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瑤華[遼寧師范大學,遼寧116033]
試論福克納筆下的黑人男性形象
⊙徐瑤華[遼寧師范大學,遼寧116033]
福克納筆下的黑人男性形象反映出作者矛盾的種族態度。作品中作者塑造了三種黑人男性,即:飽受歧視的“二等公民”、不甘命運的黑人男性和以暴力反抗的黑人男性。在這三種類型中,福克納有同情,卻又不自覺地反映出白人的優越感。
福克納黑人男性二等公民妖魔化
福克納非常同情黑人的遭遇,也反對種族歧視,但是他卻反對黑人通過暴力進行反抗。所以在福克納的作品中,無論是老實本分還是進行反抗的黑人男性都被賦予了滑稽、愚蠢、可笑的一面。這些形象反映出福克納對于不安分守己的黑人的嘲諷,試圖將這些黑人“妖魔化”。筆者看來,這些黑人男性可以說是“吉訶德”式的人物。他們想要戰斗,卻不知敵人是誰,對自己的力量缺乏足夠的認識。這些不安分的黑人想要冒大險,立奇功,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卻因種種原因使他們的行為變得滑稽、可笑。這些黑人男性都處于種族意識覺醒初期,出于人性的本能他們不自覺地追求同白人一樣的地位與權力,進而反抗奴隸主的壓迫與欺凌。雖然他們的行為并不成熟,目的并不單純,結果也并不完美,但是畢竟他們內心出現了這種反抗意識,為長期以來飽受壓迫的黑人打開了一扇追求自由與尊嚴的窗。
福克納小說中受到傷害的黑人男性屢見不鮮,這些人表現出黑人在美國社會的“二等公民”地位。武漢大學副教授朱賓忠曾在他的文章《文學視域中的美國南方“二等公民”——以福克納的創作為例》中提道:“所謂二等公民,首先是法定權益得不到保障的公民,這在黑人身上有著特別明顯的表現。在福克納的小說中,黑人的合法權益經常遭到恣意踐踏。表現之一就是黑人往往成為冤案的犧牲品,并且在被法律判定有罪后,連依法處罰的待遇都得不到。”①
最能體現這一點的是《干旱的九月》中的黑人威爾·梅耶斯,因為有妄想癥的白種女人米妮·庫珀說有男人對她意圖不軌,他就被狂熱的種族主義者想象為那個男人,最終被處以死刑。事實上很多人都知道米妮·庫伯由于年老色衰、無人問津而有過多次這樣的幻想,但僅僅因為威爾的膚色問題就被簡單粗暴地下了結論。《圣殿》中的黑人古德文,因看見一幕殺人案而報警,反被指控殺人而被捕入獄,還未來得及被法院執行判決就被一伙白人吊在路邊燒死。《八月之光》中的喬·克里斯默斯就因為可能具有一半黑人血統便被祖父扔在孤兒院,在孤兒院與社會中受盡苦難,最終被白人開槍打死,并被割下生殖器。這些白人種族分子在施以暴行的時候并未受到來自內心與外部的譴責。這些受害的黑人男性形象鮮明地表現出黑人在美國南方社會中的“二等公民”地位。
而在政治、經濟權利方面,黑人也處于“二等公民”的地位。《話說當年》開篇就描寫了布克與布蒂對逃奴托梅的圖爾的抓捕。他們將托梅的圖爾視為獵物,帶著獵狗不斷追捕。“托梅的圖爾又跑了,快讓我和卡斯胡亂吃點早飯。沒準我們能趕在他到達那邊之前把他逮住。”②這是布克在得知托梅的圖爾又逃跑時說的話。他們非常清楚托梅的圖爾是朝著休伯特·布錢普先生的莊園跑去。他們只是將追捕這個奴隸作為一場狩獵游戲,根本就忘記了托梅的圖爾是他們的兄弟,只因為是黑奴所生,托梅的圖爾不但沒有繼承財產的權利,甚至失去了成為一個正常人的權利,在地位上與兄弟二人天差地別,甚至不能被稱為“人”,只是一個獵物。在《去吧,摩西》中,路喀斯·布錢普和威爾金斯私釀威士忌被發現后受到警察逮捕,因為白人愛德蒙茲不允許任何黑人在他的領地中釀造威士忌,這無疑是一種經濟壟斷與欺壓。塞繆爾·布錢普因貧窮流落異鄉,為了生活,他闖入商店偷盜,不想卻殺死了警察被判死刑,最終他的祖母莫莉在別人的幫助下才籌到錢款為之安葬。
作為“二等公民”,黑人在法律、政治、經濟等方面都受到來自白人的種種歧視與傷害。對于這一社會現實,福克納在他的作品中都給予了揭示與表現。不僅在當時,即使是現在,黑人的“二等公民”地位也是值得我們深思與重視的問題。
福克納也塑造了一些追求自由、平等和個人尊嚴的黑人男性。在《去吧,摩西》中,有一個勇于爭取與白人平等權利的黑人——路喀斯·布錢普。他從不稱呼白人為“老爺”“先生”;雖然是愛德蒙茲家的奴隸,但他敢于直面主子,要求決斗,并要回被強行霸占的做奶媽的妻子,最具反抗性的恐怕就是那句“我是個黑鬼”,“不過我也是一個人。我還不僅僅是個人,制造我爸的那同一個東西也造出了你的姥姥。我要把她帶回去”。在《沒有被征服的》中也有追求自由的黑人盧什,他離開主人沙多里斯的莊園,去尋求自由、平等,他宣稱:“我自由了,上帝的天使宣布我自由了,并將指示我去約旦。我再也不屬于約翰·沙多里斯,我屬于我自己和上帝。”③他已經開始認識到作為獨立的個體“人”的意義,不再認為自己是誰的附庸。而《薩托利斯》中的卡斯皮從戰場上回來便鼓動大家將黑人從美國人手中解救出來。
盡管這些不安分的黑人男性并不完美,但是卻給黑人指出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他們為長期以來遭受壓迫而不得不隱藏自己真實想法的黑人們塑造了一種榜樣。他們想到了要戰斗,他們可以對奴隸主的行為說“不”,可以依循自己的心追求自己的目標,可以不再為了生存而處處退讓,也可以不再對白人奴隸主言聽計從,但是他們卻錯估了自己的力量。從這一點來說,他們具有“吉訶德”般的特質。
黑人在長期遭受壓迫與奴役后產生出一種反抗意識,在這種意識的驅使下,黑人的行為不再順從、溫和,也不再安分守己,他們常常通過暴力手段發泄心中的不滿。
暴力型的黑人男性在福克納的作品中常常伴隨著不幸遭遇,讓人不可忽視。像小說《夕陽》中的耶蘇就屬于具有暴力傾向的受害者。妻子南希多次遭受白人斯托瓦爾的性侵犯,耶蘇很不甘心,想要進行報復,可卻沒有勇氣。于是整天閑逛,還隨身帶著一把剃須刀。他的行為給南希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壓力,致使南希產生幻覺,認為耶蘇會殺了她。正是妻子的遭遇觸動了耶蘇心底隱藏的暴力因子。《八月之光》中的喬·克里斯默斯是受害者與暴力實施者并存的最好體現。喬雖然有白色的皮膚卻因為具有黑人血統被瘋狂的種族主義者——他的外祖父拋棄在孤兒院。同樣,他不受保育員喜歡,受其他孩子排斥、欺負。后來,喬來到了養父麥克依琴家。麥克依琴信仰加爾文教,為人冷漠無情、刻薄殘忍、鐵石心腸,常常因為一些事情對喬進行鞭刑與毒打。正是由于童年的不幸經歷,喬的性格變得扭曲,是非不分,行為充滿了暴力性。在流浪的生活中,他販賣私酒,與不同女人廝混。這種暴力因子不斷加劇,為后來他殺死養父與情人的行為埋下了伏筆。
福克納認識到了這些黑人男性具有暴力傾向的原因。就像理查德·賴特在他的代表作《土生子》中探討的一樣,黑人并非天生具有暴力傾向,正是因為黑人在現實生活中處處處于受壓迫與受奴役的地位,才在黑人內心深處埋下了暴力反抗的種子。但是另一方面,福克納常常將這一類黑人男性塑造成反面角色,來表現自己對這一類型黑人男性的否定與批評。這無疑反映出福克納矛盾的種族觀。
通過分析福克納筆下的黑人男性形象,我們可以看出福克納對于長期遭受種族歧視與壓迫的黑人男性抱有極大的同情。他主張給予這些黑人男性平等的法律、政治、經濟地位,給予他們應得的人權。但在塑造那些暴力型和不安分的黑人男性形象時,福克納一方面表現出了黑人在遭受剝削與壓迫后的真實反應,而另一方面又將他們塑造得滑稽、愚蠢、可笑,明顯帶有一種諷刺、嘲弄的態度。這是因為受家庭出身的影響,福克納無法擺脫美國南方傳統種族思想的影響,雖然同情黑人的遭遇,但面對反抗的黑人還是存在排斥,對待黑人的態度才總是游移不定,充滿矛盾。
①朱賓忠:《文學視域中的美國南方“二等公民”——以福克納的創作為例》,《河北學刊》2007年第6期。
②③福克納:《去吧,摩西》,李文俊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96年版,第5頁,第5頁。
[1]福克納.去吧,摩西[M].李文俊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6.
[2]福克納.墳墓的闖入者[M].陶潔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
[3]福克納.八月之光[M].藍仁哲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4.
[4]肖明翰.威廉·福克納研究[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7.
[5]朱維之主編.外國文學簡編[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7]肖明翰.矛盾與困惑——福克納對黑人形象的塑造[J].外國文學評論,1992(12).
[8]朱賓忠.文學視域中的美國南方“二等公民”——以福克納的創作為例[J].河北學刊,2007(6).
[9]宮玉波,梁亞平.殉難、復仇、融合——試評美國文學中黑人形象的嬗變[J].外國文學研究,2003(5).
作者:徐瑤華,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2013級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碩士研究生。
編輯: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