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英
(1.云南開放大學 國際交流學院,云南昆明650223;
2.北京語言大學 大數據與語言教育研究所,北京10083)
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幾乎涵蓋了現代信息技術在漢語國際教育應用的所有方面,不僅包括傳統意義上的計算機輔助漢語課堂教學和多媒體教學資源開發,還包括各種基于互聯網的漢語學習、推廣平臺及輔助漢語教學研究的數字化資源建設。如何打破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轉型發展瓶頸,實現漢語國際教育事業的生態發展,是我們面臨的重要課題。
生態語言學(eco-linguistics),又稱語言生態學(ecologyoflanguage),是從生態學的角度研究語言發展與變化的一門新興交叉學科,Haugen和Halliday將其研究領域初步界定為兩大方面:(1)研究所有可能增強或削弱語言功能的環境因素;(2)研究語言在生態環境中的影響和作用,本文的研究屬于第一方面。目前認為,最早研究開始于20世紀70年代初,HaugenE(1971)發表《語言的生態》(The EcologyofLanguage),將“語言生態”(LanguageEcology)定義為“任何特定語言與其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關系后,這種將語言環境隱喻類比為生物生態環境”,引起了不少語言學家的興趣,如Halliday在1990年的國際應用語言學會議上指出,語言研究不可忽視語言在生態問題中的作用,并產生了“生態語言學”(eco-linguistics)。
20世紀80年代,國內就有學者運用生態學原理研究漢語問題,如李國正(1987,1991)。這之后,一直有零星的研究,如孫玉梅(1993)、劉寶俊(1996)、何秀煌(1997)、賈明舫(1998)、普忠良(2001)、張公謹(2001)、馮小釘(2002)、朱風云(2003)、田杏玲、張標(2004),直到2005年,范俊軍對生態語言學做了系統述評研究。此后,對生態語言學的研究就多了起來,從國外研究引介到述評性研究、語言環境、語言多樣性、語言系統、語言政策、瀕危語言保護等著述頗豐,被引用較多的有周瑞敏(2006)、薄守生、董照輝(2007)、馮廣藝(2008)、吳文、李森(2009)、徐佳(2010)、蔡永良(2011)、戴桂玉、仇娟(2012)、潘世松(2013)、梅德明(2014)等。
關于生態語言學的定義,因研究視角不同,產生了多種說法。如在《語言邏輯詞典》(1995)中的將其定義為:“在人種語言學、人類語言學和社會語言學這些領域中對語言和環境之間相互作用的研究”;又如黃知常等(2002)“以探究語言與環境的相互作用關系為中心,研究人類語言的生態性質、研究語言的生態倫理,揭示語言發展的自身規律的學科”;范俊軍(2005)則總結性地指出,“研究語言在可能改善或解決生態環境問題中所起的作用”等。
現代信息技術實踐已成為語言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卻存在從生態語言學的視角剖析信息技術對語言及語言教學產生的影響研究的理論缺位。文章嘗試對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生態位進行解析,并闡述設立第二語言教育技術學科的理據性。
問題是促進科學研究與發展的內在動力,科學的發展史可謂是問題的演化史。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實踐已有30年的歷史(從1985年,第一屆國際漢語教學研討會上“計算機輔助中文教學”算起),如果從學者們明確提出“數字化對外漢語教學”(2004年,第四屆中文電化教學國際研討會)算起,也已走過10余年的歷史(徐娟,2013)。30年來,基于多學科理論的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實踐取得了了不起的進展,產生了一大批科研成果,亦有不少問題。較早的反思類綜述文獻如仲哲明(2009),強調對外漢語教學中信息技術的重要性:“把研究、開發、推廣應用現代教育技術,促進對外漢語教學改革,不斷提高教學質量作為一項跨世紀的任務,認真加以落實”。又如顏洽茂(2009),從本體層面的學科定位和應用層面的資源水平和技術難點突破總結反思了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問題。盧達威博士等(2013)也較全面地總結了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不足,筆者進一步總結為四大方面:研究方法上,自省的定性分析多,實證的定量分析少;教學環境上,教學交互和情感激勵不足;教學資源上,優質的、具有針對性、實用性、動態性的優質資源仍然短缺;團隊合作上,一線教師和技術人員深度合作不夠。
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基本問題,歸根結底,是現代信息技術在漢語作為第二語言教學(以下簡稱“漢語二語教學”)中的地位問題,直接影響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人才梯隊建設,反映在教學層面,就是“教學有效性”問題。教學層面的“教學有效性”問題是一個系統問題(鄭艷群,2013)。“教學有效性”又可歸結為三大問題:第一,資源(內容)問題,最突出的是精品極度缺乏。這是從始至今一直在反復提卻未得到解決的問題,資源按類型也有很多,有課程資源,也有軟件資源,這里主要強調優質資源開發及更新維護問題,即是否個性化(滿足學習者需求)、可用化(能實現學習目標)、動態化(與時共進、定時更新)、共享化(優質資源共享、避免重復建設)。第二,環境問題。學習環境在學習中的作用日趨被關注,如聯通主義(Siemens,2005)學習理論認為,學習是是個體和群體在一定環境中的發生聯結,強調更加關注個體外部知識源(環境)和個體發生的聯結。而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環境問題,則更直接地指向交互問題,多種交互如學習個體與學習內容的交互、學習個體與個體、學習個體與宏觀社會環境的交互等無時無刻不伴隨著學習的發生,并且促進學習進展,而確保教學有效性交互的發生一直是制約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一大瓶頸。第三,大平臺問題。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實踐中,漢語教學網站大大小小建了不少,可效果甚微。大數據時代的來臨,更給“小平臺”帶來了更多的挑戰。目前,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更需要一個統一國內外的大平臺,除了一般的教學和管理功能外,至少要具備兩大核心功能:其一,可實現學習者“需求”有效對接。學習者不僅可以基于平臺表達學習需求,甚至直接參與資源建設,按需定制學習內容,還可以實現感興趣資源的多渠道推送。如此,個性化學習才有可能發生。其二,可實現學習共同體的有效聚合。所有參與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個體都能基于大平臺實現一類聚合,實現“專家學習共同體”、“一線教師學習(教學)共同體”、“教育技術人員學習共同體”、“漢語學習共同體”;各一類聚合的學習共同體,又按照自己所專長的領域(如專家、一線教師、教育技術人員)或所感興趣的內容、所來自的國家或地區(主要是漢語學習者)細分為二類甚至三類學習共同體。如此,國別化、本土化學習才有可能發生。
深究一步,“教學有效性”問題,最終還是“人才”的問題,而組建科學合理的復合型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人才梯隊的有效辦法,就是使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完成學科蛻變,即設立“第二語言教育技術”學科(此處從漢語二語教育技術的角度提出,當然也包括英語二語教育),給第二語言教學中的現代信息技術一個合理定位。
相對而言,國內漢語教學有鮮活的漢語習得環境,對信息技術的需求不是特別迫切,但是作為漢語國際教育的主陣地,學習者沒有自己的習得環境,常規的漢語二語教學主要還是依靠課堂教學來完成。受規模和數量的限制,課堂教學缺乏無限擴大的可能,而漢語學習需求激增的現實使得漢語二語教學必須求助于現代信息技術,但是,綜觀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發展路徑,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雖然作為一門規模龐大的學科實踐,卻一直處于一種自在的生存狀態,沒有形成一門完整系統的學科理論體系,這正是“教學有效性”問題產生的根本原因。沒有科學的學科教學理論指導,一門學科的教學實踐自然難以實現生態發展。
回到計算機輔助語言教學(CALL)的起點,在早期“輔助者”的角色定位是準確的。隨著現代信息技術的集成化、智能化、便捷化,現代信息技術不再僅僅承擔輔助工具的任務,而已經成為漢語國際教育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甚至成為學習者精神和環境的構成要素之一,現代信息技術影響下的第二語言教學開始呈現個性化、融合式學習發展態勢。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研究是介于漢語國際教育學科、教育技術學科等學科之間的一種邊緣化的研究,這種夾縫中生存的狀態如果沒有強勁的外力干預,很難進行跨領域的合作研究。目前看來,簡單地跟隨世界性教育技術研究范式,不大涉及國內外第二語言教學背后的政治、經濟、技術和人文環境等實際,沒有把技術化范式思維融入漢語國際教育研究的大視野、大思路。而合理、恰當、必要、充分而又符合漢語作為第二語言學習者認知習慣和接受心理、有一定教育學設計思想和設計藝術的現代信息技術的運用,將會成為漢語二語教學催化劑,是第二語言教學中的“技術酶”,是生態化第二語言教學理念的建構和體現,是技術正價值的發揮,亦是我們追求的最高目標。對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研究進行學科化整理,使之從形而下的輔助服務技術研究上升到形而上的學科意識和思想,形成一門具體學科知識體系,有助于其在學科規劃建設中立足。
因此,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科學轉型發展,務必應打破信息技術輔助、服務教育教學的角色定位,進行符合教育技術學思想的生態化融合改造,發展成為既能體現現代信息技術的輔助和促進作用,又能適應學習者主體地位、符合教育學規律的新型第二語言教育技術,使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完成學科蛻變,使得現代信息技術在第二語言教學中尋找到一個合理的學科位置,也使得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學科地位得以提升,進而促進漢語二語教學的“教學有效性”的大幅度提升。
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要從輔助服務逐步走向深度融合,從附庸變成了主體,從純教學實踐蛻變成新型學科教育技術學和學科教學論,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在中國乃至世界,必將成為一門既有理論體系又有實踐基礎的新型第二語言教育技術學科。而這種深層蛻變,不僅僅是表層整合,更需要學者們,不僅僅追隨新的現代信息技術的應用,更要積極吸收和消化各種教學和學習理論,尤其是第二語言習得研究成果,特別關注第二語言習得過程,捕捉漢語二語習得者的深層需求,尋找二語習得過程與現代教育技術的有效接口。如在學習資源開發方面,已經有學者開展了多媒體學習認知機制研究,劉儒德等(2007)就多媒體是如何影響學習過程的,學習者是如何整合和利用多種媒體形式的信息的,學習者的多種感覺通道的信息是如何被加工并整合的等開展了具體研究。
設立第二語言教育技術學,是漢語國際教育事業生態發展的需要,是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必然,是多學科、跨學科研究的結果,是漢語二語“教學有效性”得以提升的關鍵。
長期的多學科、跨學科實踐有利于實現學科知識的整合,從而誕生新興的分支學科。然而,僅僅依靠跨學科實踐是遠遠不夠的,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實踐的這三十年,僅停留在教育技術和漢語二語教學這兩大學科的跨學科實踐中,尚未形成一個嚴密而又邏輯的體系,亟需學科化和專業化。
教育技術、漢語二語教學兩大學科之間的跨學科實踐,將融合成一門新學科——第二語言教育技術。根據漢語二語教學的內容和特點,首先按照史論結合的學科思路,必須有歷史梳理和理論基礎作為學科支撐,必須有科學的研究方法,還得及時對新的現代信息技術進行追蹤,還需要在綜合考慮語言技能、語言知識及情感目標的基礎上,進行科學的教學設計與評價,綜合考慮,筆者嘗試擬出以下九大方面作為進一步梳理第二語言教育技術知識體系的主要脈絡,希望能引起同行的關注:
第二語言教育技術的發展歷史;
第二語言教育技術的基礎理論;
第二語言教育技術研究方法;
第二語言教學中的各種媒體與技術;
第二語言技能教學中的教育技術:聽、說、讀、寫、譯、技;
第二語言知識教學中的教育技術:語音、詞匯、語法、語用;
第二語言教學其他目標中的教育技術:學習策略、文化意識、情感態度等主題;
第二語言教育技術支持的教學設計;
第二語言教育技術支持的語言測試與評價。
需要補充的是:應堅持“適用即科學”的態度。無論是基礎理論、研究方法,還是信息技術,既不能厚古薄今,又不厚今薄古,適合的即是最合適的。應堅持“用之有度”。現代信息技術應接不暇,不能為技術所束縛,要用之有度。應注重培養“語言技術”的運用能力。技術引領并變革著我們的語言學習,語言學習技能不僅局限于傳統的“聽說讀寫譯”,更需要對“技”的運用。“教學設計”非常重要,“教學設計師”這個職業已經產生。
另外,在學科設置上,第二語言教育技術,不僅可以下設在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學科下,還可以下設在教育技術學學科下,這樣,就能從學科層面甚至課程設置層面,如通過設置共有課程,加強一線漢語教師與專業技術人員的深度合作的可能性,如此,為后期的漢語學習資源的建設與開發打好基礎。
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發展至今,已經進入了轉型發展的瓶頸期。同時,全球信息化程度不斷加深,中國信息化進程日益加快,日新月異的信息技術引領并深層變革著我們的生活,第二語言學習、第二語言生活也不例外,逐漸被現代信息技術全方位地變革,這就要求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實踐系統化、科學化、生態化。但是,漢語國際教育的實踐與研究都散落各處,更談不上深度合作,因此,在大數據時代,要實現漢語國際教育事業的生態發展,必須提升現代信息技術在第二語言教育中的地位,必須促成漢語國際教育信息化的學科蛻變,設立第二語言教育技術學,特在此呼吁,以期引起學界同仁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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