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心[徐州市第三中學,江蘇徐州221000]⊙王海燕[江蘇海事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南京210000]
論隱喻和轉(zhuǎn)喻的理性之美
⊙王慧心[徐州市第三中學,江蘇徐州221000]⊙王海燕[江蘇海事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南京210000]
隱喻,除了是修辭手法,更是一個思維科學中的概念。在閱讀作品過程中,加強對隱喻和轉(zhuǎn)喻的認知分析,不僅可以有效增強閱讀的深度,還可以拓寬閱讀的思維空間。
隱喻轉(zhuǎn)喻認知思維
隱喻,也叫暗喻。一般情況下,我們大都是將其作為一種修辭概念而已。但結(jié)合實際生活,我們發(fā)現(xiàn)隱喻還是思維科學中的一個概念。萊可夫和約翰遜所著的《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中提到:“不論是在語言上還是在思想和行動以及日常生活中隱喻無處不在,我們思想和行為所依據(jù)的概念系統(tǒng)本身是以隱喻為基礎(chǔ)。”
關(guān)于隱喻的認識,我們可以用一個例子來說明。如:“張三是一頭豹子?!逼渲小氨印睘橛髟?,“張三”為喻的。在這里,我們用眾人熟知豹子迅猛的特征賦予可能并不了解的張三,使大家了解張三干凈利落的辦事風格。
所以我們可以姑且將隱喻定義為:設(shè)A是一個比較具體、熟悉的概念(即喻源),B是一個與A不同的概念(即喻的),隱喻φ是從A到B的一個映射。φ將A的一個或幾個特征與B建立起一種聯(lián)系,這里A與B原先可能是互不相關(guān)的不同事物,而φ揭示了A與B之間的某些相似點。要注意:(1)φ可能將A的一個或幾個特征賦予B,如上例中,豹子的迅猛以及兇狠、靈活、準確等特征,可能一個或全部一起映射、賦予給張三,當然這要看此時的語境;(2)一般A與B都是上位概念,從而使映射(聯(lián)系或?qū)┑慕O富想象力;(3)如果φ:A→B是一個隱喻,一般φ:B→A不成立,如上例中不能說:某頭豹子是張三,這是不真的;(4)有時候喻的可能是不出現(xiàn)的,這需要根據(jù)語境和想象力進一步“解碼”,找出喻的并釋出其含義。至此,我們知道隱喻是比喻的一種,但要強調(diào)的是,它是原來兩個原本互不相關(guān)事物(概念)之間的比喻。另外還有一類比喻,是A與B不是原本互不相關(guān)的事物,而是在同一個領(lǐng)域(注:領(lǐng)域指的是一個范疇,領(lǐng)域有大小之分)中的兩個事物,即相近(或相鄰)的事物A與B,建立一個映射φ:A→B,這個映射叫轉(zhuǎn)喻(或借代)。例如一年與365天,它們都是時間概念,是同義詞(一般是近義詞);又如用北京代表中國,用鐮刀、斧頭表示共產(chǎn)黨或工農(nóng)階級等。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恰當運用、認知隱喻和轉(zhuǎn)喻可以有效激發(fā)想象力,培養(yǎng)我們的理性思維能力。愛因斯坦說過,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因為知識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著世界的一切,推動著進步,并且是知識進化的源泉。
動畫電影《寶蓮燈》的插曲——《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中對隱喻的運用值得我們關(guān)注。
首先,歌詞中以春風、夏雨、秋葉和冬雪作隱喻。春風,在古典詩詞中有多種含義,有的指自然界中的春風,有的則為代指。如陸游《釵頭鳳》中“東風惡,歡情薄”中“東風”本指“春風”。東風吹,大地復蘇,萬物生機勃勃,但是亦吹落滿樹花朵,破壞春色。這里的“東風”指陸游之母,強力拆散陸游與唐婉的婚姻,人為地制造悲劇。李煜在《烏夜啼》(又名《相見歡》)中也寫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倍@首歌里的“春風”隱喻天理、天條。如同一張紙,它的正面寫著“團聚”,反面寫著“分離”。而“春風揚起”則將原本美好、溫馨的生活的一面翻轉(zhuǎn),讓三圣母和沉香陷于母子分離之苦。隨之而來的是“夏雨”。夏天的雨,突如其來,出人意料,狂風暴雨象征天理、天條對善良、無辜的殘害。我們仿佛看見,勇敢的沉香站立在屋檐下,直面暴風雨的洗禮,堅信與母親相聚的那天終將到來……當然,或許有人說,這種場景是想象出來的。的確,這只是一種想象,但正是因為想象,我們才能透過字面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深刻意象,真正領(lǐng)略其美感。
歌詞中“秋葉”的使用最妙。這里的喻的是指“對母親的思念”。歌詞中“葉”和“明信片”聯(lián)系在一起,意指三圣母給沉香的信息。自古詩詞中即多用“悲秋”表達凄苦、凄涼、肅殺之情。如杜甫《登高》“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歐陽修的《秋聲賦》“噫嘻悲哉”、魯迅《秋夜》等。這里亦是如此。因為在沉香的心中一直縈繞著對母親的深深思念,他時時刻刻想念著被壓在華山下的母親,希冀得到關(guān)于母親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語也好。然而人有情,天無意,或許所謂的“明信片”也只是孩子自己心中的所想、所念而已。
此外,據(jù)載在造紙技術(shù)沒有傳到古印度之前,印度人用貝樹葉抄寫佛經(jīng)。所以,佛經(jīng)也被稱為貝葉經(jīng)。佛教是普濟眾生、救苦救難的,所以這里的“秋葉”還象征著孩子對世間公平、正義的呼喚,對戰(zhàn)勝邪惡、救回母親的渴望。因此,“秋葉”的第二個喻的是“公平”“正義”。此處出現(xiàn)兩個喻的并不奇怪,原因就在于想象的不同。冬天到,雪花飄,時光荏苒,年復一年。四季,在西方文化中往往只是一種直線式的紀年方法,而在中國文化中除用于紀年,還包含一種特定含義,即時光輪回。此曲以四季輪回轉(zhuǎn)喻年復一年的漫長、難熬之感,更加深化母子分離之痛,扣人心弦。在這一層次中,歌詞里通過“春風”“夏雨”“秋葉”和“冬雪”做隱喻,剖析了天理、天條的無情及其對善良、無辜的殘害,展現(xiàn)了沉香與三圣母之間的相互思念,為沉香救母的成長歷程做了鋪墊。
其次,以溫度、微笑和痛哭、故事作隱喻,象征母愛的三重意象。意象,指外界的客觀情景經(jīng)過人的意識加工(即解碼)之后,在人腦中形成的場景。不同解碼人對意象的獲取也不同,這與解碼人自身的文化背景、修養(yǎng)相關(guān)?!皯牙铮心憔o擁的溫度;眼里,有你微笑和痛哭;心里,有你說過的故事。”這里描述的是母愛的三種不同意象。溫度,帶來的是溫暖,是母愛留下的溫度,比喻的是愛的意象。母愛是割不斷的,它永遠停駐在孩子的身上,暖在孩子的心里。微笑和痛哭是母愛刻在沉香心底的記憶。母愛是微笑的,那是因為母親在分離的時候力圖為孩子減輕痛苦,極力想傳遞給孩子堅強的一面,但是骨肉分離的痛苦又是不可抑制的。這就形成了一種交織的、難解的、糾纏的矛盾之情。然而,母子連心,母愛的矛盾、母親的痛,沉香完全明了。這里也讓我們感受到了隱喻的詩性力量。它將“微笑”與“痛哭”這兩個意象沖突激烈地置于一體,給人們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和感動。我們說,這種震撼的力量抵得上一篇小說也不為過。
“心里的故事”則是母愛的另一種表達式。相信在很多人心中都會留有屬于自己的那個最熟悉的故事。那個故事或許只是一個古老的神話,或許只是一個地方傳說,又或許只是一個寓言故事……其實具體內(nèi)容無關(guān)緊要。重要的是,母親為孩子講故事時的那種舐犢深情永遠映在孩子的記憶深處。母愛的溫柔,母愛的光芒才是永遠照亮孩子內(nèi)心的明燈。這里的三處隱喻以常人易于感知的場景切入,讓我們與沉香一起陷入對母愛的留戀、回憶、重溫的過程。這個過程充滿了無限美好、甜蜜之感。這是分離后,一直縈繞在沉香腦海中的美好記憶。但是更值得注意的是,這正是激發(fā)沉香斗志的不竭動力。因為唯有自己成長起來,這種美好的往事才能再次變?yōu)楝F(xiàn)實,自己才能繼續(xù)享有。
最后,以“圓”“長線”為轉(zhuǎn)喻,“?!睘殡[喻,展示母子間的依依深情。歌詞中用“圓”轉(zhuǎn)喻團圓。這里的喻源是“圓”,喻的是“團圓”。在沉香心中,愛的目標就是團圓。當然,這里的愛不光是母愛,亦是兒子對母親的愛。一句“你的冷熱我能感覺”是對“圓”的進一步深化,充分表達了兒子對母親的思念、對母親的愛?!昂!眲t為隱喻,比喻母子遠隔千山萬水,預示團聚的艱難?!伴L線”是愛的替代,指的是相互思念。一句“我的喜悲都讓你包圍”盡顯母子間的依依深情,喜樂、悲哀都因愛而起,為愛而喜、為離而悲。
接下來的幾句:“夢里,你在回家的路;在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讀你寫來的每句安慰;愛,圈住你我在同一個圓”,與上節(jié)形成對應。這里的“路”“安慰”“圓”形成了三個喻源,但其指向的是一個共同的喻的,那就是“思念”。此處運用轉(zhuǎn)喻的手法,將沉香對母親的思念之情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如果說前一節(jié)中“懷里”“眼里”和“心里”講的是兒子以前的切身感受,那種感受是實在的、具體的,是沉香的真實體驗,而這里的“夢”“想”“讀”“你”則是虛擬的,是沉香的想象。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白天的思念化為夜晚的幻想,夜晚的幻想驚醒于夢的破滅,但永遠不變的依然是母子之間的濃情。
這一個層次中的獨特之處在于,修辭手段上由隱喻變?yōu)檗D(zhuǎn)喻,敘事的內(nèi)容由現(xiàn)實轉(zhuǎn)入想象,一虛一實,前后照應。回憶是實在的,想象是虛幻的,但是兩者又是緊密相連的??释俅位氐矫篮玫膹那埃ぐl(fā)沉香救母的動力;擁有了動力,沉香就有希望回到美好的從前。
從這個賞析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隱喻和轉(zhuǎn)喻是兩種不同類型的過程。隱喻主要是將一個事物比擬成另一個事物,其主要功能是幫助理解。而轉(zhuǎn)喻的主要功能則在于指代,即用一個事物來代替另一個事物?!断肽愕娜倭逄臁愤@首歌的獨特之處,恰恰在于將日常生活中的常見事物和情形以這兩種比喻的方式進行呈現(xiàn),從而激發(fā)我們對母愛和母子情深的深刻感悟。同時,這首歌作為劇中的插曲,歌詞的內(nèi)容與劇情的發(fā)展相契合,歌曲為劇情做鋪墊并推動劇情的發(fā)展,兩者相得益彰。
而我們在解讀隱喻和轉(zhuǎn)喻的過程中,也感受到了思維過程的立體化。它不僅有效拓展了我們的想象空間,也讓我們的閱讀更具靈動性。在解讀過程中,我們的思想飛得更高了,眼睛看得更遠了。我想,這正是思維帶給我們的最大的美感吧。
[1][美]喬治·萊可夫,馬克·約翰遜.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第1版)[M].何文忠譯.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5.
作者:王慧心,徐州市第三中學高二學生;王海燕,博士,江蘇海事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編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