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穿越小說看傳統審美元素的回歸

趙迪　陳瑤

內容摘要：傳統審美元素在穿越小說中的大面積覆蓋及受關注度，一定程度映射了當今女性尤其是在日漸西化的社會中承受的各種壓力對內心隱藏的傳統古典審美趣味的回歸。

關鍵詞：穿越 傳統審美 女性

近幾年，網絡小說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其中穿越小說則猶如一顆璀璨的明珠，耀眼奪目，吸引無數讀者的眼球。亦貶亦褒，在穿越小說和穿越劇風靡的現實情況下，大部分研究者認為穿越小說是真實歷史和戲謔情節結合的怪胎，指出其尷尬的文學地位，并指出穿越小說將會走向衰落的命運。關于穿越小說的論文大約有150篇，內容歸結起來有兩類：一是分析網絡穿越小說興起及其類型網絡穿越小說成功的原因，肯定閱讀受眾的內心缺失與代償心理，由于現實壓力大，經歷平凡，而在穿越小說中臆想和壓力釋放；二是分析及其發展前景，認為穿越小說是真實歷史和戲謔情節結合的怪胎，指出其尷尬的文學地位。

我們可以看到，對于穿越小說火爆一時的現象人們并沒有再進一步探究其他原因，然而在對文本進行解讀、進一步研究之后，筆者發現，穿越小說火熱的現象與現代女性潛意識里無法擺脫的對傳統審美情趣的關注和興趣有關。這一點在穿越小說研究的現況中還是空白。作為一個非正統的文學類型，甚至頂著文學怪胎的帽子，穿越小說中無處不在的中國傳統元素更應該得到關注，所以筆者認為有必要系統并仔細地對其進行文本解讀，從而進一步發掘出讀者對傳統元素的認可和暗賞的心理，發出對古典文化唯美意境的回歸的呼喚。

針對穿越小說的閱讀受體主要是女性這一現狀，我們設計了調查問題，發放了調查問卷（調查對象主要是女性，占到85.96%），在問題“您認為穿越小說中對于古代玉器、服飾、詩詞等傳統元素的描寫重要程度如何”中32%認為很重要，60%認為與情節相關就很重要。在隨機訪問中，受訪者給了我們一些反饋，他們普遍對穿越小說中的詩詞、古典舞、蕭笛琴瑟、服飾裝扮很感興趣。所以我們就把這些列入了研究傳統審美趣味的范圍。

通過對文本進行細致的解讀，可以說，穿越小說中融入了大量素雅的詩詞歌賦，柔美的琴聲瑟音，感性的吹簫斜笛，趣味的棋藝書法，罕有的古玩玉石等，這些古典意象營造了一種美麗凄怨而且詩意叢生的意境，從而讓讀者迅速地走進主人公的生活環境，如臨其境。首先一起來看下文本中這些古典元素出現的頻率和場景。

穿越小說中不乏大量經典傳神的歌詩辭賦。如《步步驚心》中詩歌辭賦有50多處，《綰青絲》中有30多處，《瑤華》中也是有30多處，《木槿花西月錦繡》有近20處。這些詩詞，還原了古代女性的生活場景，傳達著微妙的感情，甚至還會暗示故事的走向，為下文埋下了伏筆。小說中嵌入的詩句貼合人物的心情意境，烘托了良辰美景中思鄉懷人的情思，傳達了女性的惆悵憂思。

在《步步驚心》中，一句“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在問卷調查中得票率最高。此句詩可謂是整部小說的點睛之筆，若曦和四阿哥之間的感情歷程只此一句便覆蓋了從始至終。若曦臨摹四阿哥的筆跡，所有的感情已蘊含在此句詩中。可以說一句詩就是整個感情的線索和見證，令讀者唏噓不已。除此之外，小說中還大量引用了詩經中的古典詩詞。“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則如云，匪我思存。式微，式微！胡不歸？東門之栗，有踐家室。豈不爾思？子不我即。”

對于閱讀受眾絕大部分為女性的穿越小說來說，加入相當多的詩經中的詩句不僅加深了情節的意境，也讓女性讀者在格調典雅的閱讀中回溯到詩意盎然的年華。另外小說中狀物描景的詩句一樣出色。如：天姿靈秀，意氣高潔。浩氣清英，仙材卓犖。正是春光三月里，依稀風景似江南。片月銜山出遠天，笛聲悠揚晚風前。當然另外幾部穿越小說中也有大量詩詞歌賦，這里就不一一列舉。由此可見，穿越小說中詩詞歌賦的運用極大程度地渲染了意境，并貼實地映射出人物心理，給讀者身臨其境、心臨其意的感覺，這在某種程度上暗合了女性讀者對浪漫感情和詩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琴瑟古箏的巧妙描寫和意境凸顯。穿越小說中女主人公的感情對象多為王公貴族，而對于王公貴族來說，吹笛弄蕭才更能體現他們的身份特點和氣質，當然笛簫不光對其形象塑造大有作用，而且笛簫的音色曲調更是營造了一種如泣如訴的心境，對于女性讀者來說無異于是情感的催化劑，讓她們迅速跌入故事之中，甚至還會浮想聯翩，幻想自己就是王公貴少笛簫聲中的女子。

在《步步驚心》中十三阿哥這個人物的出場多是伴有笛音，有11處細致描寫。一方面是由于十三阿哥本身多才多藝、風流倜儻，另外笛音的凄切也暗示了其悲戚的結局。如：

待心神定下，不禁有些詫異，誰在這里吹笛？也不急著去尋，隨手將食盒擱于地上，背靠大樹，半仰頭看著圓月，靜品這一曲《梅花三弄》。

人未到，笛音卻轉哀，彷若一陣狂風突起，滿樹梅花終被打落，再不甘心，卻也得與泥塵共處。我心中驚詫，他何時竟然有如此傷痛？不禁腳步放緩，輕輕走了過去。

十三阿哥的笛音不僅純粹借景弄聲，抒情言志，更是和敏敏公主的人生，若曦的感情，個人的生活經歷，乃至整個大清王朝的變遷都有緊密的聯系，這笛聲其實是一個信息輸出口。調查中很大一部分女性讀者對著細致的描寫都感同身受，甚至心生憐憫、心存愛意。在《步步驚心》中四阿哥也是彈奏古箏，若曦也是彈琴撫箏，那些場景的描寫在調查中都被列為“最難忘的情節”。由此可見，琴瑟笛簫的描寫亦是征服了很大的一批讀者并美化了故事情境。

另，在《綰青絲》中也有出彩的琴瑟描寫七處。如：

我望著他纖長的手指，曼妙地撫過琴弦，一塵不染。厝指如擊金戛石，緩急絕無客聲。琴音不染絲毫濁氣，澄然秋潭、皎然月潔、湱然山濤、幽然谷應，將歌詞中那份纏綿傷感幽怨表達得淋漓盡至，真真令人心骨俱冷，體氣欲仙。

琴音，外物，感傷幽怨的結合帶動了讀者的情感，讓人不禁感懷，印象深刻。

作為古代特有的場景：一襲長衣，男子立于月下，笛簫陣陣；撫琴臺前，英氣逼人。這種場景的大規模投放，令穿越小說收獲到了大批女性粉絲，這正是古典元素的引人之處。

玉石奪人。穿越小說中另一大看點即是精巧的玉石，玉石本身就是極具古典意味的裝飾物，與普遍的金銀珠寶相比更是多了一份君子的凌然和傲骨氣質。不光其本身存在的藝術價值，且在穿越小說中，作者又往往賦予玉石以定情、思物記事的功能，玉石負載的感情追思也是另一大因素。

《步步驚心》中對玉石的描寫有47處（不完全）：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晶瑩碧綠，當中有一道殷紅似血的細線的玉鐲，往我手上套去。

細如發絲的幾股銀絲纏繞在一起，彼此交錯，仿若水波起伏流動，鏈墜子是一朵晶瑩剔透的羊脂玉木蘭。

攤開的鮮紅絲綢是底色，其上蜿蜒流動著的銀色水波，一朵皎皎白木蘭靜靜的浮在水波之間。

給四阿哥的是一套碧水碟白木蘭花碗，碟子是透碧水波，碗恰好是浮在上面的一朵皎皎白木蘭，中間盛的果汁是碧綠色的葡萄汁，又放了幾片白色的茉莉花瓣在上面。他看到桌上的碟碗，臉上神色淡淡，眼中卻帶著一絲笑意，掠了我一眼，拿起了銀勺。

在問題“下面哪個場景你最記憶猶新？A若曦和八阿哥漫步在雪中；B若曦老四的水澤木蘭；c若曦紅梅舞；D其他”中玉白木蘭在我們的調查中占到43%，是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物象。它勾連了四阿哥和若曦的坎坷浪漫的愛情，也見證了兩人的快樂和悲苦，兩人以此定情，令女性讀者覺得典雅又恒久。

《綰青絲》中亦是高達30多處描寫，《瑤華》中有20多處。《夢回大清》有近30處。可見這些玉石的描寫不光以形勝，更有數量上的保證，高密度的描寫和嵌入故事之中使一部穿越小說散發著古典韻味，情節更緊密，感情更是在玉石的見證下令人感嘆，也心生向往，從而征服了讀者。

四

古典的茶藝沁脾（包括茶具，制茶工藝）。茶藝的描寫也在穿越小說中占據了很大分量，也發揮了很大作用。茶藝的描摹一定程度上還原了古代的生活場景，極具生活氣息。而且茶自古便是文人騷客之愛，其古典氣息不僅滿足了當下讀者對當時生活的幻想，也以女主角泡茶、品茶的獨特傳統美攝服了女性。另外對茶具的色彩、形狀、質地的細致記敘也最大程度的而保有其真實性和鑒賞美感。當下在快速消費時代人們很少再有這樣的時間和精力去泡茶品茶，女性讀者們在面對日常的瑣碎和快節奏時，對比一下小說女主人公這樣富有情調的生活更是由衷羨慕。

在《步步驚心》中有近30處十分細致地描寫了泡茶品茶過程，并伴有對茶具的描摹，古詩文中對茶藝的記載。如：武夷山九龍窠巖壁上的“大紅袍”，歷代均為貢品，產量極少，最高年份也只有七兩八錢。睜開眼睛看著我嘆道：“難怪十四弟在這里吃茶，果然是好茶！皇阿瑪也真是待你甚好，連賞賜的茶葉都是極品！”然后又仔細看了看茶具道：“你可真是費了心思，連這閩粵人用的茶具也搜羅了來。不過品飲大紅袍茶，倒真必須按工夫茶小壺小杯、細品慢飲的程式，才能真正品嘗到巖茶之顛。挑了一套天藍釉菊瓣紋茶具。想著根據現代心理學來說藍色能讓人心神安寧鎮靜。

另外《夢回大清》中有大約20處，《瑤華》中有10處左右。可見茶藝的描寫也是穿越小說重點描寫的一個方面。生活情趣，古典意味，傳統情愫全都得到了體現。

五

穿越小說中對服飾衣物的精細描寫更是吸引了大批女性讀者的目光，它凝聚了古典美和歷史韻味。穿越小說中的服飾描寫極盡鋪排，繡的花，底色，盤襟，鑲金滾邊，絲綢料子，貂皮斗篷等等。另外穿越小說對色彩尤為重視，其中“鵝黃”“月白”“靛青”出現次數最多，與這些色彩所透漏出的一個人性格品味甚至氣質都是吻合的，可見服飾描寫不光是產生美感，一定程度上也暗合了人物的心情氣質。女性讀者對于衣服的細節和顏色異常敏銳，她們不僅能體會到服飾之美，對當時的衣飾很感興趣，更是深覺衣服就是一份念想，代表著很多故事。

在《步步驚心》中對服飾的細微描寫有大約32處。

穿鵝黃衫子的已是賞完湖景，正欲下樓，著淺藍衫子的也就差著兩步，即可上到亭間欣賞美景。

忙給我尋斗篷雪帽，我挑了件大紅羽縐面白狐貍皮的斗篷，戴了相配的雪帽，急急地踏雪而去。

他一身淡青色袍子，臉色晶瑩。眉目清朗，嘴邊含著笑。

我挑了件桃紅鑲金滾邊夾襖穿著，讓自己看著喜氣一些，掩蓋住內心的神傷。

姐姐今日里面穿了一件窄袖水紅緞裙，外套銀鼠短襖，腰里系著一條蝴蝶結長穗帶，頭發簡單挽髻，以十二顆等圓的瑩白珍珠扣住。

而在《夢回大清》中有20多處，《綰青絲》中有50多處，《木槿花西月錦繡》中有25處左右。

到了上房，久違的百合熏香撲鼻而來，精致的擺鐘依然明亮耀眼，炕上坐著珠光寶器的原夫人，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

服飾本身就是一種文化，本身就是一幅畫，本身就含有古典韻味的美感，運用在穿越小說中，同前面講到的其他傳統古典元素相輔相成，很好地為我們讀者展開了一幅別致而精美的畫面，也襯托得人物更加多樣美麗。在這些傳統元素的烘托下，普通的愛情故事都多了一份看點，再老套的人物情節也有了別樣的風情。也正因此才使穿越小說吸引眾多女性讀者。這其中的原因我們可以歸結為兩類：

1.穿越小說中的傳統元素可以緩解女性壓力

年輕女性在當下社會里不僅面臨著生活工作學習上的壓力，而且，由于感情上的缺失和平淡無奇，他們轉而向穿越小說尋求心理補償。除了王公貴胄滿足了她們對另一半的臆想，除了物質奢華和跌宕情節不尋常人生釋放了她們在現實中的壓力，這些傳統古典元素也給她們帶去了放松和遐想的空間。一個在現實中疲憊重重的女人很容易就會在笛簫聲、琴棋書畫里將自己釋放，享受這現實中感受不到的美。情感上的缺失和受挫，現實中的平淡和無味，在對比穿越小說中古典元素營造出的浪漫愛情和絕世情意，女性讀者們便會羨慕，便會想象，這也正是穿越小說如此吸引女性讀者的原因之一。另外，現實中女性由于“自己美不美”這一問題而產生的壓力遠大于男性。許多對于自己容貌不自信的女性在穿越小說的傳統元素中得到了撫慰。吟詩作對，撫琴弄笛，煮茗賞月，包括古代服飾在身都會讓女性讀者覺得整個人變得高雅、有趣味、有氣質起來，可以說借用傳統元素可能彌補一些女性讀者的不滿或缺憾。

2.穿越小說中的傳統元素可以讓女性找到本質上女人這一身份

當今的女性往往承擔著和男士同樣的責任、壓力。她們在工作學習中是不甘落后的，是不服輸的。很多時候這些女性表現出來的斗志和精神狀態堪比男性，我們很難看到她們柔軟細膩的一面，她們似乎也刻意地在隱藏這些東西，為了讓自己更抗壓。但是在穿越小說中，唯美的文學色彩和傳統元素交叉的浪漫唯美的古典意境情激發了女性讀者心底最柔軟、最詩情畫意、最渴望浪漫被愛的一面。年輕女性潛意識里對傳統文化的渴望被穿越小說中交縱的傳統元素喚醒，在這些故事里她們允許自己徹底變回最女人化的那一面，不必為了生活的壓力將自己武裝起來，她們在詩詞笛簫中沉醉，把感情寄托在美玉瓊琚，向往著有一個類似于故事中的翩翩王族來呵護自己，能夠尋到一段如同女主角一樣的絕世戀情。女性心底對傳統審美元素、對唯美的文學色彩和傳統元素交叉的浪漫唯美的古典意境的渴望在如今快節奏西化的社會中一直被壓制遺忘，但并沒有消失。穿越小說中的這些傳統審美元素恰好迎合了當今都市女性的這一心理，讓她們在這些情節情景中大膽引出自己隱藏的“完完全全的女人”身份。

許多人認為穿越小說只是換了一種時代背景，為主人公創造了一種不同于以往的時空穿越的經歷而已，其實質還是言情小說，其內容還是恩怨情仇罷了。但是，僅僅是一種形式的改變就能引起如此波瀾壯闊的反響嗎？我們認為，在穿越小說的背后應該隱藏著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們的一種共同的心理訴求，而這種心理的訴求與我們當下的文化、社會風氣、價值取向等等是息息相關的。深層剖析社會現象和文化心理，可以看出，“穿越”小說以“夢幻”的手法講述“前生后世”的故事，與當今年輕人的某種自戀和從眾心理相暗合.年輕女性在當下社會里不僅面臨著生活工作學習上的壓力，而且，由于感情上的缺失和平淡無奇，他們轉而向穿越小說尋求心理補償。不僅穿越小說里的王公貴胄滿足了她們對另一半的臆想中，對充滿物質奢華和跌宕情節不尋常人生的渴望，也釋放了她們在現實中的壓力，將自己想象成為大家閨秀或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古靈精怪的女子。享受異于別人的焦點人生。在穿越小說中，素雅的詩詞歌賦，柔美的琴聲瑟音，感性的吹簫斜笛，趣味的棋藝書法，林立的皇家花園。罕有的古玩玉石，風情萬種的服飾妝容，這些不僅滿足了讀者的好奇心，也喚醒了當代女性潛在的審美方向。

可以說，穿越小說是一個時代的特殊產物，尤其針對閱讀受體絕大部分是都市女性的情況，對穿越小說的研究可以幫助我們思考現代女性所處的生活環境和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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