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茜[昆明理工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昆明650500]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造型研究
⊙王坤茜[昆明理工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昆明650500]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是云南少數民族創造的具有情感因素、表現因素和審美因素的特殊符號。本文從理解、象征、美的角度分析了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造型觀念;并在此基礎上,研究了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多元造型方式——“表現與再現”“抽象與具象”“幻想的寫實與整體的寫意”,得出“擬形法則”“隨意性構成法則”“均衡與均齊法則”和“打散再造法則”等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造型法則。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造型觀念造型方式造型法則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藝術是民族文化的歷史產物,是意識形態的外化和物質化。云南少數民族視覺藝術具有物質性(符號的能指)和語義性(符號的所指)的特點,故其可用符號來表現,即云南少數民族視覺藝術是各種各樣、豐富多彩的視覺符號的總和。
在云南各民族的社會生活中視覺符號是非常豐富的,許多民族雖然沒有自己的文字,卻有自己的民族視覺符號,它涵蓋了人們的衣、食、住、行和生、老、病、死、婚、喪、嫁、娶、年節時令、宗教活動、禮樂儀式。這些少數民族視覺符號是凝聚、團結本民族的文化物質體現,還寄托著他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云南各少數民族很善于利用視覺符號美化自己的生活,用視覺符號形象地傳承自己民族的文化。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思維的獨特性,使得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造型觀念與創造的形象,自然構成了一個民族性的、獨立的造型藝術體系。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造型的核心,是以理解、象征的觀念,按美的法則造型,從而達到其目標——求情真意真,不求自然之形真。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造型觀念不是以摹寫現實為目的,而是重在表現創作者主觀直覺對客觀事物的認識,并建立自己的理想“世界”。
1.理解與認知
按理解認知的觀念造型是指把視覺認知的觀念轉換為可視的形象、圖式(視覺符號)。拋開自然對象實體存在的真實,依照創作者對客體的原發性視覺認知形狀來安排形象。
云南少數民族的視覺符號不是自然形態的直接模仿,而是經過簡化、組合后的形象,這一切又服從于云南少數民族對事物的認知觀念,久而久之形成了獨特的視覺藝術造型文化。這種造型觀念追求對事物的表現,不局限于視覺定點及物象構造的科學性,而是以對物象的全部理解與認知來表現客觀對象。如客觀的虎的外部形象只不過是創作者在創作“瓦貓”時的聯想誘發體,而創作出來的“瓦貓”符號形象則體現了群體主觀想象與創作者審美理想不約而同的一致性,達到了“心滿意足”的審美要求。
2.隱喻與象征
云南少數民族取客體的形象暗示某種超自然、超客體的精神或觀念,使之成為視覺符號。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幾乎都具有象征含義,用來象征生命和吉祥。許多不同少數民族之間的視覺符號都有共同的題材,體現出了按隱喻和象征進行視覺符號造型的觀念。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是象征性思維的體現。因為它是通過意指作用或符號過程,以約定俗成的民間慣例來實現人們的心理效應。它建立在對形象直覺領悟的基礎上,直接培養出在感性形象中洞察隱秘內涵的思維定勢,接受者必須通過視覺符號領悟某種隱含內容。伴隨著這種符號過程,就形成一種象征的思維方式,即借助聯想、想象和情感體驗把握視覺符號背后意蘊的認識方法。這種象征性思維方式不對事物進行由表及里的分析,而是“從單純的共在關系中直接發現因果”。符號成為一種激發機制,它直接引起主體積極的表現活動,通過這種活動,主體生命進入物我同一、主客互滲的體驗狀態。這樣,符號的隱喻與象征就成了人類謀求主客體和諧統一的文化行為之一,成為人類的一種生存狀態。
3.實用與審美
云南少數民族愛美,追求美,要求“好看”,也懂得采用對稱、均衡等這樣一些形式美的基本法則,但卻沒有為形式而形式的創造,為美而美的制作。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美”是與實用性密切結合在一起,依附于民族的日常生活和民俗活動。用銀來制作的飾品為云南各民族所普遍喜愛,裝飾之盛可以景頗族、哈尼族和新平花腰傣婦女的服飾為代表,她們的上半身幾乎綴滿銀泡、銀牌、銀星、銀制芝麻鈴。這些飾物的一個共同特點是美觀與實用相結合,為了適應山區繁重的農業和家務勞動的需要,這些銀飾造型都比較渾厚、樸實、飽滿,幾乎沒有纖細之作,這與港、澳、沿海城市不需要強體力勞作的婦女純審美的纖巧飾品成為鮮明的對比。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三種造型觀念的結合,造就了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普遍而獨特的造型方式。少數民族創作者,把原發性的知性觀念、象征隱喻觀念和審美情趣完好地糅合在一起,使云南少數民族視覺藝術成為充滿意蘊的觀念藝術、象征藝術、造型藝術。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形成于對現實具象事物的逐漸演變、簡化與抽象中。總體來講,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大多是對現實物象、自身以及生活環境的描摹,是寫實的、現實的、親切的,具有原始思維的象征性特征。
1.表現與再現
表現是指藝術形象對創造主體主觀精神的視覺信息傳達。視覺形象中表現的成分越多,視覺形象的知覺特征就越趨于主觀性、抽象性。云南少數民族視覺藝術受圖騰、集體(氏族或村社)、原始思維方式和實用功利的支配,作不自覺的意象或象征變形,是自然而然的變形。在云南少數民族織繡紋樣視覺符號中有很大一部分紋樣屬于表現性紋樣,主要集中于裝飾紋、文字紋等幾何形紋樣中,例如萬字符、十字紋、人字紋、云雷紋、直線紋、三角紋等幾何裝飾性紋樣符號以及反映宗教的紋樣符號。人字紋與人的外表特征相差很遠,屬于純粹的表現性符號;萬字紋是表達人們希望富貴、吉祥等美好事物永不斷頭的祈愿,是一種表現主觀精神的視覺藝術符號,屬于表現性符號。
再現是指藝術形象對客觀現實生活的視覺信息傳達。再現的成分越多,視覺形象的知覺特征就越趨向于客觀性、具象性。大部分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屬于再現性符號,例如自然類紋樣符號、反映人生活的類紋樣符號基本上都是再現性符號。
從藝術的性質、規律、功能的角度來看,再現是藝術的基礎,表現是藝術的手段。所以再現與表現,是藝術形象基本屬性的兩個方面,二者的成份在藝術形象中缺一不可。因此,只有將再現與表現合理、有效地結合起來,才能稱之為藝術形象,才能充分發揮出通過藝術表達思想、抒發情感、闡釋觀念和提高大眾審美水平等多種功能。
對于大多數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而言,很難說是純粹的視覺藝術再現符號還是純粹的視覺藝術表現符號,而往往是再現性與表現性的結合,在表現中加入再現的成分,在再現的成分里融入表現的因素。當表現的成分居多時可以稱之為表現性符號,當再現成分居多時可稱之為再現性符號。
2.抽象與具象
抽象是指從許多事物中總結、歸納出共同的、本質的屬性。具象是指具體的、特殊的事物屬性。
如果從視覺符號的建構特點來考慮,則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大多屬于抽象形態符號。因為,它們是從原始自然物象經演變、推移、擴展而來,是適應文化、生活、生產以及工藝的產物。情態剪影造型就是抽象的一種表現。情態剪影造型的特點是二維空間輪廓造型,在輪廓形體內,或不加刀、筆,或只作簡單鏤刻造型,或作裝飾處理,但都十分注重動勢情態的整體表現。由于材料、工具和表現手法的不同,這類視覺符號的形式風格豐富多彩。幾何方式造型也是抽象的一種表現。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中的象征性幾何紋樣,并非是自然幾何結構、形狀的直接摹仿,而是從具象的動物、植物形象抽象變化出來的。
如果從視覺感受以及視覺心理來考慮,則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又屬于具象的范疇。換句話說,抽象與具象不能僅僅從符號的內容形式來劃分,同時也要考慮到其視覺感受以及視覺心理。雖然從符號構成的形式來講(尤其是圖案),其形態的抽象成分很大,但是對于云南少數民族而言,其所引起的視覺心理、視覺感受卻是確定的、清晰的,它們與現實物象存在著緊密的關聯性,它們在云南少數民族的視覺心理中是栩栩如生的,所以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又屬于具象的范疇。
3.幻想的寫實與整體的寫意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寫實方式是幻想性的,它按理解的固有形態想象進行創造,不模擬對象,而是熟識諳記,取其本舍其末,以神造型。那些表現大自然斗爭的飾牌雕塑(銅鑄),極具幻想色彩,如二虎噬豬、二豹噬豬、牛虎斗等作品,突出表現了弱者反抗的特殊意趣。這種創造性的想象,寫意于寫實之中的高度表現技巧,是勞動者藝術創造的精華。
云南少數民族運用寫意的方式造型是受集體意識的支配,這種方式不同于文人畫家追求意境情趣,而是對其形象、神情、姿態特征的整體把握,對象的局部或全部,不是精雕細畫,而是大刀闊斧、粗塑拙繪。有時取夸張幻想的手法,形成粗獷稚拙、渾樸奇幻的藝術風格。
自由是寫意創造的根本,它不受自然形態的局限,不受技法程式的約束,根據不同的材料和工具,以意態傳神為宗旨,隨意造型。
1.擬形法則
擬形即模擬形體,它不是對自然形體的忠實再現,而是在細致觀察的基礎上,經過歸納、總結事物的本質特征而形成的視覺符號。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大多數是對客觀世界中的物象所進行的模擬。符號造型的關鍵在于取材,它決定了符號外延與內涵的語意特點,決定了其能否得到本民族人民的喜愛并成為社會認可的、具有“民族性”的流行符號。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在擬形方面,把握住了所模擬對象的形貌、動態等規律,或模擬全貌,或體現局部,“或異體變樣,或合體錯陳”。相對說來,含有較多的摹擬性與寫實性,即便抽象的圖案,也不難認知其擬形的原始物象。擬形的手段,使云南少數民族視覺藝術符號具有濃郁的生活化、擬物化等純樸的原始色彩和美的意境,使符號變幻無窮,構成了云南各族視覺符號的一大特點。
2.隨意性構成法則
老百姓常自豪地說:“我愛啥就畫啥,只要心里有,看不到的東西也可畫在紙上。”這些樸實的話語道出了民族民間藝術創造的心理狀態,也展示出了其造型規律。隨意性構成法則使各種符號并不拘泥于現實的物象限制,而是在現實的基礎上,主觀、隨意地創造。在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造型觀念中,“那種看似主觀唯我的認識態度,心理認識與客觀現實混沌統一的狀態,實際是少數民族群眾真正藝術化的創造。他們把自己摯愛的物象情感化了,是一種自由自覺、合目的性的表現,它表現了創作者特定的審美感受,同時又符合群體的審美”。以苗族刺繡龍紋為例,苗族刺繡龍紋無定形,亦無定勢。苗族刺繡龍紋的種類豐富多彩,造型也千變萬化。按龍紋的種類來分,有龍、葉龍、虎龍、蠶龍、牛龍、龜龍、花龍等龍紋樣。龍是生物神靈的化身,所以龍可以化身千萬,可以以任意形態出現,這也與苗族人民追求自由浪漫、“天地與我共生,萬物與我為一”的世界觀有關,反映了云南少數民族在精神上的自由。
3.均衡與均齊法則
均衡與均齊是符號形式美的基本法則,也是自然界大多數物象存在的特殊形式。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大多來源于對現實物象的擬形,所以有很多符號都遵循了均衡與均齊的構成法則。
均衡本身即是一種具有動律的美感,是視覺感受上的平衡。在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中,均衡的形式普遍存在,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均衡不僅要考慮其形狀的重心與形體中心位置的關系,同樣也要考慮形體各部分色彩語調所形成的視覺感受。
均齊是指圖案形狀的對稱。對稱的形式能夠體現出秩序和排列的規律性,因而圖案構成的外觀頗為莊重安定。均齊圖案,在云南少數民族視覺藝術符號中的應用極普遍。
均齊狀符號由于構成元素的所有屬性完全一致,在對稱軸兩邊完全對稱,因而在視覺上所有的視覺張力都抵消了,使得符號極為穩重安定,但又過于古板。必須提出,均齊狀符號雖具形式美的因素,但較缺乏動感,所以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一般是均衡、均齊結合使用。
4.打散再造法則
打散構成是一種分解合成的方法。通過對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原型的分解,提取對象最具有特征的元素或基因,促使新的視覺“藝術符號”產生。打破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原型的組織結構形式,通過變異、重新排列,或將原型移動后重新排列,從而構成新的視覺符號;將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的原型進行分切,分切時應選擇美的部分和美的角度,注意保留最具特征的部分,切除后再重新構成,從而構成新的視覺“藝術符號”。打散再造法則最關鍵的一點是將原型分解后對形象進行變異、轉化,使之產生新型。變異、轉化,是圖形、圖案符號的重新塑造過程。
云南少數民族視覺符號不追求外在的表面像與不像,不生搬硬套地模擬對象,而是完好地保持原發性、傳承性、審美性的思維方式,以理解、象征、美的觀念為基礎,采用“表現與再現”“抽象與具象”和“幻想的寫實與整體的寫意”的造型方式,運用“擬形法則”“隨意性構成法則”“均衡與均齊法則”和“打散再造法則”等造型法則,別出心裁地傳達主體思想。這些與現代專業藝術風格迥異的視覺符號,具有極強的視覺沖擊力。通過自身特殊的造型觀念、造型方式以及造型法則,從而能夠長期在云南少數民族中傳播和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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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坤茜,博士,昆明理工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設計學。
編輯: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