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心墻

江俊濤江俊濤，男，生于湖北棗陽，現居福建廈門，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寫過詩歌、散文，近年以小說創作為主，先后在《十月》《長江文藝》《福建文學》《廈門文學》《法人》等刊物和長江文藝出版社、廣東花城出版社發表、出版小說作品150多萬字；其長篇小說《安居》獲福建省第26屆優秀文學作品獎。

傅明達終于來到了襄陽城腳下。

太陽的余暉灑落在城墻上，勾勒出油畫中的某種風格。沿著臺階登上城墻，視野頓然開闊起來。城內樓房林立，一片繁華，仿古一條街上的青磚黑瓦在現代建筑的包裹下顯得格外凝重；城外就是漢江，浩浩蕩蕩奔涌而去。

傅明達舉起相機，要用光影留住這美好一刻。當他準備拍第三張照片的時候，一個人闖入了他的鏡頭，準確地說是一個女子闖入了他的鏡頭。鏡頭中的女子身穿荷花色上衣，靠在城墻上向天空眺望。傅明達下意識地拉近了鏡頭，發現女子有一副姣好的面容，于是便飛快地按下快門。

女子似乎聽到了咔嚓聲，扭頭朝傅明達看了一下。傅明達以為她會過來說聲謝謝，可女子只是莞爾一笑，轉身就走。傅明達只好說，哎，這照片怎么給你呀？女子卻說，你留著吧。傅明達又待了一會兒，直到夕陽的余暉散盡，這才走下城墻，左拐沒行多遠就看到一家“伽藍咖啡屋”，抬腳就邁了進去。

點了一份西餐，一杯咖啡，傅明達慢慢品嘗起來，西餐很地道，咖啡很醇和，老板娘也很養眼，心想這“伽藍咖啡屋”真是一個消磨時光溫馨浪漫的好地方。忽然又想到了剛才在城墻上遇見的那個女子，看來襄陽這地方也是出產美女的，是被清澈的漢水滋潤的？還是被厚實的城墻呵護的？

忽然覺得一股微風拂動，定睛一瞧就看見一個女子坐到了傅明達的對面，正是剛才在城墻上遇見的那個女子。傅明達剛要開口，女子卻先說話了：你是攝影師嗎？傅明達點了一下頭。女子又說，你是南方人吧？傅明達卻反問，何以見得？女子說，憑感覺。傅明達就笑著說，你們女人真有意思，說不清的時候就憑感覺。

女子也笑了一下，忽然說，你不打算請我喝杯咖啡么？傅明達笑了笑，隨即讓服務員再來一杯咖啡。因為咖啡的緣故，兩人的話題多了起來。從談話中傅明達知道女子名叫周欣雨。她問傅明達來這里干什么，傅明達說他專程來拍攝古城墻。

周欣雨就介紹說，從周昭王時代起就有了襄陽城，距今已有近三千年歷史。有城就有墻，城墻的歷史與城池一樣久遠。你看那厚厚的城墻磚，每一塊都是歷史的見證。傅明達的眉頭忽然跳了一下，就說，我還有一個愛好就是收藏城墻磚，這里能收到城墻磚么？這時，“伽藍咖啡屋”的老板娘走過來續了一杯咖啡，說，這位先生，你可能還不知道這位周美女是干什么的吧？她是開古玩店的。

傅明達就說，是嗎？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周欣雨就點了點頭。

傅明達又說，周老板，我聽說這里有一塊南宋年間的城墻磚，上面刻著“固若金湯”幾個字，你見過嗎？周欣雨笑了一下，卻起身就走了。傅明達猶豫了一會兒，就向老板娘打聽到了周欣雨的“臨漢古玩店”的位置，隨后便順著仿古一條街摸了過去，可店門卻緊閉著。

第二天早上，傅明達來到一家沖印店，把昨天的照片洗了出來，隨后便來到“臨漢古玩店”，從挎包里拿出照片遞給周欣雨。她接過來看了一眼，有些吃驚地說，哎喲，你還放大了？洗這張照片花多少錢呀？

傅明達擺擺手說，不用錢，送給你了。

周欣雨卻說，那不行，我不想欠別人人情。

說完就要掏錢。傅明達只好說，你要是覺得欠我人情了，就讓我看看你店里的城墻磚吧。周欣雨想了一下說，好吧。隨即讓傅明達走了進去。傅明達直奔那幾塊城墻磚而去，拿起來掂了又掂，看了又看，還掏出放大鏡仔細觀察，儼然一副考古學家的派頭。周欣雨忍不住笑了一下。

傅明達問，這些磚大都是南宋年間的吧？周欣雨點點頭，隨即卻問，你怎么知道？傅明達就指著磚塊說，你看，這磚上面都有刀劍的劃痕，有的還有炮彈炸過、滾油澆過的痕跡，甚至還有血跡，說明當年這里曾經有過一場惡戰，很可能就是南宋末年的襄陽保衛戰。

周欣雨吃驚地看著傅明達說，哇，你太有才了，猜得很準。傅明達就笑著說，這些城墻磚可以賣給我嗎？周欣雨問，這些你都要嗎？傅明達點點頭。周欣雨就說，好吧，我找個紙箱子給你裝起來。傅明達卻說，先別裝，還擺在上面，等我走的時候再說。隨即就掏出一沓子鈔票遞給周欣雨，說你隨便留吧。周欣雨接過錢卻問了一句，你怎么不還價呀？

傅明達就說，我不會還價。周欣雨撲哧笑了一下說，你這人還真有意思。隨后按照標價留下錢，把剩下的錢退給傅明達，可傅明達卻又抽出兩張百元大鈔遞給周欣雨。周欣雨更加納悶兒了：你這是什么意思？傅明達就說，謝謝你讓我見識了襄陽城墻磚。周欣雨卻不肯收下，傅明達就說，算是定金吧，以后再有城墻磚了給我留著。

周欣雨于是就收下了錢。也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她提出請傅明達去喝咖啡。傅明達看了一下手表說，反正快中午了，要不，我們去吃飯吧？周欣雨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同意了。兩人走進一家酸漿面館，點了四個鹵菜，一瓶地封黃酒。

傅明達舉杯說，認識便是緣，來，干杯。

周欣雨舉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喝了幾口酒，吃了幾口菜，話匣子就打開了。傅明達了解到，周欣雨是本地人，十年前就結婚了，而那間“臨漢古玩店”在十五年前就存在了，是襄陽城里最早的古玩店。傅明達問周欣雨的丈夫是干什么的，可她卻岔開話題說，來，我敬你一杯！

周欣雨也問起了傅明達的情況，他說他在廈門開了一家婚紗攝影店，自從兩年前喜歡上城墻磚后，就把生意交給徒弟打理，自己到處旅游攝影收集城墻磚。周欣雨問他為什么那么喜歡城墻磚，他回答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像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一個人一樣，其實世上很多事情是沒有緣由的。

周欣雨很認同傅明達的觀點，忍不住多看了他三兩眼，而傅明達也正看著周欣雨。喝了黃酒的周欣雨面色紅潤流光溢彩，一雙眼睛里便多了幾分嫵媚多了幾分大膽。四目相對了兩三秒，忽然間都覺得不好意思，于是就低頭吃菜，而臉色卻更紅了。

周欣雨忽然問，你也結婚了吧？

傅明達說，是的，后來又離了。

周欣雨哦了一聲。

傅明達忽然換了一個話題：哎，這里真的有一塊刻著“固若金湯”的城墻磚嗎？周欣雨就停下筷子說，這些年有不少人這樣問過我，實話對你說吧，那塊磚或許有，但我真的不知道。傅明達就說，那，你能幫我打聽一下嗎？周欣雨就問，你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塊磚？傅明達說，因為我喜歡。

周欣雨盯住墻上的一幅畫看了一會兒，忽然說，喜歡的東西就想方設法去得到，這大概也是人類的通病吧？權力，金錢，古玩，美女，這些對你們男人具有永久的誘惑力，大到一座城市，小到一塊城墻磚，你們男人都想占為己有，你說是不是這樣的？

周欣雨的這番話來得很突兀，傅明達摸不清她的意圖，只好說，這個……這個……你什么意思么？周欣雨忽然用手一指城墻說，你看，那每一塊城墻磚上面都沾滿了鮮血，其實每一塊城墻磚都是一個冤魂，或者稱作勇士也可以。

傅明達更加吃驚了，就說，你怎么會這樣想？周欣雨卻笑著說，我平常沒事兒的時候就到城墻上去瞎轉悠，慢慢就琢磨出這些想法，讓你見笑了。傅明達就說，你說得好像有道理。周欣雨忽然又舉起酒杯說，來，為這句話干杯。

結賬的時候傅明達把周欣雨推開了，他堅持要付錢，并說男人就是用來請女人吃飯的，哪有讓女人請客的道理？周欣雨忽然覺得心頭一熱。兩人隨后就朝城墻方向走去，都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不知不覺就走進了“伽藍咖啡屋”。

兩人一直坐到傍晚時分才離開。

接下來的幾天里，周欣雨跟傅明達每天都會在一起吃一頓飯喝一次咖啡。按原計劃，傅明達本來應該離開了，但他卻繼續留了下來。他們倆的身影時常出現在仿古一條街上，一起去阿哲書屋淘舊書，一起去吃上海南翔小籠包和河南清湯面。

當然，去“伽藍咖啡屋”是他們每天的必修課。

那是一個薄暮時分，走出“伽藍咖啡屋”后，周欣雨說，到城墻上去看看吧。上去后，周欣雨似乎有點兒興奮，就用腳步去丈量城墻的寬度。她像孩子似的向前猛跨了一步，卻站立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發出了哎喲的聲音。傅明達急忙伸手去拉她。

當兩手相握的時候，周欣雨忽然覺得一股電流傳遍了全身，她幾乎要感到戰栗了。好幾年沒有這種感覺了，牽手的感覺真好。傅明達也沒有把手抽回來的意思，兩只手便緊緊地握在一起。那一瞬間空氣似乎凝固了，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傅明達使勁兒把周欣雨拉了起來，但他們的手仍然沒有松開，就那么緊緊地握在一起。與此同時，他們彼此對望著，在漸次亮起的燈光中對望著。燈光讓他們的眸子閃閃發光，仿佛是很久以前點亮在城墻上面的火把。

傅明達顫著音叫了一聲，欣雨。

周欣雨說，嗯。

傅明達忽然就把周欣雨摟在懷里。

周欣雨沒有拒絕，順勢把頭靠在傅明達的肩膀上。很久沒有這樣了，也許她需要一副肩膀來安放自己的孤獨寂寞和傷感。傅明達的肩膀就像城墻一樣厚實，他能承載我的孤獨寂寞和傷感么？傅明達的手纏繞上來，摟住了周欣雨的腰肢，就像漢江把襄陽城攬在了臂彎里。

當傅明達的嘴唇覆蓋住周欣雨的嘴唇時，她仍然沒有拒絕，不僅沒有拒絕，內心深處還有一份期待，仿佛幾年的等待就為了這一刻。那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吻，厚實得就像腳下的城墻，每一個吻都像城墻磚一樣沉重。周欣雨的臉上被城墻磚一樣沉重的吻覆蓋住了。

當兩人相擁著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時，周欣雨已經渾身癱軟，幾乎被傅明達抱了起來。傅明達坐在地上，將周欣雨放在腿上，隨后便有了進一步的動作，周欣雨那壓抑的呻吟讓暮春時節的夜晚有了一份曖昧和多情。連月亮都不好意思地躲進了云層。

意猶未盡，于是就相擁著走下城墻，走進傅明達所住的賓館。剛一進去，他們便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幾乎是撕扯著對方。過來人更加瘋狂，因為他們深諳其中的妙處。接下來，周欣雨每天晚上都要到賓館去跟傅明達纏綿。時間就這樣一天天溜走，轉眼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周欣雨問傅明達是不是樂不思蜀了？傅明達說還不是因為你么。周欣雨問他有什么打算？傅明達想了一下說，你想跟我一起到南方去嗎？周欣雨問去干什么？旅游嗎？傅明達說，我想娶你，跟你在一起過日子。周欣雨卻搖了搖頭說，不。

這個回答或許在傅明達的意料之外，他立即問了一句，為什么？你放不下自己的家庭么？周欣雨淡淡一笑說，我不想讓女兒有一個后爹。傅明達琢磨了一下她的話，忽然感覺里面有漏洞，就問，你……的那位……是做什么的？

周欣雨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他……不在了。

不在了？怎么回事兒呀？

周欣雨喝了幾口茶水，好一會兒才穩住自己的情緒，隨后就說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時候，人們都還沒認識到城墻磚的價值，城墻腳下到處都是丟棄的城墻磚，人們拿城墻磚去蓋房子、砌院墻、墊鍋灶。周欣雨家就住在城墻腳下，家里也有不少城墻磚。

忽然有一天晚上，周欣雨做了一個夢，一塊巨大的城墻磚出現在她的面前，上面還刻著“固若金湯”四個大字，在空中飄動，引導著周欣雨一直走到城樓上。醒來后周欣雨甚覺奇怪，急忙來到院子里拿起那些城墻磚細細查看，一塊塊城墻磚在她眼里不再那么丑陋骯臟，開始變得古樸典雅。

從此周欣雨就喜歡上了城墻磚。恰在這時，北街上開張了一家“臨漢古玩店”，這是襄陽城里的第一家古玩店，讓很多居民開了眼界。那天周欣雨也去看熱鬧了，發現店主其實是一個小青年，名叫匡成文。周欣雨好像聽說過這個人，讀書的時候經常逃課，動不動就在城墻上找人單挑，屬于那種“問題青年”。

匡成文比周欣雨大五六歲，留著小胡子，既有幾分流氣，也有幾分帥氣。最讓周欣雨感到驚訝的是，匡成文的古玩店里擺放著好多城墻磚，難道他也喜歡這個？周欣雨忽然想起自己做的一個夢，忍不住多看了匡成文一眼。隨后，周欣雨就經常光顧“臨漢古玩店”。

當然，長相端莊秀麗的周欣雨也引起了匡成文的注意，兩人很快就墜入情網，周欣雨的學習成績因此一落千丈，但她并不后悔，高考落榜了也不后悔。盡管父母不同意，周欣雨仍然

在二十歲那年把自己嫁給了匡成文。兩年后周欣雨做了母親。也就在這時，古玩市場開始升溫，匡成文的生意越來越好，賺回了大把大把的鈔票。孩子稍大后，周欣雨就交給爺爺奶奶帶，自己去幫丈夫打理古玩店，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但是，周欣雨始終放不下自己曾經做過的那個夢，就在一天晚上對丈夫說了。匡成文記住了妻子的話，總感覺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召喚自己，于是就在一個大雨之夜獨自一人來到城樓上，在一尊塑像的下面終于找到了那塊刻著“固若金湯”四個字的城墻磚，越發感到神奇。

可是，因為腳底濕滑，匡成文往下走的時候一下子摔了下來，身子重重地磕在地上。有人發現了，急忙叫來周欣雨。匡成文沖周欣雨笑了一下，從懷里掏出那塊城墻磚遞給妻子說，我……找……到……了。周欣雨接過城墻磚就哭了起來。隨后，匡成文被送進醫院，無奈內臟多處受損，不治身亡。

這個故事曾經傳遍了大街小巷，最后的落腳點往往交集在那塊神秘的城墻磚上面，那塊刻著“固若金湯”幾個字的城墻磚上面。但那塊城墻磚從此卻離奇失蹤了，就像它當初偶然出現一樣。有人問起時，周欣雨就三緘其口，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那塊城墻磚的去向。

那塊城墻磚最后到哪里去了？

面對傅明達的探問，周欣雨還是選擇了沉默。

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傅明達回廈門去了一趟，其間他跟周欣雨每天都煲電話粥，直到手機沒電了才罷休。處理完生意上的事情，傅明達立即就往襄陽趕，周欣雨到火車站去接他，兩人一見面就擁抱在一起，全然不顧四周驚異的目光。

傅明達又提出要帶周欣雨到南方去，讓她幫自己打理生意，或者做全職太太也可以，他有足夠的財力供養她。可周欣雨卻說，我走了，這間古玩店怎么辦？女兒怎么辦？傅明達想了又想，對周欣雨說，既然你舍不得離開這里，那我來這里好了。周欣雨就問，你為了我放棄在廈門的事業，值嗎？

傅明達說，為了愛，值！

然而，就在兩人認真規劃未來的時候，情況卻發生了變化。那是一個午后，匡成文的弟弟匡成武把周欣雨和傅明達堵在了賓館房間里。匡成武說，嫂子，聽說你想跟這個南方佬在一起生活？周欣雨說，是的，怎么了？匡成武說，可我哥臨終的時候，你答應過他絕不改嫁。

周欣雨就說，我為你哥守孝三年，對得起他。匡成武就說，沒有我哥，你有今天嗎？那間古玩店是我哥一手辦起來的，你這些年也賺了不少錢；你住的房子也是我哥賺下的，包括你父母住的房子，都是我哥出錢買的，你們享受了這么多年，如今屁股一拍就想離開匡家，你對得起我哥嗎？

周欣雨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權改嫁。匡成武就冷笑一聲說，我不同意，你就改不成嫁。周欣雨紅著臉說，你……胡鬧！這時，傅明達接過話頭說，匡先生，你嫂子改嫁是她自己的事情，你無權干涉她的自由。匡成武忽然指著傅明達的鼻子說，你這南方佬，這里沒你說話的份兒！

傅明達就爭辯道，你還講不講理？匡成武立即卷起袖子說，咋了？你還不服氣？說完揮拳就打過來，傅明達躲閃不及，臉上重重地挨了一拳，鼻子都被打出血了。周欣雨突然大吼一聲，匡成武，你太過分了！當匡成武再次揮拳的時候，周欣雨用身體護住了傅明達。匡成武只好罵罵咧咧地走了。

但是，傅明達仍然堅持要跟周欣雨一起生活，他鼓動她帶著女兒跟自己私奔。可周欣雨卻說，匡家不會放過我的。傅明達說，你怎么這么怕他們？周欣雨就說，你不知道，匡家勢力很大，如果我們真的結婚了，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傅明達就嘆口氣說，如今什么年代了，他們還敢這樣？周欣雨卻不接話了。

傅明達只好去找匡成武談判。經過一番交涉，匡成武提出只要傅明達補償匡家十萬元，并且周欣雨放棄一切財產權利，就可以成全他們。傅明達一番權衡后同意下來，并且很快支付了補償金。然而，匡成武卻變卦了，要求周欣雨交出那塊刻著“固若金湯”的城墻磚，否則免談。

傅明達對周欣雨說了匡成武提出的條件，周欣雨頓然明白了匡成武真正的目的所在，忍不住吐了一口，罵道，狗日的，原來是為了這個，做夢！傅明達說，你答應他不就行了？周欣雨卻說，那塊城墻磚，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的，那是匡成文拿命換來的，你知道嗎？

隨后，周欣雨做出了一個決定。在一個半月之夜，她帶著傅明達來到郊外一座墳墓上，用鏟子在墳墓旁邊挖了起來，終于挖出了一塊方形的東西。借助微亮的月光，傅明達認出那是一塊城墻磚，可以清楚地看見上面有四個字——固若金湯。原來正是傳說中的那塊城墻磚。

周欣雨把城墻磚交給傅明達說，你帶走吧。

傅明達就問，為什么？

周欣雨說，你跟這塊磚有緣，交給你我才放心。

傅明達又問，那，我們的事兒？

周欣雨卻說，我們，原本就沒有事兒。

傅明達再問，那，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周欣雨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看著城墻磚說，彼此猜忌，相互提防，時間一長人心就隔膜了，于是就筑起了高高的城墻。其實，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城，肚皮就是厚厚的城墻，不是說人心隔肚皮嗎？我們彼此隔著厚厚的城墻，很難走進對方的城里，更難走進對方的心里。

傅明達大惑不解，都這時候了，周欣雨怎么突然講出這種話來？就在這時，幾束手電光照了過來，隨后就聽見匡成武的聲音：他們在那兒，快去抓住他們！周欣雨急忙把城墻磚塞進傅明達手里，大聲說，快走！保護好這塊磚！使勁兒把他推開了。傅明達猶豫了一下，轉身就跑了。

當天夜里，傅明達沒有回賓館，而是在漢江邊徘徊。他扭頭看了一眼襄陽城墻，忽然想起了清代乾隆年間一位叫阮元的詩人寫的一首題為《襄陽城》的詩：漢水以為池，蕩蕩本天塹；何以三千年，屢見攻與陷？守取在人謀，慎哉以古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