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康巴作家群”小說的敘事特色研究

⊙黃群英［西南科技大學文學與藝術學院， 四川 綿陽 621010］

四川“康巴作家群”小說的敘事特色研究

⊙黃群英［西南科技大學文學與藝術學院， 四川 綿陽 621010］

四川“康巴作家群”創作的小說獨樹一幟，因表現康巴地域而呈現的共有的一些特征引起了學界的高度關注。“康巴作家群”對歷史變遷中的家族敘事、時代與個人結合的敘事、康巴自然與人文的敘事的關注及現實與魔幻相結合的敘事手法的運用，增添了作品的敘事魅力，提升了敘事的表現力，顯示了作家駕馭康巴題材的非凡能力。

四川“康巴作家群” 小說 敘事特色

四川“康巴作家群”近年異軍突起，形成了主要以四川甘孜州作家為主的巨大創作群體，有達真、格絨追美、益西澤仁、澤仁達娃、亮炯·朗薩、擁塔拉姆、仁真旺杰、趙敏等數十個作家，多部作品獲得全國少數民族駿馬獎和四川省部級文學獎。四川“康巴作家群”的創作得到了學界的高度關注，他們的小說作品因書寫康巴民族風情而別具一格，敘事特色成為了亮點，圍繞康巴地域歷史、社會、個人的敘事以及多種敘事手法的運用，增添了作品的敘事魅力，提升了小說敘事的審美品質。

一、歷史變遷中的家族敘事

四川“康巴作家群”的小說創作很少以宏闊的歷史作為背景，但卻擅長表現以家族為主的生活，表現社會變遷給家族命運帶來的轉變。涉及的家族，一般是以土司王朝為主的家庭，也有一般村民的家庭，但有一個共同特質，即以家族的興衰寫出了康巴的過去、現在，飽含著作家深厚的情感。

歷史上的政權更替或戰亂，給康巴地域的家庭生活帶來了一定的影響。四川“康巴作家群”的小說創作反映了時代變革給土司家族或者一般家庭帶來的不同層面的影響，塑造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康巴人物群像，透過家族生活的變化，演繹了一段段鮮活的康巴歷史。亮炯·朗薩的《布隆德誓言》寫了一個古老的大家族演變為后來的土司家族的歷程，寫出了歷史變遷中的家族命運，蘊涵了厚重的歷史感。達真的《康巴》寫了土司家族經歷的巨變，揭示了家族成員內部發生的改變，剖析了較為復雜多變的歷史境況，給人帶來深遠的歷史感。有人認為：“達真的創作給我們帶來了新的驚喜，他背靠雪域高原豐厚的文化資源，以自己獨特的歷史視角，述說康巴大地上波瀾壯闊的歷史，塑造著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呈現了一個‘真實的康巴’。在講述‘交匯地’各個民族、各種宗教的并存與融合的過程中，高揚大愛與包容的人性贊歌。”①仁真旺杰的《雪夜殘夢》，寫了一個村莊的一戶普通村民嘎讓一家的生活，在日常生活的敘事中，有更多對社會變革給這個家庭帶來的沖擊的深入表現，尤其是兒子東嘎一心想當個喇嘛卻最終因時代的緣故被兩次勞教，面對如此苦難，東嘎依然堅持自己的信仰。作品敘事深入到家庭成員的生活細微之處，表現了人的精神追求。澤仁達娃在《雪山的話語》中，既有對土司家族明爭暗斗的描寫，也有對普通村民阿絨嘎一家的描寫，抒發了對土司家族繁華褪盡的感傷，也表現了普通家庭的年輕一輩艱難的奮斗歷程，以不同家族生活方式的轉變巧妙地反映了時代的變革。

四川“康巴作家群”的小說創作深入到康巴地區的各類家族，來尋求社會變革給不同家庭帶來的變化，也以家族的巨變寫出了社會的發展。康巴歷史上發生的重大事件，在作家的創作中或顯或隱，但都有一個共同的指向，那就是每次大的事件給人帶來的有苦難，有希望，也有迷茫。四川“康巴作家群”透過歷史的表層，深入到康巴家庭的內部，揭示了社會變革對家族成員心靈的千差萬別的影響。四川“康巴作家群”對家族敘事有自己的立場和視角，能夠精準地捕捉到不同家族成員的不同心理，這就為了解康巴地區的家族乃至歷史開拓了更寬闊的視野，有歷史的縱深感，對民族的發展歷程也有了更深入的洞悉和把控。而土司之間的爭權奪利，既給百姓帶來了災難，也給土司家族造成了重創，康巴地區土司家族的沒落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但四川“康巴作家群”在創作中很少對之進行簡單化處理，而是融入了更多復雜的情感和較為深邃的思考。歷史上的戰爭帶給康巴地域家庭的是深重的苦難，對此，四川“康巴作家群”小說創作中有更多的反思。四川“康巴作家群”書寫了不同家族的歷史，透過家族變遷來反映康巴，巧妙地把歷史與家族相結合，對康巴地區不同家族在發展歷程中的變遷有著深入的探析。

二、時代與個人結合的敘事

四川“康巴作家群”的小說創作，對時代與個人結合的敘事把握得十分到位，深入到了人物的內心深處，對社會變化給人造成的心靈影響給予了深刻表現，從更深的層面上揭示了時代轉折中人的價值選擇，尤其是從多個角度展示了對個人命運和個人人生軌跡產生的深遠影響，人性和人心被展示得淋漓盡致，可以從中窺見世態人心和社會發展的真相。

四川“康巴作家群”以中青年居多，他們大部分經歷了改革開放的八十年代、市場化和商業化的九十年代，見證了時代發展給康巴地域帶來的巨大影響，尤其是給人造成的沖擊，他們創作的很多作品都涉及康巴地域個體的人面對時代巨變時的困惑、迷茫、奮斗等復雜的情感。趙敏在《康定上空的云》中，就寫了在時代變革中，康定的幾個年輕人到外地奮斗的經歷，面對城市的繁華喧囂，他們感到新鮮，也感到難以適應，在身心俱疲的打拼之后，又回到了熟悉的故鄉，找到了心靈的棲息之地。達真在《落日時分》中，寫時代變革時期，在城市工作的蘇峰偶然來到康巴地域，感受到康巴自然的美麗和康巴人的熱情與寬容，內心受到強烈的震撼，而對城市緊張的工作、復雜的人際關系，內心有所厭棄，這里城鄉之間的對比十分明顯。作品借助外來人的視角寫出了康巴的美麗、寧靜、和諧。趙敏《康定上空的云》中的幾個年輕人從康定外出又回歸，以及達真《落日時分》中的蘇峰從上海到康巴再回上海，都有諸多對時代、社會的深刻反映，小說深入到人物的多個方面，反映了時代對人的物質與精神產生的影響，尤其側重表現了康巴地區年輕一輩新的困惑和價值追求，這成為他們作品敘事的特色。

而真正對康巴地區個人精神造成困惑的是外來文化的沖擊，也有社會變化對人的信仰造成的沖擊，四川“康巴作家群”創作的許多作品都涉及因時代、社會的變化，部分康巴民眾無所適從、精神困惑的苦痛和無奈。對此，四川“康巴作家群”在作品中含蓄謹慎地表達了他們的思考。

三、關于康巴自然和人文的敘事

四川“康巴作家群”大都出生在康巴或者有過在康巴工作的經歷，對康巴地域非常熟悉，因而他們的小說創作大都選擇廣袤的康巴大地，把更多的筆墨對準了這片神奇的土壤，書寫康巴地域的自然和人文成為四川“康巴作家群”創作的重要特色。

康巴的神奇故事和傳說，是構成康巴人文敘事的重要內容。格薩爾王的英雄故事、圍繞康定情歌的美麗傳說、趙爾豐的故事以及圍繞一些歷史名人的傳說等，豐富和充實了四川“康巴作家群”創作的敘事內容，也增添了故事豐富的想象力。達真的小說《康巴》就融入了趙爾豐的故事，同時，文中有關康巴各方面的描寫，也拓展了作品的表現力。

描寫康巴地域標識的自然環境，是四川“康巴作家群”小說創作最為擅長的內容，奇異與美麗的康巴使作家敘事更有情感的張力。正如有人評價尹向東的作品時說道：“他的敘事依托這種地理上的隔離和文化上的差異造成一種特別神秘的情景，以此來揭示康定生活的奧秘。”②澤仁達娃的《雪山的話語》就描寫了康巴圣潔的雪山、藏區壯闊的美景以及以此為背景而建構的康巴人的滄桑生活，美麗的自然環境與人的生存的艱難形成極大的反差，帶給人更多的心靈震撼。格絨追美的小說創作始終離不開他的故鄉甘孜，他擅長表現故鄉村莊的生活，給人更多情感上的共鳴。

四川“康巴作家群”的小說創作在敘事時，大都離不開雪域高原、河流、湖泊、草原、森林以及獨特的氣候和帶有地域特色的民族風情，尤其是很多作品寫到康定、茶馬古道、鍋莊、藏歌、藏舞及藏傳佛教等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康巴自然人文意象，無疑為外面的人打開了一扇洞察康巴的窗戶。阿來認為：“康巴這塊土地，首先是被‘他者’所書寫。兩三百年過去，這片土地在外力的搖撼與沖擊下劇烈震蕩，這塊土地上的人們也終于醒來。其中的一部分人，終于要被外來者的書寫所刺激，為自我的生命意識所喚醒，要為自己的生養之地與文化找出存在的理由，于是，他們開始了自己的書寫。”③正是四川“康巴作家群”的這種自覺意識，使得他們的小說創作更具濃郁的康巴地域特色，大大拓展了審美空間。

四、現實與魔幻結合的敘事手法的運用

四川“康巴作家群”的小說創作，一方面表現了康巴人歷史與現實的生活；另一方面又吸取了拉美的魔幻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康巴地域濃厚的藏傳佛教以獨特的敘事方式呈現，在表現人的前世、今生、來世方面頗具奇特的想象，給作品增添了別樣的精彩。

四川“康巴作家群”的小說創作，在逼近現實的基礎上建構了一個神性的世界，對神性世界的敘事使作品更具神秘色彩。得道高僧超凡的感知世界的能力、自然界的萬物皆有靈、人的命運和世界的不可捉摸性等被這些作家演繹得具體而深入，這符合康巴藏人的文化傳統，因為在他們心里就有現實的世界和神性的世界。賀先棗的《雪嶺鎮》中，大部分是寫現實的世界，但也用少量的筆墨表現了一個有奇異本領的瘋子喇嘛，給人一種魔幻感，這也為雪域高原的小鎮帶來了更多傳奇色彩。仁真旺杰的《雪夜殘夢》，寫了另外一個仿佛能被感知的世界，萬物有靈的神奇敘事使作品如夢如幻，更具詩情畫意，同時，還融入了更多對自然和生命的思考。達真的《康巴》，融入了能預知人未來命運的高僧的敘述，后來的一切證實了預言的靈驗性，頗具神秘性。格絨追美的《隱蔽的臉》有諸多神秘性因素寫進作品，既有詩意，又飽含一定的隱憂和反思，胡希東認為：“針對村民們的原始信仰，他們夢幻與現實的交織，人神同在的生活方式，作家采取了最切實的魔幻現實主義表達方式。與魔幻現實主義相聯系，在對村莊的敘述視角上，作品借‘神子’視角來展開村莊敘述。”④這些作品把兩個不同的世界結合得非常巧妙，敘事游刃有余，使作品更具感染力。

四川“康巴作家群”的小說創作圍繞康巴雪域高原為主的自然環境展開了對康巴的神秘敘事，契合了康巴藏民族的傳統心理和民族習慣，給康巴大地染上了頗為神秘的色彩，使作品在現實的基礎上更具空靈之美。

①路曉明、陳慧：《“命定”的“康巴”史詩——讀達真的小說〈康巴〉及〈命定〉》，《當代文壇》2013年第2期，第30頁。

② 胡磊：《世俗欲望中的生存之痛》，格絨追美：《康巴作家群評論集》，作家出版社2013年版，第134頁。

③ 阿來：《為“康巴作家群”書系序》，格絨追美：《康巴作家群評論集》，作家出版社2013年版，第2頁。

④ 胡希東：《藏地村莊演繹的描述與追憶——格絨追美小說創作論》，《當代文壇》2013年第2期，第26頁。

作 者：黃群英，西南科技大學文學與藝術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與文化。

編 輯：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

2014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四川‘康巴作家群’研究”（項目編號：14YJA7510 07）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