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網絡小說中有關“圖書館”的意象描述

陶榮湘

摘要 在概述近年來圖書館題材網絡小說現狀的基礎上，歸納總結了網絡小說中呈現出來的“圖書館”形象特征，并指出網絡小說對圖書館形象的刻畫既有正面的描述與期盼，也有負面的扭曲和夸張。雖然小說的質量良莠不齊，但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讀者對圖書館的想象空間。

關鍵詞 網絡小說 圖書館形象 文學

近年來，在一些文學網站上可以看到部分以“圖書館”為主題的網絡小說，其質量和數量均有所提升。“文學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它是對現實的加工和再創作。”網絡小說中的圖書館可能與現實有所不同，它所反映出來的圖書館形象，既可能是對圖書館的正面描述，也可能是作者或公眾對圖書館的誤解。相比枯燥的理論而言，圖書館實踐在小說中的反映有時可能更深入人心，并能發揮其引導、教育和警示作用。透過網絡寫手們以想象力撰寫成的小說，我們了解到圖書館在網絡世界中不僅是一個典藏人類文明知識的寶庫，它也可能是神秘的、幻想的、文藝的、陰森的以及玄幻之地。梳理網絡小說中的圖書館形象，不僅有助于在跨學科領域中審視圖書館的文化形象、藝術價值以及對人類文明的建構作用，同時也能加深我們對圖書館歷史、現在和未來的理解、認識和省察。

1 圖書館題材的網絡小說概述

本文所介紹的網絡小說大都屬于近年來在國內知名文學網站發布的作品，既有“起點文學”、“紅袖添香”、“晉江文學城”等專業文學網站，也包括各大門戶網站開設的供網絡寫手發布原創作品的平臺，如新浪讀書頻道、網易云閱讀等等。入選作品均為小說，名稱以有“圖書館”為限，專業書籍、隨筆、散文均不在探討的范圍。表1統計了近年來各文學網站或頻道上發布的以“圖書館”為主題的小說作品。

網絡小說中蘊含了大量變形的圖書館形象，種種奇思妙想，令人目眩。從發文來看，既有早期在文學論壇上連載，后來集結成書的《大千圖書館》、《星球圖書館》等，也有以圖書館為背景創作的校園青春小說《圖書館》、《我在圖書館遇到你》；有以圖書館員為主角介紹圖書館生活的小說，如《圖書管理員》；也有以“圖書館”命名，但小說描述的重點并非圖書館，只是對圖書館做了常識性情節描述，如《圖書館特種兵》、《圖書館仙履奇緣》等。就內容而言，有的將圖書館寓意為掌握宇宙知識寶庫的神奇鑰匙，可開啟神秘的玄機，如《仙界圖書館》、《萬能圖書館》；有的視其為言情說愛的地方，如《去圖書館散步才是正經事》、《圖書館別戀》；或者是將其渲染為上演神秘離奇懸案的場所，如《老圖書館》、《圖書館的幽靈》；甚至有的還專門將圖書館與網絡游戲結合起來設置人物形象、安排故事情節，如《未來圖書館》等，真是無奇不有。

總體來看，雖然這些網絡小說的質量良莠不齊，但大多數都對圖書館進行了一番描述，也在一定程度上顛覆了歷史與現實中的圖書館形象，并創造出供讀者發揮想象力的空間。但小說的虛構成分較多，對于那些較少使用圖書館的人而言，倘若不加以有效溝通，僅憑網絡小說所形成的印象，會加大其對圖書館認知的“鴻溝”，使得他們對于圖書館主要功能的認識更加混淆不清。

2 網絡小說中“圖書館”形象的呈特征

2.1 館藏資源的廣泛性

圖書館珍藏了人類由古至今以來所創造的大多數文明知識，并在保持人類文明的延續性上功勛卓著，只要有圖書館在，知識便可繼續傳遞，即便遭遇浩劫，文明仍可復生。大多數網絡小說都強調了圖書館的知識典藏功能，并將其視為人類甚至宇宙知識的寶庫。在網絡寫手的筆下，圖書館的藏書包羅萬象，既有流傳至今的文化知識，也囊括了那些“傳說”中失傳或或被禁的文獻；既有地球上的人類文明，也包括了外星球所謂的“文明”，寫手們想象中外星球也毫不例外地存在圖書館一類的機構，以此來保存并延續它們所謂的“文明”，如：

“大圖書館是個狹小的空間世界，但是里面擁有與星辰相同數目的魔導書。”（《異界圖書館》）

“天庭新建的圖書館，據說把仙、妖、佛三族的相當多的功法秘籍都存入了那圖書館當中去，除此之外，聽說在那圖書館當中，還有消失了不知多少年的巫族秘籍，以及傳說當中兇殘暴烈之極的魔族秘籍。”（《仙界圖書館》）

“星球圖書館毀滅后，有幾十億本的書籍在外借狀態中，外借書籍最長期限，用你們世界的時間算是五十年，到期需要歸還。”（《星球圖書館》）

當然，這也許是荒誕不經之說。但小說的特點在于它可以與現實保持一定的距離，方便作者發揮想象力，以此來完成故事情節的建構，同時將自己所要表達的意圖和理想嵌入到所要塑造的圖像中去。“自身與幻象相統一，以便賦予其以生命不具有的東西。”

2.2 管理：封閉與保守并存

網絡小說中的“圖書館”形象呈現出很強的古代藏書樓的特征。懷舊是文人的一種本能，網絡寫手也不例外。“文學在某種程度上需要一種神秘感”，而文學也傾向于表現神秘，并以此來打動人的心靈。中國古代的藏書樓，無論是官藏還是私藏，都存在秘而不宣的現象，藏書大都深藏秘閣，基本上不對外開放。如著名的天一閣也立下了“代不分書，書不出閣”的規矩，即便本族子嗣也不得輕易入內，更別說外人，呈現出很強的保守性和封閉性特征。很多網絡寫手在觸及圖書館題材時，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回歸“藏書樓”，特別是玄幻類題材小說，他們都試圖尋覓早期圖書館中的神秘元素，以此營造一個小說世界，并體驗被現代科技擠壓走的人們對傳統藏書樓的情感。

圖書館題材的網絡小說所呈現出來的古代藏書樓的特征主要表現在：①有限的讀者。圖書館設置了很復雜的機關、暗門，入口一般人很難找得到，或者只有少數人機緣巧合才能有幸入內閱讀。如《天貓神圖書館》中的垃圾廣告，讀者只有耐心讀完，并且撕下來放進垃圾桶之后，才可以進入天使圖書館；《地球圖書館》的主人公也是在攀登珠峰時，偶然遇到雪崩才有機會入內；再如《仙界圖書館》中的仙界之珠、《異界圖書館》中的鑰匙等等。②資源等級制。網絡小說中的圖書館資源并不是無條件使用的，很多寫手將網絡游戲中的“通關”、“級別制”引進來，對“圖書館”的使用者進行級別分類，不同等級的讀者只能使用與該級別對等的資源，只有在完成通關任務或者獲得該級別的權限后，才有資格閱讀更多的資源。如《仙界圖書館》中的圖書館塔，“共有五十層，每一層有四關，共有二百關”；《大千圖書館》中將讀者分為黑級、銀卡、金卡、和白金卡會員四種，每一種會員所能閱讀的資源成等級分布等等。③服務有償化。如《未來圖書館》需要使用實物貨幣來付款閱讀，只有讀者的購買量達到一定數量才有可能提升自己的“星盟等級”，才能閱讀更多的資源。endprint

2.3 功能：特異化和游戲化

自古代藏書樓傳承下來的圖書館文化，是一個取之不盡的知識寶庫，為小說創作提供了大量的素材。但圖書館題材的圖書向來是市場的冷門，網絡寫手最關心的還是寫出適銷對路的作品以及如何實現小說的市場化價值。很少看到作者將小說的背景架構根植于圖書館文化之中，并完全圍繞圖書館展開故事情節，他們大都是以游戲的心態來從事此類題材小說的創作。

玄幻小說是圖書館題材網絡小說的主體。這一類小說大都將圖書館設想為一個虛擬世界，由此引申出若干故事情節。小說中的主人公大都因機緣巧合，“無意”中闖入到一座功能強大的圖書館，他們對待“圖書館”的態度往往由最初的驚訝、好奇進而演變為求知欲的無限擴張，而這圖書館收藏的各種各樣的“秘籍”，但凡有所領會，主人公要么成了“替天行道”的俠義之士，要么是無所不能的超人，總之他們可以去做他們想做的一切事情，如《異界圖書館》等。但這種求知欲的終極目標并不是為了自身修為的提高，而是被視為追尋俗世中“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一種手段。

在小說中，各種各樣的魔法、神技、超能量隨處可見，主人公大都能力超凡，而這種超能力又往往與圖書館的種種奇遇或巧合聯系在一起，這些奇妙的元素混合而形成強烈的感官印象，很容易產生新奇的效應。這一類小說在圖書館形象塑造、主題建構上很大程度脫離了現實世界，寫手們以其奇幻、詭異的想象力營造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圖書館世界，這一形象與現代讀者的圖書館期待相互碰撞，呈現出一種獨特的審美效果。

2.4 圖書館員：現實與虛擬的反差

在校園青春與言情類題材中，小說所呈現出來的圖書館員形象要么是刻板、機械化地借還圖書（《圖書館員》），要么是說話粗魯、不近人情的大嬸（《圖書館別戀》），要么是刁蠻任性、蠻不講理的丫頭（《我在圖書館遇到你》），總而言之，在寫實類小說中，圖書館員所呈現出來的形象以負面居多。而在玄幻類題材中，寫手們所設想的圖書館員大都是身手不凡的超人，他們完全脫離了現行社會的監控與限制，并能滿足讀者的一切要求。如《未來圖書館》中的客服010號能隨時隨地回答客戶的任何問題，并能知人心扉；《地球圖書館》中的管理員永不現身卻又無處不在，并能隨時為讀者解疑釋惑，提供周到的服務；《禁書管理員》能隨時為用戶提供主動服務，并引導他們找到所需的資源。

現代圖書館奉行開放、共享的服務理念，用戶得以從傳統桎梏中解脫出來，但面對圖書館海量信息，同時也產生了一種迷茫、困惑和無力之感。用戶對信息的追求永無止境，但囿于條件限制，他們的愿望實現始終有所缺憾。用戶在利用圖書館的過程中必然要遵守一定的規則，而規則的存在勢必會對人的行為產生約束，一旦溝通不暢，讀者就會有所抱怨。網絡小說所設定的圖書館員，用現實中完全不能想象的手段，不遺余力地顛覆圖書館的既定法則，并盡可能創造出屬于用戶自身的存在空間與資源獲取方式。他們被假定為能隨時隨地為用戶提供周到細致的服務，并盡可能滿足他們所有的愿望。而現實中早已確立的圖書館秩序和規則，在這樣的世界里幾乎絕跡。

3 網絡小說中的圖書館形象評述

網絡小說對圖書館形象的塑造可以從文化利用和文學想象兩個視角來予以考察。

3.1 圖書館題材網絡小說的文化利用價值

圖書館題材網絡小說的文化利用價值主要包括正面和負面兩種。

正面利用是有利于構建出理想化的圖書館形象，以此對現有的圖書館及其服務提出質疑和挑戰，并嘗試建立一種新的圖書館服務模式。或者說，以網絡小說中的“圖書館”作為參照，促動圖書館對自身傳統文化與服務的改造和調整。網絡小說通過對圖書館正面形象的獨特創造，形象地反映了圖書館在歷史長河中對于人類文明的延續和發展所起到的重要作用。盡管這一觀念在一般讀者的意象和期待中大多是一種朦朧或直淺的感覺，但借助于小說媒介的外化作用，能夠使圖書館的服務理念和價值追求嵌入到生動、形象的故事情節和軼事中去。博爾赫斯心目中的圖書館圣潔如天堂，使得萬千讀過《天賜的詩》的讀者無不對圖書館深懷虔誠與傾慕，這便是文學的魅力所在。

網絡小說對圖書館的負面利用，主要表現在用丑化的圖書館或圖書館員的形象來暴露圖書館的陰暗面。對于一般讀者而言，“他們對圖書館或圖書館員的專業所知十分有限，除了負面影響之外，在他們心里幾乎找不到其他正面或積極的形象。”網絡小說中對圖書館的誤解主要體現在對圖書館工作的認知上。在很多寫手的筆下，圖書館員的工作僅限于在流通前臺借還圖書，或者在書庫整理書架、清潔之類，甚至有的還將館員視為差役（《地府圖書館》）。可見，即便是涉及圖書館題材的網絡寫手，他們對于圖書館工作的內容所知也十分有限。網絡小說并沒有為讀者提供一個十分準確的圖書館形象，更多的是一種在個人體驗基礎上的經驗性描述。當寫手們開始圖書館題材創作時，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對圖書館的歷史和現狀并沒有像我們所想的那樣熟悉，出于吸引讀者的需要，他們更傾向于發掘圖書館歷史中那些獵奇、驚艷或神秘的元素，以此來構筑他們想象中的圖書館敘事。

“文學作品并不是讓人們消極地欣賞，而是企圖讓人們對其中的描寫和表現的東西以積極的認識和評價。”無論是正面利用還是負面利用，我們研究網絡小說對圖書館形象的表述，重要的是要發掘其對于圖書館可資利用的價值。網絡小說對圖書館形象的負面描述，一方面反映了公眾對圖書館及館員工作認知的欠缺，另一方面也體現出圖書館對自身形象塑造的不足。圖書館要正視公眾的反應，“就必須要深入到各種傳播媒介中去捕捉圖書館和館員是如何被表現的。”只有這樣，才能有針對性地采取相應措施予以改進。

3.2 文學想象中的圖書館

賀文俊說網絡小說的最大特色在于它的想象力之美，網絡文學之所受到人們的重視，就在于它給人們提供了新的東西，而正是這些新東西才使得它有別于傳統經典小說而存在。網絡小說的最大特色在于它為讀者提供了豐富的想象空間。雖然也有讀者對網絡小說充滿反感，認為很多網絡小說是毫無意義的胡編亂造，不過是供人娛樂罷了；不過任何一種文化現象都是一定社會心理的表現，圖書館題材的網絡小說也不例外。很多網絡寫手試圖把在現實圖書館中不能實現或無法表達的東西，放到虛擬世界中實現，如《大干圖書館》：endprint

“大干圖書館是一個浩瀚無邊的世界，在這里，你將會被一次次傳送到各種不同的世界當中去，這些世界的載體可能是本小說，某部童話，還包括電影、動畫、甚至各種游戲，只要是存放在圖書館信息中的作品，都可能化為世界讓你進入，而你要做的，則是完成大千圖書館所布置的任務。”

讀者在閱讀的時候都會有充當主角的沖動，而網絡小說則為讀者“制造”了實現這類夢想的機會。作者正是抓住了讀者“充當主角”的愿望，虛構出一個形狀類似于指南針、具有特異功能的大干圖書館，引導讀者進入到小說世界，親身體驗小說中的故事和情境，由此編撰出不同的故事情節。換而言之，作者所要表達的并不是構造一個理想化的圖書館，而是試圖將隱藏在讀者內心或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愿望，用一種虛構的方式表現出來而已。

對于網絡小說，我們不應拘泥于作品所表現出來的圖書館形象如何寫實傳真，而應深入探討以圖書館為主題的小說是如何通過作家們的描述而成為被讀者所接受的作品。好的作品絕不是信口開河或毫無根據的幻想，網絡小說中圖書館形象的形成或多或少地與部分人對圖書館的認同、意愿和想象以及支撐這些觀感的物質基礎有著密切的聯系。網絡小說中的圖書館形象不是也沒必要等同于現實中的圖書館。作家對圖書館形象的塑造是基于其自身的文化背景、經歷體驗甚至偏見，他們當中有的仰慕追隨一種文化情調，有的傾向于暴露圖書館的缺點，還有的更愿意對圖書館做未來的預言，形象與現實之間雖然不乏共性，但也不完全一致。任何一種圖書館形象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部分群體對圖書館的認知和了解，同時也折射出不同的讀者群體對圖書館服務的需求、認知和意愿結構。

4 結語

網絡小說中呈現出多樣化的圖書館圖像，既有真實的寫照，也有虛構、想象和誤讀成分。網絡小說對圖書館形象的塑造與解構并不是現實的客觀呈現，它所表達出來的圖書館形象大都是虛擬的，或者說帶有一種烏托邦的色彩。網絡寫手們根據自身的想象，使用文學話語來塑造他們心目中的圖書館，其初衷并不是重構或詮釋圖書館的功能，而是更多地反映了他們對現有秩序的質疑或顛覆。在對圖書館進行描述時，他們期望能夠說出那些對圖書館不便或不曾想象的某些特征或功能，換而言之，他們把圖書館當成了一個舞臺或場所，并在此確認和展示自我的隱秘欲望，表達自己的夢想與追求，述說內心的憂慮與恐懼。我們不能期待網絡寫手像專業人士那樣能對圖書館做出符合實際的認知、理解和評價，但不能因為這些誤讀就對此類現象置之不理，反過來說，也正是這種誤讀才推動圖書館人對此進行深入分析和探尋，發掘此類現象背后深層次的文化和心理因素，從而推動圖書館事業的發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