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賦》中陸機主體形象的體現

⊙袁 梅［河南大學文學院， 河南 開封 475001］

論《文賦》中陸機主體形象的體現

⊙袁 梅［河南大學文學院， 河南 開封 475001］

從賦的角度去分析《文賦》，陸機的主體形象有所體現。即以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熱忱為核心，追求作品的盡善盡美，具有深廣的為文用心、善感的心靈和高超的藝術審美通感，并以堅持創(chuàng)新的精神為開拓一代文風而不懈努力。

《文賦》 陸機 主體形象

陸機的《文賦》是我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第一篇系統論述文學創(chuàng)作問題的重要著作。在重視它作為文學理論的重要作用時，還要兼顧它作為一篇純文學性作品的重要意義。《文賦》不僅是作者文學思想的集中體現，還是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代表作品。作者以自身為文的體驗來論述文學創(chuàng)作的問題，表現在《文賦》中即以“余”來盡道為文之甘苦。從中可以觸摸到作者，感受到他的喜樂。作者的主體形象隨著行文而慢慢地浮現。

一、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熱忱

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熱忱是陸機主體形象的核心。陸機對文學創(chuàng)作懷抱著巨大的熱情；正是這種熱忱，才使得他孜孜不倦地探求文學創(chuàng)作的奧秘、總結文學創(chuàng)作的法則。可以說《文賦》便是他的這種努力所得到的成果。在《文賦》中可以看到他對作品盡善盡美的追求，對難以把握的問題的反復思索以及不能窮盡其中奧秘的苦惱。在對《文賦》結構布局的分析中，作者深廣的為文用心更是表現得淋漓盡致，這也是他文學熱忱的具體表現。

（一）從《文賦》的內容來看作者的創(chuàng)作熱忱 在《文賦》的序中，作者便明確地表示“恒患意不稱物，文不逮意。蓋非知之難，能之難也”“若夫隨手之變，良難以辭逮”（文中凡引《文賦》原文皆據金濤聲點校《陸機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為了使“意”能夠更好地稱“物”，使“文”能將自己的“意”準確地表達出來，作者傾注了很多的心血來探求文學創(chuàng)作的秘密。一方面他對創(chuàng)作之難有著非常清楚的認識，“體有萬殊，物無一量。紛紜揮霍，形難為狀。”但另一方面他又始終不放棄追求“窮形而盡相”。在看似矛盾的背后，隱藏著作者對完美作品的渴求，他想用自己的努力，使作品達到一種無限接近完滿的狀態(tài)，即盡可能的完美。他的堅持和用心在《文賦》中隨處可見。如他將文體劃分為十種，并對每種文體的特點作了明確的表述：“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碑披文以相質，誄纏綿而凄愴。”文體的辨析是作者對文學創(chuàng)作自覺追求的結果。作者對不同文體的認識是為了在創(chuàng)作上提出不同的要求，使在具體的創(chuàng)作中能夠有標準可依，選擇合適的文體來進行創(chuàng)作，來更好地表情達意。

在對一些具體問題的思考上，更能真切地體現出作者為文的熱忱和良苦用心：“塊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緯。心牢落而無偶，意徘徊而不能。”苦苦搜求佳句以求能與現有相襯，但搜腸刮肚而一無所得，以致悵然若失；將那種尋不得卻又不忍舍棄原有之妙句，反復思索、長吁短嘆而又猶豫不決的神情展現得淋漓盡致。

因為作者對文學深摯的熱愛，對佳作執(zhí)著的追求，所以當認識到影響創(chuàng)作的一些關鍵問題卻無法窮盡其中的奧秘時，作者流露出深深的憾恨之情。“患挈瓶之屢空，病昌言之難屬。故踔于短垣，放庸音以足曲。恒遺恨以終篇，豈懷盈而自足。懼蒙塵于叩缶，顧取笑乎鳴玉。”他感嘆自己才識短淺，雖用盡心力來作文，卻往往難成佳篇。這其中或許有作者的自謙，但何嘗不是他為文甘苦的感嘆！在論述靈感問題時，作者哀嘆道：“故時撫空懷而自惋，吾未識夫開塞之所由。”對靈感無法把握的無奈；苦思冥想它其中的關鍵所在，卻往往得不到結論的無奈；意識到它是寫好文章的關鍵，可是未能夠明了的無奈——這些困擾作者的問題或許也是他一生為文所一直不曾放棄探求的問題。對作文所貫注的巨大熱情和良苦用心，構成了作者形象的內核；而明知無法窮盡卻依舊不放棄追求完美的精神則是作者形象中最光彩奪目而彌足珍貴的所在。

（二）從《文賦》的結構來看作者的創(chuàng)作熱忱 深廣的創(chuàng)作用心、對作品巧妙的布局安排，是作者的創(chuàng)作熱情在作品上的具體體現。文學創(chuàng)作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認為是作家內心的展露。只是有些作品我們比較容易看得到作者的思想情感，而同時在一些作品里我們很難窺探到作者的內心，陸機就是這樣的一位作家。《晉書·本傳》中說陸機“伏膺儒術，非禮不動”。劉勰在《文心雕龍·體性》中說：“士衡衿重，故情繁而辭隱。”陸機在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時可謂用心良苦，但由于他的“衿重”而不顯山露水，若不能深入地理解便會對他的作品造成誤解。后人對他的一些不正確的評價往往都是由此引起的。表現最顯著的一點便是對《文賦》結構的論爭。

《文賦》真是如劉勰所說的那樣“巧而碎亂”嗎？且看陸機在《文賦》中所提到的文章布局的安排：“選義按部，考辭就班”“理扶質以立干，文垂條而結繁”“或仰逼于先條，或俯侵于后章”“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等。若說作者的文學理論與創(chuàng)作之間存在距離，那至少從這里可以證明陸機對文章的結構布局有著非常清楚而正確的認識；另一方面從前人對陸機的評價中，可以看到他杰出的文學才能和創(chuàng)作上的非凡成就。如：臧榮緒《晉書》中評價陸機“妙解情理，心識文體”。《晉書·陸機傳》說他“文章冠世”“天才秀逸，辭藻宏麗”。鐘嶸在《詩品》中說“陸機為太康之英”“才高詞瞻，舉體華美”。因此就有必要轉向文本，深入思考《文賦》結構層次的劃分。

《文賦》的序文為全篇的總綱，作者在序文中交代了寫作該篇的目的和他要具體探討的問題,即“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論作文利害之所由”。根據序文可將全篇分為四個部分。第一部分從“佇中區(qū)以玄覽”至“郁云起乎翰林”，這是講創(chuàng)作成文的整個過程。第二部分由“體有萬殊”至“固既雅而不艷”，這部分論“作文利害”。第三部分由“若夫豐約之裁”至“吾未識夫開塞之所由”，講為文之難的原因。第四部分為最后一段，講文章的社會功用。為何如此劃分呢？可以將序文分為兩個層次，這樣便更加清楚地得出這個結論。第一層由“余每觀才士之所作”至“尤見其情”。在這一層里有兩個“得”字，它們統照著文章正文部分的第一、第二部分。“余每觀才士之所作，竊有以得其用心”，是說作者對前人的作品進行研究，得到他們創(chuàng)作的一些要領，再和自己的創(chuàng)作心得相結合。所以才有了作者對于創(chuàng)作過程的絕妙描寫。這便構成了正文第一部分的內容。“妍蚩好惡，可得而言”，講文章的好壞是有一些可以判斷的標準的，同樣學習前人的創(chuàng)作經驗加上自己為文的體會，來論述文章的利害。這便是正文第二部分的內容。第二層由“恒患意不稱物”至末尾。這里突出強調了三個“難”字。它們照應了第三部分，分別講：文章之妙的難言，佳篇之難得和靈感的難以把握。這樣的劃分可以看出作者的條理是非常清晰的。作者在這篇賦里所著重論述的是文章的創(chuàng)作問題，因此對于文章的社會功用便放到了最后，作為第四部分而一筆帶過了。

這樣的劃分可以看出全篇的連貫性和整體性。陸機對這篇作品結構的布局是非常用心的。不唯此篇，在《嘆逝賦》中也同樣體現了他創(chuàng)作上的這一特點。他作品的“深”和“隱”與他對內心情感的收斂和壓制是有關的。正因為他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熱情，才使得他在創(chuàng)作中別具匠心，從而形成自己獨特的創(chuàng)作特點。

二、堅持創(chuàng)新的文學精神

陸機實為西晉一代文風的代表人物，無論是文學理論的提倡還是在自己的實際創(chuàng)作中，陸機的作品都明顯地表現出異于前代的新特征。沈約在《宋書·謝靈運傳論》中指出：“降及元康，潘、陸特秀，律異班、賈，體變曹、王，縟旨星稠，繁文綺和。綴平臺之逸響，采南皮之高韻，遺風余烈，事極江右。”西晉文學表現出形式上的繁縟化、技巧化，這是他們自覺的文學追求；陸機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也表現出自覺努力追新求變，不韜舊習。

在《文賦》中陸機多次提到戒雷同、主創(chuàng)新。在進行構思時，要“收百世之闕文，采千載之遺韻。謝朝華于以披，啟夕秀于未振”。在遍覽前代作品的基礎上，要自鑄偉詞，這里隱含著一個由學習模仿到創(chuàng)新的過程。“闕文”“遺韻”都是為了避免雷同。“謝朝華”“啟夕秀”則是對創(chuàng)新的大力提倡。偶對的工切、極有氣勢的行文，都表現出一種充滿自信的開拓創(chuàng)新精神。陸機在論文術時，再次提到了這個問題，并將它上升到了做人的層面上，“或藻思綺合，清麗千眠。炳若縟繡，凄若繁弦。必所擬之不殊，乃暗合乎曩篇。雖杼軸于予懷，怵他人之我先。茍傷廉而愆義，亦雖愛而必捐”“五臣：濟曰：此乃茍且之道，有傷廉恥，復違于義心，故雖愛之必須捐棄也”。陸機對抄襲的態(tài)度可見一斑。在創(chuàng)作準備階段時，陸機強調為文要懷抱高潔的志向，即“心懔懔以懷霜，志眇眇而臨云”，不僅是為了創(chuàng)作出格調高雅的作品也是為了在作文中取舍。自己華麗的辭藻和絕妙的構思是很值得驕傲的，但若與前人相同了，那么即便是非常喜愛也一定放棄，充分體現了陸機對原則的堅持和誓不韜舊習、開拓創(chuàng)新的精神。

以上探討了在《文賦》中陸機主體形象的體現，即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巨大熱情構成了他的形象內核。正因為熱愛所以他才堅持不懈地探索文學的奧秘，并以自己深廣的創(chuàng)作用心和高超的藝術審美通感努力開創(chuàng)一代文風。

[1] [晉]陸機著.金濤聲點校.陸機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2.

[2] [唐]房玄齡等.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3] [南朝梁]劉勰撰.范文瀾注.文心雕龍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

[4] [南朝梁]蕭統編.李善注.文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5] [南朝梁]鐘嶸著.曹旭注.詩品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6] [南朝梁]沈約.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7] 張少康.文賦集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作 者：袁梅，河南大學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漢魏六朝方向。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