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離婚糾紛案引發的思考

紀 元

上海市閔行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上海201199

一、簡介

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在婚后的收益如何鑒定，拆遷引發的利益沖突在實踐中頗具爭議性。眾所周知，我國《婚姻法》的原則是婚前財產婚后收益歸為夫妻共同財產，故婚前房屋在婚后的征收利益除非與婚前房屋本身價值密切相關外，其余補償應該作為夫妻共同財產。

二、基本案情

劉某與龔某相識戀愛后于2002年7月登記結婚，雙方均系再婚，婚后未生育。2000年6月，龔某以4 萬元的價格購買了上海市岳州路一處公有住房。2012年9月，2013年6月，龔某兩次起訴離婚，均未被原審法院準許。2012年11月，住房保障某部門與龔某簽訂了征收與補償協議。根據該協議，龔某獲得該處房屋價值補償款702701.80 元、簽約搬遷補貼342090 元、154630 元、鼓勵獎18000 元、利息9279.46 元、獎勵10 萬元，共計1326701.26 元。2013年9月，劉某訴至上海市某區法院要求與龔某離婚，并依法分割夫妻共同財產。

一審判決:一是準許劉某與龔某離婚，二是龔某名下的征收補償款1326701.26 元歸龔某所有。一審判決后，劉某不服，提起上訴，稱:應當均分岳州路房屋拆遷補償款中除去房屋價值補償款外的其他補償，共計311999.73 元。本案的焦點在征收補償利益于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獲得，應屬于夫妻共同財產范疇，現雙方對夫妻感情破裂態度一致，對于該部分夫妻共同財產應予以分割。二審法院認為，夫妻雙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原則上為夫妻共同財產。本案雙方所爭議的征收補償利益于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獲得，應屬于夫妻共同財產范疇，現雙方對感情破裂達成共識，對于該部分夫妻共同財產應予以分割。二審法院改判岳州路房屋征收補償款均歸龔某所有，龔某支付劉某該房屋征收補償款折價款人民幣22 萬元。

三、意見分歧

對于征收補償利益于婚姻存續期間獲得，是否該部分應作為夫妻共同財產予以分割，存在兩種不同看法:第一種觀點認為，征收補償利益系龔某一方個人婚前財產在婚后的轉化，只是純粹的價值形態的變化，但性質沒有變化，應認定為龔某的個人財產;第二種觀點認為，征收補償利益雖然源于龔某的婚前個人財產，但征收補償利益包含價值補償款及其他補償款，價值補償款是房產價值的折價，而其他補償款則屬于收益范疇。故價值補償款應歸屬于龔某，其他補償屬于婚姻存續期間獲得的收益，應歸屬夫妻雙方所有。

四、法理評析

由于夫妻財產關系日益多元化和復雜化，而我國婚姻法及其司法解釋的相關規定較為原則、抽象，缺乏可操作性，離婚案件中夫妻共同財產難以認定和處理。[1]筆者贊同二審法官的處理意見，系價值補償款應歸于龔某所有，而其他補償屬于婚姻存續期間獲得的收益，應作為共同財產予以分割。理由如下:

首先，根據《婚姻法》第十七條規定:“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下列財產，歸夫妻共同所有:(一)工資、獎金;(二)生產、經營的收益;(三)知識產權的收益:(四)繼承或贈與所得的財產，但本法第十八條第三項規定的除外;(五)其他應當歸共同所有的財產。”夫妻財產制的立法形式有法定財產制和約定財產制之分。我國實行法定婚后所得共同財產制與約定財產制相結合的夫妻財產制度。案件中，雙方未就婚后財產進行約定，故應適用《婚姻法》第十七條之法律規定，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歸為共同所有，故在婚姻關系破裂之時，應對該部分共同共有財產予以分割。

其二，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一)中第十九條規定:婚姻法第十八條規定為夫妻一方所有的財產，不因婚姻關系的延續而轉化為夫妻共同財產，但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龔某所獲的價值補償款系婚前個人所有房屋的延續，此部分雖在婚姻存續期間獲得，但仍為其個人財產，但對于龔某因房屋征收獲得的其他補償款應如何鑒定，此條文未明確指明。

其三，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二)中第十一條有如下規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下列財產屬于婚姻法第十七條規定的“其他應當歸共同所有的財產”:(一)一方以個人財產投資取得的收益……此處是對《婚姻法》第十七條中“其他”的釋明。其他補償款應視為龔某以個人財產投資取得的收益，故為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的共同財產。

其四，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三)中第五條規定: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在婚后產生的收益，除孳息和自然增值外，應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該法條是對之前法條的延續和完善，同時明確表明一方財產婚后獲益歸夫妻共同所有的類型。龔某所獲的價值補償款以外的其他補償款既非孳息也非自然增值，應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

從上述的法條沿襲可以發現，從《婚姻法》到司法解釋，對于婚后獲益的財產歸屬問題從閉合到松動，迎合了婚姻關系中涉及的物質資源日益復雜化的趨勢。但是，堅持婚姻作為一個以兩人為單位的結合體，依舊應固守共同共有為原則。本案首先應該明確龔某所有的房屋為婚前購買，故屬于個人財產，這一點毋庸置疑。第二，婚姻存續期間因房屋征收獲得的價值補償款系為婚前房屋的另一種延續，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一)中第十九條中的規定該筆款項仍屬于龔某個人所有。第三，對于價值補償款以外的補償款項，是婚姻存續期間因龔某的個人婚前投資所取得的利益，依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二)中第十一條的規定，應被視為共同財產予以分割。

五、思考

隨著人們法制意識的增強，以及對法條理解能力的加強，越來越多的人通過尋求法律的保護，維護自己的權益。高離婚率和高離婚財產糾紛案件率似乎已經成為社會的常態。

新《婚姻法》出臺后，很多人調侃說“不敢嫁女兒”。我們不禁疑問婚姻法究竟保護的是感情，還是財產?其實關于離婚財產糾紛是個世界性的探討問題，例如《德國民法典》中第四編親屬法關于婚姻財產的法定財產制是，即婚后取得的財產歸夫妻雙方共有，經濟地位較弱的一方可以據此享有婚姻財產增值補償權。[2]此項規定和本案二審法官的判決存有一致性。在中國的傳統婚姻中，相較而言，更多家庭中女方處于經濟地位較弱的一方。離婚獲得財產增值補償權亦是對女方權利的一種保護。

現代的婚姻，終究是要從風花雪月的浪漫轉化為柴米油鹽的物質，感情和財產缺一不可，感情是婚姻的基礎，財產是婚姻穩定的基石，筆者相信，立法者的初衷定是感情和財產實現雙重保護。但是每個案件都是獨立性和特殊性，法律又是存在滯后性和不可預見性，每個法官在適用法條時也會存在能力和觀點不一的情況，我們是在努力追求感情和財產的雙重保護，盡量減少誤差率。

以本案為例，筆者認為，該案的原審法官對于龔某的所有補償款簡單地等同于房屋的轉化價值，只是單純地考慮財產角度，卻未考慮婚姻的存續狀態、房屋轉化價值中的利益分類，這是不妥當的。二審法官從整個婚姻法體系出發，兼顧法與情的思量、感情與財產的角力，多角度、全方位地審視該案，作出了比較全面而合理的改判。這樁看似簡單的案件卻內含婚姻法體系的步步走向，唯有把握全局，方能準確無誤地做出判決。

不難發現，本案中所涉的《婚姻法》第十七條、《婚姻法司法解釋》(一)第十九條、《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十一條、《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五條，頒布時間雖然存有先后，卻是在一脈相承基礎上的層層遞進與不斷深入，對于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的財產的解釋愈加清晰，同時保留了自由裁量度。為法官在處理棘手的財產糾紛案提供了更值得推敲的理論依據。

婚姻法及其司法解釋是伴隨社會生活所呈現出的問題不斷完備和升華的過程。在法律適用的過程中，應該從整個婚姻法體系出發，對適用的條款予以精心的篩選和謹慎的適用，立足于立法者的初衷和婚姻法的主旨，切實維護婚姻法及相關司法解釋的基本原則和當事人的權益。

[1]劉萍.論離婚訴訟中的財產分割問題[J].桂林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綜合版)，2006(01).

[2]陳衛佐譯著.德國民法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