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詩性婚俗，貼近生活本真
——評周仲強《詩性婚俗——臺州“洞房經”的審美研究》

⊙徐玉鳳［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上海200241；青島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青島266109］

關注詩性婚俗，貼近生活本真
——評周仲強《詩性婚俗——臺州“洞房經”的審美研究》

⊙徐玉鳳［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上海200241；青島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青島266109］

一

近年來，國粹、民俗越來越受到研究者們的重視，而在婚俗方面陸續出版的專著主要有：《中國少數民族婚俗》《婚俗與中國傳統文化》《新疆婚俗》《上海婚俗》《中國婚俗》《大中國婚俗文化》等。這些著述介紹了中國婚俗的發展歷程和婚俗的內容形式等，但都未從審美角度對婚俗進行價值的考量與探析。同時，審美研究在學界也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審美研究領域涉及廣泛，近十年來，每年都有數以百篇論文對不同行業、各個領域進行審美探討。而近十年間發表的兩千多篇進行審美研究的論文中，僅在2013年有一篇文章是對西北少數民族的婚俗進行審美探討。可以說，在對婚俗的審美研究方面還缺乏足夠的關注，存在著很大研究空間。

殷國明先生提道：“學者要下得去，理論才能上得來。”“貼近生活、貼近生命”才應該是理論研究的旨歸。而“貼近生活、貼近生命”正是《詩性婚俗——臺州“洞房經”的審美研究》一書在審美理論研究領域的一次重大突破。一直以來，學術界視理論為瑰寶，過于重視概念的學問、理論的學問，導致我們忽視了生活和生命的本真。做學問不應該是滿世界找理論的過程，更不應該奉了西方理論的大旗滿天揮舞。

此書填補了研究界從審美角度對婚俗研究這一空間。作者以對歌形式的婚禮儀式作為研究的對象，進行了審美研究。“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向來是世間最美的人生時刻，而婚俗、婚禮就是讓這種美得以張揚、煥發光彩的形式。正如田兆元先生所言：“美不是空洞的存在，是附麗在各種文化行為形態之上的。”

“洞房經”是中國婚俗中很獨特的一種習俗傳統，這種以對歌形態存在的婚禮儀式在漢民族中是獨一無二的，是一種值得保護的文化傳統。以對歌形式出現的“經”比婚俗的儀式形式、儀式過程更有研究的意義和價值。從表面上看，這是民俗學問題，而民俗學的問題本就不單單是世俗的、民俗的，其中所涉及的是與我們的生命、生活緊密相關的東西。

二

作者周仲強先生從地方婚俗中的“洞房經”入手，在書的上編（該書分了上下兩編）結合中國婚俗傳統對“洞房”“對歌”等臺州婚俗儀式進行了總結闡釋，并對“洞房經”這一習俗傳承的艱難、傳承的可行性及其當代價值做了分析。書的下編則從“地方婚俗之美”“家庭生活之美”“進取精神之美”“儀式歡樂之美”和“歌詞韻律之美”五個方面對“洞房經”的價值進行了審美分析。

“洞房經”本身是中華民族寶貴的文化遺產，是有著游戲成分附著的民間的一朵奇葩，獨具意韻又生動活潑，極富文學價值。時代進步發展太快，很多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還沒及時地研究和記載就消失了，而一旦消失便很難復原和重新構筑。書中分析了“洞房經”這一婚俗在改革開放時代傳承的艱難，總結了城市化、全球化及家庭結構變化對這一婚俗的沖擊。在跨文化交流的時代語境下，很多有著悠久歷史的璀璨文化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有的正處于“慢滅狀態”。的確，傳承人老化、儀式繁瑣、受益面不夠廣、產業化發展準備不足、保護后續政策和力度不到位等因素都是影響這一婚俗傳承的不利因素。以方言形式存在的“洞房經”中的語言無法進入主流話語范圍，已逐漸被邊緣化。而且，隨著讀圖時代的到來，“洞房經”中大段的唱詞對誦者和聽者都是一種挑戰。

值得指出的是，本書中并沒有止步于對傳承艱難的分析，而是繼續思考探討，采用了跨學科、跨文化的研究方法，闡釋了“活態傳承”的價值和可能性，并進行了理論論述。活態傳承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留存于世最好的方式。作者強調：“只有活態傳承，臺州‘洞房經’才能找到生命長青之路。”

書中對“活態傳承”可行性的分析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例如要從注重區域地方性研究轉向跨文化研究，這是作者進行理論思考有價值的結論，是在跨文化語境中進行地方民俗研究必然要考慮的問題。作者對民俗研究五個轉向的分析也十分精辟：“歷史學”轉向“當代學”、從時間到空間、民俗文化主題化、民俗與商業結合、傳統婚禮禮堂的創設等。對于民俗學研究，尤其是婚俗研究來說，這些理論思考與探索是難能可貴的。

在“臺州婚俗的當代價值”一章，作者不僅分析了“洞房經”對吳越文化的傳承，還探尋了其對臺灣婚俗的影響。以細致的研究為基礎，作者很好地闡釋了“洞房經”這一婚俗的當代價值。“洞房經”這一以對歌形式存在的婚俗富含獨特的地方特色，具有濃厚的歷史價值，唱詞對于地方文化精神的研究和民俗文化研究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洞房經”體現了當地民俗中的婚姻秩序，當地人民對幸福生活的追尋和渴求，同時也體現了中華民族普通人民大眾的智慧和文學才華。

書的下編是對“洞房經”審美價值的探討和分析。“洞房經”所建構的美學意境是建立在方言基礎之上的，“洞房經”的表現形式是一種獨特的婚俗現象，是即興創作與傳統套式的融合，具有鮮明的地方性，是地方文化精神的重要體現。這一婚俗儀式傳統飽含著當地人民對生活的熱情和對人生情趣的頌揚。這種儀式優雅、充滿詩意，同時也是家族和地方百姓的一種狂歡。“洞房經”是“剛”性與“靈”氣的組合，其保存和傳承對地方文化精神的弘揚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全球化的確給民俗文化造成了很大沖擊，但在跨文化的語境中，中國的地方民俗文化也得到了全國乃至全球人民的重視，地方的民俗文化及其相關研究開始從地方區域走出來，走向全國，甚至走上世界大舞臺，相關研究領域也受到世界學者的關注。民俗文化需要傳承，但研究者們需要轉換和擴大研究視野，以跨文化、跨學科的視野重新審視民俗，尤其是婚俗文化體現出來的民族精神。

正如作者所言：“我們要用轉型思維清理地方民俗文化研究、發展的歷史經驗，把社會變革和開放的精神甚或一個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等融入地方民俗文化的研究中，以歷史批評的態度對地方民俗文化研究的重要學者和重要著作做一番重新梳理和考察，從中汲取經驗和教訓。”

三

從學術意義上講，“洞房經”是一種粗獷而雅致的文學，是植根于民族文化的肥沃土壤之中的，是民族傳統和民族精神的顯現。可以說，“洞房經”是臺州人民智慧的結晶，是中華民族優良傳統傳承的縮影。

“洞房經”是臺州的，也是中國的。“孝”歷來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洞房經”以樸素而又活潑的方式傳播著這一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父母恩勞如天大，不可忘情一片心”“夫妻雙雙齊齊拜，禮拜父母福壽長”。以詩性的唱詞對新婚夫婦的教益使得“孝”的優良傳統得以更好的弘揚。

婚禮是喜慶的時刻、祝福的時刻，夫妻良緣、白頭偕老是對結婚新人的美好祝福，這樣的祝福在“洞房經”的唱詞中時有體現：“夫妻百年動偕老，天配良緣結成雙”“三字寫來像個川，新婚夫妻百年全”。而“洞房經”的積極意義更在于，其中傳達給人們的不僅是良緣美姻，更是彼此的平等和接納：“夫妻好比鴛鴦鳥，金花對齊無高低”“第九賀酒笑瞇瞇，一對鴛鴦齊齊飛”。

傳統意義上，婚姻意味著孕育新生命的開始，而中華文化向來重視子孫后代的傳承。在婚禮這一重要的時刻，“洞房經”中有著對后代子孫的無限祝福：“八仙踏進第二門，子孫興旺福滿門”“明年天賜玉麒麟，成人長大跳龍門”“第八賀酒甜滋滋，鳳凰飛來生貴子”“第八斟酒八團圓，早生貴子中狀元”。

中國的文化傳統中講究的是含蓄，家人、朋友甚至熟人之間很少直接言謝，“洞房經”是對這種習俗的有力補充，在唱詞中表達感謝、感激之情是其他民俗方式值得借鑒的，如：“眾朋友笑連連，感謝廚下送茶來”“洞房喜事實在忙，辛苦勞累在廚房”“小小紙包作謝禮，請你不必來客氣；休嫌我們禮物輕，多小總算謝恩情”。

“和”的精神是中國人民自古以來對社會、家庭的理想。社會需要和諧，家庭需要和美，人與人渴望和睦相處。“洞房經”中體現和追尋的正是這種“和”的精神，如唱詞里的：“和合門兩邊開，夫妻和合萬萬年”“腳踏洞房笑盈盈，夫妻和合晚年春”“飲酒一杯又一杯，祝賀大家都團圓”“天配一對好姻緣，眾位朋友結成緣”等。書中對此做了精辟總結：“一千多年來，‘洞房經’作為一個具有地方特色的婚俗儀式，小而言之將這婚俗中的喜慶變成家族團結，體現民俗意志；大而言之是將家庭富裕變成家族興旺發達。廣而言之，地方民俗意志將這婚俗中的親人祥和變成民族復興，親情愛情變成愛國之情。這是‘洞房經’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

“洞房經”是臺州的，也是世界的。很多國家在慶賀愛情的時候都使用“圓”的形象，戒指便是這種形象的典型代表。人們都希望甜蜜的愛情沒有盡頭，圓圓滿滿、永恒存在。“洞房經”里同樣有對“圓”的表達和向往：“十二盆是膠蟹，膠蟹膠圓又圓”“天圓圓地圓圓，新人新郎大團圓。”樸素的方言表達出的是對愛情、婚姻神圣的祝福。

當然，“洞房經”這一婚俗在新時代的傳承中會遇到地方民俗與新的歷史時期不相符或者說不順應時代秩序之處。例如，“洞房經”中很多唱詞是關于香煙的：“香煙名目多得顯，我班朋友都喜愛”“天開黃道福壽長，香煙渺渺喜洋洋”“老新客氣分香煙，各位朋友都分來”“親友點起香煙紅滿堂，福祿壽喜每人嘗”等。人群聚集的地方吸煙是不符合新時代大眾健康需求和社會秩序要求的，那么在活態傳承的過程中應該有同種形式的更新和發展，可以將“香煙”換為“糖果”等。

愿詩性的“洞房經”生命之樹常青，愿更多學者對地方民俗投以更多關注，貼近生活本真，發掘理論價值。

作者：徐玉鳳，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博士生，青島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文藝理論。

編輯：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