李盛仙
書畫家為人題字,不免有錯漏,乃以字補之,謂之“補字”,經(jīng)過妙補趣填,或巧言相辯,或幽默批評,反而產(chǎn)生妙趣橫生、意味無窮的效果。
相傳,有一天,紀曉嵐和乾隆皇帝談及王之渙這首《涼州詞》時,乾隆皇帝順手將折扇遞給紀曉嵐,要他將王之渙這首七絕題寫在紙扇上。
紀曉嵐一時疏忽,竟將這首“黃河遠上白云間”中的“間”字抄漏了。乾隆皇帝看到后,遂責(zé)問紀曉嵐。
紀曉嵐明知是自己出了錯,但已沒有辦法了。忽然,他靈機一動,隨口對乾隆說:我是依詩題把《涼州詞》改成為名副其實的詞了,萬歲爺您看,應(yīng)是這樣念:
黃河遠上
白云一片
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
楊柳春風(fēng)
不度玉門關(guān)
紀曉嵐之所以能把已寫好的詩念成詞,是因為過去寫詩不加標點,全憑詩意和頓挫來斷句。
乾隆明知紀曉嵐在狡辯,可又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能發(fā)火。再說,紀曉嵐的機靈和風(fēng)趣又逗得自己一樂,也是難得的,遂轉(zhuǎn)慍為悅,并風(fēng)趣地說:“你紀大學(xué)士又創(chuàng)造了一段佳話!”
有誰曾料想到,乾隆這一戲言,果真使紀曉嵐改詩成了千古流傳的佳話。
民初名畫家郭禎擅畫花鳥。一次,他繪桃花和黃鶴圖各一幅贈友人,請書法家趙平題詩配畫。在桃花畫幅上,趙誤將“人面桃花相映紅”中的“桃”字寫成“梅”字;在黃鶴畫幅上,又誤將“黃鶴樓中吹玉笛”中的“黃”字寫成“白”字。寫成,趙老靈犀妙想,在“人面梅花相映紅”下補上一句“桃花流水杳然去”:在“白鶴樓中吹玉笛”下補一句“黃鶴一去不復(fù)返”。
畫家楊平仁畫桃花和飛燕圖各一幅,在桃花畫幅上,把“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的詩句錯寫成“菜花依舊笑春風(fēng)”;在飛燕畫幅上,又把“舊時王謝堂前燕”的詩句錯寫成“舊時王謝堂前花”。在旁人看來,這兩幅題錯字的畫只能成為廢品,非常令人可惜。但畫家靈機一動,在“菜花依舊笑春風(fēng)”的旁邊補題“只因桃花落盡菜花開”。在“舊時王謝堂前花”的旁邊補題“只因飛燕自歸花自開”,補得天衣無縫,妙趣橫生。
書畫家費新我一次當眾寫孟浩然的《過故人莊》詩句。當寫到“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時漏了“話”字。旁觀者正為他惋惜,費老卻不慌不忙地在落款處補了“酒后失話”四個小字,觀者無不拍手稱妙。因為這一語雙關(guān),實在高明,既說明詩中“酒”字后面少一個“話”字;又表明歉意,酒后失誤,敬請原諒。這種補漏字的技巧真是妙筆生輝。
現(xiàn)代畫家陸侃畫了一幅《孔雀東南飛》圖,有人提出一個奇怪的問題“何不言西北?”陸侃乃在畫上“孔雀東南飛”下補“何言西北”,再寫“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補字相答,因為“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孔雀只好“東南飛”了。
一次,東北軍閥張作霖應(yīng)邀參加一個酒會,席間有個日本名流拿出筆墨要請張作霖題詞,因為他聽說張大字不識一筐,竟欲當眾讓其出丑。不料,張作霖胸有成竹,揮筆寫下了三個大大的“虎”字,然后落款“張作霖手黑”。秘書一看,忙小聲提醒:“大帥,你的‘墨字少寫了個‘土?張卻把眼一瞪,擲筆而起,大聲說道:“我這還不知道這‘墨字下面有個‘土?這是寫給人家看的,不能讓他帶走‘土!”張作霖雄辯“寸土不讓”,大長了中國人的志氣。
著名書法家啟功先生參加一項活動,他揮筆而就的是東坡名句:“堆幾盡埃簡,攻之如蠹蟲,誰知圣人意,不在古書中?!辈恢喂剩K園最初收到的啟功手筆,“誰知圣人意”中的“知”居然空缺!經(jīng)園方提醒,啟功先生補上一字,并對左右感慨:“在東坡面前,我確是少‘知??!”此語既坦承了題詞漏掉了“知”更謙恭地表明了要像東坡那樣求“知”的心跡,意味深長,堪稱高妙。
有一位書法家為某一次老年書畫展創(chuàng)作書法作品。有一幅寫的是毛澤東的七絕《為女民兵題照》。書法挺拔雄健,凝練遒勁,但遺憾的是將其中“曙光初照演兵場”一句中的“兵”字給漏掉了。但書者巧妙地在該句的后邊注上了“場上逃兵”四個字,與費新我的補漏有異曲同工之妙。
詩人孔孚文風(fēng)嚴謹。他的一首詩《峨眉·古德林漫步》在臺灣的《創(chuàng)世紀》刊出,接到樣紙,孔孚不禁既驚且喜,原來最后一句“字間雜有鳥語”,竟改成“字間染有鳥語”了。于是連連贊曰:“改得好,改得好,勝我多多矣:一個‘染字,既可聽鳥語,也染得綠色滿紙了?!焙蠼?jīng)詢問改“染”字者為誰,原來是排版誤。孔孚知情大笑:“天下奇事多有,竟有錯字錯得較我原字更妙者!然錯字為我增色、亦我?guī)熞病保?/p>
(編輯 常朔)
=MsoNormal>(編輯 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