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中殉國的法官

程騫武漢大學公益與發展法律研究中心研究員

汪偽特務終于惱羞成怒，決定對郁華痛下殺手。1939年11月23日，郁華照舊前往法院上班。就在他登車的一刻，一個彪形大漢走近車旁，說了一聲“郁庭長太不漂亮”，便舉起手槍射擊

今年是中國抗戰勝利七十周年，抗日英雄的事跡廣為傳頌。其實除了浴血殺敵的將士之外，還有很多國人戰斗在各種沒有硝煙的戰場，并且為國犧牲。在司法界，便有江蘇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庭長郁華和上海第一特區地方法院刑庭庭長錢鴻業兩位法官因為秉公執法而遭日偽狙殺。其中郁華實為抗戰之中殉國最早，亦最知名的司法官員。

1938年3月，上海各界救亡協會主席、滬江大學校長劉湛恩被日偽特務暗殺。殺手被捕，郁華審理此案。盡管遭受壓力，郁華仍舊當庭斥責殺手，并對其判以極刑。

1939年4月，汪精衛等人在日軍護送下抵達上海，籌建偽政府。律師出身的《申報》記者瞿紹伊發表文章猛烈批撻。文章發表次日，暴徒王可二受特務指令，領取手槍一支、子彈兩發，潛入瞿宅。瞿紹伊以為客至，開門迎接，突遭王可二槍擊，左股中彈，應聲倒地。門外巡捕聽到槍聲，迅速趕到，將兇手逮捕，后以殺人罪起訴。

承審該案法官傅琳知道事涉汪偽，于是接受捕房律師從嚴處理的要求，判處兇手十年有期徒刑。被告不服，案件上訴至江蘇高等法院第二分院，由刑庭庭長郁華、主任推事聶重義、陪席推事蔡鼎成承審。汪偽方面派人聯絡郁華，請其減刑輕判。郁華堅決拒絕，并稱自己為重慶國民政府官吏，與汪偽政府并無相關，斷不奉命。宣判當天，郁華親自到庭宣布維持原判。

1939年7月，《中美日報》發表了吳稚暉、楊公達斥責汪氏賣國的文章。當月22日夜晚，二十多名日偽特務分乘4輛汽車殺到《中美日報》社所在的愛多亞路（今延安路）長耕里130號泰晤士大樓門口。他們統一頭戴白色拿破侖帽，身著黑色香云紗短衫褲，持有手提機關槍和手榴彈等武器。

由于報社此前也曾遇襲，因此工作人員在報社四周架起了鐵絲網和鋼板，戒備森嚴。特務們沖到報社門口，無奈無法打開鐵門，于是他們轉而奔向隔壁李氏大樓的《大晚報》社?；蛟S是為了報復《大晚報》租借印刷機給《中美晚報》使用，特務將報社的排字房徹底搗毀，打死打傷排字工人各一名。

不久，租界巡捕紛紛趕到，一二百人將特務分子團團圍住。最后，特務們或死或散，另有數人受傷被捕。被捕特務由上海第一特區地方法院審理，承審法官依法將其判處死刑。特務們提起上訴，郁華成為二審法官。為了營救特務，汪偽特務頭子李士群等人下令威脅郁華，要求郁華撤銷原判，宣告無罪，否則后果將極其嚴重。郁華再次不為所動，堅定地駁回上訴，維持了原判。

汪偽特務終于惱羞成怒，決定對郁華痛下殺手。1939年11月23日，郁華照舊前往法院上班。就在他登車的一刻，一個彪形大漢走近車旁，說了一聲“郁庭長太不漂亮”，便舉起手槍射擊。車夫連忙上前阻止，兇手卻四散逃離。郁華身中三槍，壯烈犧牲。

郁華死后，其弟郁達夫悲憤地寫下挽聯：“天壤薄王郎，節見窮時，各有清名聞海內；乾坤扶正氣，神傷雨夜，好憑血債索遼東?！逼淦揸惐提瘜⒂羧A血衣暗中保留，多年后得以在老家富陽鸛山修建了“郁曼陀先生血衣?！薄Ｆ淠戈懤戏蛉嗽谌哲娗终几魂枙r絕食而死。

1940年7月29日，同樣不屈服于日偽勢力的錢鴻業遇刺身亡。1941年12月8日，日本向美英宣戰，日軍強行占領租界兩院。當時身兼兩院院長的郭云觀拒絕了日軍的繼任要求，連夜焚燒了機密文件，喬裝出逃。徐維震、馮世德分別出面管理兩院院務，使兩院于12月22日恢復辦公。

在這期間，兩院既不接受重慶國民政府的命令，也未接受汪偽政府的命令。汪偽方面對此極度不滿，于1942年2月指派偽司法行政部長趙毓松對兩院進行接收。但租界當局仍要求汪偽承諾不改變法院制度、不更換法院人員、不短發法院經費。1943年8月，公共租界被汪偽收回，第一特區地方法院遭到撤銷，被并入新設的“上海地方法院”。至此，曾在戰時護持上海租界司法正義的第一特區地方法院方才徹底淪入汪偽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