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心靈歷程
——讀李娟之《走夜路請放聲歌唱》

史 宇 （南京大學 文學院 210046）

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心靈歷程
——讀李娟之《走夜路請放聲歌唱》

史 宇 （南京大學 文學院 210046）

李娟的散文集《走夜路請放聲歌唱》是其心靈變化的成長相冊——曾經(jīng)對時間、孤獨感到恐懼和憂傷；后來探索出路：先是沉默，再學會了“歌唱”。這心靈歷程以時間為線索，在虛擬和現(xiàn)實交織的空間里展開，是作者深入自己內(nèi)心的獨白，是反抗時間的傾覆力量留下的個人話語和靈魂印記。

李娟；《走夜路請放聲歌唱》；時間；沉默；歌唱

人生是一個奇妙的過程，生活總要經(jīng)歷一個從簡單到復雜，再從復雜到簡單的循環(huán)，然而這首尾的兩個簡單卻很不一樣，一個是一無所知的“愚人”的簡單，一個卻是歷經(jīng)滄桑后悟道的豁然開朗、淡然微笑。能夠達到循環(huán)的人，大多由于有著豐富的或者可以說是坎坷的種種經(jīng)歷，而更容易感受到生活的圓滿和幸福，也更容易放下，像勘破一切似的，悠然生活，遠離大悲大喜。新疆女作家李娟就是其中一個。

《走夜路請放聲歌唱》是李娟自2002年以來多個“此刻”即時情感支配下真實情感的流露。“說是給自己的聽”，作者將這些文字碎片編輯整合，其實也是剖析了一遍其心靈歷程——“我又去到那飛碟之上，回頭望向留在大地上的我，看到我的眼睛在那深淵之中閃閃發(fā)光……”這整個過程中只有作者一個人，沒有他人的干擾、只有真實的自己。那，李娟的內(nèi)心里到底害怕過什么，又是如何找到遠離恐懼的出路的？本文試著對以上問題進行分析，梳理出李娟的心靈歷程。

一、 孤獨疲憊的人

李娟怕的是沒有歸屬感——早幾年的她，陷在對現(xiàn)代性——揮舞鞭子的時間和混亂喧囂的城市——的恐懼之中，她在黑夜里行走，憂傷迷茫、孤獨疲憊。

古希臘時候，人們的時間觀十分淡薄，面對對精神不朽的追求，時間被消除或降格。而當代人卻持著線性時間觀，自己促成和擁護了時間的暴政。李娟在《報應》里對此進行了思考：時間是強大的外力，它促成了“過時”的概念，造就了殘忍，讓老外婆不停地哭泣，讓她被放棄；時間是可怕的容器，它吞下紛繁的往事，洗滌干凈，讓不顧一切放棄過去奔向前方的人們回首時，只能感到一陣荒涼和虛無。

“從城市喧囂中抽出來的耳朵，是一雙蘇醒的耳朵，再生的耳朵，失而復得的耳朵。”城市的喧囂會堵塞我們的耳朵，迷失在城市里的人會找不到歸屬。《晚餐》里面有一個對比：鄉(xiāng)村郭大爺家的晚餐十分簡單，沒有任何作料，卻能緩慢釋放出生命的力量；而城市“已經(jīng)沒有晚餐”，人們不去碰食物，大家好像有說不盡的話卻沒有任何心靈的溝通。

時間和城市，對過往的拋棄和對物質(zhì)的追求，帶來了孤獨和迷茫，記憶無處安放、精神無處歸依，人們都變成了真正的“流浪兒”。現(xiàn)代性有意識地把人性中的無限性追求傾向從精神層面引入物質(zhì)層面，使得人們在對物質(zhì)欲望的追逐中逐漸淪為虛無，感到既空虛寂寞又無法安靜，沒有歸屬、無處棲居。

二、 停留、沉默、歌唱

那李娟是怎么面對這些另之恐懼的東西的呢？她主要用了三種方法：停留、沉默和歌唱。

無論是線性時間觀還是城市物質(zhì)化，影響表現(xiàn)都是人們不停地前行、追逐。對此，李娟寫了《請不要一生不可停止》勸告自己也啟示別人：學會停留和感知，當我們飛速向前的時候，忽略和放棄了的周遭的“風景”可能就是我們一生追求而無法觸摸的珍寶。人生的許多停留或靜止反而綿延出一種安靜的永恒，書里有好幾處都寫到了這樣的“一動不動”，比如《報應》里面，癱瘓的老外婆為“我”準備早飯時一動也不動。源于愛或者強烈的沖擊，記憶深刻似乎成了靜止的剪影，永遠刻在心中。

停留感知到的東西，李娟首先用沉默去對待。“深夜來的人”來與“我”對坐，沉默而不尷尬，“這沉默并不只是聲響上的停止，更是寒冷的停止，疲憊的停止，悲傷的停止，這沉默是如此飽滿，如此平衡。”然而，某種程度上沉默也是一種回避，比如面對城市生活，感受到了厭煩，但是不會離開、不會訴說。

沉默是醞釀，歌唱是釋放。“歌唱”是一個與自己交心的過程，給滿溢情緒的內(nèi)心打開一個釋放的出口。《到哈薩克斯坦去》里寫到：“生活嘛，慢慢去做好了。更多的變化會在更短的時間里滌蕩這片大地，然而哪怕是世界翻了個個兒。”當把速度放緩、心態(tài)放慢，就會覺得什么也都不是事兒，好像悲傷也會變得不再那么悲傷，生活變得很簡單。

三、 在場、虛實、對話

《走夜路請放聲歌唱》這一李娟心靈歷程的表現(xiàn)具有有在場精神、虛實交叉、充滿自我對話的特點。

在場主義散文獎評委之一的陳思和說：“我理解所謂在場，就是作者必須在場，必須面對生活的實際情況，不要用文字當煙霧把生活遮蔽住，要直接明確的表達生活的本來狀況和作者最沖動最原始的想法，這是散文的靈魂。”李娟的這本書，語言上面準確、清晰、平實，不裝腔作勢；內(nèi)容上面，不是做作的思索或者傷口的曝曬，而只是真實的情感和想法的書寫。她“在場”并且把在場的自己真實地呈現(xiàn)。

李娟用虛實結合的手法，將時間之維鋪展開來，構造了一個內(nèi)心舞蹈的空間。作者自己也在文章里寫了“我寫一些事實上不是那樣的文字。”“然而，這一切說的都不是他。”這種虛實交叉的敘述更讓人感受到了作者當是波動的內(nèi)心、難以梳理的情緒，顯得有些混亂，卻很真實。還有《深夜來的人》等都給人一種身在夢境的感覺。

作者在創(chuàng)造的虛擬空間中用“我”對“你”、對“媽媽”言說的特別形式表現(xiàn)自我的內(nèi)心對話——有點像高行健的《靈山》，這里的“你”“媽媽”都是有隱喻意義的，整個對話其實只有作者一個人，是她自己對自己說話。特別是書的附錄“給流浪的母親”里面的五篇文章，很明顯地將這種心靈歷程故事化、心靈對話外化了。李娟在這種對話中告訴自己，要勇敢面對自己的心，尋找、交流從而清理雜緒，使之成為最好的本來的樣子。

李娟的這本書雖然文學性不是很強，但是對新疆城市形象描寫的這一缺席，給出了自己的書寫。與《阿勒泰的角落》《我的阿勒泰》等溫暖平靜的作品相比，《走夜路請放聲歌唱》顯得有些沉重，作者在其中走進了自己的內(nèi)心，把與內(nèi)心聯(lián)系更緊密的、真實的、變化的自己呈現(xiàn)出來，讓我們看到了她的恐懼和憂傷、掙扎與成長。讓人欣慰的是，我們看到李娟是朝著陽光快樂的方向走去的，就像她在書里寫的那樣：

“生命一直陷落在那些歲月里。將來，見到他以后，我要對他說：‘世上竟會有那么多的悲傷。不過沒關系的，我最終還是成為了自己最想成為的樣子。’”

[1]李娟.走夜路請放聲歌唱：珍藏版[M].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8.

[2]李娟.我的阿勒泰[M].云南人民出版社，2010.7.

[3]李娟.阿勒泰的角落[M].萬卷出版公司，2010.6.

[4]吳國盛.時間的觀念[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5]劉志榮.大地與天空的遼闊與隱秘——李娟散文漫談[J].文藝爭鳴，2011（9）.

[6]汪涓.新疆文化地理與新疆當代散文[D]：[博士學位論文].華東師范大學.2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