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梅, 徐 藝, 李 玉(昭通學院 藝術學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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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蒙論壇
昭通儺面具的藝術研究
韓 梅, 徐 藝, 李 玉
(昭通學院 藝術學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在儺戲表演中,面具是儺戲最為重要、最為典型的道具,是儺戲造型藝術的重要手段,也是區別于其它戲劇的重要特征。昭通儺面具是眾多地方儺面具中獨具特色的一個組成部分,研究昭通儺面具,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儺文化這一富有地方特色的文化現象。
昭通; 儺文化; 儺面具; 地方特色
在儺戲表演中,面具是儺戲最為重要、最為典型的道具,是儺戲造型藝術的重要手段,也是區別于其他戲劇的重要特征。陳復生老師對儺戲中的面具有較為詳細的論述:“古代帷儀中所戴面具,多為猙獰面目,象征妖魔鬼怪。自演變為儺戲后,除保留一部分神怪面目外,大部分已被與劇情有關的戲劇人物取代,有的甚至是名不見經傳的市井小人物。如端公戲面具中,除象靈官、孽龍、魁星等這些神怪外,諸如土地、統兵元帥、孫悟空、壽星、和尚、二郎神等等都取材于中國古代的神話故事、民間傳說或戲曲劇目。而象苗老三、張木匠、大姨媽、李畫匠等則屬俯首可視的平民百姓。端公戲的娛人功能從面具中可略見一斑。”[1]昭通的儺面具與中國其他地方的儺面具大同小異,曾經在民間祭祀活動中大量使用,但其命運坎坷多舛,在文革中幾乎遭遇了滅頂之災,作為破四舊的一個主要部分,儺面具大多付之一炬,像鎮雄潑機鎮潘氏兄弟這樣冒著危險保留部分儺面具的少之又少。近幾年,由于國家政策的支持,儺文化的研究形成了一股熱潮,昭通各文體局也成立了專門的儺文化研究機構。這是一種保護性的研究,當然,保護性的研究儺文化、儺面具的目的也不是如何讓它重新輝煌、發揚光大,歷史的價值就在于它存在過,在于它給我們提供了一個了解地方文化的窗口。
昭通儺面具的分布主要集中在鎮雄、彝良、威信三個縣,其中以鎮雄的潑機、塘房、羅坎三個鄉鎮最為集中。鎮雄縣志記載,雍正六年,鎮雄降府為州,潑機是當時上南樂善里的里所所在地。民國時期,塘房鎮取名為學士鄉,人才輩出。羅坎鎮是鎮雄第六區的行政中心。潑機、塘房、羅坎都是鎮雄的老鄉鎮,歷史相對久遠,民間習俗有較為完整的傳承。這為我們研究昭通的儺面具及儺文化提供了較好的歷史依據。我們通過走訪調查,錄音錄像,掌握了較為完善的音視頻和文字資料。同時,我們還收集整理全國各地儺文化及儺面具研究的相關資料,通過橫向比較,從中找到昭通儺文化及儺面具的發展脈絡。同時,對昭通儺文化及儺面具的文化特征及藝術特征,做出有價值的研究。
(一)儺面具的分類
從新舊程度來看,昭通儺面具明顯有新舊兩大類的區別。在鎮雄發現的儺面具中,郎姓端公自己新制作的儺面具有3個,傳自上一代的老面具有6個,兩種面具有明顯的新舊區別。趙姓端公的六個面具,據說都是傳承下來的。對于傳承下來的儺面具,他們都不能或是不愿說明其制作者。
據傳清代就開始使用的有:

圖1 土地

圖2 八蠻將軍

圖3 二郎神
新制作的面具有:

圖4 小苗

圖5 靈官

圖6 尤師
以其功能劃分,儺面具可分為祭祀用面具和表演用面具。祭祀用的面具大多比較威嚴或兇惡,表演用的面具則比較溫和可親。
新舊兩類面具在其制作工藝上有明顯的區別,傳承下來的舊面具充滿著一種歷史的滄桑,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面具凹凸有致的立體感及細致入微的雕刻技法仿佛就是其雕刻者心靈的寫真。新面具在外形結構上相對比較完整,制作者雕刻手法粗曠有力,對面具的藝術表現力有很好的把握。新面具豐富的表情傳達出其雕刻者人生的喜怒哀樂。
(二)儺面具的造型特征
圖3是二郎神,其制作年代大概是民國時期。據說是潘定旭的父輩制作,從面具的造型來看,給人的直觀感受這是一個兇神,青面、獠牙及頭上的尖角都對人產生一種震懾。二郎神在當地是一個不受歡迎的神,這主要是因為當地流傳較廣的沉香救母的故事,老一輩人口口相傳中,都把二郎神描繪成一個不顧親情的惡神。所以面具造型刻畫的是一個兇惡的形象,在老百姓心目中,善良與邪惡,美麗與丑陋都是黑白分明的,戴上這樣一個面具表演二郎神,給觀者一個非常直觀的感受。面具的造型不符合美學上的比例,面具上五官的分布不符合人臉的結構特征,戴上面具的人只能透過兩個小孔觀察周圍環境,視野非常受限制。臉部的尺寸明顯大于常人,嘴部的空隙不在戴面具的人的嘴上,只是一個擺設,因為面具尺寸大于常人的臉部尺寸,如果五官的尺寸符合人臉的尺寸,那五官在面具上的比例將會明顯失調,也沒有足夠的空間塑造形象,所以只能如此安排。雕刻技巧古樸而流暢,線條粗曠而不失自然,看上去很丑,但在這種丑陋之中我們能感受到一種穿透歷史的力量。
圖4是小苗,當地人口語叫做“苗子”。這是對當地苗族人的一種稱呼,是一種帶有貶義的稱謂,當地人常用來教訓不聽話的孩子。這個面具的表演性質比較突出:其彎彎的眉眼,紅紅的大嘴都很有喜劇效果,再加上臉部非常顯眼的兩個紅色的圓以及額頭上粉色的圓,都讓見者忍俊不禁。其造型比較圓潤,五官的安排比較和諧,有點像馬戲表演中引人發笑的小丑角色,黑、紅、粉三色強烈的對比給人的視覺沖擊非常強烈。
(三)儺面具的制作
1、面具材料的選擇
制作面具的材料大多就是當地質地比較細密的雜木,雕刻有一定的難度,制作者沒有專業的雕刻工具,只能利用家用的斧頭、鑿子等簡單的工具來完成。先截取一段木料并剝去樹皮,放在陰涼干燥處自然干燥,制作者往往截取多段材料,然后選取自然干燥后不開裂的材料使用。因為材料及制作工具的限制,看似簡單的面具對于制作者來說,是一項艱巨的任務。潘姓端工說他們制作一個面具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2、面具色彩的使用
傳承下來的面具基本上是單色的,一種是土黃色,如圖1土地,其實就是在面具制作完成后,選擇當地就有的質地細密的黃色粘土,加入適當清水調和,直接在面具上反復搓揉,直至土黃色滲入面具,然后涂上適當的白灰。一種是黑色,如八蠻將軍,涂上了一層書寫用的黑色墨水,所以底色土黃而表面黑亮。新制作的面具用色比較豐富,特別是喜劇化的人物,如 “小苗”,“娘(平聲)猜”,使用了紅色、粉色等突出人物的喜劇效果,祭祀活動相對比較莊重,現場氣氛也比較凝重,為調節現場氣氛,端工們往往會插演幾段插科打諢的段子,博取人們的掌聲與笑聲,這時候,“娘猜”、“小苗”、“孫悟空”等面具就會輪番出場了。[4]
3、面具造型和功能的擴展
昭通的地方儺文化從始至終沒有在地方文化中取得領導地位,儺文化的傳播者們始終生活在社會的邊緣地帶,走入這個特殊的群體,你會發現,其實,他們就是一群普通人,對于他們來說,做端工是他們的一種謀生手段,他們與普通人一樣承受著生活的艱辛。但是,當他們穿上祭袍,戴上面具時,他們就成為一個“演員”,他們必須對觀眾產生足夠的影響力,以便他們主持的活動得以順利進行,并取得滿意的效果。面具讓他們與鄉里鄉親之間產生一種時空的距離,這種距離有助于提升他們的神秘感。一個高明的端工可以說就是一個高明的心理工作者,他知道該怎樣利用人們的恐懼、敬畏心理。
(一)精神世界的象征性
藝術是人們把握現實世界的一種方式,藝術活動是人們以直覺的、整體的方式把握客觀對象,并在此基礎上以象征性符號形式創造某種藝術形象的精神性實踐活動。它最終以藝術品的形式出現,這種藝術品既有藝術家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和反映,也有藝術家本人的情感、理想和價值觀等主體性因素,它是一種精神產品。藝術與其它意識形態的區別在于它的審美價值,這是它的最基本的特征。[3]
儺面具是一種精神產品,面具中包含了制作者的情感、理想和價值觀等主觀因素。就其實質來說,端公面具也是一種藝術品。不管是娛神還是娛人,儺面具在其使用過程中,作為一種地方戲的表演工具,無疑具有其特有的審美價值。欣賞者在觀看表演的過程中所獲取的審美感受除了表演者的表演,就來自于面具。因為儺戲表演一般都沒有專門的表演服裝,做法事時一般只有掌壇師會著專用的服飾,其他人都是平常所穿的便服。表演者的動作簡單,基本沒有什么造型藝術,夸張的面具往往成為觀眾注意的焦點。
從面具的制作工藝上來看,都是純手工制作,當我們看到面具上那些樸素的雕刻線條,斑駁的色彩時,我們看到的不是一件簡單的藝術品,而是它所代表的那個人物。威武的“八蠻將軍”,人神共體的“魁星”,笑瞇瞇的“老壽星”,還有那充滿喜劇色彩的“丑娘猜”。所有的面具都體現了它所代表的那個人物的特征。蚩尤、孽龍、壽星、靈官、魁星等神靈面具極具想象力,例如代表文運的魁星,其造型糅合了人性與神性的特征,面具整體具有人類面孔的外形,但是面具似乎把中國傳統文化中最具象征意義的龍虎形象匯入面具中,虎耳龍眼龍嘴的組合在荒誕中透露出一絲讓人敬畏的力量。迎合了人們尊崇讀書人的心理。魁星是道教中主宰文運的神,即文昌帝君。魁星信仰盛于宋代,從此經久不衰,成為封建社會讀書人崇信最甚的神。端公一旦戴上面具就被認為是神靈的化身,能夠代表神靈的意志,為百姓降福納吉,驅邪攘災。[4]
(二)獨一無二的創造性
一般認為藝術就是藝術家的自我表現、創造活動,或對現實的模仿活動。端公面具的制作者在制作面具時,不是因為表現自我的沖動,而是出自一種現實的需要。所以,端公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藝術家,也沒有人會稱端公們是藝術家。但是,端公們在制作面具時,其精神活動帶有明顯的創造性,他們根據自己現實活動的需要,劇中人物的需要創造了一個個現實中不存在的人物形象。這些面具反應了端公們的精神世界。面具中各種人物形象是端公們對現實中人物的抽象化理解。而對現實生活的抽象化正是藝術的本質特征之一。端公面具的制作過程決定了它是一種創造性的勞動,端公面具的藝術價值就在于它的手工制作以及制作者蘊藏其中的精神文化內涵。[2]
(三)化丑為美的寫實性
化丑為美“是美學中常常被提及的一種觀念,是將兩種相互對立的審美評價,通過藝術中介使其達到相互統一的過程或結果。”化丑為美是藝術家用美的理想去描繪丑的事物,用藝術的手法使丑的形象成為藝術形象”。
在鎮雄發現的端公面具中,對于傳承下來的儺面具,他們都不能說明其制作者,我們也就無從考證。但這些傳承下來的儺面具,其蘊含的歷史文物價值毋庸置疑。當我們以當代人的眼光來審視這些滿載著歷史滄桑的面具時,很容易觸動我們內心那根與歷史連接的神經,“祖先情結”讓我們忽略那些面具制作上的粗糙及形式上的夸張與荒誕。
對于那些新制作的面具,則直接提供了一個讓我們了解端公這一充滿神秘色彩的群體的窗口,通過這些面具,我們可以窺見它的擁有者真實的生活際遇,真實的思想狀況。
(四)獨具特色的文化符號
可以說,儺面具不符合世俗意義上的美的標準,也可以說,儺面具造型幼稚,做工粗糙,色彩簡單。但是,誰也不能否認,在這一方水土,它已經存在了上百年,曾經有數以萬計的地方人,把它作為自己精神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在祭祀祖先這一重要的社會活動中,它曾經占據著一個重要的位置,它引領著人們的思想,讓人敬畏,給人力量。誰也不能否認,在它身上,承載著一種獨具特色的地方文化。正是這種獨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內涵,讓它具有了美學意義上的“美”。這種化丑為美的力量,來源于人類對自身歷史的一種傳承與追根溯源的渴求。
本文中面具的提供者是鎮雄潑機鎮的潘姓端公兩兄弟,老大叫潘定旭,兄弟叫潘定能。兩兄弟一同從事端公行業,在當地百姓中較有名氣。本文中的面具基本來自這兩人,另外,我們走訪了鎮雄羅坎鎮的王姓端工、鎮雄塘房鎮的郎學志和趙祖旭、彝良縣仝仁厚他們也有部分面具,但數量與質量都不及潑機鎮的潘姓端公兩兄弟。
儺面具是一種藝術形式,但它不能等同于一般意義上的藝術。儺面具是一個“很有內涵的丑女”,它的藝術價值來自于心靈而非視覺,儺面具顯然沒有考慮造型的“黃金分割”,甚至不符合一般大眾的視覺審美要求。它帶給人的不是視覺上的美感,而是隱藏在它背后撼人心魄的精神力量[5]。尼采說:“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端公面具能長期存在于這一方水土,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鎮雄的儺戲賴以生存的土壤正在日夜縮小,如果我們不對其施以針對性的保護,不久的將來,儺面具極有可能成為人們心中一種模糊的記憶。當然,這種保護的目的不是要將它發揚光大,而是進行一種歷史性的研究,挖掘其中蘊藏的歷史及藝術價值,如果有一天,儺面具不再推陳出新,那就讓它成為中國地方文化中不可或缺的文化遺產。
[1]陳復生. 昭通端公戲面具[J]. 民族藝術研究,1997,(4):1—3.
[2]翁利. 長江流域儺面具藝術造型及其文化審美根源 [J]. 東南大學藝術學院學報,2008,(1):186—186.
[3]宗恒 贛東南豐儺面具藝術研究[J]. 西安美術學院 2008,(3):27—28.
[4]汪鴻. 贛儺面具的藝術符號探微[J]. 裝飾,2010,(2):161—161.
[5]王興業. 從儺面具的藝術特色看民眾的審美情趣[J]. 藝術理論,2007,(6):1—2.
(School of Arts, Zhaotong University, Zhaotong 657000, China)
On the Artistic Value of Nuo Mask in Zhaotong
HAN Mei, XU Yi, LI Yu
In the performance of Nuo opera,mask is the most important and typical play prop and is also an important means of image creation as well as a distinct characteristic different from other operas.The Nuo mask of Zhaotong is a unique component of various Nuo masks seen in Nuo operas.The study of Nuo mask could help us have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special Nuo culture.
Zhaotong; Nuo culture; Nuo mask; regional features
2014-09-16
2012年度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基金項目(2012Z001)。
韓梅(1977— ),女,云南昭通人,講師,主要從事國畫教學和民族民間藝術研究。
J821.5
A
2095-7408(2015)02-006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