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窗口

姚陽輝

古寺的麻雀

一群好事的麻雀

在寺內，在寺外，在樹上，在草叢

跳上跳下

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怕是要一口氣講完世間的大道理

仿佛打開的水龍頭，要

把真理滴水不漏地灌進耳朵

香火繚繞的古寺中

佛雙手合十，安靜地坐在大殿上

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面孔

我有兩副面孔

一副是照相機或者鏡子里看到的

溫文爾雅、和藹可親

另一副潛藏在我的軀體內

面目猙獰

每當邪氣上升，陰陽失衡

他就會趁機浮出水面

讓我意志消沉、精神萎靡或者生病

推著我一步步向死亡靠近

這時醫生總是打開X光透視機

輕輕一摁，膠片上

他就會現出骷髏的原形

時間的窗口

一列火車鳴叫著

快速地穿過山巒，穿過我

在時間的列車上

我只是一個短暫的乘客

無從確定上帝曾留意我的存在

就像我，無法確定

樹下爬過的每一只螞蟻

我輕輕地拉開簾子

拉開時間的窗口

讓陽光照進來，讓月光照進來

鋪開山川和四季

用相機捕捉麋鹿、山羊和雄鷹

探尋生命短促的印跡

把靈魂的痛楚研磨成一粒粒文字

就像蟬

以嘶鳴代替流淚

攝像頭

馬路邊、大街上、車站里

以及酒店、商場、政府機關

到處都是攝像頭

像蹲守在山埡的獵戶

用黑洞洞的槍口瞄準著行人

一不小心

走進鏡頭的視線。扳機

扣動一道閃光

像蜘蛛布下的天羅地網

偷偷攝走行人的魂魄

我站在窗口

向外張望。大街上

隨處都是行尸走肉的人

樹上結滿葉子和鳥

鳥飛下來時像一片落葉

掉落的葉子也酷似一只鳥

只是葉子不能學鳥一樣飛回樹上去

樹上結滿葉子和鳥

進入冬天

葉子越落越少

鳥依然結在樹上，嘰嘰喳喳

沒了葉子的庇護

鳥和獵槍都更容易暴露目標

拆遷

當統計數據兩位數增長

當烏紗帽兩位數批發

當城市的餅兩位數拓寬

拆遷的洪流，像

決堤的黃河

從城中村一路席卷各個鄉村

拆除貧窮、落后、陳舊

拆除歷史

拆除記憶

拆除民族基因

用整齊劃一的火柴合，壘起

一座座新城

我蹲在路邊看一群螞蟻搬家

看著看著。突然

想起我有些落伍了的思想

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猛一回頭，我發現

后腦勺上寫著一個朱批大字：

拆

缺席

我缺席會議

缺席馬路、商場、餐桌

缺席網絡和報紙

缺席所有在場或不在場

我宅在我的心里不走出大門半步

我缺席你的視線

缺席鈴聲、短信、郵票

缺席夢境和筆

缺席抵達的現實或不曾抵達的思緒

我宅在過去翻檢每一頁往事

像蠶蝸居在一粒繭里

把醞釀已久的絲理出個頭緒。我

承諾一個月不去打擾你

等待你重新點燃思念的紅燭

我改頭換面化作一只蛾子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