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明威,李圖仁
農村社會糾紛化解:從傳統到法治
盧明威,李圖仁
長期以來農村社會糾紛多由農村精英依據習慣在村落內部得到處理,但現階段農村糾紛的場域、主體、類型及矛盾尖銳程度都已發生變化,傳統糾紛解決方式已經不能滿足矛盾化解的需要。在整個國家全面深化依法治國的背景下,農村社會糾紛化解的法治化是這一依法治國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應通過法治教育培養村民的法治思維,加強引導促進村民按法治方式辦事,利用歷史人物崇拜和現實法治資源培育其法治信仰,是農村社會糾紛化解實現法治化的根本途徑。
農村;糾紛化解;法治化;途徑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要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廣大農村也是依法治國,建設法治社會的重要場域。本文以湖北省五峰縣、廣西南寧和桂林市周邊鄉鎮的農村社區為主要調查對象,分析農村社會矛盾糾紛處理的傳統方法,關注其新的變化特點,探討在傳統習慣強大的農村社會增強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化解各類社會糾紛的能力,對于建設社會主義農村社會治理體系與能力現代化,具有重要理論與實踐意義。
(一)過去農村社會糾紛多在村落內部得到解決
長期以來,農村社會糾紛多數在村落內部得到解決,在農村相對封閉的場域內,由于社會成員都相互熟悉,社區成員之間的相互尊重,對長者、傳統規則的服從是以社區成員的內心信服或社區輿論壓力為基礎。一旦成員違反宗族長者或其他民間權威的意志,將會在社區中被孤立,在講究關系與“面子”的背景下,被孤立的成員在村落中的生存將會變得十分困難。同一家族的老人或村干部等民間權威基本能夠通過傳統習慣和村落輿論對社區成員造成影響,其結果就是多數糾紛,尤其是家庭成員之間的矛盾,通過調解及或長或短的時間消融,基本在村落內部得到化解,無需通過尋求鄉鎮政府的行政權力介入或司法途徑解決。
筆者近年因課題研究的需要,走訪了湖北宜昌五峰縣、廣西南寧市和桂林市的很多村寨,結果發現除偶爾出現村民在村落內部無法得到解決,需要通過鄉鎮政府出面解決的糾紛外,幾乎很少村民會以司法途徑來解決矛盾糾紛。以婚姻關系為例,這些村寨的村民幾乎沒有離婚的案例。根據五峰縣紅烈村村委會的統計,該村村民之間發生的矛盾糾紛80%通過調解解決,有20%的糾紛無法在村落內部處理而通過向相關政府部門尋求解決,或是最終走上司法程序[1]。而多數的農村社會糾紛都能在萌芽或發展階段在村落內部得到較快解決。
(二)農村社會糾紛多由村落內部精英進行調解
從歷史發展角度看,村落內的治理多由宗族力量、鄉紳甲長或其他民間權威共同維護。自周代以來,統治集團實行家國一體的統治理論,宗法制為統治者所認可,宗族勢力也一直作為社會穩定可資利用的資源。清代以法律的形式確認族長具有管理族人的權利,如在《咸豐戶部則例》卷3《保甲》中規定,“凡聚族而居,丁口眾多者,準擇族中有品望者一人立為族正,該族良莠,責令察舉”,如此,依附于皇權的族權到了清代最終與封建政權配合,起到了基層政權的作用。
除了族權,鄉紳也是鄉村社會權力體系中的一員,他們下達村夫上及縣官,成為社會底層與皇權之間的聯系人,在村落中也起到管理者、糾紛處理者的作用。在皇權沒有下及鄉村時,村落內部的族權、紳權和其他民間權威共同構成鄉村自治的力量,而且在“厭訟”的社會大背景下,村落內的各種糾紛多數通過調解以“和”的方式獲得解決。
新中國建立后,宗族勢力受到打壓,鄉紳也已消失,但一個相對固定的社會群體中從來不缺乏意見領袖,族長、鄉紳、長老等雖已得不到國家政權的認可而不復存在,但這些意見領袖還會以德高望重的長者或是以村干部、致富能人等農村社會精英的身份出現,對村民的糾紛起化解作用。
(三)農村社會糾紛解決多以傳統習慣為依據
中國歷史上長期以“禮治”為社會秩序的基本,尤其在國家權力沒有也無力全面介入農村社會時,國家從來沒有離開鄉村政治,它實際是一種無形的存在。所謂“出禮入刑”亦強調“禮”在日常生活中的指導作用,“禮”往往已演化為人們生活的習慣。用林語堂先生的話來說,中國鄉村地方政府是無形的,是由長者憑借自己的年歲從精神上予以領導,也由紳士們憑借自己對法律及歷史的知識從精神上予以指導。從根本上,它是用習慣和慣例這些沒有文字記錄的法律進行統治的[2](P178)。
由于農村社會成員缺乏對法律的了解,事實上指導其日常生產生活的是各式各類的傳統習慣。當出現糾紛時,那些民間調解者也多以人情常理對糾紛當事人進行說服。筆者在廣西南寧市邕寧區農村進行社會調研時,調解經驗豐富的司法所吳所長就說:民間糾紛的調解工作不能完全地照搬法律來處理,尊重當地風俗很重要。就拿墳地糾紛來說,由于這類糾紛涉及面廣、敏感性強、社會關注,難以處理。2003年廣西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就曾以桂高法(2003)180號文件規定葬墳糾紛案件屬于暫不受理的13類案件之一。但南寧市邕寧區的幾個鄉鎮有“坐地拋磚”的習慣,當地按這種習慣對爭墳地糾紛進行處理卻獲得較好的社會效果。
例:坐地拋磚
在廣西南寧市邕寧區XJ和LX等幾個鄉鎮有個傳統,當雙方因墳山出現糾紛,也即墳地占地面積的大小和距離的遠近問題會影響“風水”,或一方占了另一方的祖墳周圍等情形,解決糾紛的辦法就是坐地拋磚,即糾紛雙方各自從家族中挑選出一個強壯的男子作為代表,手持以前當地使用的大磚頭坐在墳墓頂上雙手用力拋出,磚頭所至的地方就是墓地的范圍,他人的墳地不能進入該范圍之內。
如果按《南寧市殯葬管理條例》的規定,每個墳地的占地面積只能為一平方米,這樣的規定在當地農村根本無法實施,單純地用該條例也無法使糾紛得到解決。
在當前農村城鎮化仍未沒有實現,多數農村青壯年人口都進入城市打工,由于市場經濟背景下社會利益多元化的出現,農村的許多社會糾紛呈現以下幾個特點:
(一)社會糾紛主體從熟人向陌生人發展
在改革開放前的傳統社會,由于生產生活方式,尤其是交通工具的限制,多數農村社會成員的活動主要局限于村落及周圍較小的范圍,個體成員所處的是一個熟人社會,一個村的村民大都生于斯,長于斯,相互之間不是相互認識就是有或近或遠的親戚關系,社會糾紛的主體主要是家庭成員之間、鄰里之間、同一個村或鄰村村民之間。而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尤其是進入21世紀以來,各式各樣的現代交通工具得到普遍使用,農村社會成員的活動場所已經發生了改變。人們外出打工,一些商販進村推銷商品,村民所參與的各種社會活動使其生活場所已經突破了村落范圍,進入鄰村、集市甚至更遠的城市。相對封閉的農村社會變得更加開放,人員流動性增強,外地人進入本村走街串巷已司空見慣。原來的熟人社會變成了半熟人甚至是陌生人社會,原本約束本社區村民的制度力量在消失,傳統糾紛解決方式已無法對陌生人產生作用,許多糾紛發生在本村村民與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之間。
(二)糾紛類型從固定轉向多元化
傳統的農村社會,由于生產生活方式的相對固定,活動場所相對狹小,社會相對封閉,主要社會矛盾是在相互熟悉的成員中產生。總結而言,主要是因婚姻家庭鄰里而產生的糾紛,如老人贍養問題、財產繼承、分家不均、感情不和、子女撫養等;在財產糾紛上主要是與農業生產因素有聯系的原因而產生,如山林土地的劃界與利用,這些糾紛類型相對具有固定性特點。而進入21世紀,市場經濟改革不斷深化,在各種糾紛類型中因經濟利益因素引起的糾紛明顯增多,如房屋宅基地、征地拆遷與補償、民間借貸或賭博、農村土地流轉、農村村務管理、各類交通事故或醫療事故損害賠償等,都屬于因經濟利益因素而產生的糾紛。從個別地方的糾紛類型統計可見一斑:婚姻家庭糾紛、鄰里糾紛、房屋宅基地糾紛、合同糾紛、損害賠償糾紛、征地拆遷糾紛較為突出,分別占總數的13.5%、12.6%、12.2%、11.8%、10.5%、10.3%。這些類型的矛盾糾紛中,有相當部分屬于新型糾紛,如城鎮建設中征地拆遷安置補償、涉及“三農”問題等引發的糾紛尤為突出,較之于傳統糾紛,起因復雜,涉及面廣,一般是群體性規模,處置難度大,對社會穩定產生的負面影響也較大[3]。
(三)社會矛盾從緩和走向尖銳
在傳統的糾紛類型中,尤其是家庭成員之間的贍養撫養及鄰里糾紛問題,其主體之間往往具有感情因素,這類糾紛通過做好雙方的思想工作,往往相對容易調解處理。但進入新時期,人們對利益越來越重視,涉及到利益因素的當事人往往難以放棄,糾紛持續時間越長,累積的利益金額越大,雙方矛盾越容易走向尖銳,一些糾紛甚至由于主體采取過激行為發展成刑事案件,或演化成上訪事件或群體性事件,新時期糾紛的調解和處理與以往相比,或與其他非經濟因素的糾紛相比更為困難。
(一)傳統方式已不能滿足矛盾糾紛化解的需要
近代以來,我國發生過兩次農村社會精英離開農村進入城市的運動,一次是近代革命,另一次則是現階段改革開放后的現代化運動。歷史上,“農村精英的大規模流失造成中國鄉村紳士質量的蛻化,豪強、惡霸、痞子一類邊緣人物開始占據底層權力的中心,原先多少存在的宗法互助關系茫然無存,鄉村社會關系惡化,階級沖突加劇[4](P17)”。這種變化影響了鄉村社會的穩定結構,并導致鄉村內生治理能力出現紊亂:保甲制度瓦解,宗族力量因受到抑制,村莊內的老人話語權逐漸消減,村民之間對內的關聯與合作程度降低,對外抵御能力下降,村落輿論對其成員的約束力不斷被削弱。
進入現代以來,因為城市化運動,鄉村社會的情況與清末民初的情況有些似曾相識:因為合作化運動,社員之間的合作代替了家族成員的互助,村級行政組織代替了家族組織和保甲制度,宗族力量、保甲制度失去力量。傳統社會中的鄉紳和民間精英以傳統方式對社會糾紛進行處理,這種方式曾經是社會秩序得到維護的重要力量。
在現階段,現代化進程中大批農民離開鄉土進入城市謀生與清末民初鄉村知識精英離開鄉土進入城市的運動方向是相同的,盡管時代背景不同,但仍有許多相似之處:離開鄉村的都是年輕而有追求、有能力的農民,這些農民的離開都使農村出現政治平穩的真空,并導致鄉村秩序出現一定程度的紊亂與無序,清末民初民間精英的離開使鄉村出現許多土豪劣紳,現階段有知識有能力的農村精英離開農村進入城市,其結果就是人群中有威信及說服力的調解人離開農村,傳統的調解方式逐漸難以為繼。
例:明知有遺棄,村民無能為力
南寧市武鳴縣某鄉鎮陸某是家中獨子,父母對其自小溺愛,但他不知報恩,即便20世紀90年代陸某成家后也毫無孝心。陸某的父母年老力衰,陸某卻還攤一塊田地給其父母耕種,并拒絕給父母提供米油鹽等生活用品,更不幫父母犁田,其母年逾七旬還要以鋤代犁進行耕種。村里鄰居見陸氏老夫婦可憐,時不時幫她犁田挑水。陸某看到別人給他母親幫忙,覺得無面子,于是上門去罵鄰居多管閑事,從此村里的鄰居公開幫助他的母親,陸某對村里人的私下指責無動于衷。村民們都說陸某沒良心,對自己父母這么差,會有報應的,村民們還寄希望于政府,說他母親有病不給治,不養育不照顧自己的父母,政府和公安肯定知道,一旦哪天出事,肯定來找他的麻煩。
在這樣的個案中,雖然贍養老人是一種自古以來的習慣,而且雖然有村落輿論壓力,但這種壓力已無力使這一贍養糾紛得到解決,必須由國家權力介入才能使老人的權利得到保護。
(二)化解農村社會矛盾的主體從民間轉向國家
建國之后,1950-1958年我國實行的行政區域設置是區鄉村制度,1958-1984年為人民公社社隊制度,1984年至今為鄉鎮制度。通過這些行政機構及其村級組織等權力末稍組織,國家控制了強大的政治經濟資源,鄉村的一切資源和事務都由村集體控制,個人權利受到嚴格限制,民間權威不再有發揮作用的空間。這種背景下傳統的宗族組織、宗族觀念已無力抗衡及突破行政權力的控制,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僅存的民間權威對經濟利益沖突即便想要解決也是有心無力。
由于現代社會村民活動范圍遠遠超出長期居住的村落,鄉村社會成了一個陌生或半陌生人的社會,單個村落組織已無法調解與處理涉及其他陌生人的社會矛盾糾紛。當村民之間、村民與陌生人之間發生糾紛,其利益在村落內部無法得到保護,所發生的糾紛無法得到化解時,必然會將其救濟的目的投向村落之外。這時必須有一種力量對農村的政治空間進行填充,這一合法的力量無疑必須是國家。
從另一個角度,在道德化話語層面,村民是需要政府的,因他們需要權威,需要公正,需要政府官員為其伸張“正義”。他們期望的政府是清正廉潔、為他們伸張正義的政府[5](P164-165)。農村社會的發展離不開國家力量,作為社會控制的最大力量來源,化解社會糾紛是法治社會本身的應有之義。
例:家族祖墳糾紛
在南寧市某鄉鎮,李黃兩個家族因祖墳發生糾紛。李姓祖墳立于清道光年間,黃姓祖墳在民國初年靠近李姓祖墳下葬,2010年3月,因李姓族人接連出現事故,歸咎于后遷入的黃姓祖墳靠得太近,要求黃姓族人將其祖墳遷走遭拒,隨后黃姓祖墳被破壞。由于涉及家族利益,雙方各自糾集了五六十青年人,各備鐵管和砍刀,差點發生沖突。當時,糾紛現場來了幾個民警和司法所工作人員,通過宣傳法律和政策勸導才穩住局面,避免糾紛升級為械斗事件。調解過程中后者仍堅決不遷祖墳,經測量,黃姓祖墳離李姓祖墳還有四五十米,不至于造成影響。最后處理的結果是李姓族人承認其破壞他人祖墳,黃姓族人則同意自行修復其祖墳,今后保持現狀。
隨著社會的發展,一部分矛盾糾紛由于長期積累逐漸激化,無法按照習慣或通過村落內部的力量(如村委會)得到解決,必須借助于國家的力量依法解決。
(三)糾紛解決的依據從習慣轉向法律
農村社會的習慣有些以成文方式存在,如村規民約,有的則以口頭相傳,更多的存在于人們的思想意識中,成為其日常生產生活的行為準則。這些習慣雖不是由國家制定,也無需國家承認與執行,卻是人們最為熟悉的,具有自我遵守效力和約束力的規則。部分專家認為在鄉村社會中約束力最強的是地方的鄉規民約,其次是政府的行政法規,再次是國家的憲法法律[6]。
傳統習慣作為解決糾紛可資利用的制度資源,主要是因為習慣和執行習慣的人構成了村落的輿論壓力。作為一種僅以輿論壓力為后盾而不具強制執行能力的村規民約,其弱點也顯而易見,當糾紛主體為了自身利益而無視習慣,無視違反習慣形成的壓力時,其他村民只能側目卻也無可奈何。此時利益受到侵害的一方在請求調解無效的情況下只能求助國家,而國家化解村民之間的糾紛時,村規民約固然可以作為說服教育的理由,但能夠作為處理依據的只能是法律。
例:祖墳被毀事件
在廣西武鳴縣某鄉鎮,清光緒年間,劉氏族人買下了一片山坡作公共墓地,2013年4月,其族人發現墓地被附近村民侵占作為耕地,幾座墳墓被毀。各村宗族組織近百人到當地鎮政府要求解決。該鎮由書記、鎮長牽頭,派出所、調處辦、司法所的同志組成工作組進行調解。村民提出幾個要求:一是歸還祖先的遺骨;二是恢復墓地的原狀;三是賠禮道歉,支付精神損失費。如果得不到答復將找毀墳的人進行維權。鄉鎮干部和雙方當事人到現場進行勘查。在現場,墳地周邊確實被該村民用勾機挖溝種上南瓜。由于年代久遠,加之久未掃墓祭祀,劉氏村民對到底哪些墳被毀也無法說得清楚。
當地鎮政府承諾要依法處理,劉氏族人協商過程中,部分人認為直接把地重新推平,如果該村民不給予賠償或敢于阻擋施工就直接使用暴力。另一部分人認為應相信政府,看政府協調結果如何再作打算。多數劉氏族人最后同意后一種意見,政府也調出前幾年土地測量時的衛星航拍照片,照片上被挖的地方并無墳墓的跡象,經咨詢律師,認為目前要求歸還骨骸的主張證據不足。經過政府大量調解工作,劉氏族人接受政府處理意見,被指控占地村民退出所占的墳地并恢復原狀,事件就此平息。
該事件仍然屬于難以處理的墳地糾紛,按當地風俗,毀人祖墳是極為嚴重的事件,事關家族尊嚴,處理不好往往容易引起群體性械斗事件。但該事件最終得到妥善解決,其主要原因是,政府強調依法辦事,公正處理,而多數劉氏族人已經有了法律意識,知道要咨詢律師通過打官司的方式進行維權,能夠接受政府提供的航拍照片作為證據。從這一事件可以看出,在習慣仍然強大的情況下,人們也越來越多地能夠接受以依據法律來解決雙方的糾紛。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要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這一法治體系要在國家層面實施,在化解農村社會矛盾時則應體現為糾紛解決的法治化,即實現農村社會的依法治理。筆者認為糾紛解決的法治化不僅要求承擔農村社會管理義務的鄉鎮政府要遵循法治原則,而且作為社會治理重要主體的農村村民更是法治社會的重要主體。農村社會糾紛化解的法治化從農村村民視角來說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加強法治教育,培養村民糾紛解決的法治思維
“禮法合治,德主刑輔”是中國古代國家治理的精髓。數千年來,人們所形成的反映“禮”與“德”的社會習慣很多屬于化解矛盾糾紛可資利用的制度資源。長期以來,人們一旦發生糾紛第一反應就是對方的行為是否符合“常理”,符合常理則可以接受,不符合常理則不能接受,這種反應就是思維方式。“禮”與“德”作為傳統文化,其優秀的部分當然應當繼承,但在處理社會糾紛時,“禮”與“德”仍存在無統一規范、無強制力的固有缺陷。
隨著法治國家建設的不斷深入,調整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最終要以法律為依據,人與人之間出現矛盾糾紛時,人們在思想上的第一反映應該是法律就此類事項是如何規定的,這也是黨的十八大提出要增強全民法治觀念的體現。如今的農村社會,經過改革開放幾十年的教育,村民們法治意識和維權意識逐漸提高,他們缺乏的是法律具體知識的了解。今后需要通過長期的法治教育,增強農村普法效果,使法治意識深入人心。只有在村民發生糾紛后總能想到通過法律途徑進行處理,知道尋求法律幫助,試圖了解法律規范以及依法處理獲得的法律后果,我們才能說在農村實現了社會的法治。
(二)加強引導,促使村民采取法治方式解決糾紛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要堅持系統治理、依法治理、綜合治理、源頭治理,深化基層組織依法治理,支持各類社會主體自我約束、自我管理。就筆者看來,各類主體的自我約束與自我管理就是人在社會活動中的法治方式。從農村社會矛盾糾紛這一微觀視角出發,糾紛的防范與處理是社會治理的重要內容,其效果決定了社會的穩定與和諧程序,也是檢驗社會主義法治成效的標準之一。
從法治思維與法治方式的關系上看,法治思維是人們對事物的主觀意識,而主觀意識將會指導與決定人們的行為方式,換言之,法治方式將會較好地調節村民之間的社會關系、規范村民的社會行為。糾紛發生后,村民如果能依法處理,協商無果的情況下尋求政府部門或律師的幫助,在法律框架內以法治方式處理與解決問題,而非以暴力、脅迫等其他方式解決糾紛,這種糾紛解決方式有助于形成守法光榮,違法可恥的社會氛圍,也能夠使村民成為法律的自覺遵守者與維護者。作為社會治理體系的一部分,各級政府和村委會在糾紛調處中需要逐步引導,說服教育,當越來越多的糾紛在政府引導和村民選擇下以法治方式依法處理,其社會示范效應將有助于法治社會在農村的建設。
(三)利用歷史人物崇拜與現實法治資源培育農村社會的法治信仰
“一切法律中最重要的法律,既不是刻在大理石上,也不是刻在銅表上,而是銘刻在公民的內心里”,這是法國思想家盧梭的至理名言。培養村民對法治的信仰有助于樹立法律的權威,使法律得到更好的遵守與實施。農村社會糾紛解決的法治思維與法治方式最終的目的是形成村民的法治信仰,村民的法治信仰反過來又為糾紛解決中運用法治思維與法治方式提供保障。
培育農村社會的法治信仰,可以充分利用歷史人物和法治現實兩種資源樹立人們對法律權威的信仰。從歷史資源看來,農村社會向來不缺乏信仰,只是很多地方信仰對象并不相同,其表現形式往往就是廟里供奉著不同的神像,如關帝廟代表著人們對忠義的信仰,很多地方供奉的則是包公。還有一些地方,如廣西恭城縣有一座始建于明成化十四年(1478年)的“周謂祠”,祠中供奉的是廉潔奉公、執法如山、公正嚴明,死后被敕封為“忠祜惠烈王”北宋監察御史周渭,而且香火很旺,人們供奉的目的可能在于保佑平安幸福,也許還不明確其中也包括了這些歷史人物奉公執法,追求公平正義的意義。今后在農村法治信仰的培育中,這些信仰其實是可資利用的資源,應該明確指出并提示村民的是,他們對包公、周渭等古代人物的信仰其實包含了人們對公平、正義等法治精神的信仰。因此,充分利用歷史資源,開展法治宣傳教育,多種途徑和方式培育村民的法治信仰,使其成為社會主義法治的忠實崇尚者是促進農村社會治理體系現代化的重要措施。
從法治現實看來,憲法和法律至上得到切實遵循對培育法治信仰至關重要。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法律的權威源自人民的內心擁護和真誠信仰”。十八大以來,隨著反腐敗工作的深入開展,一批身居高位的違法亂紀官員被繩之以法,黨和政府堅決維護憲法法律權威,嚴格依法辦事,減少權力的隨意,在法律實施中讓人們看到的是法律的尊嚴而非官員的恣意,讓人民群眾看到了依法治國帶來的切實成果,可以說反腐領域的法治成果在群眾心里帶來的對法治的信心比任何形式的法律教育活動都更富有成效,更容易使人們產生對法治的信仰。
在新時期農村社會糾紛出現新變化,糾紛化解的傳統方式已不能滿足社會治理的需要,推進糾紛化解法治化是必然的選擇,尤其是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要全面深化依法治國的背景下,需要培養村民以法治思維與法治方式解決矛盾糾紛,培育農村社會的法治信仰,使農村社會成為依法治國歷史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早日實現中國夢提供法治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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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烜顯]
盧明威,廣西師范學院政法學院副教授,廣西南寧530001,西南政法大學博士后在站研究人員,法學博士,重慶400031;李圖仁,廣西師范學院政法學院副教授,廣西南寧530001
C912.82
A
1004-4434(2015)05-0085-06
2012年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民族習慣法在民族地區社會管理法律體系中的確立與適用研究——以廣西壯族為例”(12XFX001);廣西師范學院馬克思主義與民族地區社會管理創新研究中心項目“民族習慣在農村社會矛盾化解中的利用研究”(2014MSB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