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文貴、韋文軒眼病外治法的配藥特點和臨證思路

韋企平 孫艷紅 王慧博 朱成義 李蔚為 夏燕婷

韋文貴、韋文軒眼病外治法的配藥特點和臨證思路

韋企平 孫艷紅 王慧博 朱成義 李蔚為 夏燕婷

韋氏眼科源于晚清名醫韋尚林，起源奠基于東陽，獨立復興在杭州、紹興，發展弘揚于燕京，歷代傳人中以韋文貴，韋文軒，韋玉英，韋企平為代表，擅長采用中藥、針灸等內外治法治療多種內外障眼病。本文主要通過文獻回顧整理韋文貴、韋文軒先生在眼病外治法的學術經驗，包括配制眼藥的特點，外用眼藥的種類以及臨證思路，特別介紹了韋文軒先生獨樹一幟的口畜鼻法治血思路。中醫眼科的外治法可經局部用藥直達病所，是外眼病治療不可或缺的用藥途徑。遺憾的是目前傳統驗方中的外用藥缺乏挖掘提煉而在臨床逐漸失用，我們應該重視并加強對眼科外用中藥的臨床研究，科學驗證中醫外用眼藥并使之造福于眼病患者。

韋氏眼科；眼病外治法；配藥特點；臨證思路

韋氏中醫眼科源遠流長，四代行醫已歷經120余年歷史。韋氏眼科各代醫家對治療多種眼表疾病及眼底出血性疾病、視神經疾病和黃斑疾病等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并有各自的學術思想和獨到見解。同樣，在采用外治法治療多種眼表疾病方面也有其用藥特點和臨證思路。現分別介紹如下。

1 韋文軒擅長研制外用藥，疑難眼病內外結合有良效

韋文軒（1901—1969），先生業醫五十余載中十分重視對外用藥的臨床應用和研究。他積前人經驗結合長期臨床實踐，研制了多種外用眼藥。在對外用藥的應用和炮制上有獨到之處。他認為，中醫眼科的外用藥對解除眼病患者的疾苦與內治法一樣有重要的作用，尤其在眼表疾病的治療上，局部用藥可直達病所，是外眼病治療不可或缺的用藥途徑。據韋文軒的學術繼承人王忠麗醫師早年介紹〔1〕，先生常用的外用藥有散劑、洗劑、熏劑、膏劑、口鼻劑等。其中以散劑最為突出，深受病家歡迎。

1.1 配制眼藥的特點

先生在制藥方面具有獨特的經驗，他繼承和發揚了眼科外用藥的配制方法，在炮制工藝與質量上均屬上乘。其配制的主要特點是：（1）選藥嚴格，多采用道地藥材，先生認為道地藥材藥純質高，功效顯著。（2）炮制精心，操作嚴謹，每料藥制成后每每自己先試，了解該藥點眼后無異物刺激感，而后才給患者使用。藥典要求粉劑眼藥過200目篩即可，事實上過200目篩的粉劑眼藥點入眼中不少患者仍有機械性刺激而接受不了。先生靠人工、研缽制出的粉劑眼藥遠比過200目篩的還細，用于患者無任何刺激，這是先生長期積累臨床經驗和反復實踐的結果。

1.2 配制外用藥的種類

有治瞼弦赤爛的“瓊液膏”；治天行赤眼的“消炎還光眼藥”；治花翳白陷、凝脂翳的“珠黃散”；治冰瑕翳、云翳的“推方八寶眼藥”，“捲翳八寶眼藥”；治園翳內障的“龍鳳八寶眼藥”，治流淚癥為“九制止淚散”；治血灌瞳仁的“口畜鼻碧霧散”等等。先生精工研制的外用藥，病家用之感覺良好，深受歡迎。配制的外用藥品種類全，應用的病種多，在當時的全國中醫眼科同道中也是屈指可數。

1.3 獨樹一幟的治血思路

口畜鼻法一般可分粉劑、煙劑、蒸吸劑三種，以粉劑為最多用，臨床上常用于上焦病，用藥后使患者打嚏達到通竅，使腠理松而解肌，并具有理氣寬胸的作用，這就是病在上從上而出。然先生配制口畜鼻碧霧散（組成：谷精草9 g，參三七9 g，鵝不食草7.5 g，蟬衣6 g，煅龍衣6 g，山甲片6 g，人指甲9 g），可用于治療出血性眼疾。常理認為眼出血患者噴嚏多則容易加重出血，為之所忌，而口畜鼻碧霧散氣味芳香，有通竅之功而無打嚏之弊，且具有活血散瘀，促進積血早日吸收之功效。先生認為，對部分出血性眼病如視網膜靜脈周圍炎、玻璃體積血或前房出血，內服中藥聯合口畜鼻碧霧散外用，比單用內服藥療效好，可縮短病程。但應掌握治療時機。對角膜潰瘍變薄、內眼手術短期內（兩周內）、高度近視及前房或眼內有新鮮出血（即1～2周內出血）的患者忌用該療法。筆者以為，先生這一獨辟蹊徑的內病外治思路值得借鑒用于其他內眼疾病，而非拘泥于內病內服中藥的傳統途徑。

在具體治療眼病，尤其是外眼病時，先生常四診合參，在辨證論治選方內服調理的基礎上再選用自治的外用藥治療，故許多在其他醫院久治無效或由外院同行介紹來的眼科疑難雜癥，經先生采用內服外用中藥治療每有良效或紅、痛等癥狀明顯減輕。現舉2例介紹如下〔2〕。

例1：李××，男，62歲。1963年1月8日初診：左眼紅痛1周，近日來加劇，頭痛較甚。視力右1.0，左0.1。左眼抱輪紅赤明顯，黑睛外側有潰瘍約3 mm×5 mm大小，前房較淺，瞳仁較小，對光反應遲鈍，此為風熱偏盛，宜祛風清熱明目，防風6 g，木瓜6 g，荊芥6 g，川芎6 g，薄荷6 g，赤芍9 g，焦山梔9 g，連翹9 g，牛蒡子9 g，生甘草3 g，加梧桐葉1張。14劑水煎服。左眼局部用清熱解毒之珠黃散點眼每日3次。1963年1月29日二診：頭、眼疼痛減輕，視力左0.5，黑睛潰瘍明顯縮小，抱輪紅赤，仍以原方加減，防風6 g，木瓜6 g，川芎6 g，赤芍6 g，密蒙花12 g，蟬衣6 g，木賊9 g，石決明（先煎）30 g，赤石脂12 g，焦白術9 g，生甘草3 g，加梧桐葉1張。21劑。左眼珠黃散點眼每日3次。本例患者共服中藥35劑后，視力右1.2，左0.9，左眼抱輪紅赤消失，黑睛混濁，有新生血管伸入。給卷翳八寶眼藥點左眼每日3次，以退翳明目。

例2：嚴××，男，30歲。1962年12月23日初診：左眼發紅腫痛已5天。曾因鐵屑入眼而發，異物取出后用氯霉素滴眼液點眼，而眼疼仍加重，視力障礙。查視力右1.5，左手動/20 cm。左眼上瞼紅腫，白睛混赤顯著，黑睛中央大片混濁，大小約7 mm×8 mm，中央凹陷，熒光素染色陽性，黑睛下方透明區可見黃色膿液，黃仁、瞳神、睛珠均無法看清。為臟腑熱毒雍盛，宜瀉火解毒明目，生大黃18 g，生枳殼9 g，元明粉12 g，夏枯草9 g，瓜簍仁12 g，生石膏30 g，淡黃芩6 g，淡竹葉12 g，土茯苓18 g，赤芍9 g，14劑。左眼點珠黃散眼藥粉每日3次，1%阿托品散瞳，每日2次。1963年1月6日二診：黑睛潰瘍范圍明顯縮小，熒光素染色陽性，前房積膿吸收，治以平肝清熱、退翳明目，柴胡3 g，黃芩1.6 g，赤芍6 g，焦山梔6 g，夏枯草9 g，鮮生地18 g，蘇薄荷6 g，牛蒡子9 g，枳殼3 g，龍膽草3 g，蟬衣6 g，天花粉9 g。7劑。左眼珠黃散點眼每日3次，1%阿托品點眼每日2次。1963年1月12日三診：黑睛熒光素染色陰性，治以養陰清熱、退翳明目：生地12 g，玄參6 g，麥冬9 g，石決明（先煎）30 g，木賊草9 g，赤芍藥6 g，赤石脂12 g，密蒙花12 g，焦白術12 g，蟬衣6 g，白芷4.5 g，炙甘草4.5 g。7劑。左眼卷翳八寶眼藥點眼每日3次，1%阿托品點眼每日1次。本例患者共服中藥28劑，左眼視力增進為0.1，黑睛遺有翳，但不很厚，瞳仁散大，5點處可見黃仁細小前粘連，繼以卷翳八寶眼藥點眼每日3次。

2 韋文貴師出同門重外治，眼表頑疾外治內服起沉疴

韋文貴（1902—1980）先生和韋文軒先生師出同門，學術思想和臨證風格雖有諸多類同之處，但也各有治療專病的學術特長和實踐經驗。先生在診療眼病的余暇時間，不僅在自家庭院內親自選藥加工并聘請中藥技師協同精心研磨炮制外用眼藥，且在診療眼病后，每遇外障頑固眼病（即眼表疑難病），在開出內服湯劑后，會根據不同病情加用自制外用點眼散劑或膏劑，并由助診醫生耐心教會患者或其家屬如何點眼及注意事項后，再帶回家應用。

先生臨證中常告誡助診或跟師醫生，眼病從辨證開始就有內障、外障之別，綜觀醫史記載治療目疾也多以內服湯劑為主，但并不唯獨服藥。早在《淮南子》和《神農本草經》已記載了眼病外洗的常用藥物，如秦皮、黃連等，《中藏經》和《華佗神醫秘傳》也記載有眼科外用藥和處方；而《外臺秘要》與《千金方》則總結了唐以前的眼科外治法經驗，不僅有眼科藥物的外治經驗及多種劑型，如散劑、膏劑、水劑、洗劑、熨劑、枕劑等，而且對非藥物療法也記述頗多。至宋元明清時期的《秘傳眼科龍木論》、《原機啟微》、《銀海精微》、《審視瑤函》、《目經大成》等眼科醫籍，已從不同方面完善和豐富了中醫眼科外治法，記錄了很多眼病外治的寶貴經驗。正是從這些眼科古典專著受到啟發，結合韋氏傳承實踐經驗，先生根據不同外眼病的癥候特點和病情發展過程，研制了12個外用處方〔3〕，用于眼科臨床，常獲佳效。茲舉2例。

例1：張××，女，7歲，門診號：12304。初診日期：1958年9月6日。代訴：雙眼紅痛，眵多粘結，不能睜眼已1天。病史：2天前開始雙眼異物感、灼熱感，1天前雙眼紅痛、羞明、眵多淚少、晨起眵多干結而不能睜眼、大便偏干。3天前和鄰居紅眼病患兒有接觸史。檢查：雙眼瞼中度紅腫，球結膜高度充血，角膜附有粘液膿性分泌物，失去正常光澤，用棉簽擦凈后顯現清亮。脈象：弦細而滑數。舌象：舌質紅，舌苔微黃。診斷：雙眼天行赤眼。辨證：脾肺實熱復感時氣邪毒，上犯目竅。治則：瀉火解毒，疏風清熱。方藥：（1）退紅良方加減：生大黃10 g，炒梔子6 g，白菊花6 g，密蒙花10 g，連翹10 g，草決明10 g，3劑水煎服。（2）犀黃散1瓶，點雙眼每日3次，點后閉眼5 min。服藥3劑，瞼球結膜充血消失，自覺癥狀消退，停止服藥。犀黃散點完為止，鞏固療效。

例2：胡××，男，31歲，門診號：0531。初診日期：1957年6月22日。主訴：雙眼視力障礙8個月。病史：8個月以前雙眼充血，角膜發炎，當地醫院診斷為“雙眼樹枝狀角膜炎”，治愈以后，雙眼角膜遺有白翳，現視力差，睡眠有時欠佳。檢查：視力右眼0.3，左眼0.7。雙眼角膜瞳孔正中均有厚薄不等灰白色陳舊混濁遮擋，右眼嚴重，左眼稍輕。脈象：弦細。舌象：舌質淡紅，舌苔薄白。診斷：雙眼黑睛云翳。辨證：肝腎陰虛，風輪云翳。治則：滋補肝腎，退翳明目。方藥：（1）杞菊地黃丸，每次6克，日服2次。（2）朱砂撥云散，每日3次點眼。二診：1957年7月18日。自覺視力進步，失眠如前。檢查：視力右眼0.6，左眼0.9，雙眼角膜斑翳范圍較前縮小、變薄。原方繼服，加補心丹，每晚10 g。三診：1957年7月27日。視物較前清晰，睡眠已佳，改用退翳明目為主，以六味地黃湯加黨參12 g，蟬衣3 g，石決明25 g，白蒺藜10 g，桑葉10 g，水煎服。隔日或3日1劑。繼續用朱砂撥云散點眼。末診：1958年1月16日。服藥5個月后視物更為清楚。檢查：視力右眼0.7、左眼0.8＋3，黑睛云翳變薄。改用明目地黃丸120 g，每日2次，每次10 g內服。荸薺退翳散2瓶點眼，每日3次，以鞏固療效。

小結：韋文軒、韋文貴兩位前輩，繼承先賢主張內外結合治療眼病的學術思想，在選藥時嚴格質量把關，調劑配方和炮制外用藥時其操作手法遵循祖訓，一絲不茍。同時，在外治法中，并不拘泥于僅用散、膏、洗劑，還根據不同病癥、病情，采用湯劑外熏、外洗，或耳尖放血和配合針灸，偶可用粉劑、煙劑、蒸吸法口畜鼻治療外眼疾病，甚至眼內病變。遺憾的是早年在醫學技術仍較落后的條件下，這些自制外用藥雖然緩解或減輕了眾多眼病患者的病痛，但畢竟和許多至今仍“沉睡”在書本上的眼科外用制劑一樣，真正被挖掘提煉并用于眼科臨床者仍很罕見。筆者相信，只要重視并加強對眼科外用中藥的臨床研究和充分利用現代科技研制工藝，并在藥理毒理、藥代動力學等多方面進行科學評價和論證，在確保安全的基礎上，對眼病更有效、使患者眼部滴用時更易耐受的中醫外用眼藥必將從“沉睡”的中醫“寶庫”中“蘇醒”并造福于眼病患者。

附方：

珠黃散（韋氏經驗方）：西月石48 g，大梅片10 g，麝香3 g，犀黃3 g，珍珠粉12 g，野地力粉30 g。

卷翳八寶眼藥（韋氏經驗方）：珍珠粉9 g，犀黃1.5 g，瑪瑙15 g，珊瑚15 g，大梅片9 g，麝香3 g，制石燕15 g，制石蟹15 g，熊膽9 g，制甘石15 g。

[1]王忠麗.韋文軒常用眼科外用藥簡介[J].浙江中醫學院學報，1986，10（5）：24-25.

[2]韋企平，王忠麗，徐高，等.韋文軒眼科方訣與經驗[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9：142-148.

[3]韋企平，沙鳳桐.中醫臨床家-韋文貴，韋玉英[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2：293-296.

Wei Wengui,Wei Wenxuan's external treatment of dispensing characteristics and clinical practice thinking towards eye disease

WEI Qiping,SUN Yanhong,WANG Huibo，et al.Dongfang Hospital of Beijing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78,China

Ophthalmology of Wei is originated from famous doctor Wei Shanglin in late Qing dynasty.While beginning in Dongyang,it developed in Hangzhou and Shaoxing,and then prospered in Yanjing.The representations of all consecutive successors are Wei Wengui,Wei Wenxuan,Wei Yuying and Wei Qiping,who are good at treating inside and outside cloaking diseases by using internal and external therapies like Chinese medicine,acupuncture and so on.This article was mainly on collating the academic experiences in eye diseases'external treatment of Wei Wengui and Wei Wenxuan that contained the features in making eye medicine,the variety of eye medicine for external use and the clinical practice thinking,meanwhile particularly introduced Doctor Wei Wenxuan's unique method of treating blood disease by smelling.In ophthalmology of TCM,the external treatment takes effects through topical application to the lesion directly,which is an indispensable route of administration in external treatment of eye disease.Unfortunately,now the medicine for external use in traditional prescriptions is going to be obsoleted by lacking of exploitation.Thus,we should pay emphasis on clinical study on external treatment with Chinese medicine in ophthalmology,through scientific validation to benefit the patient with eye diseases.

ophthalmology of Wei;external treatment of eye disease;dispensing characteristics;clinical practice thinking

R77

B

1002-4379（2015）06-0434-04

10.13444/j.cnki.zgzyykzz.2015.06.015

燕京韋氏眼科流派傳承工作室（LPGZS2012-02）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方醫院，北京100078

韋企平，E-mail：wei_dfy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