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萌 李冰燕
現代漢語社會稱謂語缺位現象研究
□王 萌 李冰燕
稱謂語是語言中一個特殊的組成部分,是開啟日常交往的一把鑰匙。在現代漢語中,社會稱謂語缺失是已然存在的一種社會現象,這一現象的存在,是漢語發展、社會變遷、思維意識轉變等因素的綜合反映。社會稱謂語的缺失儼然會給日常交際帶來尷尬,為了擺脫這些尷尬,勢必要找到相應的補償策略,以保證人際交往的順利進行。
稱謂語 缺位 補償策略
稱謂語是表示交往雙方關系的詞語,在人際交往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現實生活中,合乎禮儀的稱謂語能為成功交際定下基調,一個交際雙方心理上都欣然接受的稱謂語,可以在交際中達到事半功倍的成效。相反,如果交際者選擇了不恰當、不合禮的稱謂語來稱謂對方,那么交際目的很難得到實現。現代漢語中的社會稱謂存在大量的缺位現象,使得很多交際場合雙方無從稱呼。本文試分析現代漢語社會稱謂語缺失的類型,然后找出彌補缺失的代償機制。
(一)男女稱謂語的不對稱
我國經歷了幾千年的封建主義統治,男女地位的不對稱正是封建文化的鮮明特征。伴隨著社會的發展與變遷,思想逐步得到解放,男性群體和女性群體在社會地位上有了很大變化。語言是反映社會文化的一面鏡子,社會稱謂語系統作為龐大的稱謂語的一個分支,也是語言的基本組成要素,它也帶有濃厚的民族文化色彩,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中華民族的家庭觀、社會意識及道德倫理等觀念。現代漢語中男女社會稱謂語的不對稱,是男女社會地位沒有完全平等的一個外在體現。
1.女性泛稱的缺位
在任何社交活動中,我們可以一概稱男性為“先生”,不用考慮對方的年齡或是否已婚等個人信息,因而可以說“先生”是社會稱謂語中男性的泛稱。然而,在社交活動中,女性缺乏一個像“先生”這樣的泛稱。對女性的稱謂語主要有“姑娘”“太太”“女士”等,這些稱謂很明顯適應特定對象。“姑娘”一般稱呼未婚女性,使用它的時候暴露了女性的婚姻狀況和大致年齡等個人信息。與“姑娘”相對應的是“太太”,它是對已婚女性的稱呼。另外,如果“X太太”帶上丈夫的姓氏,說明這位女性已經在身份上附屬于他的丈夫,一定程度上是對女性獨立社會地位的不尊重。“女士”在語言色彩上,顯得過于莊重,在一些輕松的社交場所不適用。在現代漢語中,我們找不到一個能與男性稱謂“先生”一詞對等的詞語來作為社交中對女性泛稱。
2.女性配偶稱謂的缺失
在現實生活中,男性配偶的稱謂較為齊全,而部分女性配偶稱謂出現缺位現象。日常交際中,人們稱男性老板的配偶為“老板娘”,稱男性部長的愛人為“部長夫人”,尊稱男老師或師父的太太為“師母”。但當性別調換:老板是女性,部長是女性,老師是女老師時,人們無法選擇一個恰當的詞去稱呼這些女性的配偶。如此無從稱呼的狀況是我們現階段社交活動中不可避免的。如果不知道怎樣去稱呼對方,交談難以展開;如果使用不恰當的稱謂語來開啟交談,被稱呼的人會感到別扭,甚至會直接影響社會交際的效果。
(二)社會部分職銜稱謂語的缺失
1.單一性別職業職銜稱謂缺失
社會上曾出現過表現為從業者單一性別的職業,如出租車行業,最初從業者都為男性,社會上稱他們為“的哥”。隨著社會的進一步發展,女性更廣泛地參與到社會生產中來,“的姐”也就出現了。“的姐”的產生是出租行業稱謂語發展完善的表現,很多其他性別單一的職業在其他性別介入之后,就造成了稱謂語缺失現象。如“空姐”是泛指民航客機上為旅客服務的女性工作人員。民航客機上從事旅客服務工作的起初都是女性,后來男性也逐漸參與這一行業,他們缺乏像女性“空姐”一樣的對應稱謂語。雖然部分大眾可能將他們稱之為“空少”即空中少爺的簡稱,但是“少爺”一詞帶有濃厚的封建色彩,在當今社會里,人們對“少爺”接受程度很低,因而使用頻率較低。同樣,與“空嫂”對應的男性稱謂語也處于缺位狀態。
2.新興職業職銜稱謂語缺失
當今的社會分工更加細致,新興職業紛紛從傳統的職業中分離出來。譬如以前學校主要是由教師組成的事業單位,學校的一切工作人員都被稱為教師。后來隨著行政人員的出現,他們專注于學校的日常行政工作,不屬于教師這一行業。這就是職業產生、職銜稱謂缺失的現象。職銜稱謂的缺失讓從事這些職業的人員感受不到社會的尊重,也讓交際者面臨無法稱呼對方的尷尬。
(三)社會通用稱謂語的缺位
社會通用性稱謂語指在社交場所不考慮交際對象的個人基本信息,如年齡、性別、婚姻狀況、職業等,可以廣泛使用的通用性稱謂語。我國在建國后的一段時間內,非常重視政治建設,全國開展的各種活動都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人們的政治觀念極強,政治立場鮮明,見面互稱“同志”。因而,帶有濃重的政治色彩的“同志”成為社會通用性稱謂。隨著改革開放,社會發展的重心由政治轉到經濟,國際思潮涌入大陸,“同志”開始逐步退出歷史舞臺。自此,現代漢語稱謂語系統中,再也沒有出現如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同志”一樣效果的社會通用稱謂語。
(一)社會稱謂語缺失的內部原因
1.詞義的發展變化
語言隨著社會的產生而產生,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發展。在社會經濟不斷發展前進,社會階級結構變換重組的同時,漢語詞匯的語義也變化發展著。這些語義的變化,使得反映人際關系的部分詞匯發生改變甚至消失。如“妻子”原指配偶和孩子,現在只剩下“配偶”義了。語義的變化對社會稱謂語系統的發展有很大的影響,其中語義的縮小和轉移,使得原有的部分稱謂語因詞匯的語義縮小和轉移而出現缺位。如“丈人”原是對一般年長的男人的尊稱,是一個社會稱謂語,現在語義變化,僅稱妻子的父親,變成了親屬稱謂語。原來應該“丈人”所承擔的社會稱謂功能,沒有相應的稱謂語來承擔,出現了缺位現象。再如,“烈士”本指有操守有抱負的男子,現在則專指為革命事業獻身的人,詞匯語義發生轉移,從而造成社會稱謂語缺失。
2.語言規律與交際原則的限制
現實生活中的人際交往要做到不失禮節,禮貌的交際包含了兩個要素,分別是情感要素和等差要素。人際交往中要做到禮貌得體,盡量減少雙方的反感情緒,以促進交際雙方關系融洽;另一方面,我國自古以來就講究親疏有別、等級分明,這種傳統思想觀念已深深植根于言語交際當中,社會稱謂語也在這種傳統觀念影響之下。人們在進行交際時,要講究禮貌,兼顧情感原則與等差原則會有一定的困難。我們可以模擬一個現實生活場景:學校召開家長會,小明的爸爸是教育局局長,應邀參加。班主任見到小明的爸爸,稱呼時若要堅持等差原則就應該稱其為“局長”,但是這樣的稱呼會讓人感覺老師“勢利”,容易讓人產生反感的情緒;倘若班主任秉持情感原則,稱其為“小明爸爸”,就沒有顯示出對上級的尊重。在這樣的情境下,情感原則和等差原則很難兼顧。可見,在社會稱謂語系統中,如果不能兼顧上述兩個原則,就會出現稱謂語缺失現象。
3.無標記性和有標記性稱謂轉換
標記是結構語言學的重要概念。在語言學中,標記指的是改變單詞或帶有不同尋常的意義,未標記的選項是標準的、規范的。在漢語稱謂語體系中,部分女性稱謂語作為有標記項,表現出對女性的明顯的歧視。如改革開放初期,“小姐”是對年輕女性的時尚稱呼,被廣大追逐時尚潮流的女性接受。隨著時代的變遷,“小姐”出現了一種新的含義,專指在色情行業工作的女性。自從出現了新的含義,“小姐”這一稱謂便逐漸不被現代女性接受。自改革開放到現在,“小姐”一詞由無標記性稱謂語轉變成為有標記性稱謂語。現在的社交場合,如果,某人選擇稱謂語“小姐”時秉持選擇無標記準則,但聽話者一旦發現稱謂語有標記,一定會錯誤地理解成言外之意,甚至會采取一些言外行為,這就有可能產生社會稱謂語的缺位現象。
(二)社會稱謂語缺失的外部原因
1.社會發展,交際范圍擴大
在傳統的農業社會里,社會結構單一,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很大程度上受到時空的限制,交際活動相對較少且交際對象有限,使得稱謂語的數量相對較少。當今社會,人們的交際活動頻繁,且接觸的對象增多,之前的稱謂語無法滿足當下交往對稱謂語的需求。
2.職位細化,分工細致
伴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生產關系的調整,新興職業不斷涌現。一方面,社會職業劃分的范圍不斷拓展,社會職業在可劃分的量上有了很大的增加;另一方面,當今社會分工日益細化,任何一個工作單位或團體,專業化要求越來越高,分工更加細致。如專門負責在發廊里洗頭發的年輕姑娘,她們從事的是一個從理發師職業細分出來的新職業,但是她們所從事的職業缺乏正式的稱謂,于是社會就親屬化地籠統稱她們為“洗發妹”。當大量的新興職業創立時,部分職銜稱謂沒有產生,自然就導致了這些職銜稱謂缺失。
3.交際者身份難以判別
從認知語言學理論來看,我們可以把社會交際看作是一種以語言為介質的認知活動。從任何一個參與交際活動的人員角度來看,若要想在這場認知活動中獲得成功,達到交際的目的,必須找到與對方的相關聯系。根據這一認知原理,在進行社會交際的時候,選擇一個合禮的稱謂是每個交際者最佳的選擇。社交中,稱謂語的選擇是否合理,最重要的環節在于是否準確的區分和歸類被稱呼者,以及很好地體現稱呼者與被稱呼者之間的關系。由于生產力的快速發展,人們的生活水平和醫療保健水平得到大大提高。當今社會只憑人的外貌,很難區分男女的身份,更難根據稱呼者的身份來選擇稱謂語,因而帶來無從稱呼的尷尬局面。
(一)社會稱謂語的內部調整
漢語作為自足的語言系統,本身就具有自我調節功能,它總是沿著由無序向有序的方向發展。為了適應社會的發展和滿足自身發展的需求,社會稱謂語的整個系統都在不停地調整、適應。這種社會稱謂語內部調整的形式主要表現三個方面:1.舊詞新用。很多早已被人們遺棄的稱謂語詞匯,在社會稱謂語出現缺失時,又被人們啟用,如“女士”“太太”等。2.創造新鮮詞匯。“帥哥”“美女”等就是這批新詞匯的典型代表,它們帶有明顯的時尚特征,很受青年群體和從事服務行業人員的歡迎。3.仿造新詞匯,例如:現在流行的詞匯“土豪”是仿照“富豪”創造出來的;“富婆”仿造“富豪”而來;“兵妹妹”仿擬“兵哥哥”而來。
(二)社會稱謂語模糊化
社會稱謂語的一些模塊處于缺位狀態,其他一些稱謂語為彌補這個缺位,出現了模糊含義。例如:“老師”本指從事文化知識、技術傳授的人,“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老師群體主要聚集在學校。有從事各科教學的老師,如語文老師指的是向學生傳授漢語言文學等人文社科方面知識的人員。隨著社會發展和語言演變,今天的“老師”泛指在某方面資歷深、值得學習的人。“老板”稱謂也是如此,舊時的老板是“地主、業主、雇主”等的統稱。改革開放之后,經濟形勢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老板”在語義范疇上也有所擴大,可以指大集團的老總,也可以指代小商小販,甚至指特定場景中對陌生男人的一種稱謂。
(三)社會稱謂語泛親屬化
當今社會,在很多社交場合中,經常會出現一些親屬化稱謂,社會稱謂語在這個層面上呈現泛親屬化的趨勢。社會稱謂語的出現和發展受到親屬稱謂語的影響,因而當社會稱謂語體系功能不能滿足社交需求時,親屬稱謂為其提供“援助”。另一方面,從交際功能來看,這類泛親屬化的社會稱謂語更能在情感上使對方獲得親切感,拉近雙方的關系,獲得感情上的認同,這是其他社會稱謂語所沒有的功能。現實生活中,大量的社會稱謂語泛親屬化在社會交際場所被使用,不認識的對象也可以稱其為“大哥”“大姐”“叔叔”“阿姨”等。這種稱呼方式,不考慮交際對方的身份地位,將情感關系作為出發點,借助漢語中比較完整的親屬稱謂系統,根據不同年齡層的人使用不同的稱謂,從而達到拉近彼此距離的目的。
(本文系河北省教育廳2015年度青年基金研究項目“語言文化視角下現代漢語稱謂語缺位現象研究”成果,[編號:SQ151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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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萌 李冰燕 河北邯鄲 河北工程大學文學院0560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