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阿壩師范高等專科學校青年基金項目課題“民意與司法審判”(項目編號:ASC14-01)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周利群(1982-),女,漢族,四川成都人,研究實習員,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法學、思想政治教育。
收稿日期:2014-12-11
從十一屆三中全會我國法制建設的起步到1997年十五大依法治國寫進黨章,我國的法治現代化在短短二十幾年內取得了不菲的成績。今年十八屆四中全會審議并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標志著我國法治社會建設進入了全面發展階段。二十幾年的立法完善及法治宣傳,民眾的個體意識及權利意識逐漸覺醒,參政議政熱情高漲。作為公權的司法當然成為了民眾關注的對象。從近年來出現的民意影響司法審判的案件(李昌奎案、許霆案等)來看,司法審判陷入了兩難境地,一方面如果司法審判過多考慮民意,往往會招來民意審判的詬病;另一方面,如果法官嚴格按照法律規定,不考慮民眾情緒,司法審判結果與民眾愿望相背道而馳的話,民眾對司法更是缺乏信心。在這兩難境地下,司法審判該何去何從?
一、民意的定義與特征
(一)定義
民意一詞由“民”與“意”二字組成。民者,人也,古時指黎民百姓,見詩·大雅·假樂“宜民宜人,受祿于天。” ①意,有意愿,意圖之意。因此,從字面理解,“民意”意即民眾意愿,可引申為民眾意愿或訴求。民意概念始于西方人權研究,最早由法國思想家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一書中提出。民意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廣義的民意是指全體人民的共同意志,狹義的民意指個人與某一群體的意志,正如盧梭所說:“意志要么是公意,要么不是;它要么是人民共同體的意志,要么就只是一部分人的 [1]33。”本文所論之民意采狹義說。在本文論題的語境下,民意特指在一定的社會生活范圍內,一定數量的個人或群體表達的對某一事件、行為和現象等的較為一致看法、情緒、意見。
(二)特征
從以上民意的定義可以看出,民意具有以下特征:
1.民意的表達主體是一定數量的個人或一定的群體,是某一個體和群體的愿望或訴求。大多數情況下,這樣的群體通常因為血緣、地緣關系集結,再或是基于同一利益、處于社會同一階層的關系而對同一事件、問題、行為表達較為一致的愿望、看法和態度。
2.民意具有非理性特征。既然民意是民眾的愿望、看法、態度、訴求,就必然是主觀的判斷,存在個人的偏見和喜好,具道德性、情緒性及易變性,不具理性基礎。
二、司法審判的概念與特征
(一)概念
在中國古代,司法是掌刑法的官名,“我國遠在奴隸社會便有‘聽訟斷獄’的‘司寇’官職之設,到封建社會的唐朝地方官吏中在州設‘法曹參軍’又稱‘司法參軍’,縣設‘司法佐、吏’,但這些所謂‘司法’跟現代司法的概念是不同的。直到清朝末年‘變法修律’引進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三權分立’的原則和制度,才具有了現代意義的‘司法’一詞。 [2]1-2”根據孟德斯鳩三權分立的觀點,司法就是司法機關行使的,處理和裁決社會糾紛和社會沖突的一種國家權力。因此,司法審判是指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在法定職權范圍內應用法律審理和判決案件的專門活動。
(二)特征
1.司法權是司法機關的專有屬權。社會的管理與秩序離不開法律制度的規制,但法律作用的發揮離不開司法機關及工作人員的付諸實際,“如果法律可以自行運用,那么法院也就是多余的了 [3]180。”司法權作為國家公權力,司法機關是唯一行使該項權利的機關,其他任何組織和個人都無權行使司法審判權。
2.司法審判是專業性的理性判斷。司法審判是司法機關和工作人員(一般指法官)應用法律審理、裁決案件的活動。法律是國家立法機關制定的規范性文件,應用法律亦即規范性活動,專業性、理性不言自明。另外,司法是保障社會正義的最后一道屏障,從司法的終局性考慮,法官掌握著生殺予奪大權,法官專業性及法官審理案件的理性裁決是法官需要具備的基本素質。
三、民意與司法審判的關系
理性、非理性、國家公權力、群體訴求等似乎注定了司法審判與民意的對立關系。然而,民意與司法審判并不僅僅是簡單的非此即彼的關系。根據辯證唯物主義(辯證唯物主義是完全的辯證法,是史上最深刻完整無片面性的發展學說)的矛盾規律(社會和思想領域中的任何事物以及事物之間都包含著矛盾性,事物矛盾雙方既統一又斗爭地推動事物的運動與發展),民意與司法審判必然存在又統一又對立的關系。
(一)統一性
從公權的來源看,主要存在三學說,分別是君權神授、社會契約論及馬克思的關于國家的理論。在西方,社會契約理論占據了壓倒性多數的優勢,成為了西方廣被采納的理念。社會契約論認為,國家的權力是來源于社會中的個人將權利以社會契約的形式讓渡給國家,國家以所獲得的權力反過來保障社會中每個人的權利。在我國,憲法規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人民通過選舉將權利授予人大,人大行使國家權力,對人民負責。人大是我國的最高權力機關,行使立法權。行政權、司法權由人大授予行政機構、司法機關行使,行政機構、司法機關對人大負責,最終對人民負責。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西方與中國在公權來源上是一致的,國家的權力來源于民,從應然角度講,公權體現的應該是民眾的意愿,司法權體現的必然應是民眾的意愿。
三權分立是西方民主國家基本政治制度的建制原則。三權分立體現的是“以權制權”思想,孟德斯鳩認為,只有立法權、行政權、司法權的分離才能保障人民的權利與自由。“如果立法權與行政權集中在同一個人或者同一個機關手中,自由便不復存在了;因為人們要害怕這個國王或議會制訂的暴虐的法律,并暴虐地執行這些法律。如果司法權不同立法權和行政權分離,自由也就不存在了。” [4]158三權分立的核心是權力間的相互制衡,是對國家公權力的制約。“司法部門既無強制,又無意志,而只有判斷;而且為實施其判斷亦需借助于行政部門的力量。” [5]391司法機關以其違法性審查權擁有了對抗立法權及行政權的力量。從民意體現的私權與國家公權天然的對抗性層面講,司法權與民意亦是統一的。
公平、正義是現代社會全人類共同擁有的價值觀念,司法與民意在追求公正的價值目標上是統一的。現代社會中的司法審判,不僅是一種解決糾紛的方式,而且是保障人權最基本和最重要的方式,還是保障社會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根據羅爾斯《正義論》觀點,正義包含了平等自由、機會的公正平等和無差別對待原則,這也是人們追求的最高理想。“司法公正是法律精神的內在要求,是法治的組成部分和基本內容……在馬克思主義者看來,公正體現了人們之間的正當關系,其核心內容就是平等……” [6]司法的功能就是審理和裁決案件,解決各種類型的糾紛,保障公民權利不受侵犯。當公民的權利受到侵害訴諸法院后,審判人員按照法律規定秉公辦理,審理和裁決案件,保障公民權利,維護社會正義。這與民眾的期望與追求的價值是一致的。
(二)對立性
從權力的屬性看,兩者是對立的。司法權是國家公權力,民意表達的是個體或某群體的權利需求,是為私權。私權的利己性是顯而易見的,而且是絕對的,這種極端的利己主義與公權力追求的社會廣泛的公正顯然是矛盾的。另外,國家公權力的運用主要是為了確立一種社會秩序,以便用于社會個體利益之間的利益分配,這種權力本身就孕育著損害社會個體利益的潛在風險與可能 [7]27。
司法是保障社會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從司法的終局性來看,司法權具有生殺予奪的力量。權力需要監督,否則就會濫用,監督就是制約。因此,從民意與司法審判監督與被監督的角色來看的話,民意與司法審判是對立的。我國現實中某些法院為了防止自己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而采取限制庭審旁聽,不允許或限制媒體采訪報道的方式充分說明了這點。
以上是從宏觀角度分析的民意與司法審判的對立關系,在微觀方面,民意與司法審判的對立性表現在以下民意與司法審判的沖突上:
1.民意干涉司法獨立。“司法機關的獨立,表現在它只遵循自己特有的司法規則,表現在它的觀念和行為不被其他政治機構或社會團體的觀念和行為所左右 [8]19。”司法獨立是司法審判的最基本原則,我國憲法第129條明確規定:“人民法院按照法律規定獨立行使審判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近年來的民意干涉司法事件已不是鮮見之事 ②,“民意”也有了成為別有用心之人用來干涉司法捍衛私利的武器之虞 ③。
2.民意干涉司法公正。公正是司法的生命和靈魂,培根說過:“一次不公正的(司法)判斷比多次不平的舉動為禍尤烈。因為這些不平的舉動不過弄臟了水流,而不公的判斷則把水源敗壞了 [9]193。”司法的公正能夠使民眾對法律產生普遍確信,以致能尊重和服從司法審判結果。公正的核心內容就是平等,這正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精神實質。西方司法公正有兩大核心內容,一是實體公正,二是程序公正。實體公正就是給予每個人應得的權利和義務,亦即結果公正;程序公正就是實現實體公正的過程是按照法律進行的,主要包括與案件有利害關系的人應當充分參與訴訟,法官保持中立等。民意在新興媒體上的大勢造勢,往往會導致法官的先入為主,使法官喪失獨立裁決的“安靜”環境。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民意針對的當事人獲得公平審判的權力完全有可能受到威脅,這是公正的司法不允許出現的情況。
3.感性與理性的沖突。民意表達來源于個體和群體的片面性認識,因為民眾并沒有充分的機會去了解和獲得評價對象的全面客觀的信息,憑著間接的消息來源,在沒有確定的情況下,根據個人的喜好偏愛表達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因此,民意是片面的、帶有個人情緒的感性認識。而司法機關審理案件,是由具有專業法律知識和豐富判案經驗的審判人員,通過法定的程序來還原案件事實,應用法律進行裁決的邏輯推理過程。民眾片面的感性認識結成的美好愿望在沒有獲得法院理性審理結果的支持時,民眾的胡思亂想又會演變成另一場司法腐敗的民意表述。
四、結語
尊重民意是民主國家的基本政治原則,隨著國家的法治化進程,民眾個體意識與權利意識逐漸覺醒,民眾表達訴求的愿望也越來越強烈。十七大報告強調了民眾的表達權問題,中國作為一個民主國家也絕不應該防民之口。但在何領域接收民意,我們也要謹慎之。
通過對民意與司法審判關系的梳理,本文認為,從民意與司法審判統一性關系角度看,在司法審判的過程中,法官只要按照法律辦事就是按照人民群眾的意愿辦事;從民意與司法審判的對立性關系看,在我國當前司法體制不全與司法隊伍素質不高的現實情況下,司法領域堅持嚴格法主義是很必要的,即司法審判中不宜考量民意因素,“法官除了法律就沒有別的上司”,司法是適用法律的活動,那種靠順應民意來樹立司法權威的看法也是短視的,“在柏拉圖看來,一個穩定的政體竟必須以轉瞬即逝的民意為基礎,是不可思議的” [10]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