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琴
(廣東省藝術研究所 研究中心,廣東 廣州 510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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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社會主義教育劇中的女性(1962~1965)
王琴
(廣東省藝術研究所 研究中心,廣東 廣州 510075)
摘要:社會主義教育劇是1962~1965年最主要的戲劇思潮和戲劇樣式。這些戲劇塑造了一批女性社會主義新人。她們身上有著鮮明的時代烙印。她們不僅是圖解其時政治理念的符號,而且直接孕育了樣板戲中的女性形象。她們不僅是圖解其時政治理念的符號,而且直接孕育了樣板戲中的女性形象。
關鍵詞:社會主義教育劇;社會主義新人;女性
作為1962~1965年最主要的戲劇思潮和戲劇樣式,社會主義教育劇是十七年戲劇發展的第三個階段。其主要有三大創作主題:虛構城鄉驚人的階級斗爭圖景,以“反修防修”的名義否定個人追求幸福的基本權利,做共產主義新人。話劇《山村姐妹》(1964)與《教育新篇》(1966),曲劇《游鄉》(1965)及越調《斗書場》(1965)的創作主題,便不出其范疇。為突出其創作主題,上述劇本均塑造了一批女性社會主義新人。這些女性社會主義新人身上,有著明顯的時代烙印:一方面,作為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接班人,她們為那個時代的女性,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但另一方面,她們又是特殊背景下圖解政治理念的符號。本文擬由此切入,探討社會主義教育劇中的女性社會主義新人形象。
一、圖解政治理念的符號
此期產生的一系列社會主義教育劇,均無一例外地虛構了農村階級斗爭圖景,劇中人物也相應地分為正反兩派,由此展開了兩條路線、兩種思想之間的斗爭。
話劇《山村姐妹》中的人物分為正反兩派。一派是以富農表嬸錢氏為代表的階級斗爭對象。她不但在高價糧食買賣中非法賺取差價,“擾亂國家市場,破壞統購統銷”,還用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腐化社會主義的接班人——金玲、賈明理。另一派人物則是黨的好兒女金雁。她響應國家號召,舍棄城里教員的工作,一面用她所學的知識服務于農村建設,一面參與農村火熱的階級斗爭。不僅如此,為了虛構階級斗爭圖景,《山村姐妹》還借助劇中邏輯推理混亂(結婚—彩禮[一塊手表]—富農將貧農青年往歪路上引—階級斗爭—要大彩禮就是忘記光榮的革命傳統)的對話,對個人的日常生活進行了徹底消解,使劇中人均生活于革命的宏大敘事之中。比如說,金雁對金玲進行的憶苦思甜教育,便將黨予以人格化,使金玲由此明白:先輩的苦換來了金玲現在的幸福生活,因此,她對先輩(父輩)有還債贖罪的義務。“父輩的‘恩’和晚輩的‘孝’依然構成‘培養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接班人’的核心邏輯。……‘革命接班人’的意義轉換成保守的政治歸依,‘革命’的基本價值等同于最傳統的忠孝馴服——這似乎構成了后革命時代的一個主導性文化心理邏輯。”[1](P232)此種敘事方式,使社會主義教育劇中的人物成為表征政治理念的符號。
與此相類,曲劇《游鄉》也塑造了兩個品格完全不同的游鄉售貨員,一位是“山村野道我不嫌遠,坡陡路險不怕難。為支持農業大發展,踏遍青山心里甜,與俺社員們心呀么心相連。四季來送貨,風里雨里忙不閑。心里像有本賬,社員要求記上邊。哪家姑娘該出嫁,她知道該穿啥布衫。哪家媳婦生孩子,紅糖送到她的門前”的模范售貨員杜鵑;一位則是“山村野道不嫌遠,坡陡路險不怕難。不嫌遠,不怕難,為的是多賺錢。有道是,竅門處處有,只看你會鉆不會鉆。把降價的東西順便添,推進山去原價賣”的投機倒把商販姚三元。姚三元所代表的損人利己、唯利是圖的資產階級小商販,是階級斗爭的對象;而杜鵑所代表的則是新社會需要的新人,是革命者。劇本虛構兩條路線、兩種思想的斗爭,是為了突出階級斗爭的需要。為此,劇本機械地將資本主義經濟定義為追求利潤的唯利是圖,而將社會主義經濟定義為“為人民服務”的,僅為滿足人民需要的非交換關系。這一違反經濟規律的立論,反映了“現存文化形態對價值交換和勞動力商品化的深度恐懼與抵抗”[1](P232)。由于劇本立論的錯誤,其所批評的對象在實際生活中反是合情合理的存在,因此,其主人公杜鵑最終便成為圖解階級斗爭和“反修防修”政治理念的符號。
話劇《教育新篇》闡釋了黨在國家特殊困難時期的教育策略:勞動與教育相結合,即半工半讀。劉玉蘭放棄考大學,響應黨的號召,立志于扎根鄉村教育,是主流意識形態所倡導的此種辦學模式的圖解者與執行者。而代表“白專道路”的李校長,主張將“學校辦得更正規點”,“家長們保證讓孩子按時到校,一些家務事少拖累他們,少請假、曠課,叫孩子們專心地學習”,主抓教學質量與升學率,則成為主流意識形態所批判的對象。李校長關心的是教育本身,是如何更好地教書育人。這本是教育的真正目的之所在。劉玉蘭關注的是如何培養革命接班人,而勞動則是其培養革命接班人的武器和法寶。最終,劉玉蘭的“教育與勞動相結合”的教育方法取得了勝利,學生都不跟從李校長學習了。李校長的失敗,意味著主流意識形態所倡導的教育策略戰勝了教育規律,由此,劇本成為配合“反修防修”宣傳的工具,而所謂的“新一代的人民教師”的代表劉玉蘭,則成為圖解“反修防修”政治理念的符號。
越調《斗書場》展現的是“社”與“資(封)”在文化藝術領域的一場爭奪戰。老一代說書人鐘有聲所說的傳統劇目,如《華容道》、《施公案》、《封神榜》等,被稱為散布封建思想的毒素。為了“掌握好文藝的宣傳武器”,“用革命的內容代替壞的內容”,大鳳立志學說書。經過一段時間的勤說苦練后,她終于用革命的新內容戰勝了說舊書的二叔鐘有聲,用“學大寨,趕大寨”里的勞動模范和戰斗英雄,戰勝了封建社會的老英雄,用出自《紅巖》里的新華容道,戰勝了《三國演義》華容道中的敵友不分。代表封建思想的老說書人鐘有聲敗下陣去,代表革命的文藝新兵大鳳奪取了“被死人統治”的文藝陣地,用“社會主義思想打敗了資產階級和封建主義思想”,為社會主義歌唱,用無產階級思想教育人民,將封、資、修文藝趕下了舞臺。作為政治的最好圖解,《斗書場》是當之無愧的,但劇中大鳳對老說書人的批判邏輯,卻讓人啼笑皆非。為圖解文化藝術領域階級斗爭的復雜性和嚴重性,缺乏最基本的文化修養,缺乏對傳統文化應有的敬畏之心的大鳳,不惜故意夸大其詞,庸俗地解讀《三國演義》。作為黨支部宣傳階級斗爭思想的宣傳員,大鳳最終成為圖解階級斗爭和“反修防修”政治理念的符號。
二、大公無私的鐵姑娘
“要求人的甚少,給予人的甚多,為了人民的事業,大公無私,不畏犧牲,敢想敢說敢干”,這是1959年《新觀察》第7期為“共產主義新人”所下的定義。大公無私是共產主義新人的標志性特征,因此,此期社會主義教育劇所塑造的女性社會主義新人形象,均無一例外地帶有大公無私的性格特征。在話劇《教育新篇》中,劉玉蘭便為了國家的需要,放棄了考大學的理想。劉玉蘭曾說:“我能從小學讀到高中,學到文化和知識,這都是黨和毛主席給我的。今天農村需要文化,梨樹灣有許多孩子需要讀書,我應該留下把知識教給他們。”[2]話劇《山村姐妹》中兩姐妹的人生觀有極大的不同。妹妹金玲是作品批判的對象,代表的是反對革命的享樂主義。為了跳出貧困山區,她嫁到了富裕的平原馬坊村。姐姐金雁則是社會認可的新人,有著為國家為革命犧牲一切的高尚情操。為幫助海棠峪村脫貧致富,她毅然放棄了城里的教員之職,回鄉入社。《山村姐妹》中有這樣一段對話描寫:
金雁:可是,媽,您記得我哪天戴上的紅領巾,哪天入的共青團嗎?媽,我入團宣誓的時侯想到了您呀——我好像聽見了您在我耳邊說,雁子,咱祈家世世代代受苦受罪,當牛做馬,共產黨、毛主席來了,咱才出了苦海!你要是媽的好閨女,就跟著黨,跟著毛主席走吧。(停頓)我回鄉參加生產,這就是黨所希望的呀。咱海棠峪多需要勞力,多需要有文化的年輕人呀!(義正嚴詞地)我不贊成玲兒出山找對象,更反對她結婚要彩禮,因為她走的這條路,不是黨給我們年輕人指的路,是我表嬸這種富農指的路!
金雁心目中所有的,只是黨和國家的利益,個人利益是不存在的。誠然,以她為代表的社會主義新人,大公無私,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堪稱時代表率;但個人的徹底消亡,便意味著對個人追求幸福基本權利的徹底否定。如此一來,否定了個人追求,否定了個人存在,極力張揚大公無私情懷的社會主義教育劇,其所塑造的女性社會主義新人形象,便成為無個體訴求,無性別差異的鐵姑娘。
對于以上四劇本中的女主人公而言,婚戀生活理應成為其生活中的重要部分,但除了《山村姐妹》外,其他三劇本均未有一言涉及女主人公的婚戀生活,而《山村姐妹》雖提及了女性婚戀生活,卻是以去婚戀化的方式提及的。劇本中,金雁為了勸妹妹金玲不要早婚,說:“你姐姐都24了,功課表上還沒排上這一課呢!”去婚戀化實則去性別化的別樣表述,而去性別化,則意味著女性個體生活的徹底消解。在劇本中,這些女性新人與男性并無二致,都是積極響應黨的號召,扎根農村,積極參加階級斗爭的新時代青年。她們唯一的煩惱和苦惱在于:在農村復雜的階級斗爭背景下,沒有揪出階級斗爭的敵人,沒有揪出破壞社會主義建設的“地、富、資”分子,讓“封、資、修”思想腐蝕了社會主義的革命接班人;沒有培養出黨所信賴的接班人,沒有貫徹好黨的路線方針,延誤了社會主義建設進程。她們有著沖天的豪氣和干勁,遇到困難時,毛主席思想、毛主席語錄是她們排除萬難、戰勝困難的精神武器和指路明燈。這些泯滅了自我的大公無私的鐵姑娘,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國家建設中去。《教育新篇》中,劉玉蘭“去公社找馮書記,還去復習珠算,一夜沒睡,又跑了幾十里山路”,最終出現在大家面前時,“劉玉蘭高挽褲腳,衣服上濺有泥漿,滿頭大汗,但容光煥發”。在如此的連續作戰之下,大家勸劉玉蘭歇一歇,把今天的課挪到明天再上,但劉玉蘭卻堅決地說:“鄉親們,大家上課!”[2]這樣的女鐵人,后來演變為樣板戲《龍江頌》中連續幾天作戰,數過家門而不入的江水英。
個人生活的徹底消解,以及農村階級斗爭圖景的虛構,致使此期的社會主義教育劇喪失了其應有的生活根基,而成為單一政治話語的傳聲筒。為了體現這一創作意圖,劇作者在人物塑造上,概念先行,罔顧客觀現實規律。比如說,金雁看了幾本農業科技實驗書,就冒然進行果樹嫁接試驗;劉玉蘭只學了一夜的珠算,就可以做珠算老師;大鳳只臨時學了些說書技巧,就把舊說書藝人斗敗了;杜鵑根本不懂經濟規律,卻從事商業活動。如此一來,其人物形象塑造自然歸于失敗。違背客觀現實規律,單一圖解政治理念的社會主義教育劇,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教訓。
參考文獻:
[1]唐小兵.《千萬不要忘記》的歷史意義——關于日常生活的焦慮及其現代性再解讀——大眾文藝與意識形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2]甘肅省話劇團.教育新篇(六場話劇)[J].中國戲劇,1966(1).
責任編輯 韓璽吾E-mail:shekeban@163.com
On the Female in the Socialist Education Drama (1962~1965)
Wang Qin
(ResearchCenter,ArtResearchInstituteofGuangdongProvince,Guangzhou510075)
Abstract:The socialist education drama is the most important drama thoughts and styles in 1962~1965.These dramas have shaped a group of new women’s socialist new.They have a distinct brand of the times.They are not only the symbol of the political idea of the time,but also the female images in the model opera.
Key words:socialist education drama;socialist new man;female
作者簡介:第一何山權(1968—),男,湖北公安人,三級高級檢察官,主要從事檢察理論和刑事訴訟法研究。
基金項目:中國法學會部級法學研究課題(CLS(2014)D078)
收稿日期:2015-08-20
文獻標識碼:分類號:I207.6A
文章編號:1673-1395 (2015)10-00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