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詩曼琦
我從小就好學習,成績好,會考試。高考高分上名校,畢業(yè)又因會考試,考上了省直機關,在機關工會做干事。上班第一天,我的書呆子性格就與環(huán)境格格不入了。看著辦公室里來去匆匆的同事和人來人往的景象,我不知所措,遠沒有在書本和考場里那么自在。對8小時外的人際往來,比如婚宴、生日宴等,我明確表示不參加。有位好心大姐提醒我說:“人家請你了,你人可以不到,但禮錢一定要到。”我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又不認識他,只是站到辦公室中間一宣布,我就得去呀,憑啥?”弄得大姐紅了臉。
一天,康主席一行要看望一位患病職工,讓我去超市購買禮品。當時,我正坐辦公桌前翻看《BEC(劍橋商務英語)指南》,沒聽到領導的話。同事推了我一下,說:“快別看了,康主席叫你哪。”我一激靈,忙站起身,下意識地藏了一下書,但領導已經(jīng)看到,拿過來翻了翻,眉頭一皺,嘟囔道:“一個工會干部考劍橋商務英語,這是唱的哪出啊。”
是啊,我這是唱的哪出呢?說實話吧,這已是我要考的第八個證書了。此前,我已先后考取了企業(yè)法律顧問職業(yè)資格證書、心理咨詢師二級資格證書、審計師資格證等。我不知道這些證書對本職工作有多大幫助,劍橋商務英語能給職業(yè)路插幾朵鮮花,但我好像停不下來,越學越考越心慌,緊迫感也越強烈。這是所謂的“學然后知不足”,還是缺乏安全感的不健康心理迷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工會工作需要快人快語熱心腸,但我的性格與之嚴重不搭。一次,有個重要聯(lián)誼活動,康主席帶我參加了。跟在他身后,他應酬一句,我的心就一咯噔,眉頭就緊鎖一下。坐在主席身邊,我計算著時間的分秒,聽著一串串正確的廢話,昏昏欲睡,格外厭煩。
席間,某個重要人物說了個笑話,我覺得一點兒也不好笑,但在座的人卻笑得前仰后合,不知是故意表演還是真的發(fā)笑,我忍不住冒出一句:“天才和蠢才,從來都不是一個級別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主席和那位講笑話的大人物,氣氛相當尷尬。主席踩了我一腳,使出渾身解數(shù)打圓場。回去的路上,他發(fā)作了,吼道:“赴宴是工作,你當是自己家炕頭吃飯哪?這么不知深淺不著調(diào),往后還怎么工作?”
我在領導面前失了分,在同事眼中也沒留好印象。對我多證在手,大家少有佩服之聲,反倒是不滿之意溢于言表。比如說,你有利用單位資源為自己撈資本之嫌;再比如說,你的那些證書跟工作無關,不能服務于工作,卻占了工作時間,對團隊而言不公平……
好在康主席不愧是群眾工作的高手,他特意找我談了一次話,開口沒有批評訓斥,而是問起我的成長經(jīng)歷。我說父母都是石油人,在油田工作,我在奶奶身邊長大。叔叔一家看不上我,常背著奶奶欺負我。父母每月來看我一次,翹首盼愛成了我對童年最深刻的記憶。
康主席一聽,連連點頭說:“難怪,你不停地學習、考證,這跟童年經(jīng)歷有關呀。你缺少父母陪伴,缺少溫情呵護,長大了,潛意識中特別害怕得不到情感滿足,索性埋頭書本和考試,從中獲得安全感。但是,安全感可不是這樣就能獲得的。安全感來自內(nèi)心的強大,而不是靠盲目的知識累積。而且,知識并不只在書本里,實實在在的生活里,處處都有知識。像你這樣考試是巨人,行動卻是矮子,是對知識極大的浪費。再高級的證書,沒經(jīng)實際工作的打磨,也是白紙一張啊。”
這樣的話我平生第一次聽,如飲甘液,心曠神怡。后來,就不多講了,有這樣的領導,我一步步從“貪證”的誤區(qū)中走出來,適應了環(huán)境,成為一名真正的工會工作者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