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占剛[山東師范大學, 濟南 250014]
詩文的影子,小說的外衣
——詩文籠罩下的筆記小說
⊙韓占剛[山東師范大學, 濟南 250014]
真正的筆記小說產生在唐宋,尤其是在宋。漢魏六朝以及唐代、明清的筆記小說偏重的是小說,而宋元的筆記小說則往往兼顧筆記與小說的兩大特性。小說與散文之間的界限并不是完全分明的。如果說《桃花源記》還是被人“誤”當作了散文,那么宋代的許多筆記小說則可以說是“詩文的影子”,是披著一層“小說的外衣”的“詩文”,這就是筆記小說的詩文化。
筆記 筆記小說 詩文化 《桃花源記》
一般來說,筆記更多是文士閑暇時所作,它不像詩文一樣是文士們創作的核心。相比于宋文,宋人的筆記小說和宋詩都受到了人們不少的指責。人們對宋詩和宋人筆記小說的非難,集中表現在“平實化”與“道學化”兩點上。其實,我們不妨轉換一下說法。“平實化”說得不好聽了就是沒有文采,枯燥乏味,說得好聽了也可以說是“質樸”“平淡”;“道學化”說不好聽了就是迂腐的說教,而說得好聽了就是“喜議論”。這樣稍稍一變,缺點就成了特點。問題的關鍵是我們以怎樣的眼光、怎樣的心態去看待它們。
一、小說還是散文。小說是一種敘事性很強的文學樣式,大多以故事為核心,以合理的虛構、想象、夸張等為手段,以諸多文學表現手法的綜合運用為特色,所以,小說與其他文體之間有一定的關聯和相通之處是在所難免的。事實上,任何一種文體都不可能是絕對獨立的,這樣便違背了文學“在繼承中發展”的特點。
下面,就以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為例,來看看傳統的詩文與筆記小說的關系如何。若論其本質《桃花源記》當是一篇優秀的筆記小說無疑,然而歷代的文學選本卻大多將其歸入“散文”一類。既然小說性才是這篇文章的本性,為何歷來人們都習慣把它當作文來看待,而很少有人把它當做小說來看呢?
有意思的是,《桃花源記》曾被收錄在《搜神后記》當中。近年來許多學者都傾向于《搜神后記》的作者就是陶淵明。若以此而論,就更有意思了,連作者本人都把它當做一篇小說,后人為什么非要固執地把它當做一篇散文呢?作為一篇有詩意之美的小說,其在整體構思上有很多值得人們去思考的謎。
首先是小說當中的三個核心意象——桃花、山、水。陶淵明愛菊是出了名的,可在這篇小說里,作者卻看中了桃花,并把桃花作為一個核心意象來寫。漁人“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這環境可謂是純粹至極,除了“桃花”之外什么都沒有了。作者為什么偏愛起了桃花?桃花又象征了什么?小說的題目就叫做《桃花源記》,看來桃花意象是解讀這篇小說的一個關鍵。山和水的意象也是很突出的。這桃花源的入口就是在山的中間(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而“緣溪行”的“溪”本身就是水的意象。這里山和水一起把這桃花源給襯托得很神秘。作者以隱士的身份出名,這些意象所構織的意境應該就是他內心的一種外化。
其次是作者構思“桃花源”的真實意圖。小說開頭交代,漁人“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這里就有問題尋找的。
再次是真實的虛構藝術。《桃花源記》作為一篇小說肯定是虛構的,但這種虛構還帶有某種“真實性”。
考《博異記》以桃花神為陶氏,則篇中夾岸桃花,蓋隱言“陶”,沿溪水源,蓋隱言“淵”,小口有光,蓋隱言“明”。淵明曠世相感,故述古以自況,謂之寓言可也,謂之為仙幻不可也。
由此可見《桃花源記》是一篇加設了很多密碼的小說。僅僅把它當作一篇普通的散文來讀,去做一些簡單的字句上的解讀是不夠的。難能可貴的是,它不僅是一篇筆記小說,同時還“有意為小說”,這一點從小說嚴整的構思上便可見一斑了。
通過以上的分析可見,作為一篇“傳統”的散文,《桃花源記》無疑有著極強的敘事性與詩意性,完全可以說是一篇優秀的小說。在這里,小說與散文的界限其實是不存在的,可以簡單地說這篇文章中有很大的敘事成分。
二、筆記小說的詩文化。如果說《桃花源記》還是被人“誤”當作了散文,那么宋代的筆記小說則可謂是“詩文的影子”,是披著“小說外衣”的“詩文”。關于詩歌的散文化,或者說“以文為詩”,在宋人的詩里并不少見。就算是在新興的詞里面,“以文為詞”的也并不是沒有,至少在辛棄疾的集子里是很容易就能夠找見的。
詩歌里有一類詩叫做敘事詩,從《詩經》以來,敘事詩是很常見的。僅長篇的敘事詩就有著名的《木蘭詩》和《孔雀東南飛》,短篇的就更是不勝枚舉了。即便是散文,也有偏重敘事的敘事散文。無論是詩還是文抑或是小說,它們都可以有敘事的功能,它們之間存在著一些交叉是很自然的事。而這一點,在宋人的筆記小說中更為明顯。打開宋人的那些筆記小說,讀者所能看到的東西往往是很蕪雜的,有的甚至根本就不是什么小說,而是一些凌亂的雜文或隨筆。這也說明了宋人在寫筆記小說的時候,并不是嚴格遵照小說的標準去寫的,往往會自覺不自覺地帶上他們在寫“正統”文章時的腔調兒。這樣一來,他們的一些筆記小說集,就往往會留下來一些“詩文”的痕跡。再加上文體間的一些復雜聯系,宋代的許多筆記小說呈現出一定的詩文化的特點也就不足為奇了。
中國的敘事文學可追溯到史傳散文,像《左傳》《戰國策》《史記》都堪稱古代敘事文學的典范,它們對后世詩文的影響也是極為深刻的。最簡單最直接的就是詩文當中的“用典”,通過這樣的一種“壓縮”,就把它們融入到詩文的整體結構中,從而大幅地提升詩文的容量和內涵。
詩文與筆記小說之間是相互貫通的,它們外在形式上的一些差別,簡單來說,只不過是文學作品所共有的敘事、抒情與議論三個最主要的元素之間的混合與搭配而已。好多筆記小說其實是“詩文的影子”,同時又披著一層“小說的外衣”,這就是筆記小說的“詩文化”。這一點在宋人的筆記小說那里體現得尤為明顯。
① 詳見范子燁:《〈桃花源記〉的文學密碼與藝術建構》,《文學評論》2011年第4期。
[1]袁行霈.陶淵明集箋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3.
[2]逯欽立.陶淵明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9.
[3]郭預衡.中國散文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4] 陶淵明資料匯編[G].北京:中華書局,1962.
[6] 傅璇琮,蔣寅主編.中國古代文學通論·宋代卷[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0.
作 者:韓占剛,文學碩士,山東師范大學2013級古代文學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學。
編 輯:趙紅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