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佳
為企什業么家說馬云的成功,恰是創新家馬云的遺憾?
文 | 陳佳

埃隆·馬斯克(Elon Musk)

馬云
創新,是驅動后危機時代美國迅速回歸增長的基石,而今已經上升為中國的國家發展戰略;創新者(創客),真實體現著國家的核心競爭力,并有望成為中國經濟可持續增長新的驅動器。馬云和馬斯克作為各自國家的創客標桿,其個人成就舉世公認;二人在充分體現創業者優秀特質的同時;其二次創新的個人選擇與社會效果差異之大亦等量齊觀。顯然這種差異不能簡單歸因于微觀的個人稟賦和機遇,更應當放在宏觀的創業環境和制度框架下詳加考察;二者創業路徑交匯與分離,恰是創業環境引致的必然因果。對二者創業時序逆向分析可以發現,如果把馬云模式視為創客1.0版本的話,那么馬斯克模式就是創客2.0版本。關鍵在于,先于馬云的馬斯克,不僅僅為馬云模式的成功提供了知識與市場的雙重儲備,更為馬云模式的下一代升級提供了動力;但馬云模式下的二次創新最終還是止于資本市場,沒能完成從一家盈利性公司邁向技術進步驅動器突破的偉大轉變;馬斯克大踏步邁向產業巨子之時,馬云已融入華爾街,人們與中國的洛克菲勒失之交臂,令人惋惜。當下正值創客模式在中國成燎原之勢,若能抓住時機將創客模式升級換代,孕育出中國的馬斯克們,就有可能真正驅動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持續增長,打造創新中國。
讓美國政府下決心將國家航天項目全面外包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經費削減,而是因為馬斯克這樣的超級創客(創神)在企業層級上已經完成了先期技術儲備,并且遠超NASA這支正規軍
馬云敲響紐交所的鐘聲之時,阿里巴巴這艘金融航母確實讓中國的銀行有些擔心;馬斯克的Space X龍系列二代完成試射,卻讓美國政府有了將載人航天、火星人計劃等一系列國家戰略進一步私有化的膽色。馬云和馬斯克作為企業家,同以電子商務支付平臺起家,各自摸索到成功的商業模式;作為創業者,二人天賦和經歷迥異,發展路徑有別并不奇怪。然而從結果來看過程,馬斯克做電子商務支付平臺的初心要大得多,實際上是為其后期宏偉的空間探索雄心積累初始資本,當年電商支付先驅paypal的發展戰略從來就不是取代Visa、花旗或者攻陷華爾街。因此當paypal的企業估值到了合適的階段,馬斯克毫不猶豫將一期創業項目貨幣化,創客1.0至此告一段落,而創客2.0就此開端,終成如今享譽世界的spaceX計劃。至于這看似隨心所欲的商業成功,無論對馬斯克還是spaceX計劃都是順其自然的結果;馬云作為電商支付技術的后來者兼收益者,他的目標一直是做企業,美國上市不僅是阿里巴巴的終極目標,同時這也是創客1.0模式的極致。遵循股東利益最大化這一企業戰略,如今的阿里巴巴更像是一家超級銀行,這也是為何中國銀行業每談創新必談馬云的原因。
但企業家馬云的成功,正是創新者馬云的遺憾?;厥讋摌I之初,馬斯克早年是互聯網浪潮的先驅,paypal算是支付寶的導師;但是馬斯克沒有滿足于兌現paypal項目的市場價值,而是將創業激情以及出售paypal獲得的資源全部投入到spaceX計劃中;正是以spaceX為基點進行二次、三次等持續性創業,馬斯克奠定了他作為超級創客(創神)的歷史地位,這才是馬斯克不同于天使風投、更區別于普通創客之處。因為他的技術創新,世界交通運輸方式和能源轉化方式可能再次發生變革,他帶來的社會效益增量是幾何級的:Space X將載人航天一部分動力技術民用化,變成了如今代表產業未來發展方向特斯拉項目,并直接引爆了一系列跨時代產品。其先進的動力轉換技術讓電動汽車技術開始風靡全世界,而當近幾年中國和日本在電動車體制造領域迎頭趕上之際,特斯拉項目又進一步開發出太陽能智能充電樁,并且已經開始量產民用,美國也借此在新能源基礎設施建設上再次甩開各國。特斯拉項目不過是spaceX的支線產品,其核心產品——載人航天飛船——龍系列又已經到了發展到了第二代;而正是以馬斯克領銜的創神們為基礎,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適時提出了火星人計劃,準備在2030年前載人登陸火星。美國上一次登月計劃直接引致了第三次技術浪潮,奠定了美國幾十年技術領先的戰略基礎;火星人計劃無論成功與否,都會對美國未來國家技術戰略優勢帶來革命性的影響。創神對國家科技和經濟的巨大驅動作用,很可能會決定未來幾十年大國綜合國力競爭的走向。

客觀而言,馬斯克和馬云都代表了新科技浪潮,且都與創新環境高度匹配;但從國家創新戰略的角度來看,馬云體現的其實是新的互聯網外衣內的舊金融模式,馬斯克代表的是新創新驅動下的新產融模式。創新維度差距背后是大國科技創新機制的差異。很顯然,盡管創新作為國家戰略都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但無論在科技創新的機制設計、資源投入,還是效能轉化方面,世界第一和第二大經濟體之間的差距十分巨大;而相比于具體層面的差距,創新理念方面的差異更為關鍵,這直接決定了創新資源投入的導向偏離。這種動態導向偏離的靜態后果,表面上看是擁有巨大人力資源優勢的一方,無法充分將人力資本數量優勢轉化為質量優勢;實際上是創新驅動力明顯不足,創新節奏上只能亦步亦趨。
以美國當前最為活躍的科技創新領域——載人火星探測為例,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將國家航天項目私有化之后,載人航天技術的應用性開發外包給了三家公司的中標項目,包括Elon Musk的Space X 龍系列項目。但無論從技術創新的海量瓶頸,還是系統工程的協調難度,包括天量經費的籌措規模,將如此規模浩大的國家戰略性軍工項目完全外包給私人公司,少有成功的先例。讓美國政府下決心全面外包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經費削減,而是因為馬斯克這樣的超級創客(創神)在企業層級上已經完成了先期技術儲備,并且遠超NASA這支正規軍,這是創客精神和創客價值的真正體現。然而,以此斷定美國政府在科技創新方面的可以退居二線是草率的,因為馬斯克的誕生離不開硅谷模式,而硅谷模式的驅動者只有一個,就是七十年代美國西海岸龐雜的軍方電子工程項目。美國在經歷的前期創新戰略摸索和硅谷式投資撒種之后,逐漸找到一條合適的通路,就是集中精力做好創新的導向,把珍貴的創新資源交給最有能力創新的人,無論他是政府職員還是私人企業家。這讓美國不斷涌現大量優質的頂級創客,美國的創新戰略進入了精細化收割階段。
反過來看中國的科技創新還只是處于規模擴張的粗放階段,無論是創下頂級IPO市值的阿里巴巴式電子商務,還是號稱曾經擁有全球最快手機處理器的小米式移動互聯網服務,包括紅極一時的騰訊紅包和微信營銷,都只是當下中國經濟超大體量的規模型衍生品,其創新模板缺乏可持續性;當阿里巴巴只能通過并購云服務開拓中東北非、當小米突擊印度市場、當京東開店零售熱飲、百度進軍外賣業務,其實就說明了國內這一輪創新粗放的本質尚不足以扛起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創新驅動器的大旗。中國目前核心級的創新尚未擺脫單純依靠政府資助的大而全模式,如載人航天、大型飛機、高速鐵路、新型能源、通訊領域等,不可否認,不少項目都面臨高耗低效(人力資本)的問題;但放眼私人市場,國內亦少有華為這樣企業,能夠把握好企業發展與引領創新之間的平衡。實際上,無論創新的載體是全民皆兵還是正規軍主導,提供最好的創業條件、激發出創新者自身最大的創業熱情才是首要任務,這就要求加速建立能夠產生深度創新機制、培育利于創新的土壤。
三十年前,中國很好的利用了全球新技術浪潮,高速增長時期技術進步起到了關鍵推動作用;要開創下一個穩健增長三十年、實現大國崛起,就必須打造新的創新驅動器。這個驅動器可能是某些具體的產業(盡管目前尚未出現)、可能是某項具體的技術(雖然當下還不夠明顯),但它們只能由創客們來實現。如今中國創客們的引領驅動作用已經逐漸起步,與世界領先創客的差距既是現實,也指引了未來崛起大國的科技戰略發展方向——要從創客走向創神。既然創客差異源自創新機制,要迎頭趕上,則必須機制創新——以創新者為本;并以此為標桿,不斷總結打造新的國家戰略創新驅動器的核心要件,即通過一切可能的方式,將創新者置于最有利于創新的位置。這就要求突破原有各種產權層次企改的局限、將打造創新型企業放在首位、厘清創業者和創新活動真正的需求和瓶頸,利用“看得見的手”,解放“看不見的手”,從源頭釋放創業者的活力,從而提升整個國家的創新能力。這既是“全民創客”戰略的正確解讀,亦是走中國式機制創新戰略的必由之路。
之所以要走中國式機制創新道路,而非直接模仿美國的超級創客模式,并非因為中國缺乏超級創新的種子,而恰是基于目前中國創新土壤的匱乏。多年來中國一直力圖打造如同硅谷般具有源源不絕創新活力的創業者科技園,但客觀效果上,大部分創新資源其實并未最終流向廣大創新者,或者停留在引入外企強化中國制造層面,比如富士康在中部地區設點;或者直接淪為房地產開發項目。美國硅谷模式在中國的實際效果不佳,原因肯定不止一個,但是創新機制上的差異,對培育創新土壤肯定有最直接的影響。從稟賦上面看,當前中國擁有最強科技創新綜合資源(包括人力資本、實物和金融資本、轉化體系、市場體系等)的實體還是大型企業,這些企業中大部分還是國企。從創新的角度來看,這類企業的共同點就是戰略上大而全;而創新的具體過程恰恰是具體而微觀的,往往是通過大量小微創新才積累出大創新,其中還伴有很強的不確定性。這直接導致我國大型企業層級的創新活動與企業戰略互相不匹配。再加上國企長期存在的激勵機制問題,導致大企業創新動能不足;對于廣大發展資源不足、面臨生存壓力的中小企業而言,模仿而非創新則是更加理性的選擇。這才是我國在企業層級的創新整體相對薄弱的關鍵瓶頸;企業面對創新不足又反過來使得美國硅谷模式在我國無法開花結果。
一旦硅谷模式缺失,即便是美國式創客也成了無源之水。中國要打造新的創新引擎,就只能在創新機制上著手,加速培育創新土壤。為了實現創新能力短期提升,有必要以新的視角來看待企改政策選擇和產業扶植戰略。如果產權問題能夠理順、激勵機制能夠優化,我國強大的人力資本資源當然就能夠充分釋放出來,創新就是水到渠成。但實際上,企業層級的產權問題、激勵機制問題要短期解決困難還很多,涉及面也很廣,解決過程中是否能夠滿足創新戰略的時間約束,不確定性相當大。這就需要國家在制定企改政策的時候充分考慮創新因素,調整原有的一刀切式產業扶植模式,把專注點逐漸引向滿足創新者的需求上來,力爭將創新者放在能夠最能夠發揮創新能力的位置上。同時為了能夠讓創新者持續創新,國家必須保持資源投入的持續性,穩步提升創新者素質,讓創新者在精于技術創造的同時,幫助他們不斷提升他們把握市場的能力,學習關注消費者體驗,注重創新速度,引導用戶需求,這都是下一代創客實現創新的必備素質。
(本文作者陳佳就職于中國農業銀行戰略部,人民大學貨幣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