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艷[黑龍江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黑龍江 牡丹江 157011]
試論國學經典中的生命智慧
⊙黃海艷[黑龍江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黑龍江 牡丹江 157011]
中國傳統文化是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文化遺產和精神財富,塑造了中國的文化精神和中國人的思想品格,蘊含著豐富的生命智慧。本文試圖從重生、惜時、超越三個維度探究古人的生命智慧。
國學經典 生命智慧 重生 惜時 超越
中國傳統文化是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文化遺產和精神財富,塑造了中國的文化精神和中國人的思想品格,現代學者牟宗三先生曾指出,“中國文化之開端,哲學觀念之呈現,著眼點在生命,故中國文化所關心的是‘生命’”,并認為中國古代的經典是圍繞生命而展開的,蘊含著豐富的生命智慧。①深入挖掘國學經典中的生命智慧,履印先賢們的生命足跡,將更有利于我們對生命的認知、對生命存在的尊重乃至對生命價值的追求。
中國古人十分注重“生”,認為沒有生就沒有天地,就不可能有萬物。《周易·條辭傳》言“天地之大德曰生”,認為天地的最大功德是孕育了生命,生命的延續和生長被古人看作最有“德”的一件事情。進而也可以理解為天地之間最大的“德”就是關愛生命。
而當人類開始意識到個體生命從存在到消失時,生和死的討論也隨之出現。《論語·先進》:“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這段話包含兩層含義:一是在孔子看來,生與死是對立的兩面,包含著重大的問題,表明其對生命最樸素的認識。二是在生死問題上,孔子的著眼點在“生”。他認為現世是人的生命存在的空間,人應遵循現世的生命之道,關注現世的生命狀態。只有了解了生,才能理解死,現世的生命還未來得及關注,更何談關注死后的鬼神之事呢?故“子不語怪力亂神”,本質而言,也就是孔子對現世生命的尊重。所以,孔子論政,足食為其首;孟子王道,民乃為其貴;荀子也言,人者,“最為天下貴也”。
與儒家重生諱死相比,道家的生死觀顯得更為灑脫。老子言“不失其所者,久也;死而不亡者,壽也”,莊子也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認為生死乃是自然變化的必然軌跡,應遵循“道法自然”的規律,視生死為一種很普遍很平常的“自然”現象。從而淡化生死的界限,克服伴隨死亡而產生的恐懼感。但同時,老莊又都認為生命是有限的,應珍惜有限的生命。與寶貴的生命相比,名利、財物等不過是身外之物,體現了重身輕物的重生思想,如《莊子·駢拇》中對伯夷、盜跖的評論:“二人者,所死不同,其于殘生傷性均也。”顯現出莊子的貴生思想。
正如有學者所言,儒道兩家生死論的共同思想基礎是“注重現實的此岸世界”②。重生、貴生是古人生命觀的基礎,體會生命乃是天地間最為可貴的,體悟生命的神圣性,進而愛惜自己的生命也愛惜他人的生命。
叔本華曾說過:“生存的全部痛苦就在于:時間不停地在壓迫我們,使我們喘不過氣來,并且緊逼在我們身后,猶如持鞭的工頭。”③個體的軀體生命終究要消失,死亡是任何人都無法逃避的,子產說:“人誰不死?兇人不終,命也。”(《左傳·昭公二年》)看重生命而終究又要失去生命,面對生命過程的有限性與死亡的必然來臨,“時間”此刻成為了古人感悟生命的最敏銳觸動,于是有了孔子臨川長誦“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莊子北游悲吟“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然短暫僅僅是古人時間悲吟的表層而已,與之俱來的是人生瞬間與宇宙永恒的強烈落差,古人突然間意識到天地的永恒是不被人類所共享的,在無窮無盡的宇宙面前人類竟只如滄海一粟,渺小而無助;天地洪荒,滾滾而去的時間長河中,生命個體只是轉瞬即逝的、唯一的、暫時的駐足。“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從對時間短暫單純的慨嘆轉而對個體生命與永恒宇宙的比照,以個體生命的有限性聯想到人類生命、宇宙生命的無限性,從而發出感時傷逝的苦吟,流露出隱隱的感傷。此刻,世事無常、瞬忽萬變中又寄寓了物是人非之感嘆。
與歲月荏苒、物事變遷的深沉感慨和深痛嘆息不同,“歲月催人老”亦容易喚起有志之士的英雄氣魄,同樣是面對生命的短暫,曹操“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以激蕩的情懷詠嘆時不我待的古直悲涼,表現了昂揚樂觀、積極進取的生命意識。而在憂嘆時光流逝時,追求人生價值的中國古人,骨子里總透射著一種攻堅克難、百折不饒的精神氣質,李白“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杜甫“落日心猶壯,秋風病欲蘇”,使得個體生命在固有的狹小空間中得以釋放,從而拓展了對生命體悟的深度。
人生旅程的長度是不容改變的,但可以通過自己的能力去無限拓展其生命的廣度與深度,以加大生命的容量,在有限的時間內實現最大價值的提升,“惜時”此刻成為文人墨客們共同詠嘆的主題。
重生、貴生與時間的局限使得古人越來越意識到現世的短暫,于是追求死后不朽就成了實現生命以超越自然的方式繼續綿延的另類訴求,然如何做到不朽?
《左傳·襄公二十四年》記載了關于“不朽”的一段討論:一個中國詩人的心中都有一份建功立業的夢想,曹植渴望“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杜甫希望“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李賀也言“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通過追求建立現實的非凡功業,使自己的英名能夠超越肉體生命的短暫來得到千秋萬代的敬仰,即使肉體已經消逝,豐功偉業也會名垂青史、萬古流芳,這既是自我價值的實現亦是生命超越的實現——這是多少文人心中揮之不去的夢想啊!然相較于曹操橫槊賦詩的霸氣,很多文人的理想被現實一次次地摧毀、碾碎,壯志消散、仕途困頓,理想最終只能稱之為夢想。于是現實讓許多文人選擇著書立說來實現個體生命的超越。“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張載是在與王安石政見不合之際,辭職回鄉,講學著書,成為一代理學家;“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蘇軾被貶謫的三個地方恰恰成就了他詩文創作的最高成就;司馬遷疾呼“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詩》三百篇,大抵圣賢發憤之所為作也”。凡此種種,中國文人都在以自我抒寫的方式完成現實生活求而不可得的精神避難,以“立言”來實現人生價值的追求,實現對生命本身的超越。
無論是“立德”“立功”還是“立言”,中國古人以自強不惜、執著進取、豁達從容的個性完成了對生命本身局限的超越。
重生、惜時、超越是中國古人面對生命時從存在到升華的思索與實踐,體認、詠嘆、訴求是中國古人正視生命時從認知到反省的情感感悟,認識自我、思考自我、超越自我,古人在其生命的流程中一次又一次地選擇著、執著著。誦讀中國傳統經典詩文,涵養個體生命,于高聲吟誦間感受生命的意義、于私語靜讀間體味生命的價值,于心靈徜徉間享受生命的快樂。
自虞以上為陶唐氏,在夏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晉主夏盟為范氏,其是之謂乎?”穆叔曰:
“以豹所聞,此之謂世祿,非不朽也。魯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沒,其言立,其是之謂乎。豹聞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
在古人看來,“不朽”并非以世祿、富貴為其衡量標準,追求世祿,追求聲名,這是現世的價值,而非死后的不朽,真正的不朽應為“立德”“立功”“立言”,以超越自然時間的界定以達到人生價值的永恒,是對生命本身的一種超越,即人可以通過垂德濟眾、建功立業、著書立說來達到自身生命價值的真正實現。這里的價值更多地體現為個體生命對群體的價值、對社會的價值,也包含社會、歷史對個體生命價值的評價,具有對個體生命的超越性。
“立德”被排在“三不朽”的第一位,凸顯了古人對“德”的重視,儒家先驅孔子就將道德倫理作為衡量個人生命價值的標準。《論語·季氏篇》記載了他對齊景公和伯夷、叔齊的評價:“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其斯之謂與?”經濟、地位皆不及齊景公的伯夷、叔齊之所以為萬民稱頌,恰恰是源于他們的“德”。可見在孔子看來,生命的價值已經超越生命本身所獲得的外在物質,而是追求一種精神價值的永存。“立德”是古人追求的最高人生境界,朱熹所言“自古圣賢,皆以心地為本”,古人處處以德約束要求自身的行為,無論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孟子,還是“靜以修身,儉以養德”的諸葛亮,都在不同的領域詮釋著對于“德”的追求,然中國文人大多源于謙虛,認為“立德”乃非圣賢而不敢稱焉,故都不敢言“立德”。退而求其次,“立功”成為中國古人實現生命超越與不朽的物化追求。每
① 牟宗三:《中西哲學之會通十四講》,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0年版,第11頁。
② 陳朝暉:《儒道生死觀相略》,《齊魯學刊》1994年第3期。
③ 任立、潘宇編譯:《悲情人生》,華齡出版社1997年版,第2頁。
作 者:黃海艷,碩士,黑龍江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與文化。
編 輯: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
黑龍江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校教改項目(HY ZC2014-7)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