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X不Y”語義-句法互動與構式等級的認知研究

□胡春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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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X不Y”語義-句法互動與構式等級的認知研究

□胡春巧

摘要：通過定性考察“不X不Y”結構中“XY”的語義相關性以及語義—句法互動，對該構式等級加以認知闡釋，旨在促進對外漢語教學與構式本體的研究。研究發現：1.當“XY”的語義相關時，構式的等級較低；2.當“XY”的語義相反或相對時，構式的等級較高；3.當“XY”的語義不相關時，構式的等級最高。構式的功能包括語義功能和話語功能。如果構式的語義功能表現出隱轉喻，話語功能中表現出主觀性時，則說明構式的等級高。

關鍵詞：不X不Y語義—句法互動構式等級認知

一、引言

“不X不Y”是漢語中使用比較普遍的一個結構。這個結構由不變部分和可變部分組成，前后否定副詞“不”構成格式不變的部分，“X、Y”構成格式可變的部分。有學者從“不X不Y”的結構關系角度進行了研究，如蔡振生（1998），李衛中（2002），劉志生、黃友福（2008）。蔡振生（1998）把“不X不Y”結構分成兩大類：并列結構和動補結構；李衛中（2002）和劉志生、黃友福（2008）將其分為并列結構和偏正結構。羅耀華（2002）將“不X不Y”格式分為4種類型：雙核線性離散式、單核聚焦式、雙核聚焦式、單核凝結整合式。有學者從語義角度研究“不X 不Y”構式，如王樹瑛（1999）、李衛中（2002）。從語義關系看，研究者一致認為“不X不Y”構式表示多種語義。如《現代漢語八百詞》（呂叔湘，1999）將其歸納為以下四種語義：①“既不……也不……”，可將其視為該構式的原型語義，也就是對X和Y的否定，或者對XY的否定；②“適中”，也可分為兩種情感，一種是“恰到好處”，一種是“不太滿意”；③“不像X，不像Y”，表示一種強烈不滿的中間狀態；④“如果（只要）不X，就不Y”，表示一種假設的條件或充分的條件關系。

“不X不Y”是一個兼容性的語法結構，同一個句法結構包含多種語義和用法（邢褔義，1997）。我們認為，“不X不Y”的各種格式均為構式化格式中的一種，由于各種格式的獨立性存在差異，構式化程度和構式等級也存在差異。構式語義與構式句法之間存在著怎樣的相互關系，構式語義與構式等級之間的關系是怎樣的，是本文要解決的兩個問題。

二、“不X不Y”構式語義類型和句法結構的關系

（一）“不X不Y”中“XY”的語義相關

“X”和“Y”的語義相關有兩種情況：一是語義為等義或者近義；二是“XY”為同類而非同義詞。當“XY”為近義詞時，“不X”和“不Y”之間的所指相同或相近，表現為復指關系。例如：

（1）又見陸韻仙對著馬山鋪不瞅不理的，滿面露出不愿意的樣子，不由心中添上了積幾分不快。（《九尾龜》）

（2）他的相貌，本就萎縮里帶著幾分奸猾的，此時便更是顯得不尷不尬的非常難看。（《蝕·動搖》）

（3）這是老瞎子最知足的一刻，身上的疲勞和心里的孤寂一定忘卻，不慌不忙地喝幾口水。（《命若琴弦》）

上述例句中，“瞅”和“理”，“尷”和“尬”，“慌”和“忙”在語義上相近，整個結構的意思基本等于“不X”或“不Y”。例（2）中的“尷”和“尬”是非成詞語素，例（3）中的“XY”是由雙音節語素“慌忙”拆分而成的。當“XY”為同類而非同義詞時，是指兩者有明確的共同的上位詞。如“三”和“四”（兩者均為數詞）、“茶”和“飯”（兩者均指食物）。

（4）細看次一詞，可見元宵之夜，趁著喧鬧從中，干那不三不四的勾當的，不一而足，不消說起。（《二刻拍案驚奇》）

（5）賈沖忽然病起來，一天到晚，哼聲不絕，一連三天，不茶不飯。（《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二）“不X不Y”中“XY”的語義不相關

“不X不Y”中“XY”的語義不相關，指的是“XY”不屬于同一個意義范疇的詞?！安籜不Y”就不能屬于并列關系，而是在構式結構的作用下，形成某種邏輯推理關系，如：條件、假設、因果。例如：

（6）不把這種東西打倒，什么新文化都是建立不起來的額，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7）那扣兒不扯不緊，扯緊就痛。（《西游記》）

（8）不論你們聽不聽，我還得把話說完。燈不拔不亮，話不說不明。

上述幾例中，“破”與“立”，“塞”與“流”，“止”與“行”，“扯”與“緊”，“撥”與“亮”，“說”與“明”，都不是同一語義范疇的詞語，有的甚至連詞性都不相同。但是，兩者的否定存在邏輯推理關系，“不破”“不塞”“不止”是“不立”“不流”“不行”的條件，也可以看作廣義上的因果關系。

（三）“不X不Y”中“XY”的語義相反或相對

“不X不Y”中“XY”為反義或者對義時，指的是“XY”之間的關系為非同義的同范疇詞語。例如：

（9）正是舉家束手無策的時候，恰好不前不后，相主事喝到而來。（《醒世姻緣傳》）

（10）整齊的劉海下面，在兩條修眉和一根略高的鼻子中間，不高不低地嵌著一雙大眼睛。（《家》）

（11）他們總是不約而同地耍那套不痛不癢的小把戲。（《四世同堂》）

上例中的“不前不后”“不高不低”“不痛不癢”都表示一種特性或者狀態，指的是介于兩者之間、剛好“適中”的情況。正如《現代漢語八百詞》所言，從感情上說，“適中”有滿意的情況，如上面的例（9）、例（10）兩例；但也有不滿意的中間狀態，如下面兩例：

（12）別一天到晚不陰不陽、死人似的。（《過把癮就死》）

（13）在一些有爭議的事情上，徐穎總是站在她的對面，用一些或明或暗的話刺激她，背后還說些不咸不淡的話。（《愛之上》）

上例的“陰”“陽”“咸”“淡”都構成對立。例（12）中的“不陰不陽”表示“陰不陰，陽不陽”，是一種非正常的中間狀態，引申為“不好”的狀態。

由上述“不X不Y”中“XY”語義的相關性特征可知，當“XY”的語義相關時，整個“不X不Y”構式表現出并列的或者復指的語義，能用“不XY”來表示；當“XY”語義不相關時，整個構式表現出一種邏輯上的因果或者假設關系，語義可表示為“如果不X，就不Y”；當構式中的“XY”語義相反或者相對時，構式的語義表示為“XY”的中間狀態。另外，當“XY”為名詞、數詞、方位名詞、形容詞時，如“茶飯”“陰陽”為名詞，“三四”為數詞，“前后”為方位名詞，在進入“不X不Y”構式后，整個構式轉化成形容詞，這是“不X不Y”構式顯現出的語法上的類化作用。動詞進入該構式時，仍為動詞性的結構，比如“不瞅不理”。所以，由于整個構式相當于形容詞、動詞，該構式具有形容詞以及動詞的句法特征。

三、“不X不Y”構式的語義類型與構式的等級的關系

Goldberg（2003，2006）在兩部文獻中先后指出該構式的定義為“結構—意義的匹配”和“結構—功能的匹配”，并換一種說法指出：“每一個配對都包含形式特征加上某種交際功能”。這里的“功能”包含兩部分內容：語義功能和話語功能。當構式的語義功能表現出隱轉喻，話語功能中表現出主觀性時，則說明構式的等級化越高。“不X不Y”的三種語義類型與構式的等級關系如下：

（一）“不X不Y”中“XY”的語義相關，構式的等級低

根據上文的描述，“不X不Y”中“XY”的語義相關時表示的語義可以用“不XY”來表示，或者用“既不X也不Y”來表示，其構式的意義可以從構式成分的意義中推斷出來，如例（1）、例（2）中的“不瞅不理”“不尷不尬”，以及下例：

（14）可是奇怪，這些不言不語的頑石，居然背著多少萬年的歷史。（《瑞士》）

當XY語義相關時，主要是描述一種狀態或者情境，構式的語義可以從組成成分的意義推導出來。

（二）“不X不Y”中“XY”的語義相反或相對，構式的等級中等

上文指出，當“不X不Y”中“XY”的語義相反或相對時，“XY”不屬于同一個意義范疇，表示的特性或狀態是介于“XY”的中間狀態?？梢员磉_兩種意思，一是主觀上的意思“滿意”或者“不滿意”，二是隱喻義。比如前文已經出現過的例（9）和例（13）。

例（9）中的“不前不后”從空間的“前后”隱喻到時間上的“前后”，在語境中表示一種令人滿意的“中間狀態”。例（13）中的“不咸不淡”并不是指味覺上的刺激，而是對徐穎所說的話表示不滿，引申出貶義的感情色彩?！安籜不Y”語義具有整體的融合性，形式上結合得很緊，構式的等級性比較高。

（三）“不X不Y”中“XY”的語義不相關，構式的等級最高

上文指出，當“XY”的語義不相關時，指的是“XY”不屬于同一個意義范疇的詞。“不X不Y”就不能屬于并列關系，而是在構式結構的作用下，形成某種邏輯推理關系，如：條件、假設、因果。例如：

（17）真理不辨不明，燈不撥不亮。

（18）請大帥不必猶豫，俗話說，不毒不丈夫。（《李自成》）

不相關的語義格式，有一部分是表示某種哲理或生活經驗的格言，往往具有泛指性。其中，構式中“XY”不僅表示字面意義，更表示一種事件或者狀態的條件和結構，而且涉及到人們的生活體驗，構式的意義大于字面意義，其構式的等級大于“XY”相關時的構式等級。

四、結語

“不X不Y”構式的基本類型是“XY”語義相關的類型，整個構式為并列或者反復意義。構式的意義基本上能夠從構式的成分上推斷出來?！安籜不Y”中，“XY”的語義相對或者不相關時，整個構式具有引申義或主觀義，涉及到語用分析。構式的等級與構式的語義復雜程度呈正相關，語義越復雜，構式化的程度越高。

參考文獻：

[1]蔡振生.不A不B結構淺析[J].外語教學與研究，1988，（4）.

[2]李衛中.非A不B與不X不Y格式的比較[J].漢語學習，2002，（3）.

[3]劉志生，黃友福.近代漢語中的“不X不Y”格式的考察[J].惠州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1）.

[4]羅耀華.連鎖型不A不B格式的認知模式[J].南都學壇，2002，（1）.

[5]王樹瑛.漢語不A不B格式的結構關系及語義研究[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99，（5）.

[6]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7]邢福義.漢語語法結構的兼容性和趨簡性[J].世界漢語教學，1997，（3）.

[8]Goldberg，A.Constructions：A new theoretical approach to language[J].Journal of Foreign Language，2003，（3）.

[9]Goldberg，A.Construction at work：The Nature of Generalization in Languag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

（胡春巧浙江寧波寧波大學外語學院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