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郅玥[南京師范大學, 南京 210097]
伍爾夫小說中“有意味的形式”
⊙侯郅玥[南京師范大學, 南京 210097]
弗吉尼亞·伍爾夫用她一生的創作鑄造并捍衛了現代小說,她將各種意識流小說的創作技巧嫻熟地融入自己的創作中,將“腦子里裝的具體構思用具體的形式表達了出來”①。從一個高雅的審美小說家的角度,以其特有的藝術敏感,使她的小說成為世界文學花園里鮮麗的一朵。
伍爾夫 有意味的形式 結構
從伍爾夫與弗萊、貝爾交往的事實聯系中,可以看出,伍爾夫深受二者美學主張的影響,而他們的藝術探索與伍爾夫的小說實驗彼此應和,使伍爾夫的小說創作走上了一座美學藝術之橋。她希望給小說找到一種新的技巧,它可以非常忠實地描繪出內心的真實;她同時想表明,這種真實只能是內心的。世界從屬于歷史,而不是從屬于小說;判斷從屬于道德,而不是從屬于小說。②而作家的這一觀點正是深受了貝爾的美學觀的影響,認為藝術作品的形式應是激起審美情感的,而與外界事物無關。伍爾夫從“視覺”與形式的“設計”兩個主要層面成功地進行了她的現代主義小說實驗。
伍爾夫在小說語言的創作中,借助光、線條和色彩的描繪來烘托人物復雜的內心旋律波動,構成獨特的意境和氛圍。正如英國現代文學家戴維·戴希斯認為的,伍爾夫發展了一種小說類型,在這種小說里,對于各種生活經驗的敏感的個人反應,能夠用一種在理智上令人興奮而美學上令人滿意的方式,具體化地、模式化地表現出來。伍爾夫在自己的筆記中也曾寫道:“那么,他們聚集到一起是因為他們的線條和顏色是相關的,并表達了他頭腦中的一種美的見解。至于寫作——我也想表達美。”③
光線的描寫在伍爾夫的多部小說中大量出現,在這里本文主要分析《到燈塔去》《海浪》等小說。例如,伍爾夫在《到燈塔去》中對光的細致描寫多達十幾處,包括了各種不同類型的光。如自然光:日光、月光、星光、水波光等;生活用光:燭光、火柴光、燈火之光、燈塔之光等;即便是同一種光在不同的場景中、在不同的觀察角度下也呈現出不同的情態。這些光線本身已成為理解小說的關鍵元素之一。④
同時,深受“后印象主義”畫派影響的伍爾夫,在探求“有意味的形式”的創作中,模仿“后印象主義”畫家們的畫作特點,不可避免地使用了大量的色彩元素表現水果、餐盤、室內場景。這一特點在伍爾夫小說作品中格外突出,如短篇小說《藍與綠》《墻上的斑點》,長篇小說《達洛維夫人》《到燈塔去》《海浪》《幕間》等。通過發掘小說中的色彩元素,找尋伍爾夫在人們心靈四壁勾勒出的想象的彩色世界。
除了光線和色彩元素,在伍爾夫的小說中還可以輕易地找出繪畫中各種常見的形狀。單從《邱園記事》這一短篇小說而言,作者在這部作品中表現了大量的形狀要素,“橢圓形的花壇”、“心形抑或舌形”的樹葉、蝸牛貝殼上“棕色圓形的脈絡”等等。作家通過形狀的處理將形態各異的景物呈現出來,進一步地說明其對于形式觀的運用的多樣化。
在與法國畫家雅克·拉弗拉討論寫作如何突破線性本質,以達到繪畫之“共時性”(simultaneity)效果的時候,伍爾夫曾說過,寫作的困難就在于,它不得不“以線性為其本質”——人在一個時刻只能寫(或讀)一件事。她透露了自己打算超越“句子的傳統路線”,不理會“過去時代的虛假”的雄心,同時她正宣稱自己有那個能力(或至少有那個意圖)不合時宜地看待事情,去領會思考和感受的過程,就好像它們是圖形那樣。⑤因此,通過閱讀伍爾夫的小說作品,可以探究其創作過程中的結構變革。
如果說《雅各的房間》過于詩化,而《達洛威夫人》的結構過于精細,同這兩部作品相比,《到燈塔去》確實是一種折中。在《達洛維夫人》創作結束后,在《到燈塔去》里,她把一位畫家和一幅畫擱在如此靠近文學構思之中心的位置上,并以“在那兒畫下一條線,在中心”⑥的句子結束它,納入與物理時間相應的心理時間結構,形成了一圓形結構。以“燈塔”為圓心,物理時間為外部大圓籠罩整個文本,內部嵌套一個心理時間的體系來控制文本的敘述進度,將心理時間限制于物理時間的整體性框架之內完成。
伍爾夫在《幕間》中使用了“平行結構”和“復調”式結構,將同時發生的事件、聲音和意識并置在讀者面前以制造同時效果。《幕間》中的露天歷史劇既讓小說家伍爾夫過了一把戲劇家的癮,也助她以獨特的戲劇方式向戲劇致敬。
走在自己別具特色的藝術之橋上,伍爾夫將小說的形式從光線、色彩、形狀、結構等方面進行創新與變革。一方面,作家創作出獨特的具有形式美的文學作品;另一方面又創作出文學性的繪畫與音樂作品,最終達到了將視聽盛宴呈現在讀者面前的藝術效果。
文學評論家戴維·洛奇曾指出,現代小說的基本特征是在形式上“明顯地背離現存的文學和非文學敘述模式”;在內容上“主要描寫意識,涉及人類心靈的潛意識和無意識運動”。⑨為了真實地“描寫意識”,伍爾夫對敘述模式進行更新和探索,在敘事角度上采用多視角及視角的頻繁轉換即是她進行的重要探索之一。
在《到燈塔去》中,伍爾夫采用多角度敘述方式,敘述角度的變化不僅十分頻繁,而且各視角之間——敘述者和人物之間,不同人物之間,作者和敘述者之間——沒有明顯的界限,這就使得讀者不能輕易地辨別出不同的視角。
另外,她在《達洛維夫人》中,嫻熟而自然地展現了克拉莉莎、彼得和賽普蒂默斯等人物在某一特定時期的思緒。不同的意識之間的交接媒體往往是外部的場景或人物的行為,其中簡短的對話是常常采用的交接媒體。比如在《達洛維夫人》第一部分,克拉莉莎正在花店,突然聽到汽車輪胎的爆裂聲,伍爾夫只用一句“賽普蒂默斯·沃倫·史密斯發現前面無法通行,他聽見了這句話”,故事便從克拉莉莎的內心轉入到賽普蒂默斯的內心。⑩
伍爾夫通過自己的小說形式的實驗,將各種形式,如繪畫的線條色彩、音樂的結構完美融入到其作品中;同時,通過分析作品可以發現,這些新穎、華美的形式創作并不是隨意堆砌的產物。形式只是內容的屬性,與內容不可分離;更正確地說,它是從某個方面、某個角度來觀察內容本身的外化形式。巴赫金在《文學作品中的內容、材料與形式問題》中說:“我在接受作品時關注的不是詞語、不是音位、不是節奏,而是連同詞語、音位、節奏一起,積極地關注內容,我領悟它、體會它、完成它。……我在形式中變得積極,并通過形式于內容外部采取一種價值立場。這樣一來,才第一次有可能使形式對內容的全部審美功能得以完成。”?
①⑥ [英]弗吉尼亞·伍爾夫:《伍爾夫日記選》,戴紅珍、宋炳輝譯,百花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第141頁。
② 瞿世鏡編選:《伍爾夫研究》,上海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第116頁。
③ [英]昆汀·貝爾:《伍爾夫傳》,蕭易譯,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148頁。
④ 馮偉:《生命中的美麗瞬間——試析弗·伍爾夫〈到燈塔去〉中的繪畫元素》,《國外文學》2004年第1期,第91頁。
⑤ [英]昆汀·貝爾:《伍爾夫傳》,蕭易譯,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313頁。
⑦ 楊莉馨:《尼莎擁有我渴望的一切——論貝爾繪畫藝術對伍爾夫創作的影響》,《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3年第1期,第132頁。
⑧ 段艷麗:《〈雅各的房間〉:有意味的形式》,《名作欣賞》2009年第12期,第115頁。
⑨ [英]戴維·洛奇:《現代主義小說的語言:隱喻和轉喻》,陳先榮譯,載《現代主義》,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450頁。
⑩ 高奮:《意識流小說藝術創新論》,《浙江大學學報》2001年第6期,第141頁。
? 童慶炳、馬新國:《文學理論學習參考資料新編》(上)(下),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13頁。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