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國時期黔東南私塾寫作教學的特點及啟示

◎謝 平 張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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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國時期黔東南私塾寫作教學的特點及啟示

◎謝 平 張曉音

無論是私塾的教學內(nèi)容，還是教學方法，都曾被認為是“教授八股文章”、“脫離實際的舊文化”、“死記硬背”、“教學方法單一且效率低”等，其作用甚至被全盤否定。作為在中國歷史上存在兩千多年的民間教育組織，其弊端固然存在，但是正如希爾斯在《論傳統(tǒng)》中所說，任何改革都逃脫不了過去的掌心，他又說：“傳統(tǒng)不應(yīng)僅僅被當作障礙或不可避免的狀況。拋棄傳統(tǒng)應(yīng)該看成是新事業(yè)的一種代價。保留傳統(tǒng)則應(yīng)算作是新事業(yè)的一種收益……傳統(tǒng)應(yīng)該被當作是有價值生活的必要構(gòu)成部分。”因此，對于私塾的認識和評價宜采用客觀辯證的態(tài)度。通過對清末民國時期黔東南私塾語文教育的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私塾的主要教學內(nèi)容是：讀書、作文（作詩、作對）、寫字訓練三類。其中，私塾語文教育中寫作教學獨具特色，具有一定借鑒價值。

一、清末民國時期黔東南私塾寫作教學的特點

（一）重視實用文體練習

清末民國時期黔東南的私塾語文教育都非常重視寫作教學，其中之一就是重視和塾童日常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實用文體的指導和練習。如凱里市志載，“私塾注重寫作練習，蒙童之后，從日記到請?zhí)拧⒂涃~、對聯(lián)、碑文等實用文體均一一傳授。在掌握日常應(yīng)用文格式的基礎(chǔ)上，再教詩對格律及八股文章。”《黔東南州志·教育志》也記載，“私塾著重練習寫作，蒙童之后，從練習日記到鄉(xiāng)黨應(yīng)酬（請?zhí)拧⒂涃~、對聯(lián)、碑文）及婚喪禮儀等內(nèi)容形式，塾師均一一傳授。”私塾所教實用文體的種類要比今天語文課程標準中所列舉的類別豐富得多且具有很強的實用性，如請?zhí)拧⒂涃~、對聯(lián)、碑文的教學，這些都和塾童生活密切相關(guān)。對比今天義務(wù)教育語文課程標準，直到小學3-4年級才有相應(yīng)地實用文體教學內(nèi)容，“能用簡短的書信、便條進行交流”。而“寫作是運用語言文字進行表達和交流的重要方式”。[2]著名教育家杜威認為，“教育即生活”，語文教育的目的不正是讓學生通過語言文字與自我、世界進行表達和交流嗎？因此，私塾語文教育中寫作教學對實用文體的重視值得深思。通過實用文教學教會學生使用大家公認的規(guī)則和這個世界進行交流，一方面體現(xiàn)私塾語文教育工具性的價值，另一方面說明語文教育是生活的一部分。

（二）作文從模仿入手

應(yīng)該說，古代語文教育中的寫作教學一直非常重視模仿的作用。提高學生寫作能力一般都是從模仿入手。具體的做法是，“由塾師有意識地選一些范文，讓學生閱讀，然后教蒙童仿作。寫文章是這樣，學詩作對也是這樣。邊仿邊作，慢慢形成熟練技巧。”塾師通常會讓學生讀完四書五經(jīng)及諸子百家范文之后，再教學生詩對格律和八股文章。從此可以看出私塾作文教學是和閱讀教學緊密聯(lián)系的，是在學生具備一定的閱讀量之后，再給學生講解作文技法，然后進行短文寫作訓練和詩對訓練。短文訓練旨在提高學生遣詞造句的能力和降低文言文寫作的難度；詩對訓練重在培養(yǎng)學生的語感，“語感就是語言的無意識，語言使用者并未意識到他對語言的掌握和使用，但實際上卻有效運用地使用語言達到了目的”。學者王尚文認為，語感就是人對言語的“敏感”。塾師給學生提供范文和教學生寫作從模仿入手就是培養(yǎng)學生對語言的敏感。從一開始就養(yǎng)成無意識的優(yōu)秀漢語言語感，不論是模仿優(yōu)秀范文的言語形式，還是言語內(nèi)容，都會讓塾童對語言隱含的意義產(chǎn)生深刻的直覺。可以說，私塾的寫作教學重視模仿的作用，抓住了語言學習的特性，對提高塾童的寫作能力、獲得寫作方法有積極的作用。

（三）注重作文基本功訓練

私塾塾師教學生作文，注重錘字煉句、謀篇布局等基本功訓練。如教學生對對子，不僅要求學生掌握詩與對的寫法，而且借以進行詞句的嚴格訓練。對比今天的義務(wù)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對錘字煉句、謀篇布局等基本功訓練“不敢提”，怕提出來會被扣上一頂“傳統(tǒng)教育”的帽子。在某些“專家”、“學者”乃至部分一線語文教師看來，倘若提加強學生基本功訓練，就是“倒退”，走回頭路，生怕加強作文基本訓練就不是新課改了。正如《論傳統(tǒng)》中所說，“對于那些維護所繼承的制度之原狀的人，人們很少會表示感激之情。而這些制度的創(chuàng)建者則備受贊譽。”新課改并非是“另起爐灶”，而是繼承傳統(tǒng)的革新。可以說，傳統(tǒng)并不代表“落后”、“守舊”；新事物未必適合語文教育教學規(guī)律。因此，從2001年開始的第八次基礎(chǔ)教育課程改革尤其語文課程改革，歷經(jīng)十年的試驗之后修訂了義務(wù)教育語文課程標準，其中又重新提到“繼承我國語文教育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這是回歸，也是十年語文課改得到的教訓。那么我們從私塾寫作教學重視作文基本功訓練可以看出：一是私塾寫作教學是詳細地有系統(tǒng)地作文指導。這作文指導發(fā)生在寫作前，也在寫作過程中，也在寫作后。對比今日課改之后的中小學作文教學，活動一大堆，見效不明顯，所謂作文教學只有命題、批改和講評環(huán)節(jié)，缺少作文前和作文過程中的指導。根源還在于語文教師把寫作僅僅當做教學任務(wù)來看待。寫作從某種程度上說是人生命價值的體現(xiàn)。二是私塾寫作教學對詩歌寫作的重視。古代中國是一個詩的國度，我們沒有理由不重視詩歌，并且要通過語文教育對其加以傳承。詩歌是最具漢語言文字特點的文體，私塾寫作教學中重視詩歌格律和節(jié)奏的學習值得我們借鑒，而每當高考作文當中出現(xiàn)“文體不限，詩歌除外”時，這讓我們多么尷尬。三是私塾寫作教學重視片段訓練，注重分解練習。這符合循序漸進的教學原則。2001年版語文課程標準把小學作文教學目標進行分解，如第一學段稱為“寫話”，第二、第三學段稱為“習作”，目的在于提高學生的寫作能力，而這需要把基本功訓練扎實。

（四）勤于練習，精于批改

私塾塾師十分重視多讀、多寫、多改，認為多寫才能熟練掌握寫作技巧。私塾的寫作訓練，做法不一。有的一日一詩；有的一月作文六篇，每逢三、七須作文一篇；有的逢二、八作文，初一、十五作詩。私塾一貫精于改文。做法大致有以下幾點：首先，“隨其立意而改之”，以免挫傷學生的才思。其次，教師批改要精當，“唯可改之處，宜細心筆削，令有點鐵成金之妙。”第三，教學生懂得改文的方法。學生作成之文與老師改就之文，讓學生重新抄謄，要求學生“細心推究，我之非處何在，先生改之妙處何在”。最后，注意循循善誘，因材施教。對于基礎(chǔ)薄弱的學生，教師常常“代思代作”。面語口授，然后叫學生抄寫領(lǐng)會，由“扶著去”，逐步“放手走”，也就是“先放后收”。

二、清末民國時期黔東南私塾寫作教學的啟示

（一）加強對實用文寫作的重視

實用文寫作是私塾語文教育乃至古代語文教育的重要教學內(nèi)容。實用文寫作不僅僅涉及到通俗日常應(yīng)用文，還有公文的寫作。對比2011年版義務(wù)教育語文課程標準，有一定的借鑒價值。具體體現(xiàn)在，當下語文教育教出來的部分學生實用文寫作相當薄弱，如請假不會寫請假條，或有事外出不留便條，或不會寫信等等，更不用說會寫請?zhí)蛴涃~了。原因在于2011年版義務(wù)教育語文課程標準選擇性地忽視實用文寫作，這是害怕被批評強調(diào)語文課程的工具性的心理在作祟。語文教育的目的是教會學生使用母語順利地表達和交流，所以中小學語文教育有必要加強實用文的寫作教學，寫作不僅僅是指寫文學作品或議論文或散文，還包括實用文的寫作，否則2011年版義務(wù)教育語文課程標準聚焦“語言文字運用”的效果就會大打折扣。基于此，首先建議在今后語文課程標準修訂時，結(jié)合當下社會實際需求和小學教育目的，將實用文寫作課程內(nèi)容系統(tǒng)化并提出相應(yīng)地教學要求。第二，在“評價建議”部分將實用文寫作的評價納入，且評價的方式應(yīng)多元化。

（二）正確認識模仿在寫作訓練中的作用

對于“模仿”二字，今天的語文教育界似乎對它“恨之入骨”，因為關(guān)于“模仿”的爭論和批評之濫觴，把“模仿”二字和假話、大話、空話及不抒發(fā)真情實感聯(lián)系在一起。這種從一個極端走向另外一個極端的做法實屬“矯枉過正”。古往今來的文學家，有很多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是從“擬作”開始的，所謂擬作就是拿別人的文章作樣板，模仿著寫，像習字臨帖一樣。如漢代的揚雄，魏晉時期的文人，宋代的江西詩派，當代作家路遙，無不是從最初的模仿而最終成為獨具風格的作家。更何況中小學寫作教學的目的并不是把每一位學生培養(yǎng)成作家，而是通過作文教學，使學生正確使用語言文字，以傳達思想，表現(xiàn)感情。無論是私塾寫作教學或中小學寫作教學，其范疇是教育學視角下的寫作教學，不是大眾視野或“我認為”的寫作教學，因此，中小學寫作教學一定程度的模仿是必要的。

（三）加強寫作基本功訓練

加強寫作基本功的訓練，是語文課程基本特點之一實踐性的體現(xiàn)。從對清末民國時期黔東南私塾語文教育的研究來看，私塾都非常重視寫作基本功的訓練。其啟示有：一是重視片段或短文寫作的訓練。片段訓練有利于培養(yǎng)學生錘字煉句、修改病句的良好習慣。這也是語文新課程改革以來，為什么把第一學段的寫作叫做“寫話”的原因，從學會寫一句話開始，到寫幾句話，再到寫一個片段，逐步把寫作基本功夯實。二是采用對對子訓練方式。對對子，是私塾語文教育常見的教學內(nèi)容和教學方式，它充分利用了漢語言文字表意和韻化的特點，一方面是為了塾童將來詩歌的寫作打下堅實的基礎(chǔ)，另一方面對對子有利于培養(yǎng)學生的語感和夯實學生組詞造句的能力。這些都有利于夯實學生的寫作基本功，是值得借鑒的。

（四）文體多樣，評改多元

多讀、多寫、多改一直是我們對私塾語文教育優(yōu)秀經(jīng)驗的最初印象，但是實際的私塾語文教學我們卻不得而知。在沒有實際了解私塾語文教學的情況下，來評判私塾語文教育的得失似乎有些偏頗。通過對清末民國時期黔東南私塾語文教育的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私塾寫作教學給當下寫作教學的啟示還有，一是寫作訓練的文體多樣，有詩歌、古文（八股文）、實用文等；二是在作文評改上，尊重學生的寫作構(gòu)思，不隨意改動，評改學生作文指點為輔，學生自己修改為主。塾師和塾童的共同寫作，有利于提高學生對寫作的興趣和信心。

（本文為2013年貴州省教育廳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清末民國時期黔東南私塾語文教育研究》階段成果（項目號：13ZC225）和貴州凱里學院2014年第二批校級重點學科教育史建設(shè)成果）

注釋：

[1][6]（美）愛德華?希爾斯（Edward Shils）.傅鏗，呂樂譯.論傳統(tǒng)[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

[2]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義務(wù)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版）[S].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

[3]貴州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貴州省志?教育志[Z].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0.

[4]劉大為.作為語言無意識的語感[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01）.

[5]王尚文.語感是言語形式感[J].云夢學刊，2000，（01）.

（謝平 張曉音 貴州省凱里學院 556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