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重新修改歷史教科書

吳恩遠

蘇聯解體后，俄羅斯史學界充斥著全盤否定、甚至丑化俄羅斯歷史的各類歷史教科書。普京總統多次會見歷史學家，提出修改歷史教科書的要求。2014年新年伊始，普京再次會見國家歷史教科書修改工作委員會成員，論述了他對歷史教科書修改的原則性意見，要求以客觀、公正、尊重的態度對待俄羅斯歷史，堅決反對以各種理由、甚至無中生有挑釁國家歷史的行為。新教科書談到對蘇聯歷史一些重大爭論事件的看法，認為十月革命完全可以稱之為“偉大的革命”；提出蘇聯30年代的發展是蘇聯現代化道路的一種選擇，這就駁斥了國內外一些人把30年代斯大林時期稱為“大恐怖”時期的謬論；肯定了烏克蘭、中亞、高加索地區民族加入俄國和蘇聯后社會經濟的發展等等。普京還提出，要加強與國際上歷史學家的合作，堅決反對否定第二次世界大戰反法西斯戰爭成果的行為。

一、俄羅斯為什么要組織修改歷史教科書

2014年年初，俄羅斯總統普京在克里姆林宮會見了正在編寫具有新觀念的歷史教科書修改工作委員會（以下簡稱工作小組）成員和作者。參加者主要有：俄羅斯國家杜馬主席、俄羅斯歷史學會主席、歷史教科書修改工作委員會主席С·Е·拉雷什金，總統助理A· A ·富爾先科，教育與科技部長Д·?！?利瓦諾夫，莫斯科大學歷史系主任、俄羅斯科學院院士С·П·卡爾波夫，俄羅斯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所長、俄羅斯科學院院士А·О·丘巴里揚 ，俄羅斯科學院祖國歷史研究所所長Ю·А·彼得羅夫等人。

普京指出，當前全社會、特別是高校和中學的歷史教師都在積極參與祖國歷史問題的討論。其意義在于，對歷史的評價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們今天應當怎樣做，對社會近期、中期和長遠的歷史發展有怎樣的規劃。

針對蘇聯解體后在歷史教科書領域出現的五花八門的亂象，特別是全盤否定俄羅斯歷史的情況，普京說道，俄羅斯正在制定統一的歷史教科書，目的是在歷史教學中貫徹邏輯的一致性；要認識到我們的國家及國家體制在整個歷史發展階段中的不可割裂性和相互聯系性；要看到盡管過去發生了最具悲劇性、最復雜的事件，這段歷史也仍然是祖國歷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歷史是民族統一和歷史文化基因的基礎。

普京強調，對于中學歷史教學，一個重要的任務是要使孩子們對我國歷史的重大事實、對我國歷史杰出人物的事跡有清晰、正確的認識。過去我們不時在這方面出現問題，表現在人們時常有意無意輕視我們的先輩在過去的年代所做的一切，或者輕視近百年來俄羅斯國家的存在。普京說，我實在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應當對我們的民眾在俄羅斯國家存在上千年的時間里所做的一切給予客觀評價。無論如何不能夸大，更不用說以各種理由、甚至無中生有挑釁我們的歷史。當然，歷史如同人文科學，面對不同觀點需要獨立思考和研究。但普京強調，最主要的是必須客觀、公正，而且要以尊重的態度對待自己的歷史，要熱愛自己的祖國。

普京指出，當前在形成新的歷史概念的基礎上，要著手準備寫出包括我國所有階層歷史發展內容的歷史教科書，同時形成全部考試資料，制定統一的國家考試題。

給教科書提供的材料必須進行公開的、專業的論證，這之后才能推薦給教材使用。普京贊成圍繞那些最具爭論性的歷史事件，在依據客觀事實基礎上進行學術的、不帶偏見的爭論。統一歷史教材并不限制教師給學生們講述歷史事件的不同觀點，但教師必須是在依據可靠歷史資料和科學客觀評價基礎上講述，不容許隨意歪曲歷史。

普京指出，今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100周年，很快就是偉大衛國戰爭勝利70周年，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100周年。無論我們對它們怎樣評價，這些日子都具有全民族的意義。

二、當前俄羅斯歷史教科書修改的進程及方法

工作小組的專家代表向普京總統匯報了歷史教科書編寫工作的進展。

С·Е·拉雷什金說，由于這項工作非常重要，工作小組廣泛吸取俄羅斯約50個地區的歷史教學科研人員參與，將按照普京指示分階段對現存歷史教學資料進行修改，研究制定國家統一歷史考試，同時著手準備新教科書的資料，研究相應的觀點。

關于探討歷史學概念工作的進展，納雷什金認為，由于社會對歷史學的研究提出很高的需求，工作小組幾乎每一項措施都處于高度關注之下。這個情況通過全俄社會輿論調查中心的調查得到證實：59%的我國民眾表示對歷史有強烈興趣；而85%的人為俄羅斯歷史感到自豪。未必有其他的課程能像歷史課這樣引起學生如此大的興趣和來自社會如此多的評價。因此，需要支持、并且以資金保證歷史研究的發展，應當用比現在更大的力度在全社會普及歷史知識。工作班子首次對俄國歷史上重大事件的不同認識的所謂難點進行了梳理，并且列成清單。正是這些“難點”成為制定統一歷史教科書工作中的最大障礙。但現在，工作小組對于大部分難點已經達成了一致看法。

俄羅斯教育和科技部長Д·利瓦諾夫談到研究歷史學新概念的兩個原則：第一，工作小組由高校、中學和科學院研究機構的優秀研究人員組成，可以掌握最適宜的歷史方法論和最現代的歷史觀念。第二，在專業人員中及社會上對重大歷史問題進行廣泛地討論。這樣的討論共進行了大約200次，專業人員提供了超過2000份建議。工作小組充分考慮到這些意見，其中主要意見集中在對20世紀歷史的評價上。通過社會調查，85%以上的人贊同在學校中使用統一歷史教科書。他說道：盡管現在統一教科書尚沒有編寫出來，但工作小組確定的關于對歷史的一些基本準則、觀念已經逐步在學校教學中貫徹。今年和明年，準備培訓大約6000名學校歷史教師；在新學年的開始，將在每個學校把適應新概念的俄羅斯歷史大綱作為教學基礎； 2014年，將按照新的歷史觀念命題進行全國統一歷史考試。

俄羅斯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所長、科學院院士丘巴里揚說道，關于新歷史概念的制定一開始遭到一些人的激烈反對。但工作小組召開歷史教師代表大會，85%的代表贊同制定統一歷史概念，因為這些年來，由于在教科書中存在不同歷史觀念，使教學變得復雜化。不同地區采用的觀點相互矛盾，甚至與中央的觀點相抵觸。丘巴里揚說，好在新的歷史教科書將在2015年問世。

三、對俄羅斯歷史、特別是蘇聯歷史評價的新觀念

教科書修改小組主要負責人丘巴里揚談到了對教科書中幾個重大爭議問題處理的看法：

第一個問題，關于俄羅斯民族的同一性，如俄羅斯民族的形成與古羅斯國的關系，它是怎樣發展到今天的。古代羅斯國的起源是一個爭論尖銳的問題，也是俄羅斯歷史學的一個難點。主要是烏克蘭學者對此有不同的觀點，經過多輪商討，現在工作小組已經和烏克蘭學者找到了一些共同點。

第二個問題，應當證明，我們國家取得了偉大的成就，但也經歷過困難的時期，更主要的是要說明這些困難已經被我們戰勝了。例如，17世紀的社會騷亂；1812年拿破侖入侵俄國；1941—1945年偉大衛國戰爭。在教學中要向年輕學生講清楚，這些復雜而艱難的問題被我們的國家克服了。

20世紀歷史的講述是一個難點。經過長時期的討論，特別是對20世紀的俄國革命有以下看法。

第一，1917年二月革命、十月革命和與此相連的國內戰爭，較之其他國家類似的革命，完全可以稱之為“偉大的革命”?，F在俄羅斯人民甚至不同派別的人多數能夠接受這個觀點。

第二，怎樣評價蘇聯社會？學界專門召開了大型會議討論這個問題，最后終于達成較為一致的意見：20世紀30年代蘇聯所經歷的是蘇聯現代化道路的一種選擇，其中存在積極的內容，也產生了某些消極的東西。把蘇聯30年代的發展與“現代化”這個詞的內涵相聯系，一開始曾經引起一些人的不滿，但最終還是被接受了。

第三，俄羅斯多民族國家的形成，包括中亞國家、高加索地區加入俄國，也是一個復雜問題。主要的爭論在于，獨聯體國家的歷史學家認為這是俄國殖民化過程，但烏克蘭、亞美尼亞、塔吉克、吉爾吉斯、白俄羅斯的學者并不支持這個觀點。后者不僅注意到多民族統一的特點，更注意從這些民族加入俄羅斯帝國、后合并入蘇聯的結果，從其經濟發展、政治聲望的提高、國民意識的增長等方面看其得到什么。例如，大多數烏克蘭的社會組織都是14世紀在俄羅斯帝國的框架內建立的。

丘巴里揚指出，工作小組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我們的青年一代通過歷史學習能夠增長為祖國自豪的感情，要使每一個俄羅斯人了解歷史的經驗，明確自己的責任，尊重俄羅斯全部的歷史，尊重俄羅斯的過去，為了它的今天和未來而努力。

四、俄羅斯組織重新修改歷史教科書的意義

普京指出，修改俄羅斯歷史教科書這項工作的全部意義在于：不僅要使我們的民眾了解國家過去發生了什么，以及怎么客觀評價它們。更重要的是，每一個人通過歷史學習，要明白個人對國家承擔著怎樣的責任。

為此，普京仔細審閱了工作小組所列出的俄羅斯歷史的難點問題。他說，其中某些問題在歷史學家中已經爭論了幾個世紀。如關于瓦良格人在統一俄羅斯國家形成中的作用。但現在我們仍然沒有足夠的資料來證明這個問題，僅僅是一種假設。假設只有建立在我們考古發掘的資料，并通過研究第一手的材料基礎上才能成立。所以，這項工作絕非可有可無，它對于認識我們思想的同一性十分重要：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將怎樣發展。

普京認為，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學校教科書，如文學教科書所講授的一些東西，不僅對我們國家、對我們人民，甚至對任何國家、任何民族來說都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如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評價完全是另類的、不能接受的。我還沒有談到那些有意識貶低蘇聯人民在反抗法西斯斗爭中作用的現象。這些都是思想領域的垃圾，我們應當絕對避免。

普京再次強調，對某些歷史事件所付出代價的評估，如彼得大帝改革的代價、偉大衛國戰爭的代價的評估當然是重要的，但更為重要的是要看到這些事件的后果和影響。一些人認為，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果，東歐國家陷入斯大林體制的黑暗籠罩下。應當承認，蘇維埃式的機構給這些國家的發展造成一些消極的影響，但這僅僅是部分影響，我們說的是應從整個事件的后果來考慮：如果德國法西斯在這些國家勝利了，那會出現什么樣的后果？可以說某些國家將會不存在了。普京認為，今天特別需要做的是，加強和其他國家歷史學家的合作，共同做到以最為客觀的態度評價歷史。

（作者：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前所長，全國政協委員）

責任編輯：狄英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