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看到沈陽的影子

心馳

是生于斯、長于斯的人愛家鄉，還是游歷遠方的游子更愛故土？這個問題并不好回答。不過竊以為，前者對家鄉的愛帶著幾分保守的偏見，后者則摻雜著追憶往昔的幻象。反倒是在異域間不斷往返的人，會有更多直觀真切之感。

“不要聽別人說，也不要輕易相信什么攻略，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因為工作之便，寧志強有機會在世界各地行走，他說自己看到的城市跟很多人口中說的不大一樣。看得久了再回身打量，他覺得沈陽城也不比其他地方差多少。

“其實不論在哪兒生活，都是一樣的。”他的總結，有種閱盡繁華后的溫柔。

“阿姨你好，我要騎車環島啦。這個是協力車（雙人自行車），阿姨你要去哪兒？要不我載你一段。”“不用了，謝謝。”

2012年5月1日，臺北市街頭小雨淋漓。操著略顯發嗲的臺灣腔，張書豪騎著雙人自行車在街頭邀請路人上車，卻屢遭碰壁。

這是旅游衛視制作的紀錄片《請上車》，希望通過即興邀請陌生人上車的方式環游臺灣，在展現寶島風景的同時剖析人情人性。因為在電影《轉山》中有大段騎行表演，張書豪被選作了主角。

30天，1200公里，風雨無阻，這場拍攝可謂艱辛異常。寧志強就是鏡頭外的兩位攝像師之一。“我是客串，去幫忙的。”寧志強是遼寧電視臺的制片人。大學同學在旅游衛視工作，錄制節目時缺人，讓他幫忙找一個攝像。

“干脆我去吧。”寧志強也是騎行族，對這個題材挺感興趣，決定義務拍攝。時逢五一，他把年休假也請了，再加上周六周日湊了20多天時間，幾乎跟完了全程。

出道尚淺，很多臺灣人并不認識張書豪。一路上他遭過白眼，被人無視，甚至有個女學生上了車后卻擔心被綁架。這些畫面真實記錄下人與人之間的戒備與冷漠，令觀眾感慨不已。

為拍這些畫面節目組沒少費功夫。“不能坐在汽車里，因為有些街道進不去。摩托車也不行，噪聲太大，只能騎著自行車跟拍。”前后兩輛自行車，前車的攝像坐在后座上，回身拍。后面是寧志強，自己騎車，單手擎著小攝像機跟拍。半路上有電視臺來采訪，同行看到他這架勢，問你是專業拍自行車的吧。“多虧我平時經常騎車，算是歪打正著了。”

后來越往南行，民眾越來越熱情，旅程也變得賞心悅目起來。張書豪見到了電影《賽德克巴萊》里的文面老人，摸到了世界上最大的鱷魚，參加了臺南表姐的婚禮，吃到了田鼠肉和蟲子大餐。

節目組的人卻差點累倒。每天早上6點多開工，晚上8點多收工，還要討論線路、選題，寧志強說一路上的風光都沒看上幾眼。到了東港市，他們住進一個別墅型的豪華民居，“帶泳池的，一晚4000多元”。可是為了拍漁船進港，早上3點多就爬了起來，“跟住40元的賓館一個效果”。

環島結束，張書豪認為臺灣最美的風景就是身邊的人。寧志強非常認同這句話，“臺灣島很小，如果純粹拼景色比不過大陸，但那里的人真得很純”。

他得到的這種印象，也許是忙著消費購物的過客們體會不到的。

雙面洛杉磯

有了第一次拍攝紀錄片的經歷，第二次也就順理成章。2013年十一，寧志強再次幫同學拍片，拍攝地是美國第二大城市洛杉磯。

這次拍攝源于一個浪漫的故事：張昕宇和梁紅自幼相識，兩人體驗過離別，面對過生死。張昕宇向梁紅承諾，要在北極向她求婚，在南極與她結婚，舉辦一場環球婚禮。

旅游衛視決定拍攝記錄這段傳奇的經歷。2013年10月前夕，兩人駕駛著帆船從美國阿拉斯加的荷蘭港開往洛杉磯，此時整個環球航程已經進行了約1/3。

沒去之前，寧志強聽過很多對美國的描述。“世界頭號強國，那得多高大上啊！”然而等待他的，卻是一個雙面城市。

白天，張昕宇一行人在洛杉磯的好萊塢大道上體驗Cosplay（動漫真人秀）。當地風俗，游客支付一美元就可以與扮演者合影留念。他們扮成了綠巨人，最后卻沒賺到錢。但寧志強親眼見識了美國的好，“到處看著都很繁華，街道很干凈，市民也都很有禮貌”。

可當夜幕降臨，洛杉磯露出了猙獰的一面。“美國中產階級和富人都把家安在郊區，下班就離開，晚上市里就成了犯罪高發區。”在當地導游陪同下，張昕宇、寧志強等人坐在小面包車里，開始了驚心動魄的拍攝。

“我們在downtown（市中心）轉悠，離市政府也就幾分鐘車程，挺[病] [參]人的。”街邊站滿了形色可疑的人。面包車略微靠近，有人遠遠地喊需要什么，槍還是毒品？還有站街女湊上前，想談生意。

張昕宇想體會真正的街頭氣氛，他跟一個攝像下了車，寧志強則坐在車里陪著梁紅。張昕宇溜達到流浪漢聚集地跟人攀談，寧志強等人則在車里遠遠地跟拍。突然，一陣叫罵聲洶涌而來，“各種F開頭的（英語罵人詞匯Fuck）”。

原來，為了拍攝畫面車窗半落著，鏡頭上的指示燈被人發現了。導游嚇壞了，催促司機趕緊離開。“沒有身臨其境，你體會不到那種恐怖。”寧志強說美國不限槍支，大家擔心激怒對方后果不堪設想。

車內氣氛壓抑，幾乎無人說話，梁紅因擔憂愛人安危臉色都變白了。不過最終張昕宇安然返回，一行人結束了這趟冒險之旅。

寧志強在洛杉磯待了7天，逛了當地最大商場，吃了巨無霸的漢堡，也目睹了警察在街頭飛車追賊。他覺得跟旅游攻略上完全不一樣，“你能想象天使之城洛杉磯，到夜里竟然成了罪惡之城嗎？”

他說，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的介紹，要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

最愛萬柳塘

寧志強平常很忙。

他所做的節目雖然在遼臺播出，卻要在北京錄制。于是，兩地奔波成了他的生活常態。而且，錄制還多在下半夜進行。“很多明星嘉賓都是夜貓子，給錢他早上也起不來。”常常的，錄完節目天上的星光都淡了，“挺折磨人的”。

當初之所以答應幫同學拍片，源于他騎車的愛好，而這個愛好竟開始于一場醉賭。2011年5月，歐冠半決賽前夜，寧志強和同事好友湊了一個酒局。杯盤狼藉時他說要騎車減肥，準備練好了騎到大連，“完全是喝蒙圈了”。同事起哄說賭一部蘋果手機，賭約就此成局。

那一年整個夏天，寧志強都在練習。綠車、綠衣服、紅頭盔，他笑稱自己走的是“二人轉”路線。他覺得這樣穿醒目，開車人會留意到。

9月30日的早晨，寧志強帶上頭盔，背起書包，騎上車走人。4天4夜后他騎完了536公里，順利抵達大連。像張書豪一樣，他在城市里也曾因問路頻頻遭遇白眼，“可能覺得穿著騎行裝很怪，不愛搭理你”。一路南行到了鲅魚圈，他碰到兩個熱情的中學生，不僅陪他修補車胎，第二天還陪他逛了附近的風景。“這一路上，讓你印象深刻的始終都是人。”

從小生活在沈陽市的東南角，寧志強說自己對萬柳塘公園有著特殊記憶。小時候逃課去玩，被高年級同學劫走2毛錢;上了中學和心儀的女生晚上途經公園，卻又擔心漆黑里竄出什么怪物;大學放假在門口買爆米花，剛交錢卻遇上城管查抄，“是不都挺[尼] [吊]絲的？”

他后來查了一下，原來萬柳塘公園當年就是挖南運河時，清理出的泥沙堆積而成。“本就是被遺棄的，不[尼] [吊]絲才怪呢。”不過，寧志強平時揣著相機，經過公園總忍不住拍兩張。很多人看了照片，都詫異說不像萬柳塘，“可能是因為帶著感情拍的。”

有年春節，雪后初晴，他在萬柳塘公園附近取了張景。照片里有雪，有樹，有木屋，有柵欄，甚是好看。晚上朋友都在微博上發圖，炫耀去某地旅游了。寧志強把照片上傳，戲稱去了斯德哥爾摩。結果，眾人竟然都信了。“我就是為了搞笑一下，沒正形。”

這些年行走在世界各地，這位萬柳塘少年總能在異域看到沈陽的影子：在韓國首爾的漢江邊跑步，他想起了沈陽渾河岸邊;站在香港中環橋上，一個工地廢墟后矗立著高樓大廈，他想起了遼臺對面的工地，“一模一樣”。

網上曾經流傳過兩個帖子，一個是當沈陽遇上首爾，一個是當沈陽遇上紐約。相隔千里的城市在照片里，居然驚人的相似。寧志強說，這就是你有你的美麗，我有我的風和日麗，“沈陽一點也不比別的地方差”。

對這個在熟悉和陌生的城市間穿行的人，他所作出的判斷，也許我們應該相信吧。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