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宏山 張延吉
信息運用與城市規劃管理創新
楊宏山 張延吉
城市規劃管理是決策者恰當運用專家知識和公眾偏好,提高決策理性和公信力的過程。由于規劃決策不僅涉及技術與事實問題,還與公眾的價值偏好密切相關,因此必須建立起專家參與和公眾參與的互動交流機制。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為組織公眾參與創造了條件,但無論是數字城市建設、還是大數據開發,現有的信息技術運用均不同程度忽視了公眾的價值訴求,而更多成為政府管理或數據挖掘的工具。當前智慧城市的發展方向則是以信息技術為手段,建構專家和公眾共同參與的互動平臺,使得專家知識和公眾偏好都能在規劃決策中得以識別和運用。
信息運用 | 城市規劃管理 | 專家知識 | 公眾參與
楊宏山
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張延吉
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
城市規劃管理中存在著專家和公眾兩種參與,專家掌握系統的專業知識,專家參與有利于提升決策理性;公眾由分散的個體組成,公眾參與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群體性的價值偏好。在城市規劃管理過程中,決策者是優先考慮專家的意見,還是優先滿足公眾的目標訴求?這既是一個經典理論問題,也是城市決策者必須面對的現實問題。本文通過德國德累斯頓市易北河谷被《世界遺產名錄》除名的案例分析,提出城市規劃管理中的兩種參與問題,闡述了城市規劃管理中的信息利用原則,進而探討如何利用信息技術增進對公眾偏好信息的應用。
為便于剖析城市規劃管理中的專家和公眾參與,這里首先介紹德國德累斯頓市易北河谷被《世界遺產名錄》除名的案例。德累斯頓是德國薩克森州首府和最大城市,也是德國東部僅次于柏林的第二大城市。該段河谷以德累斯頓市為中心,綿延約20km,擁有眾多18世紀巴羅克風格的古宮殿建筑,它們與河谷自然景色融為一體,帶給游覽者無與倫比的人文體驗。
易北河谷于2004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與此同時,世界遺產組織也發出警告:一座計劃中的鋼梁橋將會破壞文化景觀。為緩解交通擁堵,德累斯頓市議會于1996年通過一項議案,計劃在河道上游建設瓦施羅申大橋。收到世界遺產組織的警告后,德累斯頓市決定重新考慮大橋的建設計劃。一些遺產保護專家認為此舉將會破壞河谷沿岸風貌,試圖通過專家參與阻止這一計劃。2006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下設的世界遺產委員會接受專家意見,認為修建橋梁將會破壞易北河谷的獨特文化遺產,將該文化景觀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此后,該委員會多次與德累斯頓市政府協商,但最終未能阻止建橋計劃。對結果產生決定性影響的事件,是2005年2月的全民公決——全體市民投票決定是否修建瓦施羅申橋(Waldschl?sschen Bridge)。結果是68%的人選擇了“支持”,這次公投表達了建橋的“社區意愿”,也決定了易北河谷底被《世界遺產名錄》除名的結果。2009年6月,第33屆世界遺產大會宣布將德累斯頓易北河谷從《世界遺產名錄》中除名,成為德國首個被清除出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案例[1]。
在這一事件中,我們可以看到兩種不同性質的社會參與:專家參與和公眾參與。專家認為,世界遺產不是獨立存在的,它與周邊環境是共生的整體,整體一旦被破壞了,對遺產地的影響將是致命的。在公眾看來,宜居和生活便利的價值大于其他,在缺乏其他選項的情況下,出于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他們自然要對建橋的選擇“點贊”。
在德累斯頓易北河谷被《世界遺產名錄》除名事件的背后,起支配作用的實際上是政治集團之間的較量。1996年決定建設跨河大橋時,市議會的主要成員是偏右翼的政黨成員,主張修橋緩解交通狀況。2004年該遺產地申請加入《世界遺產名錄》時,德累斯頓市由左翼執政,市議會議員以社會民主黨、綠黨和左翼黨議員為主,他們尊重世界遺產組織專家的建議,對修橋持慎重態度。德累斯頓市的上一層級是薩克森州,2004年薩克森州的州長來自偏右翼的基督教民主聯盟。德國是個聯邦制國家,州是聯邦組成單位,市是地方單位,州長有權對市的政務進行干預,尤其是通過“公投”方式來矯正地方政府決策。在州長的主導下,公投問卷設計的導向性十分明顯。對于“你是否支持修建大橋”這一問題,問卷只給出“支持”和“反對”兩個選項。當時也有專家提出修建隧道等替代方案,但問卷并沒有提供其他備選方案。問卷也沒有提及世界遺產,更沒有提供修橋可能造成的后果。
結果證明,有選擇地提供信息對公投結果具有顯著影響。在面對“支持”或“反對”這兩個選項時,更多人首先考慮的是改善交通系統,一些人可能并不會意識到選擇“支持”將導致被清除出《世界遺產目錄》。建設大橋將會改善交通,提高生活的便利性;世界遺產給所在地區帶來的利益也是顯而易見的,它可提高所在地的知名度,有利于促進旅游業發展,增加就業機會,地方政府能從中獲得豐厚的收益,從而更好地保護和改進生態環境[2]。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公眾沒有理由不支持改善交通的建設項目。結果便是68%的市民投了“支持”票。
公投結果公布后,薩克森州的州長表示滿意,德累斯頓市議會卻是有苦難言。公投一年后,易北河谷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瀕危名錄。當時投票支持建橋的許多民眾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選擇。冷靜下來以后,一部分人加入了反對者隊伍,他們頻繁組織游行,表達反對的聲音。德累斯頓市收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警告之后,立刻組織專家對大橋的設計方案進行評估,并得出結論:新建的大橋將會破壞易北河谷的文化景觀。依據專家的評估結果,以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警告,德累斯頓市積極發動新的政策議程,試圖中止建設項目,提出修建地下隧道,這樣既能解決交通問題,又不影響文化景觀。
看到市政府提出新的備選方案,州長喬治·米爾布拉特(Georg Milbradt)再度出面干預。他強調當地居民有權決定自身的生活環境,公眾的意志不可違背,遺產保護要尊重“社區意愿”。2005年的公投有效期為3年,如果到2008年大橋建設還不能啟動,公投就會自動失去效力。為了盡快落實公投結果,州長喬治·米爾布拉特將這一爭執提交該州行政高級法院進行司法裁決。2007年3月,州行政高級法院裁定大橋建設項目必須繼續實施。兩個月后,德國聯邦憲法法院最終裁定:公民結果必須付諸實施[3]。至此,公眾參與表達的意見已經被政治博弈所支配。易北河谷被世界遺產委員會除名已經難以避免。2009年,該遺產地被《世界遺產名錄》除名。2013年,瓦施羅申大橋正式通車運營(圖1)。

圖1 建成的德累斯頓瓦施羅申大橋圖片來源:http://www.plancaracas2020.com/ plan/?p=1924。
由于世界遺產對社會 經濟發展具有重要貢獻,近年來,很多國家和地區都在積極申報世界遺產。然而,德累斯頓市的民眾卻以集體投票的方式間接表達了退出《世界遺產名錄》的聲音。透過這一事件,我們看到,公民參與并非一定能夠真實反映大多數的根本利益所在,政治力量精心設計的公眾參與往往由于信息不充分而產生扭曲,甚至被操控和利用,以致造成與社區意愿并不吻合的結果。那么,在城市規劃管理中,如何正確把握專家意見與公眾參與的關系呢?
決策行為在城市規劃管理過程中具有重要地位,它直接關系到城市規劃的成敗。美國著名管理學家赫伯特·西蒙認為,管理就是決策,行政過程就是決策過程。每一項公共決策都包含著“事實”要素和“價值”要素,決策中對事實要素和價值要素“正確性”的評判標準不同,事實論斷的“準確性”存在于客觀的經驗真理,而價值要素的“正確度”只有在人的主觀價值上才有意義。西蒙指出,由于不存在任何價值判斷的“科學”法或“專家”法,因此無論具備何種專業技能和知識的專家都沒有資格執行價值判斷的職能[4]。
城市規劃決策中的參與者可分為專家和公眾兩類。專家是指經過長期的職業實踐而對某一領域具有系統性認知的職業人員,包括政府官員、學者(科研人員)、行業領袖、社會精英、媒體工作者等,他們長期關注某一特定領域,在專業知識上具有優勢;公眾對城市規劃問題缺少系統性認知,他們主要根據個人的經驗積累和價值偏好做出判斷。
為增進對城市規劃問題的認知,規劃管理決策需要引入專家參與,利用專家掌握的專門知識,了解城市發展的基本規律,開展調查研究,全面把握問題的來龍去脈和當前狀況,并對未來的發展趨勢做出預測。為提升政策決策的正當性和公信力,公眾的偏好應當受到尊重,決策者需要了解公眾的真實價值選擇。價值選擇并不像事實問題那樣具有明確的對錯標準,它只是反映了個人的偏好和傾向,但公眾的群體性偏好對于決策行為具有重要意義。城市規劃和管理要贏得公眾的自愿認同、服從和支持,決策者在價值取向上就不能與公眾的常識判斷偏離太遠。
從信息利用的視角看,城市規劃管理可看作是決策者恰當地運用專家知識和公眾偏好兩個方面的信息,提升決策理性和公信力的過程。專家長期關注某個問題領域,在持續的認知中掌握了較為系統的專業知識,專家參與有利于提升決策理性,大眾參與在價值選擇上具有合理性。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城市規劃管理的一個顯著變化是將專家參與引入規劃制定過程之中。顯然,如果城市規劃僅涉及技術和事實問題,而不涉及價值和偏好選擇,那么,專家參與會比公眾參與更有成效。專家參與決策的一種自然傾向是,試圖把價值問題都轉化為技術問題。如果缺失公眾參與,專家就可能以個人價值代替公眾價值,從而使公共利益受損。為防止專家理性偏離公共利益,又需要大眾參與對專家權力形成制約作用。因此,城市規劃管理需要建立一種互動交流機制,在專家知識與公眾參與的互動中積累共識,實現決策理性與社會共識的有機統一。
這種專家知識與公眾參與通過互動交流凝聚共識的決策過程,代表著一種新的民主實踐。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反思選舉民主缺陷的基礎上,一些學者提出一種新的民主模式——協商民主,它主張通過理性討論的方式,在廣泛共識的基礎上進行決策[5-6]。協商民主將民主實踐從選舉環節擴展到決策過程,為民主建設提供了新的實踐維度。協商決策通過發展一系列商討和審議機制,使理性討論和共識決策成為政策議程的常態機制。隨著社會多元化發展和利益格局分化,城市規劃決策需要擴大社會參與面,在多層次的討論和協商中增進決策理性。在城市規劃管理中,協商決策不僅要發揮專家咨詢的作用,也要擴大公眾參與,提升城市規劃的包容性。
德累斯頓市被清除出《世界遺產名錄》的案例表明,在西方民主體制下,公眾參與同樣可能受到政治集團操縱,通過程序民主的方式產生背離公眾根本利益的結果。在城市規劃管理中,由于專家人數有限,將專家參與納入政策制定過程,運用專家知識的途徑相對容易。難點在于如何有效識別公眾的真實價值偏好,而且公眾的價值偏好并非穩定不變,隨著經濟社會環境發生變化,隨著信息溝通的深化,公眾的價值偏好和優先選擇也會發生變化。
進入21世紀以來,現代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和廣泛運用為提高城市規劃管理的科學化、民主化水平創造了有利條件,使得專家知識與公眾偏好可以得到更為高效的識別和運用。但無論是數字城市建設還是大數據開發,既有的大部分信息技術運用表現出由政府或專家主導、自上而下的單向度特點,公眾的價值偏好及其表達機制在相當程度上被忽視了。
3.1 第一階段的信息技術運用: 數字城市建設

圖2 數字城市管理的基本流程
在我國,城市規劃管理領域中的信息技術運用起源于CAD、GIS等軟件的普及,但真正大規模運用于規劃管理實踐還須追溯到數字城市建設。該模式肇始于2004年北京市東城區開始實施的網格化城市管理,2005年建設部下發《關于推廣東城區城市管理經驗建立信息化城市管理系統的意見》,開始在全國范圍內推廣數字城市管理模式。其主要做法是,由城管監督員、市政服務熱線和電子政務網站收集和上報各類城市問題,監督指揮中心收到問題信息后及時派遣給相關職能部門,相關部門進行現場處置后及時向監督指揮中心報告處理結果,中心再派出城管監督員到現場進行核實,核實結果將匯總形成各職能部門的績效狀況評價[7](圖2)。
數字城市建設使得城市管理由粗放式、運動式向精細化、常態化的管理轉型,并且通過設立專門的監督指揮中心整合了各職能部門的管理資源,建立起監管分離的模式和客觀的績效評價系統。但數字城市建設是傳統行政體制下以政府為主導、自上而下的信息技術應用模式,對公眾的價值偏好缺乏足夠的識別與運用。這體現在:第一,該系統更多依賴于政府雇傭的城管監督員進行信息收集,所形成的各部門各地區的績效評價也僅為政府內部信息,居民的參與度極為有限;第二,數字城市建立起龐大的數據庫,但缺乏與其他職能部門的數據整合,同時該數據庫的海量信息也具有封閉性,其中大量的間接反映公眾行為偏好的數據未能用于規劃部門的評估與研究工作。比如違章停車、流動商販、黑車拉客等數據可用于城市開敞空間、停車場布局、公共交通等分項評估與設計工作,但由于數據未能實現部門間共享或公開發布,致使相關規劃工作缺乏足夠的數據支撐;第三,數據本身是中性的,城市治理理念與價值判斷上的偏差卻可能導致決策行為背離公眾偏好。如系統中實時上報的游商攤販數據,可以用來更好地分析和指引非正規經營空間的設計和彈性管理工作,也可以成為徹底消滅游商的利器。若是后者,則技術效率越高,城市問題可能反而越多[8]。
3.2 第二階段的信息技術運用: 大數據開發
近兩年來,隨著智能手機以及互聯網使用日益普及,信息技術運用進入到以大數據開發為代表的第二階段。由于政府擁有的海量數據相對封閉,研究人員和規劃師主要依靠網絡數據挖掘技術,抓取公眾個體在虛擬網絡中留下的各種痕跡,如智能手機的定位數據、簽到數據、出租車軌跡數據、社交網站的互動關聯數據等,用以分析人口通勤、城市空間結構、城市建成區范圍、城市群發育狀況、居民滿意度和幸福感、城市間聯系等議題。由于大數據模型不再依賴于政府公布的各類匯總信息,而是通過網絡挖掘技術獲取數據,因此也被視為研究范式的一種創新[9]。
大數據開發拓展了規劃研究的數據來源,有助于科學認識城市空間結構的現狀和演變規律,也為城市規劃管理與評估提供了更多維度的依據和參考。但大數據開發的問題在于,網絡中挖掘到的大數據能否反映公眾的真實偏好?或者能否判斷大數據代表了哪些公眾的價值偏好呢?就第一個問題而言,數據量的增多并不能有效解決樣本的代表性問題,而代表性問題的偏差可能會獲得完全錯誤的結論。最有名的例子便是《文學摘要》與蓋洛普之間發生的預測之爭,1936年《文學摘要》對240萬公眾進行調查,預測共和黨的侯選人蘭登將當選總統。而由蓋洛普牽頭的美國輿論研究所只對5 000人進行了問卷調查,卻預測民主黨的羅斯福會勝出。最后,5 000人的問卷擊敗了240萬人的調查,原因在于前者以電話簿和俱樂部的名單進行了大規模調查,樣本是有偏好的,而后者采用了分層多階段抽樣的科學方法。由此可見,統計抽樣方法的科學性比樣本的數量更為重要。目前通過互聯網數據挖掘技術獲得的大數據并不是普查數據,也不屬于科學抽樣數據,這是由于互聯網本身的使用是非均質的,不僅老人、兒童、下崗職工、邊緣群體較少在互聯網上留下足跡,不同個體使用互聯網的習慣也大相徑庭。那么聯系到第二個問題,即大數據開發是否能夠反映某一特定人群的價值偏好或行為特點。事實上,由于網絡數據的挖掘往往缺乏個體豐富的社會屬性,大部分的大模型對選擇的樣本所代表的群體類別或特征缺乏明晰的認識,更多依賴于主觀判斷,甚至無法檢驗樣本的代表性。舉例來說,在使用微博簽到數據分析城市空間結構時,如果我們不知道微博使用者代表了哪些群體的偏好,那么所得結論能夠代表總體中的哪一部分,以及研究整體的代表性和效度都是令人懷疑的。
由此可見,大數據開發表面上是以公眾為研究對象,但虛擬世界中同質化的個體并沒能科學反饋出真實世界中的公眾偏好,規劃師或研究者仍然沿用自上而下的工作模式運用信息技術。為了數據而數據、缺乏理論突破、忽視人的主觀能動性和行為的產生機制等實證主義弱點也開始顯現[10],使得這些碎片化信息對規劃決策缺乏有力指導。
3.3 第三階段的信息技術應用: 智慧城市中的交互平臺
上文所述,在已有的信息技術運用模式中,由政府主導的數字城市建設缺乏公眾參與,成為政府內部的管理手段,甚至在技術水平提高之后,一些具有爭議的政策得以更高效的實施。而在由專家主導的大數據開發過程中,信息技術應用拓展了規劃研究的數據來源和分析方法,但公眾的價值偏好在大模型中仍是模糊的、碎片化的。總體而言,現有的信息技術應用體現出明顯的以政府或專家為主體、自上而下的單向度特點,公眾的價值偏好并未受到充分重視,專家與公眾之間缺乏有效的互動機制和交往平臺。
目前信息技術應用開始步入智慧城市的發展階段,智慧城市建設的重點不應局限于技術本身的開發,而應集眾人智慧來規劃、建設與管理城市,新技術的角色是為專家和公眾的互動搭建起交流平臺,通過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相結合的互動機制,促進規劃知識傳播和信息公開,增進公眾參與并提高對公眾偏好的認知能力,使得專家知識和公眾偏好都能在規劃決策中加以識別和運用。
近來規劃界已在專項規劃或局部領域的若干實踐中體現了這一新趨勢。如北京市西城區規劃分局與清華同衡設計研究院在去年12月合作推出了一款名為“北京文化遺產”的APP應用程序(圖3)。該應用程序將北京內城的所有的國家級、市級、區級文保單位所在地都標注在底圖平臺上;不僅具有查找功能,方便市民查詢文保單位的區位及其歷史沿革,更為重要的是公眾可以在線對這些文物的保護和利用情況進行打分和評論,也可以上傳文保單位的現狀照片。這一模式不僅將城市中的傳統歷史建筑、文物、街區的知識傳遞給了公眾,還為公眾參與城市歷史風貌和傳統建筑保護工作提供了信息平臺,使得公眾成為保護和利用文物的參與者和監督者,相關部門通過公眾參與及時有效地了解和監督各級文保單位的現狀,擺脫了原有僅憑文保部門單槍匹馬作戰的困境。據稱,這款應用程序還將嘗試繼續擴容,將這種大眾點評式的互動平臺向“中國傳統村落”延伸,使得公眾可以更多地參與到中國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的保護中來,使得在公眾自下而上的主動參與和政府自上而下的保護工作之間形成有益互動,推動城市傳統歷史風貌保護工作得到更好發展。另一個最新案例來源于武漢市國土資源和規劃局的“眾規平臺”(http://zg.wpdi.cn),該平臺面向社會征集東湖綠道系統規劃,參與者不僅可以通過網上平臺參與問卷調查和提交建議,還可以在頁面基礎底圖上直接參與線路方案和相關設施布點的設計(圖4)。公眾通過描線勾畫、打點,直接標注自己偏愛的綠道線路走向、入口設置、商店、停車場、自行車租賃點、驛站等位置。該平臺面向所有公眾,不限學歷、職業、資質、居住地,實現“一張底圖、眾人規劃”。盡管這項嘗試才剛剛起步,但通過“眾規平臺”改變了原來由規劃師先做好城建項目規劃方案,再通過公示被動地收集市民意見的做法。信息技術的運用通過對民意的識別與反饋,使公眾偏好與專家的專業知識得以互相結合,實現了自下而上與自上而下的雙向互動。
智慧城市中的互動平臺建設才剛剛起步,除了需要在上述專項規劃中推動信息應用創新,更需要政府不斷推動以總體規劃和控制性詳細規劃等日常規劃信息的實質性公開。特別是控制性詳細規劃是與公眾切身利益最為相關、公眾參與熱情最高的規劃類型,盡管目前建立起修編控規的一個月公示制度,但在絕大部分城市,大量已經編制完成的控規仍是政府的內部信息。只有更多攸關百姓實際利益的信息為民所知,公眾參與的熱情才可持續;只有公眾參與獲得了有效反饋,才能構建起長效化的有效溝通平臺。
同時需要指出的是,信息技術為規劃信息公開、形象化展示和數據處理提供了有利條件,提高了專家與公眾的互動效率。但公眾參與不能完全依靠信息技術,尤其對于弱勢群體的參與而言,訪談、會議以及傳統媒體等參與途徑仍是必要的。

圖3 “北京文化遺產”的APP應用程序界面

圖4 “眾規武漢在線規劃”公眾參與式設計頁面圖片來源:http://zg.wpdi.cn/plan/online.aspx。
城市規劃管理是決策者恰當運用專家知識和公眾偏好,提升決策理性和公信力的過程,而信息技術的發展為兩者更為高效和便利的互動創造了條件。但正如本文一直所強調的,信息技術本身是中性的,當下的重點應是通過創新制度安排,打破職能部門與職能部門之間的藩籬,打破專家的精英心態與大眾的草根情結之間的藩籬,搭建起各類規劃編制、實施與評估過程中的信息互動平臺,推進信息公開、社會協商與共識決策,使城市規劃管理創新始于技術,但不止于技術,而成為價值觀、工作路線和決策方式的真正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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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formation Applications and Innovations in Urban Planning and Management
Urban planning and management is a process to elevate rational decision making and credibility via using expert knowledge and public preference. Because the decision making is not only related to technological problem but also involved in public value, communication mechanism between expert and public must be set up.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 provides the condition for public participation. However, both the construction of digital city and big data model have neglected public preference, and technology has become a mere tool for public administration and data mining.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combination of professional knowledge and public preference, the future direction is to construct a platform for interaction between experts and public participation via information technological applic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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