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 破
趙樹理最恨什么人?
□石破

最近重翻趙樹理的書,發現一個有意思的問題——趙樹理最恨什么人?答案出乎意料:趙樹理最恨的,既不是地主,也不是巫婆神漢之類,而是流氓。
趙樹理是個講規矩、有秩序的人。他最恨的是流氓,最怕的也是流氓。流氓厭惡勞動,不事生產,不講良心,不守規則,易被收買,厚顏無恥,把社會秩序、是非標準都弄亂了,他們是社會的大害,是人民的公敵。
趙樹理幾部主要作品,《李有才板話》里的閆恒元雖然也是地主,但趙樹理主要揭露的是他的流氓嘴臉。“村長閆恒元,一手遮住天,自從有村長,一當十幾年。年年要投票,嘴說是改選。選來又選去,還是閆恒元。”呵呵,這種情形,我們是不是也挺熟悉的?
《邪不壓正》寫了一個壞地主劉錫元,但寫了兩個更壞的流氓小旦和小昌。這兩個流氓,不僅“地主的套子”他們全會,而且土改中他們乘機竊取革命權力,竟然又布置黨內斗爭,打擊自己的同志,用流氓手段搶別人的戀愛對象,簡直五毒俱全。
《小二黑結婚》沒寫地主,寫的兩個壞人都是流氓:金旺和興旺,他們可把全村百姓給害慘了:“有給他們花過錢的,有被他們逼著上過吊的,也有產業被他們霸了的,老婆被他們奸淫過的。他兩人還派上民兵給他們自己割柴,撥上民夫給他們自己鋤地;浮收糧,私派款,強迫民兵捆人……”
如果流氓當干部,那就更可怕、也更可恨了。周揚說過:“趙樹理作為農民的代言人,他本能地發現,在農村,對農民最大的危害,正是農村‘基層干部是混入了黨內的壞分子’。”《邪不壓正》里的小旦和小昌,《小二黑結婚》里的金旺和興旺,都是這樣的流氓。
趙樹理說:“每個村子里,都有一種靈活的滑頭分子,好像不論什么運動,他都是積極分子——什么時興賣什么,吃得了誰就吃誰;誰上了臺就擁護誰。這些人,有好多是流氓底子,不止沒產業,也不想靠產業過活,分果實遲早是頭一份,填窟窿時候又回回是窟窿。可是當大多數正派貧雇農還不相信自己的時候,偏好推這些人出頭說話,這些人就成了天然的積極分子……大多數正派人還沒有當家做主的時候,就依靠他們出來作積極分子,或是讓他們當了領袖,他們更會把別人踩到腳底下,工作一定要搞壞。”
“文革”中,趙樹理被游街示眾,挨批斗,被打斷肋骨,跌斷髖骨……這位“只為農民說話”的農民作家,還是被他最恨、也最怕的流氓給整死了。
“流氓意識”的受害者,其實正是我們文明社會中的每一個人。
(摘自《南風窗》201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