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岡山大學副教授 邱 斌
古今中外,人類的繁衍生息與經濟社會發展總是與水相關。水是人類生存的最基本條件,從古至今一直影響著人類的活動,因此與人類古代文化史有著必然的淵源。
古代文明發源地與水的關系是非常緊密的,比如非洲的尼羅河。它由南向北流經世界著名的撒哈拉沙漠后注入地中海。在上源青、白兩條尼羅河中,尤以發源于非洲屋脊——埃塞俄比亞高原,流經濕季多雨、旱季干燥的熱帶草原地區的青尼羅河更為重要。每年夏季,上游充足的降水使河水水量加大、流速湍急,攜帶兩岸大量的泥沙和有機物順流而下進入平原地區,沉積在兩岸的低地,形成了自開羅以下面積為2.4萬平方公里的尼羅河三角洲。此外,河水定期泛濫使河谷地帶和河口三角洲淤積了肥沃的土壤,為古埃及人的生產與生活提供了可靠保障。
在亞洲西部,發源于安那托利亞高原的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沿途接受山泉、融雪和其他支流的補給,在深山峽谷中形成了湍急的河流。沖出高原以后,兩河蜿蜒于廣闊的平原之上,幾經曲折注入波斯灣。正是兩河的豐富水量給這一地區帶來了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難怪幾經遷移的蘇美爾人來到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之后,便從此扎根繁衍并創造了燦爛的兩河文明。
亞洲南部的印度河發源于岡底斯山以西,向西南流經塔爾沙漠注入阿拉伯海。這條以水流變化顯著為特征的大河每年有兩次漲水期,這兩次漲水期正好有利于農作物的灌溉和生長。另一條發源于喜馬拉雅山南坡的恒河,則以水勢平緩著稱,它那“處處有出產,土不摻石頭”的中游谷地尤其富饒。印度河—恒河地區無疑又是大自然對人類一次慷慨的饋贈。
亞洲東部,發源于青藏高原的黃河全長5460公里,它是中國的母親河,孕育了中華文明。它的中游流經世界著名的黃土高原。黃河在這一地區支流眾多,湖泊密布,加之與疏松具直立性的黃土的密切配合,為旱地農業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自然條件。
上述四個地區從自然環境整體來看各不相同,但奇跡般地產生了人類的早期文明。這其中除去偶然原因不談,究其實質原因,只有河流的貫穿是始終如一的。完全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尼羅河的存在,沙漠大陸非洲不可能產生根植于“綠色走廊”之上的古埃及;如果沒有兩河的澆灌,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絕不是苦苦尋覓安居樂業之地的蘇美爾人的駐足之處;如果沒有印度河、恒河的水利,次大陸不可能產生發達的農耕;而如果沒有黃河,華夏祖先至多只能成為蒙昧的游牧部落。
河流產生文化,帶來人類文明。人類社會早期對以河流為主的先天環境有著很強的依賴,只有在基本生存條件有了保障之后,作為一種歷史現象和社會現象的文化才可以在社會實踐中產生,所以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人類早期文化的產生和分布在相當程度上是以河流的分布為主體的,雖然水不是人類文化產生的唯一條件,但由于人類早期的社會活動是以農耕為主的基本生存生產,因此無論從哪方面來講,人類對于水的依賴都是無可替代的。
生存與發展帶來的物質條件的高要求,終于促使人類邁出了向自然挑戰的第一步——興修水利。正是這艱難而又必然的第一步,使人類擺脫了對環境的單純依賴;也正是這智慧和果敢的第一步,揭開了人類古代文化發展史的新序幕。
古埃及人由國家統一修建主堤壩、蓄水池和運河等大型工程;農民則挖河修渠,引水灌田,排除水患。在尼羅河三角洲上構成了縱橫交錯的河渠網絡,使農業生產迅速發展。
古埃及人創造了世界上最早的太陽歷。同時埃及人又按照農作物生產和尼羅河水量變化將一年分成泛濫、播種和收獲三季。這些產生于社會實踐中的文化成就,充分表現了古埃及文明的進步。古埃及人以十進制計數法向人們展示了他們在數學、建筑方面的建樹。而這些都根植于尼羅河三角洲,產生于古埃及人改造自然、發展生產的社會實踐中。
兩河流域在公元前4000年就開始形成了人工灌溉網,此后無論是以灌溉農業為基礎的城邦,還是統一的阿卡德王國和烏爾第三王朝,一直不間斷地興修水利,改善和擴大灌溉網,完善水利設施,為農業生產提供了充足的水資源。到了古巴比倫六世國王漢謨拉比在位時,興修水利、保護水利設施已經成為法律條款被載入人類史上第一部成文法典《漢謨拉比法典》之中。這位開明的君主不僅從形式上確立了興修水利的重要地位,并且從行動上加以保證。他在位期間水利設施的更大規模修筑,使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水利發展達到空前的程度。
以《漢謨拉比法典》為象征的古巴比倫文明在日益繁榮的社會生產中得到了長足發展。沿用至今的星期制的產生,以及360度等分圓周等科技成就,無不代表著巴比倫文化的發達和成就,而公元前4000年就產生了的蘇美爾文學,以著名的“洪水與創世史詩”反映了當時人們在宗教方面的發展和對于水的原始理解。
古代印度人在水利方面的建樹雖沒有古埃及人那樣輝煌,但從史料記載來看,在月護王和阿育王統治時期都有改善公共水利設施的記述,比如挖掘水井和修建飲水處所的事例。
正是由于對恒河、印度河泛濫期計算的需要,印度人在天文歷法方面取得了相當的成果。一年十二個月以及每五年加一個月就反映了這一點。而在同婆羅門教和佛教的斗爭中產生的樸素的唯物主義哲學認為,宇宙由地、火、水、風四大物質組成,這其中就將水提到世界組成之一的高度,恰好反映了印度人對于水最深刻的理解。至于在印度河—恒河流域產生和發展的以哈拉帕文化(印度河文明)為代表的古代文化中心的廣泛分布,更能有力地說明水與文化發展的密切關系。
流傳至今婦孺皆知的“大禹治水”的故事,正好是古代中國文化依托人與水的密切關系而產生、發展的極好例證。大禹因治水有功而被“禪讓”為部落首領,正好反映了當時人們對于治水工程的重視。
在文學方面,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中反映的內容,有相當多的筆墨在描繪水和靠水而居的人。
如果允許將人類早期的創業史稱為“河流文化”,那么人類文化的早期發展史就是一部壯美的“河流水生態文明”發展史。
人類文化的發展史是伴隨人類社會的發展而發展的,是一定的政治、經濟條件的產物。水作為自然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地區分布上存在著差異,因此不同的自然社會環境所造就的人類文化從根本上就存在相當多的不同,就像自然條件分布不平衡一樣,人類文化的分布與發展也是極不平衡的。而正是由于這種不平衡的存在,促使人類更加努力地認識水資源,利用水資源,改造水資源,以求得人類社會發展的共同進步,求得人類文化的共同發展。
在人類社會和文化發展進程中,水是一個永恒的主題。以江、河、湖、海等多種自然形式存在的水為人類社會、文化的發展提供了環境保證,而人類也在不斷發展和進化自我的同時通過多彩的文化內容表達著對水的認識和理解。今天我們進行生態文明建設,需要從古代文化中汲取營養,通過探究四大文明古國的產生發展和文化成就,一方面了解水與人類文化社會發展的重大意義,另一方面也為水生態安全找到一條行之有效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