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娟[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山東曲阜273165]
為生命繪圖
——讀李佩甫長篇小說《生命冊》
⊙張文娟[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山東曲阜273165]
一個人的生命歷程就是一幅靈魂和命運的地圖,植根于由童年、時代、水土等因素組成的土壤;沿著它們,可以了解生命的狀貌和結構,更可以審視時代的巨變、探究命運或然中的必然,尋找人類更好的生活方式。李佩甫的長篇小說《生命冊》,用極富隱喻意味的筆觸為生命活動描形繪圖,全方位地考察了人的精神成長史。
《生命冊》童年時代水土
在這個世界上,最洶涌澎湃、前赴后繼的大概就是人的生命活動了,有的轟轟烈烈,有的轉瞬即逝,有的靜水流深。然而更多的,或者說最大多數的還是悄無聲息;于他們,生命就是一種最本能的過程,無規律可循,無道理可講;不用問,亦不必想。可作家李佩甫不這樣認為,于他,一個人的生命歷程就是一幅靈魂和命運的地圖,由童年、時代、水土、現實、地理、歷史等因素制約、繪就;沿著它們,可以解剖生命的狀貌和結構、了解一個人的精神成長史,更可以審視時代的巨變、追問人何以如此、探究命運或然中的必然,以期找到人類更好的生活方式。為此,李佩甫繼《羊的門》《城的燈》之后,又用五年多的時間寫就了長篇小說《生命冊》,將筆觸深入到人的精神成長史,著力為生命活動描形繪圖。與前兩部作品相比,《生命冊》對社會生活的反映無論是從廣闊度、復雜度、深刻度來說,都是最全面、最具代表性的。
在一個人的生命歷程中,童年意味著什么?可能很多人都會回答那是一段短暫美好的時光,也可能在另一些人的記憶中,它是模糊的,似乎無足輕重。作家李佩甫認為,童年是一個極其重要的階段,作為生命的起點,它的狀況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奠定了一種生命底色,會成為一個人的背景,在此后漫長的生命期如影隨形,幾乎決定了一個人為何會有此后那樣的人生。正如小說中所寫的:“在這個世界上,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每個人都是有背景的。一個人的童年或者說是背景,是可以影響人的一生的。”①
作家李佩甫主要通過小說的主人公,也是敘述者“我”(吳志鵬,小名“丟”)來表達這一認知的。“我”降生在一個毗鄰黃河的平原村落——無梁村,出生三天后父母雙亡,成了孤兒,在當時的老村長“老姑父”的張羅下,喝百家奶吃百家飯長大。“我”后來變成了無梁村人的一道“無名稅”:先是一家一家地派飯吃,后來就成了一種強行的攤派:一家出幾斤麥子或玉米。從小學到高中的十二年里,“我”變成了一只吃遍全村的“蝗蟲”,也是全村人眼里的“禍害”。終于,當有了一個推薦上大學的機會時,全村人總動員,用一個村子的油、煙酒和“老姑父”的臉面為“我”在三十個村子中爭取到了唯一的名額。“我”以為自己可以就此和無梁村說“再見”,實現從鄉村向城市的一次成功逃離。事實證明,這種想法實在過于天真。
對于一個農村人來說,從鄉村到城市的距離有多遠、這一過程有多慘烈,許多現當代作家都曾對此作過深刻的描繪,也為20世紀以來的中國文學留下了一些經典篇章,如《駱駝祥子》《人生》《平凡的世界》《涂自強的個人悲傷》等。駱駝祥子人生的兩個夢想(買輛車和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妻子)都破滅了,一個自愛要強的青年就此委頓下去,老舍先生的書寫溫和而殘忍。高加林優秀、清高,貧瘠的高家村和善良的巧珍姑娘不能滿足他勃勃的愿望,他奮力向上,一度以為戰勝了命運,可最后還是只能撲倒在家鄉的黃土地上流下含義復雜的眼淚。路遙對這些農村青年的奮斗歷程格外關注,也許,在這位英年早逝的作家心里,他自己就是現實版的高加林,所以《人生》之后,路遙又殫精竭慮地完成了三卷本的《平凡的世界》,孫氏兄弟的故事至今激勵著許多農家子弟孤獨而絕望的心。作家方方雖是女性,但作為“中國的左拉”,其近乎自然主義的筆觸異常犀利。農家子弟涂自強非常努力、上進,又趕上了當下飛速發展的好時期,然而他依然無法在城市中找到立足之地,最終在日日緊繃、不敢有絲毫懈怠的打拼中年紀輕輕就罹患絕癥,無成就可言,更遑論盡孝。在上述作品中,主人公皆落敗于從鄉村到城市的路途中,作家們將原因或歸于時代,或歸于政策,或歸于性格。而李佩甫在《生命冊》中則做出了更為獨特的剖析:一個農村人想要順利地融入城市,其困難固然與時代、政策及性格等相關,但更與其童年的鄉村經歷密不可分。
當“我”順利獲得碩士學位,被分配至“平原市”的一所高校任教時,覺得自己終于在城市找到了一個位置。“我”希望自己是一粒種子,能夠順利地移植進城市;“我”又覺得自己是一個柳木楔子,要強行進城市。但“我”最終發現,這移植和進何其艱難!雖然“我”努力地按城市人的做派修正自己,但那十九年無梁村的生活讓“我”不得安寧:無梁村人把“我”當成“官人”,當成救命稻草,從孩子上學到交通事故到安排工作,一個又一個電話,一張又一張出自“老姑父”的紙條,讓“我”幾乎崩潰了。在拼盡全力為鄉親們辦這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時,“我”失去了金錢、臉面和尊嚴,更殘酷的是“我”認清了自己在城市中卑微的處境,體會到城市最寒冷之處是讓人看到了差別。如果沒有無梁村鄉親的這些索求,也許“我”也能按部就班地從講師熬到教授,在城市中占據一席之地,可無梁村的鄉親等不及啊!十九年的養育之恩讓“我”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它容不得“我”按部就班、穩扎穩打,它逼著“我”急功近利,最終,“我”從學校辭職,一頭扎進商業大潮里,炒股、經商,將自己推上風口浪尖,在金錢的迅速積累中品嘗到生活的驚心動魄。
“身后有人,身后有眼”是“我”經常慨嘆的一句話。是啊,“我”是一個普通人,但“我”又與普通人不同,在生命初期與無梁村人十九年的糾葛讓“我”無法按自己的初衷去展開人生,無法成為本可以成為的那種人,“我”只能如此,也必須如此!
這就是人的童年,它看似漫不經心,其實已經密密織就一個人的生命背景,此后的人生將在冥冥中被它操控、影響,正如“我”發出的感慨:“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奇奇怪怪的人,也有許多看似正常的人會做出一些常人所不理解的奇奇怪怪的事情。這在我,有了那樣的童年,又讀了一些書后,才明白的。每個人都背負著自己的歷史,或者叫作隱私,也都有說不清楚的時候。也許只是一念之差,就把人的一生給改變了。”②所以童年或是背景,已造就了一個人成長的土壤,基本決定了其何以會有那樣的人生。同樣的,只有深入到這一背景,才能追蹤、描繪出一個人或一代人的精神成長史。
在人的生命歷程中,還有一個巨大的制約因素,那就是時代。如果說童年造就了人生的底色,那么時代則意味著可能的動蕩曲折,將為人生涂抹上斑斕的色彩。李佩甫在《生命冊》中用人物群像來闡述這一認知。
無梁村村民梁五方,是一個“傲造”“各色”的年輕人,在尋常的年代,這樣的人大概只會招來旁人的羨慕嫉妒,可在一個極左路線盛行的時代,這種羨慕嫉妒會借革命的名義徹底將其毀掉。因為他二十多歲時憑一己之力在村里的一個大坑上蓋起了三間大瓦房、娶媳婦一個村里人都不宴請等行為,在工作隊到來時,村人們的嫉妒和憤怒爆發了,他被羅列了二十四條罪狀遭受批斗,并被劃為“新富農”,新房被沒收。他不服,為了不連累妻子,將其攆走,從此走上了漫漫上訪路,一年又一年,每一次都被五花大綁送回來,別人對他的稱呼也慢慢變成“流竄犯”“上訪人”。這條路他硬是走了三十三年,變成了一個弓腰駝背的小老頭,一臉的滄桑,背著一個鋪蓋卷,見人就低頭、鞠躬,然后規規矩矩往地上一蹲,年輕時的激情要強已全然不見。
還有杜秋月的故事。此人是無梁村的外來者,一個從城里下放的“壞分子”。本是名牌大學畢業生,一個體面的文化人,因為趕上了那個極度貶抑知識分子、喜歡上綱上線的時代,被戴上所謂“破壞軍婚”的帽子下放。這個文采斐然、心懷天下的文化人只能被無梁村粗糲的環境一點一滴地改造,運動風聲緊時還要被糊上滿身糨糊游行。最讓他絕望的是他被安排了一樁婚姻,和當地一個寡婦結了婚。劉寡婦本以為嫁了個文化人挺體面,沒想到其百無一用,于是滿腔的委屈化作最強烈的鄙視。在自己的家里,杜秋月依然享受不到最起碼的尊重,甚至要經常面壁請罪。等政策好轉了,杜秋月為自己爭取到了摘帽平反、恢復工作,但卻始終不能擺脫與劉寡婦的婚姻,這成了他無法醒來的噩夢,最終因此失去工作、中風,成了妻子口中的“老廢物”。
這就是時代,在它面前,人卑微的就如狂風中的沙礫,只能任其擺布。當然,也有人試圖借大時代的波瀾,到中流擊水,成就一番平凡時代不可想象的事業。
小說著重寫了當下的資本經濟時代帶給人的巨大沖擊。駱駝是“我”的同學、鐵哥們,一個來自大西北的才子,有著傳奇般的經歷,身殘志堅、聰敏好學,畢業后先是走仕途,官至副處級時辭職下海。駱駝一直不甘平庸,再加上趕上了20世紀90年代這樣一個“偉大的時代”、一個“在行進中,一時還不明方向的時代”,于是他的生活不再是簡單的生活,而是“燃燒”。駱駝的眼里終日閃著一種亮光,他要掙錢、掙大錢。他瘋狂地投入股市,被“解套”“割肉”折磨得寢食難安、坐臥不寧,終于掙到了之前想也不敢想的金錢,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可駱駝不滿足于此,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驚人的洞察力,看出了這個時代的特點,用他的話說就是“在這樣的時代,必是投機,也就是搶時間”。他要抓住機遇,搶占先機,駱駝的人生從此變成了一場拼搶的戰爭。他硬生生地將一個偏遠地區瀕臨倒閉的小藥廠以不可思議的低價收購,砸錢將之包裝為“厚樸堂”,然后讓其成功上市。在這一過程中,他信奉“資本理論”,一直強調所謂“資本的力量”,用錢將假的變成真的,將不可能變成可能,導演了一出在其他時代絕不可能的“空手套白狼”的大戲。其中,將關鍵人物范副省長搞定的環節更是格外“精彩”。在駱駝眼里,這就是時代“潮流”,他野心勃勃要做弄潮兒。他成功了,成了身價一百多億的董事長;可他也失敗了,公司造假上市敗露,他也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最終從十八層樓上躍下。駱駝遇上了這個偉大的時代,這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因為這是一個初步變革的時代,對金錢的渴求經歷了一個極度壓抑的時期后,如同被放出的惡魔,有人沒能在它面前保持超然;這是一個極易失去底線的時代,有人會喪失基本的“恥”感,而一旦失去底線和“恥”感,那么與動物也就沒什么區別了。
這就是時代的力量。與大時代的巨變相比,人的力量何其渺小,就如《生命冊》中所寫:在這塊土地上,沒有一片樹葉是干凈的——這是風的緣故。在一個時代里,潮流決定著風尚,人身處其中,幾乎很難抗拒。但作家李佩甫不僅寫出了這一點,還借駱駝和“我”的故事向讀者闡明:正因時代潮流浩浩蕩蕩,更應保持一種自醒意識,時時進行反省,不斷清洗自己,認識自己,才能守住做人的本心和底線,才有可能成為一個健康的社會人。③
人的生命活動必須在具體的時空中進行,因此就會強烈地受著“水土”的影響,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李佩甫對此又做了進一步的闡釋,他認為水土是一種四維空間,是一體的,二者不可分。水土不等于風俗,因為風俗可以改變,而水土指的是特定的氣場和依托,是亙古不變的,指一個特定地域的生氣,或者說是磁場效應。④人的許多行為只有在特定的一方水土中才會發生,或者說只有將人的行為放進其生活的水土中去審視才能解釋得清。
李佩甫認為無梁村的水土是一種“墑”。無梁村地處中原,土地肥沃,村人又有編葦席的手藝,基本可以自給自足,因而與中國大多數傳統村莊一樣,村民的生活穩定、保守,形成了相對固定的待人接物的方式。比如,村里人將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律稱為“閑蛋事”,但又最愛摻和這“閑蛋事”;在物質匱乏的年代,每個人對自己的所得斤斤計較,但一旦是集體行動,便又顯出應有的“仁慈”,所以“我”既能夠喝百家奶吃百家飯長大,又被無梁村人視為“禍害”。無梁村人在大多數時候是與人為善的,但也不缺乏惡氣和毒意,梁五方的悲慘經歷極好地說明了這一點,在批斗梁五方的時候,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動了手,用拳頭、鞋底、錐子像“過籮”一樣對他發泄平日聚集的怨恨和壓抑。類似的行為還有對“蟲嫂”的圍剿。無梁村人對很多事物的看法遵循千百年來的風俗,認為其中自有其最可靠的道理,同時也極易認同“上頭”的政策,比如對下放的“壞分子”杜秋月,村民既覺得他無害且有趣,愿意聽他“噴空”,但又時刻保持著批斗他的警惕;無梁村人對性的態度是原始的,既保守又開放,千百年來的禁忌使他們將其視為見不得陽光的,但枯燥單調的娛樂生活和貧瘠的物質條件又讓其成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正是在這方水土中,才能發生春才閹割自己的慘劇。作為無梁村最帥氣的小伙子,春才秀美壯碩,而編得一手好席子的絕活更讓其備受嬸子大娘們喜愛,終日與其廝混在一起編席。本就喜歡拿性事開玩笑的嬸子大娘們,因了這個還未經人事的童男子,說話更加露骨放肆,春才終日里不知受了多少煎熬。也許他早已無法直面自己的生理反應,所以“老姑父”的二女兒被偷窺的蹊蹺事件發生后,春才突然閹割了自己。在做了這件轟動十里八鄉的事情后,本就像個悶葫蘆的春才徹底沉默,與人群隔絕,也被人群隔絕。后來春才以豆腐坊為家,將豆腐又做到極致。這樣的人與事與無梁村的水土息息相關。
正是因了這方水土,才能孕育出“老姑父”的三女兒蔡葦香這樣“匪”了的女子,從一個洗腳女到蔡思凡蔡總,她按自己的想法去活,不愿受制于任何規矩。
也正是這方水土,才能容下“蟲嫂”這樣的人物。她身高不足一米四,在困難時期,不但養活了腿有殘疾的丈夫和三個孩子,還將三個孩子都培養成了大學生。她小小的身軀蘊含著驚人的能量,但卻始終是村里人鄙視的對象,因為之所以能拉扯一大家子,除了拼命勞作,她一直小偷小摸,甚至出賣自己的身體來獲得食物。
這樣的水土讓人恨,想逃離;可也會發現,它融進了血液,讓人愛,讓人想回歸。正如主人公“我”所表白的:“在我,原以為,所謂家鄉,只是一種方言,一種聲音,一種態度,是你躲不開、扔不掉的一種牽扯,或者是背在身上的沉重負擔。可是當我越走越遠,當歲月開始長毛的時候,我才發現,那一望無際的黃土地,是唯一能托住我的東西。”⑤所以,“我”在外闖蕩半生后,依然懷念家鄉的風聲,懷念家鄉的牛毛細雨、瓦檐上的滴水、夜半的狗咬聲、藏在平原夜色里的咳嗽聲或是問候聲、蛐蛐的叫聲,懷念倒沫的老牛、冬日里失落在黃土路上的老牛蹄印、靜靜的場院和谷草垛、釘在黃泥墻上的木橛、簡易的小木凳、門搭兒的聲音……因為這些是最自然的東西,與周圍和諧相處,融為一個整體;人身處其中,也就能和周遭的事物相交相融。一切都是最自然和熟悉的,毫無違和感和分裂感,人需要這種融合感和適應感,大概只有水土才能帶來這種感覺。
就是這方水土,有著特定的地域氣質,形成了特定的磁場效應,讓所有生活在其中的人有了特定的生命軌跡,愛恨情仇、喜怒哀樂既突如其來、千變萬化,又有著或然中的必然,該發生的必定會發生。
以上就是李佩甫為生命繪就的地形圖,靈魂和命運的結構和狀貌皆顯露其上,你驚訝人的命運之神奇和無聊、壯闊和卑瑣、復雜和單調嗎?仿佛無道理可講、無規律可循。其實,每個人的生命都與自然界中的植物一樣,植根于一塊“土壤”,這里有童年(背景)、時代以及水土等種種元素,每個人的生命活動皆受制于它們。即人的生命軌跡都透露著自己的背景(童年境遇),亦難逃時代風潮的裹挾,更被一方水土所孕育。相應的,深挖這塊“土壤”可剖析人心靈、精神的發育成長過程,讓人更好地認識自身、把握命運。可惜,大多數人在生命歷程中,都只顧埋頭向前,很少能停下來審視這塊“土壤”,生命也就多了很多盲目、遺憾和悲劇。李佩甫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在《生命冊》中用文學的方式對人的生活、生命進行了一次全方位的思考,正如其所說:“人只有走出來,拉開距離,才能重新認識和看清自己最早生活的這塊土壤。”⑥
在《生命冊》的前面,李佩甫引用了泰戈爾的詩句:“旅客在每一個生人門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門;人要在外邊到處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內殿。”這些詩句頗富隱喻意義,而《生命冊》這部長篇也極具隱喻特色(包括主題和結構)。雖然李佩甫在講述每一個人物的故事時,大多使用樸素的現實主義筆法,但他最終描摹的是生命的精神生態,考察的是人的心靈史,思考的是怎樣才是好的活法、人類的理想生活方式等一些終極問題。這體現出李佩甫對文學宗旨獨特的理解和追求:“文學不是時代生活的藥方,文學只有認知和發現的功能,文學只能抒寫精神生活及向度,寫出一個時代精神語言的方向及高度。這是敲鐘人的活。”⑦《生命冊》就是用繪制生命地形圖的方法,為讀者敲響生命之鐘;讓讀者明白,生命是一個由腳下土壤滋養孕育的過程,故而無需用力過猛,亦不必深陷糾結,更不用拘泥、渴求完美,但必須具備反省精神,時時反省自身和周遭,用自己的眼睛看好腳下的路,守住底線,無愧本心。
①李佩甫:《生命冊》,《人民文學》2012年第1期,第4頁。
②④⑤李佩甫:《生命冊》,《人民文學》2012年第2期,第12頁,第56頁,第90頁。
③孔會俠:《以文字敲鐘的人——李佩甫訪談錄》,《創作與評論》2012年第8期。
⑥⑦孫競:《知識分子的內省書——訪作家李佩甫》,《文藝報》2012年4月2日。
作者:張文娟,文學博士,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思潮。
編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