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1883(2015)01-0053-04
收稿日期:2014-12-15
作者簡介:鄭漫(1989-),女,漢族,湖北天門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一、引言
羅常培在《方言校箋及通檢·序》中,將揚雄的《方言》譽為“中國語言史上一部‘懸日月不刊的奇書’” [1],這不僅僅因為其在語言學、文字學、訓詁學等文學方面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還歸功于它對漢代社會生活包括飲食文化、服飾裝扮、病理之學、親屬關系等方面的寶貴記錄。《方言》在編排體例上大體沿襲《爾雅》的分類編次,除了那些較為清晰的分門別類之外,我們發現《方言》一書中還錯綜復雜地分布著一幅漢代社會風貌圖。著名語言學家撒皮爾曾說過:“語言的背后是有東西的。并且,語言不能離文化而存在。” [2]將那些散落在不同卷頁中的資料整理在一起,洞悉其背后的文化成因。本文試從《方言》中管窺漢王朝的飲食文化、服飾裝扮、病理之學、親屬關系等日常生活面貌。
二、揚雄《方言》所展示的漢代日常生活
如王智群所言:“這些多是人們最基本的生產生活資料,可見揚雄歷時二十七年的街頭方言調查就是從人們的日常生產生活著手的。” [3]而了解一個社會所需要的最確切的信息來源,就是與當時人們息息相關的社會生活常用詞語,在這點上,《方言》為我們提供了豐富、可信的歷史資料。
(一)《方言》中的漢代飲食文化
民以食為天,飲食文化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社會安定、繁榮的體現。中華飲食的一個鮮明特點——食物烹飪之法十分豐富,包括炒、炸、爆、蒸、煮、熬、烤、煎等等。且我國素來“以農立國”,由五谷做成的食物品種繁多,漢代主食就多以五谷為主。據黃展岳言:“到了漢代,這種以吃五谷為生的生活習俗已牢固地穩定下來,并且一直影響到近現代。” [4]在這一部分中,我們主要從三個方面對《方言》中所體現的漢代飲食文化來進行陳述:食物烹飪之法;進食之稱呼;谷物所做之食品。
1.《方言》中食物烹飪之法
秦滅之后,漢代重新建立了大一統局面,其國力日益強大,社會秩序也相對穩定。在這種種條件下,強大的漢王朝在飲食方面較秦朝有了進一步的發展,飲食烹飪之術也日益豐富。《方言》卷七:“熬,[取火],煎,[備灬],鞏,火干也。凡以火而干五谷之類……謂之熬……凡有汁而干謂之煎。”“熬”本意是以間接加熱方式熟化食物。《說文解字》:“熬,干煎也。”后來又指用小火慢煮。“煎”本義為“用火苗舔著燒”。《說文解字》:“煎,熬也。”相比較而言,“熬”傾向于間接加熱,“煎”主要是直接加熱。
除以上所論述的“熬”、“煎”外,漢朝烹調食物的方法還有很多,例如:《方言》卷七:“胹,飪,亨,爛,糦,酋,酷,熟也……自河以北趙魏之間火熟曰爛,氣熟曰糦,久熟曰酋,谷熟曰酷。”《說文解字》:“胹,烹煮,爛熟。胹,爛也。”“飪”,指食物熟透。《說文解字》:“飪,大熟也。”“亨”,烹飪,后作烹。“糦”,指炊熟。“酋”,《博雅》:“酋,熟也。”“酷”本義是形容酒味濃、香氣濃,后來也可表烹飪義,《玉篇》:“熟也。”這一系列與烹飪有關的詞語,展示了漢代各地飲食方式之豐富多彩,體現了中國歷來博大精深的飲食文化。
2.《方言》對進食的稱呼
西漢進食方式、所進之物不同,其稱呼也各異。《方言》卷一:“餥,飵,食也。陳楚之內相謁而食麥饘謂之餥……陳楚之郊南楚之外相謁而飧,或曰飵,或曰[飠占]。”郭璞注:“餥,饘糜也。飧,畫飯為飧。”“餥”,古代中國陳、楚一帶人們相見后請吃麥飯稱“餥”。《爾雅·釋言》:“餥,餱,食也。”“飧”,晚飯,亦泛指熟食,飯食。麥粥、麥飯,是指用磨碎的小麥煮成的粥或飯。那么,從這里我們可以得出,“餥”、“飵”和“飧”三個詞在漢朝是用來表示吃麥粥或麥飯的這樣一種動作。這一現象屬于現代漢語中詞語搭配的問題,類似于的“喝粥、吃飯”等。
同樣表示進食之稱的還有“茹”、“噬”。《方言》卷七:“茹,食也。吳越之間凡貪飲食者謂之茹。”郭璞注:“今俗呼能粗食者為茹。”“茹”本義是吃。《說文解字》:“茹,飲馬也。”《禮記·禮運》:“飲其血,茹其毛。”《方言》卷十二:“噬,食也。”“噬”本義為咬。《說文解字》:“噬,嗂也,喙也。”后來發展為吃,《易·雜卦》:“噬,嗑食也。”此外,“噬”也可表示吞。潘岳《西征賦》:“竟橫噬于虎口。”
3.《方言》中谷物所做的食品
在我國,“五谷文化”可謂舉足輕重,稱得上是中華文化之起源。“五谷”其所指說法不一,大抵由稻、黍、稷、麥、豆構成。漢代主食多以五谷為主,也出現了很多由五谷做成的食物,例如“糍粑”。《方言》卷十三:“餌謂之糕,或謂之餈,或謂之[飠令],或謂之餣。”“餌”“餈”同屬一種稻餅。許慎《說文解字》云:“餌、餈皆粉稻米,黍米所為也。合蒸曰餌。餅之曰餈。”“餣”現在指糕餅的一種。“餌”、“餈”、“餣”都相當于現在的糍粑,即一種以糯米為主要原料做成的食品。
除了糕餅之外,由五谷所做的食物還有面食。《方言》卷十三:“餅謂之饦,或謂之餦餛。”“饦”也作“馎饦”,古代的一種面食。《玉篇》:“餺飥,餅屬。”《齊民要術》:“麥,堪作餅饦。”宋·朱翌《猗覺寮雜記》:“北人食面名馎饦。”“餦餛”,古代的一種餅。清·錢鐸《方言箋疏》注:餅謂之饦,或謂之餦餛。
我們現在的“糖稀”也跟谷物有關,亦稱“飴糖”。在《方言》十三卷:“餳謂之餦餭。飴謂之[飠亥]……餳謂之餹。凡飴謂之餳。”“餳”,相當于現在的糖稀。“飴”是一種用麥芽制成的糖漿,也稱糖稀。“饊”,《說文解字》:“熬稻粻餭也。”許慎析言之:“若今煎粢飯然,是曰饊。飴者,熬米成液為之……饊者,謂干熬稻米之張皇為之。”“餦餭”,郭璞注:“即干飴也。”也就是說“餦餭”是指一種干的飴糖。
五谷除了可以做出美味的食物外,還可以用來釀造瓊漿玉液,首先釀酒所必備的“麴”就是由五谷做成。同樣卷十三:“[殼麥],[麥才],[麥穴],麰……麴也。麴,其通語也。”“麴”,把麥子或白米蒸過之后,使它發酵后再曬干,成為“麴”,可用來釀酒。
《方言》中這些關于西漢飲食的記載,結合其他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對于考證漢代飲食文化和社會生產水平都是很有參考意義的。
(二)《方言》中的漢代服飾裝扮
劉君惠曾說過: "文化中最容易被人注意到的是一個社會中的物質設備。” [5]與人們生活密切相關的,除了飲食外,還有類似服飾裝扮等諸多方面。漢高祖劉邦以平民的身份得天下,為了讓百姓休養生息,漢初基本上沿襲秦朝服飾制度,直至東漢明帝永平二年,才算有正式完備的規定。漢朝的服飾,主要組成部分包括襜褕(直身的單衣)、袍、襦(短衣)、裙。通過分析《方言》中有關漢代服飾的詞語,我們也可以對漢代服飾文化有更進一步理解。
“襜褕”是古代一種較長的單衣,分直裾和曲裾二式,多為平日居家之服,男女皆可穿著。又因其寬大而長作襜襜然狀,故得其名。卷四:“襜褕,江淮南楚謂之[衤童]褣,自關而西謂之襜褕,其短者謂之裋褕。”顏師古注云:“襜褕,直裾禪衣也。”由于“襜褕”多為家居便服,所以常帶有隨意之意,不適合正式場合。《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元朔三年,武安侯坐衣襜褕入宮,不敬。”司馬貞《索隱》曰:“檐褕謂非正朝服,若婦人服也。”
“襌衣”屬華夏體系中深衣制的一種,多指無襯里的單層衣,一般是夏衣,材質為布帛或薄絲綢。《方言》卷四:“襌衣,江淮南楚之間謂之褋,關之東西謂之襌衣。有袌者,趙魏之間謂之袏衣;無袌者謂之裎衣,古謂之深衣。”“襌衣”古指單層的長衣,《說文解字》:“襌衣不重。”《釋名·釋衣》:“襌衣,言無里也。”“褋”本義為單衣,楚辭《九歌·湘夫人》:“捐余袂兮江中,遺余褋兮澧浦。”本卷中“袌”即為“袍”。古趙魏之間有“袌”為“袏衣”,“袏衣”多指正衣,包括朝服、祭服等;無“袌”為“裎衣”,多指便服,包括睡衣、褻衣等。
“襦”一般指短衣或短襖,有單、復之分,單襦近乎衫,復襦則近襖。《方言》卷四:“汗襦,江淮南楚之間謂之[衤曾]。自關而西或謂之袛裯……陳魏宋楚之間謂之襜襦,或謂之襌襦。”“[衤曾]”多指短衣,在今湖北方言中,還有“漢(或者汗)[衤曾]子”這一說法。“袛裯”指短衣、汗衫之類。《說文解字》:“襌,衣不重也。襦,短衣也。”由此可以得知,“襌襦”即為輕且短的上衣。又《方言》卷四:“襦,西南蜀漢謂之曲領,或謂之襦。”史游《急就篇》:“袍襦表里曲領群。”顏師古注曰:“短衣曰襦,自膝以上。”《太平御覽》:“襦為最普遍之庶人常服。”固“襦”通常由普通的布做成,而不用絲帛等物。
“裙”在古代稱為下裳,略呈環狀。古時男女皆可穿著,現如今多為女性服裝。《方言》卷四:“帬,陳魏之間謂之帔,自關而東或謂之襬。”《釋名·釋衣》:“裙,群也,連接群幅也。”“帔”本義也是裙。《說文解字》:“弘農謂裙帔也。”《廣雅》:“帔,裙也。”后來“帔”又可指古代披在肩背上的服飾。《玉篇》:“在肩背也。”《釋名》:“帔,披也。披之肩背,不及下也。”又一說是一種類似僧人袈裟的衣服。《笑道論》:“其服黃帔,乃是古賢之衣。”“襬”,是指長袍、上衣、襯衫等的最下面的部分,又叫作下擺。《急就篇》注:“帬,即裳也,一名帔,一曰襬。”
(三)《方言》中的漢代病理之學
一個較為完整的社會體系除了包括衣食住行外,還需要有相對健全的醫療結構和比較發達的醫療水平。廖育群《兩漢醫學史的重構》中提及:“從總體上講,這一時期的醫學應該是在繼承先秦以來的理論學說、經驗技術的基礎上,沿著各家各派、各自為說的軌跡發展的。” [6]漢代的醫療水平在中國古代整個醫療發展史上都不可小覷,在這個時期形成了中國傳統醫學的雛形,并出現大量的醫學典籍。《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傷寒雜病論》的問世,都是漢代醫學水平的體現。筆者通過反復考察揚子《方言》一書,發現其中有不少是有關漢代病理之學的記載,故在此作淺顯的探析。
對不同程度的病情,漢代醫學上也有不同的稱呼,病情較輕可稱其為“殗殜”。《方言》卷二:“殗,殜,微也。宋魏之間曰殗。自關而西秦晉之間凡病而不甚曰殗殜。”郭璞注:“病半臥半起也。”“殗殜”,小病,形容病不甚重,半起半臥、時臥時起的樣子。清·袁枚《祭妹文》:“前年余病……后雖小差,猶殗殜。”由此而言,“殗,殜”多用來描述病情不慎嚴重。
病情稍緩解后又加劇謂之“不斟”或“何斟”,如卷三:“斟,益也……凡病少愈而加劇亦謂之不斟,或謂之何斟。”古代南楚謂疾病少愈而加劇為不斟。宋·王應麟《困學紀聞·評詩》:“呂居仁答曾吉父詩:‘記我今年病不斟’蓋用此。”“何斟”,作動詞講是指事物增加后而又減少,或者指病情稍減輕而又加重,屬于古南方方言。
還有泛指疾病的稱法,例如《方言》卷三:“瘼,癁,病也。東齊海岱之間曰瘼或曰癁,秦曰瘎。”“瘼”本義是指病、疾病。《說文解字》:“瘼,病也。”《詩·小雅·四月》:“亂離瘼矣,爰其適歸。”毛傳:“瘼,病。”“癁”,指病復發。“瘎”,指腹病的一種。《玉篇》:“瘎,腹病也。”《廣韻》:“腹內痼病。”這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看成“瘼”、“癁”、“瘎”三個近義詞在不同方言地區的互訓。
漢代藥理之學對于具體的病情分得也比較細致,各地方言用語也有所不同。如《方言》卷三:“凡飲藥傅藥而毒,南楚之外謂之瘌,北燕朝鮮之間謂之癆,東齊海岱之間謂之眠,或謂之眩……瘌,痛也。”“瘌”,按許慎《說文解字》:“瘌,楚人謂藥毒曰痛瘌。”“癆”,按照中醫來說,是指積勞損削之病,后來又所作結核病的俗稱。《說文解字》:“朝鮮謂藥毒曰癆。”《博雅》:“癆,痛也。”又李康澄補充:“癆,下毒。” [7]“眠”,《玉篇》:“眠,寐也。”也可用來表示用藥后的中毒反應,如:眠眩(是指服藥或敷藥后的中毒反應);眠藥(麻醉藥)等等。“眩”,本義是眼花,看不清。《說文解字》:“眩,目無常主也。”漢代山東地區就把藥物中毒稱作“眩”,大概是由中毒所引起的視力模糊現象而得出。
關于病愈,揚子《方言》一書中也有相應的記錄。《方言》卷三:“差,間,知,愈也。南楚病愈者謂之差,或謂之間,或謂之知。”“差”通“瘥”,指病愈。《三國志·華佗傳》:“若當針,亦不過一兩處,下針言:‘當引某許,若至,語人。’病者言‘已到’,應便拔針,病亦行差。”“瘥”,本義為病除,病愈。《續世說·夙慧》:“患既未瘥,眠也不安。”又如“久病初瘥”等。
以上所述都是《方言》一書中所體現的與漢代病理之學有關的內容,其中包括表示病情程度的“殗殜”,泛指疾病的稱法“瘼”、“癁”,表示具體病癥的“飲藥傅藥而毒”的“瘌”、“癆”、“眠”、“眩”,以及表達病愈的“差”、“間”等。這些珍貴的記錄,于我們研究漢代醫學都是有所裨益的。
(四)《方言》中的漢代親屬稱呼
漢代是中國古代封建王朝大一統重新建立的歷史時期,如薛瑞澤所言:“漢代是中國封建社會形成和發展的重要時期,各種社會關系在這一時期不斷得到完善和定型。” [8]社會成員之間的關系定位較秦更為明確,這種現象也可看作是社會文明程度的一個標志。在《方言》一書中,也有不少關于漢代親屬關系的記載,這些都是了解漢代社會關系的有力資料。在這里,我們分兩個方面來探討——直系血親和姻親親屬。
1.《方言》中的漢代直系血親
在天道倫常思想的影響下,父母與子女之間的關系是整個親屬系統中不可忽視的。且中國古代社會存在著從母系氏族逐漸過渡到父系氏族的進程,漢代社會中也殘留著這樣一個轉變的蹤跡。《方言》卷六:“南楚瀑洭之間,母謂之媓,謂婦妣曰母姼,稱婦考曰父姼。”郭璞注:“古者通以考妣為生存之稱。”“媓”本義是女王或帝后,后來又發展為可指母親。“妣”,原指母親,后稱已經死去的母親。“姼”,《集韻》:“音眵,美女。”《說文解字》:“姼,婦人小物也。”后來可用來借指父母。“考”,本意是年紀大。《說文解字》:“考,老也。”《爾雅》:“父為考。”漸漸地,考、妣各用來專指父與母。揚雄指出“謂婦妣曰母姼,稱婦考曰父姼。”稱父也由原本更傾向于指母的“姼”來構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漢初還保留的部分以母系計算親屬世系的殘存觀念的體現。
中華傳統向來注重長幼有序,關于兄弟、姊妹間的長幼關系,漢代親屬體系中也有嚴格的區分。《方言》卷十:“膊,兄也。荊揚之鄙謂之膊,桂林之中謂之[彖盂]。”“膊”本義是有紋身圖案的臂膀,且傾向于指胳膊上靠上、粗壯部分,于是“膊”漸漸帶上表示“大”、“上”的意義。《方言》中就指出漢代荊揚邊界處稱年紀上偏長的同胞兄弟為“膊”。后來隨著語音的改變和詞義的轉化,“膊”在不同方言區中,語音和字形都發生了或多或少的變化。在現如今廣西西部的白話用語區,“膊”的表義變為“[女甫]”讀pu1/bou1/bu1,單用時表示“姐姐”;吳川話有“大[女甫]”、“細[女甫]”;粵西白話普遍有“[女甫]奶”(父母之姐)、“[女甫]爹”(父母之姐夫);類似“膊”的用法的還有壯、傣語中讀音相近的pei4/pi4/pi6(兄、姐)。
除了上面談到的特定的用來表示長幼的親屬詞外,還有用來表示長幼秩序的標志詞,例如古代排行所用的“伯(孟)仲叔季”。《方言》卷十二:“娋,孟,姊也。”郭璞注:“外傳曰:‘孟啖我,’是也。今江東山越間呼姊聲如市,此因字誤遂俗也。”“娋”本義指大姐。《博雅》:“娋,孟姊也。”“孟”本義是妾媵生的長子稱“孟”,正妻生的長子稱“伯”,后來“孟”和“伯”統稱長子。《禮緯》:“嫡長曰伯,庶長曰孟。”《說文解字》:“孟,長也。”又一說,兄弟姊妹排行最大的都可以稱為孟,無論男女,例如:孟兄,孟女,孟孫等。
2.《方言》中的漢代姻親親屬
羅常培《語言與文化》:“民族的親屬稱謂頗可作為研究初民社會里婚姻制度和家庭制度的佐證。” [9]研究親屬稱呼用語除了明晰直系血親之間的家庭關系外,還有助于我們對由姻親所結成的親屬關系和婚姻制度的理解。
漢代東齊人,大抵相當于現在的山東人,將女婿稱為“倩”,其寓意大概是想給女兒找一個好男人來當女婿。《方言》卷三:“東齊之間婿謂之倩。”郭璞注:“言可借倩也。”《說文解字》:“倩,人字。”段玉裁根據《韻會》的引文改為“倩,人美字。”并作注解說:“倩,猶甫也,男子之美稱。”古代很多能人志士都以倩為字,例如:東方朔、雋補疑、于定國都字曼倩。《說文解字》也說:“東齊婿謂之倩。”裴骃《集解》引徐廣曰:“倩者,女婿也。”錢繹《方言箋疏》中指出:“婿和倩都是有才能,有智慧的意思。“婿”通“胥”,《周禮·象胥》鄭玄注:“胥,有才知者也。”而“倩”則通“婧”,《說文解字》:“婧,有才也。”又由于婿是從外引入,所以郭璞注解為“可借倩”。
現代漢語普通話和很多方言中都保留了“妯娌”這一稱呼,通常是指直系兄弟的妻子之間的親屬關系,這種關系是建立在姻親基礎上的。《方言》卷六:“蹇,妯,擾也。人不靜曰妯。”郭璞注:“擾,謂躁擾也。”《說文解字》:“妯,動也。”“妯”,從女從由,“由”本意為“滑”,“女”和“由”聯合起來表示活動性強的女人,“家族中起到車軸般作用的女人”。“妯”本義為家族中負責主內的女性(一般是長房媳婦)。《方言》卷十二:“築,娌,匹也。娌,耦也。”“娌”為耦,耦同偶,表示雙數。“娌”是形聲字,從女,從里,里亦聲。“里”指“里邊”、“內部”。“女”和“里”聯合起來表示“在家人列隊迎候貴客的隊伍中站位靠后(靠里)的女子”,即位于“妯”之后,指兄弟中年幼者的妻子。
三、小結
通過上述考察,我們發現揚雄《方言》中記載了與人民生活緊要相連的飲食文化、服飾裝扮、病理之學、親屬關系等諸多方面,從大體上展示了從漢朝就已日趨多樣化的飲食烹飪技術,品類繁復的服飾裝扮,成就頗多的病理之學和相對完善的社會關系。這些關乎百姓日常生活的史料,不僅是漢代社會生產水平的體現,還是整個大漢王朝封建化進程的綜合展示。華學誠曾指出:“當前和今后相當長的時期內,我們的《方言》研究將面臨著總結、加深、開拓三個方面的任務。” [10]以往有關《方言》的研究大多數從語言學史、文字學、訓詁學等角度著手,若轉而從社會生活的角度出發,亦能為我們研究《方言》開拓出一條路來。“每個詞都有它自己的歷史。” [11]洞察《方言》中相關詞語的歷史淵源,對我們研究和了解漢代文化都是極有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