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本刊記者 陳楠枰
喀喇昆侖公路:悠悠古道行進者的千年祈盼
文 / 本刊記者 陳楠枰
中國和巴基斯坦的傳統友誼,必然像喀喇昆侖公路一樣越走越寬廣。
——耿飚
薩夫卡德開出拉瓦爾品第已經有200多英里了,再往前開服務站將越來越稀少和遙遠,為安全起見,他在馬蒂開的服務站裝滿汽油。在薩夫卡德的記憶中,還沒有喀喇昆侖公路的時候,這條路向西延伸直到斯瓦特山谷附近,貨物都靠騾車拉,需要20天至一個月的工夫才能從這兒拉到伊斯蘭堡。
喀喇昆侖公路建成后,路上才開始出現汽車和卡車,當地群眾都來看汽車,頭幾批車就像是大車展,“當時人們看了都很驚奇,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呀,里面還坐著一個人呢!”薩夫卡德和其他司機們便常開玩笑,“那都是活的野獸”。

擁有一眾忠實來看汽車的粉絲后,每個卡車司機都開始打扮自己的車了。大家根據自己的喜好,對卡車的各個部位進行美化、裝飾一番,加上幾個顏色各異的燈泡,“連上下車的臺階也有細膩的圖案”。就像蓋房一樣,誰都要把房子裝飾得比左鄰右舍漂亮,裝飾卡車也一樣。

到達吉爾吉特,薩夫卡德就要上庫蘭的店里卸貨。出來這一趟,他大約能掙到500歐元,給一路換駛的同伴希拉杰發工資后,再扣掉汽油、維修和裝飾等費用,兜里只剩十分之一左右,但這也不算少。
吉爾吉特近郊土豆收成剛剛開始,在曼卓爾的介紹下,薩夫卡德從阿里阿巴德載滿卡車后斗啟程返家。“我有了夠多的錢用在回程路上,帶著貨回家使我能多賺錢,而這次我帶回家的,是一卡車土豆。”
對薩夫卡德這樣的卡車司機來說,喀喇昆侖公路無疑是一條真正的生命線,穿過極端復雜的地形,在世界屋脊之上敞開雙臂,歡迎著光彩奪目的卡車來回往返,生動地描繪和記載下這些卡車司機的命運。
“中巴間的交流互動,早在中國高僧玄奘走流沙,穿長峽,跋山涉水沿著古絲綢之路來到巴基斯坦,將這里的佛教帶回中國時便開始了。”據巴基斯坦駐華參贊澤米爾·阿萬介紹,在其家鄉不遠處的佛教圣地——塔克西拉,玄奘曾于此逗留兩年。
而玄奘所走的,就是氣候多變,兇險莫測,穿行于帕米爾高原,蜿蜒在喀喇昆侖和喜馬拉雅之間,通往南亞、西亞乃至歐洲的那段絲綢古道。
用“百步九折”、“猿猱愁攀援”等詞來形容這條悠悠古道再恰當不過。5條長度超50公里的冰川發育于此,群峰之中,高峰與懸崖分崩離析,剝落河中,泛濫的河水阻塞交通,每逢雨季,大面積的山體滑坡更讓人視為畏途。
“世界第八大奇跡”,世人曾這樣評述于此間修筑一條公路的艱辛。通過幾百萬年前印度板塊和歐亞板塊碰撞所產生的破碎地帶,這里是地球上最令人敬畏的山地景觀之一,也是地質學家、登山家和旅行家夢寐以求的地方。
從地理剖面圖上看,過了北部城鎮齊拉斯以后,修筑的公路需要在吉爾吉特、蘇斯特等地一步一個“臺階”,每上一個“臺階”,海拔就升高1000米。
寥寥數語的文字記述將這條千年祈盼萬人仰望的中巴公路展現在世人面前:“中巴公路,原稱喀喇昆侖公路,修建于1966年2月至1979年底。它起于中國新疆喀什,經紅其拉普達坂至巴基斯坦西北部城市塔科特,全長1224公里,其中巴境內的616公里是由我國援助、中巴兩國共同修筑的。”
澤米爾·阿萬曾于一年中的6、7月份親臨這條公路5000米高海拔處,“那里的雪依舊沒有融化,到了夜里溫度可降至零下。夏日如此,冬天會更加糟糕。”
“巴基斯坦人民將永遠記住中國的援助,因為這條公路將被一代又一代人使用,幫助他們從事邊境貿易,為小山村的人們打開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門。”巴基斯坦北部地區原議會議長米斯基恩認為,“這條公路的建成為巴北部地區的經濟發展帶來了革命性的變化。”
要知道,在喀喇昆侖公路修建之前,伊斯蘭堡和拉瓦爾品第的商人全年只有四個月可以通過加甘谷和北部地區進行溝通。
巴基斯坦前領導人齊亞·哈克不無自豪地盛贊:“正如中國的長城被認為是古代的一項非凡成就那樣,喀喇昆侖公路將被看做是現代的奇跡。”
1966年3月18日,時任中國交通部部長孫大光和巴基斯坦駐華大使羅查在京簽署《中巴兩國政府關于修建喀喇昆侖公路的協定》。
根據這一協定,兩國將修建一條連接中國新疆喀什和巴基斯坦塔科特之間的雙車道瀝青公路,其中喀什至紅其拉甫達坂段由中國政府負責修建,紅其拉甫達坂至塔科特段由巴基斯坦政府負責修筑;中國無償為巴提供筑路機械、設備及1500人3年生活用品和燃料。同時,配備1個醫院,專為巴方傷病員服務。
經周恩來總理批準,中國成立以副總參謀長彭紹輝為組長,外交部韓念龍、商業部李超伯、計委國防局白楊、一機部張劍飛等組成的援巴筑路專案領導小組。由新疆軍區牽頭,中方工程指揮部迅速成立。
1966年4月的喀喇昆侖仍是一片冰雪世界,張營勝率領第二測設隊最先來到施工地點。因交通不便,地勢險峻,加之積雪太深,車輛根本無法穿行,勘測隊只好身背儀器,騎馬往前走。遇到陡峭的山坡地勢,連馬匹也無法通行,大家唯有從雪地往下滾。有時雪從衣領中灌進去,雪水汗水融在一起,經風一吹,周身寒徹,讓人直打哆嗦。
當時的筑路原則是邊測設邊施工,要求測設隊必須在施工隊伍開到之前做好測量和設計工作。荒山野嶺中,張營勝帶領隊伍早出晚歸,櫛風沐雨,野外露宿,“枯樹為蓬,戈壁當床”,攀峭壁,涉險灘,爬冰臥雪,克服高山缺氧等種種困難,終于于當年9月基本完成任務。
中巴公路巴基斯坦段,地質條件十分復雜,特別是紅其拉甫達坂到帕蘇一段,峰巒疊嶂,溝壑縱橫,冰川密布,水流湍急,是難點中的難點。加上高寒缺氧,許多巴基斯坦民工和工兵上來不久,就得了高山特發病,如肺水腫、腦水腫、高山昏迷等,各種問題層出不窮,本來就難度很大的工程難度更大了。

澤米爾·阿萬曾于一年中的6、7月份親臨這條公路5000米高海拔處,“那里的雪依舊沒有融化,到了夜里溫度可降至零下。夏日如此,冬天會更加糟糕。”
1969年開始,原本由巴方負責建設的紅其拉甫到哈里格希路段改由中方施工,哈里格希至塔科特的路段上的十余座橋梁也由中方建設,塔科特到伊斯蘭堡的路段則由巴方建設。
“上世紀60年代,兩國的國民經濟和技術手段尚較為薄弱,修建喀喇昆侖公路困難很大,死了很多人。實事求是,那個年代的路相比現在而言,建造質量上確實不可同日而語,但我們非常感謝中國政府在那樣物資和技術都相對匱乏的條件下給我們造了一條這么好的路。”澤米爾·阿萬告訴記者。
奇跡來之不易。據中國駐巴基斯坦大使張春祥介紹:“喀喇昆侖公路修筑時的施工條件異常艱苦,雪崩、泥石流、落石隨時會奪走援建人員的生命。”在懸崖峭壁上掄大錘打眼放炮因繩斷摔下深谷的,被突發洪水沖走的,被泥石流掩埋的,被塌方砸死砸傷的工傷事故時有發生。
結合巴基斯坦為紀念喀喇昆侖公路建成25周年發布的郵票說明和孟祥麟所著《為中巴友誼筑就新的里程碑——喀喇昆侖公路改建工程啟動儀式側記》,我們可以得出的數據是,為修建這條公路,各有810名巴基斯坦筑路人和142名中國援建人員犧牲。同時,中國政府向巴基斯坦提供共計3億元人民幣的無償筑路援助。
“餅干山,片石飛滿天,削不上腦袋,帽子也要削半邊。”“一川碎石大如斗,風吹滿地石亂走”……一則則筑路工編的順口溜是中巴許多筑路工地自然環境的真實寫照。以巴基斯坦境內公路的兩期工程中220到230公里“咽喉要地”哈爾特高大山段為例,山體如餅干狀片石堆積,一遇風吹即有滾石跌落。
上世紀末,澤米爾·阿萬乘車駛于喀喇昆侖公路上的某段時,就曾遇見過這樣的驚險片段。一大塊巨石從山上滾落,正砸在車前,“若是車速再快一點兒,或巨石晚落下幾秒,我必死無疑。”道路被阻斷,司機只好掉頭尋別的小路繞行,“那樣的場景至今想起依舊容易心驚膽戰。”澤米爾·阿萬說。
由于道路年久失修,喀喇昆侖山脈巖石的風化、泥石流、滑坡等地質病害頻發,雖經多次修復仍不能適應兩國日益增長的貿易發展需要。2006年底,中巴兩國決定對喀喇昆侖公路進行道路改擴建施工,由新疆兵團路橋總公司承建。
從地理上看,喀喇昆侖至喜馬拉雅高原是中國西部安全一道重要的地理屏障,未來,這里也可能成為中國能源通道的另一道蹊徑。

中巴喀喇昆侖公路改擴建工程海拔在460米到4733米之間,新疆兵團路橋總公司承建的喀喇昆侖公路改擴建工程KKH·B標段全長79.71公里。合同總產值為5866萬美元,工期為48個月。
在國內的大部分參建人員集中進行施工規則、法律法規、民族宗教、英語和烏爾都語等方面的強化培訓,并分期分批陸續奔赴巴國施工建設工地,部分在國內購買的道路施工機械設備也如期運抵施工現場。
盡管比起30多年前的居住生活條件和施工設備要好不知多少倍,然而喀喇昆侖山的自然環境和施工條件依舊十分惡劣。施工地段在巴方境內,穿越喀喇昆侖山區域環境變異大,地質結構敏感脆弱,施工難度大。夏季高溫高達50攝氏度,60%的相對濕度,許多人的皮膚都脫了幾層皮,身上長滿了痱子……
中巴公路大多開鑿在懸崖峭壁上,將原有公路拓寬,是這次改擴建工程之一,時常要進行爆破,施工人員常常面臨各種意想不到的險情。2010年4月的一天,有著十幾年駕齡的王建江正駕駛鏟車清理爆破后的巖石沙礫,突然,鏟車上方六七十米高的地方發生了局部滑坡,砂石迅速滾落,一塊直徑約40 厘米的巖石不偏不倚地砸在駕駛室頂上。幸好王建江開的鏟車駕駛室頂上進行了特殊防護,這才躲過一劫。
除2010年初,阿塔巴德發生嚴重山體滑坡形成大型堰塞湖將已修建好的20公里公路淹在水中,工程需要改線外,喀喇昆侖公路大部分改擴建路段已于2013年10月交付使用。由中國路橋公司進行的堰塞湖改線項目隧道主體施工階段亦計劃于2015年9月交工驗收。屆時,陸路將全面打通,汽車從中巴邊境口岸紅其拉甫山口到巴基斯坦北部重鎮吉爾吉特的行駛時間將只需5小時。
擴建后的喀喇昆侖公路由原來的10米寬擴為40米寬,車輛時速可達80公里,運輸能力提高3倍。
一位當地70多歲的老阿訇說:“30多年前,中國人民為了建成這條天險路吃了無數的苦,流了無數的血和汗,有的人永遠地埋在了卡拉昆侖山下。今天再次見到你們,就像見到了自家的親人,與中國人民的友誼永遠刻在我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