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法人》見習記者 彭飛
從1995年和兩個合伙人創立律所起, 張小煒看著所在的律所從一個三人小所逐步發展壯大。創業曾經帶給他困擾,也給他帶來了法律人獨有的職業成就
張小煒律師是個很難閑下來的人,十幾年的執業經歷讓他養成了一種職業慣性,即使休息間隙,他還是會為律所的發展謀劃布局。他拿出自己的電子筆記本,備忘錄上寫滿了他在飛機上一路思考的問題。
他二十七歲便進了北京市律協,之前曾經四度獲得“北京市優秀律師”稱號。如今作為北京市律協副會長的他很多時間會被各種社會活動占用,卻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律師本職工作。他的日程總是排得很滿,接二連三的會議,還要會見當事人。盡管忙得不可開交,他自己卻樂在其中。
如果要談律師張小煒,一定繞不開北京煒衡律師事務所。1995年,他和兩個合伙人創立了北京煒衡律師事務所(以下簡稱“煒衡所”),他看著煒衡從一個三人小所逐步羽翼豐滿。煒衡所曾經帶給他困擾,也給他帶來了法律人獨有的職業成就。
在中國政法大學讀完四年本科,在校學生會擔任職務的他,本有機會保研,但他卻選擇了直接參加工作。他說自己很了解自己,不是那種能夠鉆故紙堆的學術性人才,他更喜歡跟人打交道,所以直到大四,還留在學生會忙社團工作。
他學生時代起人緣就很好,也樂于組織活動。他說那時候學校比較開明,他還組建了伙食委員會,監督食堂伙食狀況。
畢業之后他在司法部下屬的一個國營企業工作,半年之后又去了司法部主管的中國法律事務中心從事專職律師工作。1994年,香港回歸前夕,為了做好法律制度的對接工作,國家從法律事務中心抽調部分律師前往香港普及大陸法律政策,這給了他一次深入學習的機會。
那時候兩地對彼此的了解還基本處于蒙著蓋頭聽聲響的狀態,香港人都覺得大陸還停留在法制的草莽時代。
張小煒的主要任務就是代表國家給香港律師講解大陸的法律政策。他每周要去不同的律所解疑釋惑,每次造訪前他都會做足功課。時間久了,本科學習的條框化法律也開始系統化起來。“你總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吧,所以每次給香港律師講大陸法律都要充分準備。一則使命感使然,二則怕被問倒。其實也不會被問倒,你想,他們什么都不知道,我說什么就是什么。”他開玩笑說道。

法律事務中心給了他一條提升自己的快車道,不久卻又迎來一個岔道。
1995年,在香港待了半年之后,他突然被急召回來。政策有變,法律事務中心準備解散了。大家都開始為下一步生計謀劃,一些年長的律師紛紛組建起了私人律所。
剛到法律事務中心,他年紀還小,就幫大家干雜活,大家對他印象都不錯。從香港回來后,幾個年長的律師都向他拋了橄欖枝。他確實做了一番斗爭:“我不愿意傷害任何人,站到哪一隊都要向另一隊道歉解釋。我決定干脆自己成立一個,這樣誰都不得罪。”
這樣,他就拉攏法律事務中心兩個從北大畢業不久的研究生,經過一宿不眠的暢談,煒衡誕生了。
張小煒是陜西人,他講話爽直,很少遮掩。他說陜西人的典型特征就是實在,朋友們對他的評價也是這兩個字。他朋友很多,但他很少叫“朋友”,他更愿意稱身邊的朋友為“兄弟”。談話間他很少刻意去講法言法語,雖然我已經提前告訴他我們具有同樣的專業。即使說到專業問題,他還是更愿意轉化成平實而通俗的語言。
在煒衡所最艱難的時候,他持有煒衡所百分之七十五的股權。1998年煒衡所收入持平后,他把所有的股權和大家平分掉。初始合伙人的份額大致均等,大家沒有區別,“我這樣做是想給所有人一個信號,煒衡是大家的,不是我一個人的,煒衡所做好了,大家利益共享。這種做法確保了人心的穩定,也為煒衡所接下來十幾年的穩定發展定了基調。”
煒衡所換過四次地址,從最初的賓館辦公到后來的150平、500平方米。如今他們買下了緊鄰北四環的中關村中國技術交易所大廈A座16層,占地2000平方米。每次遷址,煒衡在規模和實力上都會壯大,卻也伴隨著牽骨動筋的陣痛。
煒衡所最艱難的時候在保利大廈。第一年在賓館辦公攢了20來萬的時候,大家糾結于買車還是遷址。那時候還沒有CBD,保利大廈屬于當時全北京最貴的寫字樓之一。他一下子租了150平方米,秣馬厲兵,準備大干一番,沒想到年底收入剛好持平。年關臨近,之前幾個訴訟的律師費還沒要,他決定主動催收,但是要回來的錢還是杯水車薪。他擔心房租費突然斷了,煒衡所就有倒閉的危險。
這種困難的狀態一直持續了一年多,邁過這個坎,他們團隊的創業寒冬終于熬到了頭,煒衡所也開始迎來春天。如今的煒衡所有1000多名律師、全球17個分支機構。當他身陷低谷時,他一定料想不到煒衡所會有今天的規模。
工作之余張小煒還積極投身公益活動,他在“希望小學”設立獎學金。他是中國政法大學校友會理事,每年會捐助母校舉辦一場“煒衡杯”校園歌手大賽。他還是中國扶貧文化促進會副會長、團中央青少年預防犯罪協會理事、內蒙古阿拉善盟沙化土地治理工程發起人。
他說律所要有自己的發展理念,這能讓一個律所在對外擴張的過程始終有一個向心力。合伙人之間要重情義,不為利益分配錙銖必較;作為律師要始終注意自己的身份,盡到一個法律從業者的本分,不要因為一個人的形象損害法律人的整體形象;從戰略層面講,做好律所,不僅要爭朝夕,還要爭百年。
煒衡所一度試圖引入職業經理人制度,但是還是沒法把律所充分調動起來。經理人統領不了各級合伙人,最后合伙人會議索性辭了經理人。張小煒親自掌舵,讓各級合伙人分工負責,現在煒衡所一切運轉良好。
他說煒衡所現在是合伙人模式,但是更注重人員之間凝聚的培養。“到煒衡所來就要認可煒衡的模式,和我們相投,當然我們的各個分所、各個團隊也都是因為認同了煒衡、認同了我才最終走到了一起。”
他說每次煒衡所做重大決策,一群合伙人會聚到一起。大家互相爭論,試圖說服對方,有時候吵到面紅耳赤,甚至一直僵持到后半夜。
他認為一個團隊最重要的品質是寬容。“人天性里都會有缺點,在一個團隊你要學會取長補短,相互理解。如果一個人小氣,要分情況。如果他只對幾個人小氣我覺得挺沒勁的,如果他對所有人都小氣,說明這是天生的,我們可以原諒他。如果一個人精明,我希望他一直都是精明的,別因為一時精明而誤了全局。如果一個人實在,我覺得這是一種恩賜。”
律師沒有穩定的收入保證和制度性保障,有案子就做,沒案子就餓,每個人都不能保證一直“風調雨順”。所以他為煒衡所量身定制了一套屬于自己的財務互助機制,每個人拿出收入的一部分,確保那些短期內沒有收入的、年長的或者面臨難處的律師都能獲得幫助。誰都不能保證在人生的每一階段都順風順水,大家群策群力,就可以用群體力量克服個人逆境。
張小煒承認,煒衡所發展相比有些所不是很快,卻一直在穩定地壯大。令他驕傲的是,這么多年,煒衡所一共只離開過5個合伙人。
他說煒衡所現在的分配模式,他2002年就開始起草綱領。最初有30多頁,最后刪繁就簡到只有七八頁,合伙人還嫌多,他就濃縮到現在的三四頁。五年來他不斷修改完善,說服各個合伙人,直到2007年這個制度章程才最終得以落實。
在對律所的管理方面,他主導合伙人會議,建立了“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機制:“我從來不會因為煒衡是我創辦的就搞一言堂,所有合伙人都是平等的。如果你的看法能說服我,我就聽你的。煒衡所沒有家長,有助于發展的道理才是家長,誰有利于律所發展誰說了算。”
張小煒在1998年、1999年、2001年、2003年四度榮獲北京市司法局、北京市律協優秀律師,之后便沒有再上榜。他解釋其中的原因:“之所以中斷,不是因為重心轉移到經營律所而忘了律師的老本行,而是那之后我進了北京市律師協會。協會規定擔任職務的會員不能參評。你不能既做裁判又做運動員,自己選自己。”
“干好律師沒有那么難,我們是成文法國家,大到法律,小到法規,依據都是現成的。現在判決在網上都能直接查到,如果要開庭,連審判員都是預知的,網絡一搜就知道他之前判了哪些案子。你甚至能猜出他對同一類型案子的裁判傾向。前期準備不可或缺,但是你至少知道了應該從哪些方面重點突破。”張小煒覺得律師專業性很強,有些案子雖然棘手,但很少會到無從下手的地步。
碰到涉外案件,國內企業和當事人喜歡先找外國律所,用外國律師。他們認為外國律師更了解外國法律制度,更了解外國裁判規則。張小煒對此頗有微詞,外國律師能做的中國律師一樣能做,收費還比外國律師便宜。
他覺得中國當事人在涉外案件律師的選擇上有時候不夠明智:“即使真的碰到中國律師做不了的,讓中國律師找外國律師也比當事人直接找外國律師要簡單快捷。當事人直接找外國律師,需要翻譯解釋,一下子還不能講得很清楚,得耽誤不少時間。外國律師按國外標準小時收費,價錢不菲。如果讓中國律師做,遇到繞不開外國律師的情況,中國律師可以找外國律師合作,因為這是同行交流,中國律師和外國律師在商談過程是處于平等地位的,這樣也有利于保護當事人權益。如果當事人直接找外國律師談那就不一定了,可能會處于更被動的地位。”
大家提到涉外業務就覺得比純國內業務高大上,張小煒認為主要是涉外業務的小眾化導致的。如果讓中國律師主導涉外案件,一樣能做好。在涉外業務上,大部分時候中國律師是有實力而沒機會。
作為律所管理者,他苦心經營,卻始終清醒:“法律服務、解決爭議,一個律所才能長久立于不敗之地。我現在也在探索,煒衡所要培養一批專業律師,我們會給他鍛煉的機會,不斷強化他某一領域的能力。做好專業上的事兒,才是一個律師的傍身本領;而儲備一批專業律師,一個律所才能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