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
巴黎,秋意漸濃的一個晚上,塞納河畔,艾菲爾鐵塔的對面,人們聚集在“東京宮”(PALAIS DE TOKYO)的門口,等著進入會場。就在這一天,10月19日的東京宮有三個重要展覽開幕,跨年大展Inside,克羅地亞藝術家David Maljkovi個展,還有就是與K11合作的中法藝術家展覽Inside China——LIntérieur du Géant。還未進入展廳,就可以在東京宮的大門口墻壁上看到中國藝術家程然的投影作品《喬斯/JOSS》。
“Joss”一詞原指中國傳統文化中焚燒進貢給逝者的紙錢、紙模。而在程然這里,焚燒的紙模成為了當代日常生活中的各個消費品。錄像緩緩展開,記錄了燃燒中的各類紙模祭品,從時尚產品、電子用品、速食快餐到流行文化的產物。從這些燃燒爆破的紙模型里可以隱約感覺到幾個展覽的關鍵詞:消費、產品,繁盛,耗竭。
這座在塞納河畔的現代建筑名曰東京宮,其實與東京沒有絲毫關系,它是1942年法國政府為了舉辦巴黎世博會而興建的,經過2012年4月份的擴建,面積從8000平方米擴大到22000平方米,已經成為歐洲范圍內最大的專注于當代藝術的空間,也是法國當代藝術的創新地,場館內部主要展覽場地總共兩層,類似倉庫一般的挑高,同時還有大片的白盒子空間和隔斷的小空間,是一個當代藝術展示的絕佳場所。這次Inside China使用了東京宮的部分展區,整個展覽呈現出八位藝術家的作品。由巴黎東京宮策展人Jo-ey Tang和國內策展人王春辰聯合策展,這八位藝術家包括Nadar、Renaud Jerez、Aude Pariset、李鋼、Edwin Lo、于吉、趙要、吳昊,作品形式則囊括繪畫、裝置、聲音、雕塑等不同類型。
Inside China這個名字和構想,來自參展藝術家之一——Nadar(1820-1910),法國20世紀非常著名的攝影藝術家。他是空中攝影的先行者,1858年在巴黎附近空中拍攝的照片成為此類攝影的鼻祖作品,在1863年,他的熱氣球升入60米高空的時候,拍攝到熱氣球膨脹的內部,這次展覽借用了這個無法定義的空間的概念,而他的熱氣球的名字正好是“巨人”,策展人于是用這個名字命名了這次展覽。
此次展覽采取了聯合策展,東京宮方面的策展人Jo-ey Tang以藝術家出道,是目前活躍于紐約和巴黎的獨立策展人,生于1978年的香港,紐約大學藝術專業畢業。他的第一個策展作品是2010年在紐約自己公寓里開始的——The Notary Public,與東京宮的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的項目Forming the Loss in Darkness就邀請了他,對于當代藝術展覽積累了不少經驗,“我非常好奇把藝術家置于陌生的環境之下,與其找一致和和諧,我更喜歡一種漫不經心的感受”。
這次的展覽籌備了一年時間,在K11 Art Foundation的支持下,Jo-ey Tang近一年時間里去了中國很多次,最后挑選了五位中國藝術家,這些藝術家都是八零后生人,在主流藝術圈之外,策展人認為,這些代表著中國新一代的八零后藝術家把周遭快速變化的不適引入到作品之中,用一種奇異的物質表達,難以形容的態度和個人生活方式重塑著時間。這些作品也許讓人看到一個正在快速發展的國家的旮旯拐角。這些細節并不清晰,也許就像Nadar氣球的灰暗內部。每一個人都有其代表性。
李鋼是出生于1986年在北京工作的藝術家。他比較感興趣的是材料之間的轉化,他使用很多日常的天然物,包括織物、石頭、樹木、銀等等。在他的作品里,地緣背景被不斷強調,來自大理的他,創作了End(2014)。他跟助手將尾氣燃燒后的炭物質挖出來,最終用它做成墨塊?!拔乙还沧隽藘蓷l墨塊,本次展出的這盒,收集了三個多星期,用1000多輛汽車的尾氣制作的。另外,我通過幾道工序,將另一條墨塊轉換為墻面上的作品,文字的部分就是本次展覽的名字“INSIDE CHINA”(巨人之內)?!?/p>
李鋼也跟手工藝人合作,把黃麻麻繩織成厚緯紗,類似于席子,在其上作畫,創作了一系列《油畫的質感》?!耙郧暗淖髌穼τ彤嬘袃蓚€誤區。一是我會找一個內容,用不同的方式去畫,另一個我會強調內容本身,比如我畫的是消費、還是政治等。我會被這兩點左右,會無法突破。因此,我在想,我最初學油畫的原因是什么?得到答案后就豁然開朗。我喜歡油畫顏料和畫布咬合的那種質感,因此我決定放棄之前兩個習慣,來看油畫的形成。因此,我用黃麻麻繩,手工織油畫畫布,再把自己先前作品的局部放大,最終形成這個系列。我自己織一塊畫布,大致要兩個月,將方法教給云南女工后,基本一個月完成一塊花布。目前,這個系列將作為我主要的脈絡來進行探索?!鳖l繁地在國際展覽平臺亮相帶給他一些展覽經驗,比如此次策展人建議他將作品懸掛起來,反面也給觀眾看。
Edwin LO出生于1984年,現在工作在香港。他對聲音特別感興趣,認為這是一種“表達欲望、過往經歷和糾纏不休的回憶的媒介”。從2008年開始,他在父親做船長的油船上記錄各種聲音,不僅有船身激起的海浪聲、錘子敲打的金屬聲、轟鳴聲,還有船員的交談聲。這次展出的則是一段三個月的素材。展覽空間在這些聲音下變成了一個劇院,一個聲音劇場,聲音忽大忽小。
吳昊是武漢K11藝術村的藝術家,85年生,他這次展出了兩個作品,一個是蓄水池,一個是卷簾門。這些作品都像是時空的壓縮。蓄水池用任意容器裝載水和顏料,經過幾個月的蒸發,丙烯顏料會留下水痕。從2012年開始,他就在武漢,上海,香港開展這個項目,同時記錄下來周圍環境,比如天氣,潮濕度,溫度等。而在卷簾門作品里,他去商店街回收老舊的閘門,其上往往覆蓋了各種廣告,政府為了美化市容又重新粉刷過一遍,這些粉刷的痕跡正是時間和發展的印記。
于吉也是85年的,從2008年就在上海運作了非商業藝術空間am art space。通過長時間學習中國、柬埔寨和印度的雕塑,促使她創作出“Flesh in Stone”,而后來的作品《公共空間》,石膏小方塊做出,啟發于中國過去的公共廁所,放置在傳統四角凳上,目前在上海余德耀美術館展出。她專門用同樣的石膏小方塊為展覽創作出了Silence Practice (2014)。藝術家認為展覽過程就是一次演出,所以觀眾可以看到其中留下的明顯的痕跡。
趙要出生于1981年,在北京生活工作。他的作品也包含雕塑、繪畫和表演等多種形態。這次展出的作品Great Performance (2014)由數碼打印完成,在人造皮革上創作,還有麻布,棉布,人工皮草等材料。有一種圖騰的原始能量。
除了Nadar之外,另外的2位法國藝術家也都是八零后,都在柏林工作。Renaud Jerez專門利用廢棄材料,如PVC管、油漆、乳膠手套和運動服等進行創作,以形象化的物件表現當下的污染和消費模式; Aude Pariset則做出一個天花板上的關于食物的裝置作品,參觀者甚至可以獲得一份意大利面。其裝置讓人體驗“時尚生活”產業所幻化的境界中的虛空與實在。這些中法藝術家都有著差不多相同的年紀,但是中國藝術家明顯更加注重自身的地緣關系所帶來的創作材料和靈感——無論是以周圍街道的面目還是記憶中的公共廁所,他們都在嘗試從自身取材。法國藝術家的作品則更多地看到工業和消費社會的痕跡。
比起每一個作品背后的體系和彼此的關聯,策展人更關心的是他們之間若隱若現的碰撞。“你要仔細看趙要的作品,你就必須站在法國藝術家Renaud Jerez的裝置作品的地板上,在看李剛的繪畫時,你則可以聽到來自背后的Edwin Lo的聲音裝置。同時也是為了符合Nadar空中影像的一個含義,這次展覽的大部分作品都懸掛在天花板上,多方位地啟動你的感官。”
這也是展覽好玩的地方,它把整個展館變成一個隱喻空間,而這也是符合東京宮這次跨年大展Inside的意圖的。雖然展覽只是展廳一部分,但是這些作品展現了新一代中國當代藝術家的微環境,可以看到年輕藝術家是如何執拗地與周遭互動的?!斑@些作品的共通之處在于他們如何使用物質來表達與其自身和周遭環境的關聯,在嘗試之中,創造出一種暫時性。此次展出的藝術家具有強烈自信,敢于去觀察環境的枝節并且表達。面對物質過剩生產的情況,藝術家要能樹立自己的生產系統,從個人的生存中表達人性。觀眾要在展覽中生成自己,這是在理解之上的。”
這個展覽背后的強大推手是鄭志剛先生(Adrian Cheng)于2010年創立的K11 Art Foundation。這個香港慈善機構目的是提供支持給大中華區年輕新銳藝術家,進而成為本土當代藝術推廣平臺。之前將莫奈畫展引入k11商場而獲得成功就是這個機構的成功案例。這次k11 Art Foundation跟東京宮簽訂了三年的合作項目,Inside China就是合作的起步展覽。當問到有哪些真正值得持續關注的藝術家時,策展人回答:所有參展藝術家都是值得關注的,將來在歐洲會頻繁地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