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邊修成的哲學家

文/江思南

病床邊修成的哲學家

文/江思南

凡人何以成為哲學家？大多在人生遭受重大挫折之時，譬如自己或至愛親朋猝然生病，被送入重癥病房，除此之外，還有官場、情場、生意場上的顛簸和失意。病房的風景為何能造就哲學家，這是因為此時必須告別快樂，去迎擊、咀嚼痛苦，甚至聆聽到身后死神的腳步聲。于是，生命的圖景豁然開朗，人生的價值被重新審視，由此徹悟到生命的真諦。因此，蘇格拉底曾經說過：學習哲學就是學習如何死亡。

穿越死亡去徹悟人生的哲學，表達方式不一定是哲學書寫，有可能是兒童繪本，瑪麗·荷·艾斯的《在森林里》就是這樣一本至純至樸的哲學書。

還得從瑪麗·荷·艾斯的身世說起，她生于1895年，父親是一名醫生、牧師，她是6個孩子中的第4個。出生地美國米爾沃基（威斯康星州）是一片森林里的小鎮，大自然的淳樸洗禮，造就了她對繪畫的熱愛，她早年就讀于勞倫斯學院和紐約美術學校，畢業后從事室內設計工作。艾斯的一生，命運多桀，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她的第一任丈夫死于戰事，身受刺激的她放棄了繪畫和設計工作，轉而從事兒童福利。1921年受紅十字會派遣赴捷克繼續兒童福利援助計劃，卻因醫療事故（用錯了預防針的劑量）導致健康嚴重受損，不得不中斷海外生活回到美國。1930年6月，她與過去的友人、大學醫學系教授哈羅德·伊特斯博士結婚，然而，第二任丈夫又罹患重病，就在她日夜侍奉床頭，照顧身患重病的丈夫10年間，艾斯感悟“人生如夢”的虛幻，一邊撰文、一邊繪畫，斷斷續續創作了這本《在森林里》，以慰籍自己。

如同熾熱的情書里并不出現“愛”字，在艾斯的繪本里沒有“生死”的字眼，而是講述了一個幼兒（以第一人稱“我”出現）到森林里散步的幻覺，構成她對生命的謳歌和眷戀，以及充滿詩意的死亡意象。

“我”的這次森林散步是一場奇遇……既是生之旅，也是死之旅。

“我”的出發很簡單，戴上一頂紙帽子，拿上一把新喇叭。

第一件有成就的事情是用喇叭喚醒了沉睡的獅子，它是森林之王，驕傲的獅子請求等它梳好頭一起散步，與獅子同行，開啟了森林之旅。

第二組加入散步之旅的是兩只正在戲水玩耍的小象，第三組加入森林漫步的是兩只貪吃的大棕熊，第四組加入森林游行隊伍的是正在教孩子跳高的袋鼠一家，它們還帶上了兩只鼓，與“我”的喇叭一起鳴唱，隨后加入的還有兩只頑皮的小猴子，生病的鸛鳥（隱喻生病的丈夫）和膽小的兔子（隱喻自己）。于是，森林里的散步升級成為狂歡，野餐，捉迷藏，別說有多高興了，正當動物朋友都躲藏起來，輪到“我”來尋找他們時，幻覺剎那間消失了，“我”回到了現實。站在“我”面前的是爸爸，他看見“我”喃喃自語，便詢問“我”跟誰在一起，“我”告訴他，跟一大群動物在一起狂歡，可是周圍什么也沒有呀？不過，爸爸很理解“我”，不需“我”做解釋，并告訴“我”，動物朋友們會一直等著“我”，期待下一次相遇吧！于是“我”大聲呼喊：“別走遠，過兩天我會再回來。”

人生何嘗不是一次森林之旅，空曠、遼闊，又充滿著溫情的相遇，每一個森林居民都渴望友情，都會有平凡的歡樂，無論是苦、是樂，都要百倍去珍惜，細細去回味，這就是生之旅。其實，天堂也是一座森林，那里的旅行也一樣愜意，無需恐懼和憂傷。

爸爸在故事里是上帝，他懂得每一個人的心事，是他將人生和死亡之旅都安排得像神奇的森林里散步一樣，還不時地來迎送我們，教我們期待下一場散步。

故事結束了，艾斯的丈夫哈羅德博士也仙逝了，分明帶上喇叭二度去森林里散步去了。

當熱心的讀者好奇地詢問艾斯創作這個繪本的心得時，艾斯這樣回答：“為了好好度過兩個人在一起的有限時光，我們遁入另一重世界，一個軀體死亡根本無法破壞的和大自然融為一體的境地，開心地望著來到森林里的動物和孩子們的身影。”

丈夫的逝去，沒有讓艾斯憂傷和消沉，她心中有夢，于是重拾畫筆，開始了新的繪本創作之旅，她一生中創作了21本繪本，6次獲得“凱迪克獎”，1次是金獎，其余5次是銀獎。

/北京大學醫學人文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