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 耀
(江蘇海事職業技術學院經濟管理學院,江蘇南京211170)
中英航海習語的文化管窺
——從語言符號與文化符號關系的角度
簡耀
(江蘇海事職業技術學院經濟管理學院,江蘇南京211170)
航海文化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受主流文化模式的制約,同時也推動主流文化的發展。了解一國航海文化的捷徑是分析這一國家的航海語言符號。文章以航海習語為載體,通過研究中西方地理歷史造成的心理思維模式和宗教崇拜模式,比較中英兩國語言中的航海習語符號特征。研究發現:由于中西文明的土地所有制不同,導致個體和群體意識主次的差異,形成中國重體驗感知的形象思維,西方重科學批判的理性思維。所以漢語航海習語具有效果形象的特征,英語航海習語具有描述過程的特征。
航海文化;航海習語;符號;心理思維;宗教崇拜
航海文化是人類在航海活動中達成的心理、思維、信仰的共識。一個國家的興盛和航海事業密切相關。航海事業的興起和推廣離不開航海文化的民族凝聚力。航海習語是航海文化的一部分,反映一國的航海文化,同時也受航海文化制約,他們反映的是語言符號與文化符號的關系:語言符號是文化符號的一部分,反映文化符號特征;文化符號只有語言符號的承載和傳遞才能代代相承。“社會實際上是一個紛繁復雜的文化大系統,語言只不過是構成文化大系統的要素之一。因此,把語言與文化結合起來,進行深入的對比研究,定能更加廣泛地揭示語言的‘社會性’,同時也能加深人們對語言的文化功能的理解”[1]72。航海文化是亞文化,受主流文化制約,所以航海文化的解讀必須從一國主流文化入手。本著這一見解,研究擬以語言符號與文化符號關系的角度,從地理歷史、心理思維和宗教崇拜三個方面解釋中英航海習語符號系統的文化性特點。
中西文化的起源來自于中國的先秦和西方的古希臘。在古代中國土地上,最容易的生活方式就是開辟土地種莊稼。所以大陸文明、內陸文明通常是農耕文明。希臘這個地方四面環海,不適合從事畜牧業和農業,但適合從事海上貿易,所以希臘文明是海上文明。但是不能說中國沒有航海文化。中國文化既有“內陸性”,又有“海洋性”,“大陸文化”就是“海洋文化”的腹地,“海洋文化”就是“大陸文化”的延展[2]19。與中國“陸海文化”不同,西方國家沒有像中國海洋文化這樣廣闊的國家統一體之內的大陸腹地,它只能靠跨國貿易、靠征戰掠奪[2]20,因此,航海事業的發達導致英語的航海習語較之中文的航海習語更多、更強調航海對人性格的塑造,對人發展的貢獻。如A smooth seanevermadea skillful mariner(平靜的海洋練不出熟練的水手)[3]65,The good seaman isknown in bad weather(壞天氣才能識出好水手)[3]65,The w inds and waves are always on the side of ablestnavigators(風浪總是站在最能干的航海者一邊)[3]65。漢語航海習語更突出海洋的變幻莫測和難以駕馭,如春深似海,如墮煙海,浩如煙海,人山人海,法海無邊等等。
不同的地理環境就有不同的國民性,不同的人的性格。但是發展起來以后作為一定生產方式基礎上的文化,就不完全受地理環境限制了[4]5。“原先被認為具有內在種族特征的事物,實際上純粹是歷史原因造成的。在一個復雜的歷史進程中,某種思維方式或特別的反應類型逐漸得以建立,被視為典型、正常的,從而成為處理新的文明元素的模式”[5]234。航海文化也是如此。當生產方式建立起來之后,決定航海文化發展模式的是歷史因素。
正如前文所說,中華文明是農耕為主,海洋為輔的文明,農耕文明形成了自然經濟、小農經濟,因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國的土地所有權不是個人所有,而是國家所有。“馬克思和恩格斯都有這樣一種說法,就是在東方,包括在中國,沒有土地的私人所有制”[4]14。中國人說自己是自家,別人是人家,眾人是大家,一國是國家,可見,“家”在中國文化中占據重要的地位。中國的家庭“不是個體化,恰好是群體化的,是等級化的”[4]13,是通過人與人的關系實現人與物的關系。漢語的航海習語也打下了歷史的烙印,只有齊心協力才能馳騁海洋。有許多習語宣揚群體的力量、作用以及對國家的貢獻。如同舟共濟、吳越同舟、風雨同舟、四海承風、四海升平、四海鼎沸、九州四海、五湖四海、四海之內皆兄弟、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等。
希臘文明的產生是建立在海上交易、商品生產和市場經濟基礎之上,與之相配套的生產制度就是私有制,除此之外,希臘文明還孕育了個體家庭,因為只有個體家庭生產出的商品也能買賣,集體的東西不能買賣,這個與中國的氏族公社相區別。私有制的發展需要正義和法律保護個體的所有權,于是,“血緣已經讓位于法律[4]10,用契約處理人與人的關系。希臘文明產生的一個結果就是“人和人的關系要通過人和物來體現”[4]13。深受影響的航海文化也宣揚個體的公平公正,客觀陳述人與航海活動的關系。如The sea has fish for everyman(機會人人有,全靠自己抓)(《英語諺語詞典》),sailbefore thew ind(順風行駛就會成功),sailagainst thew ind(逆風行駛),sail close to thew ind(迎風航行)等。
除此之外,與歷史典故有關的中英航海習語還有很多,形成中英航海文化的一條特色鮮明的風景線。如:白魚入舟、吳越同舟、Davy Jones’Locker、athalf-mast、six feetdeep等。
語言學家洪堡特指出:“人尋求語言,也即尋求符號。在符號中,他依靠從思維中區分出的片段,得以把一些單位構造為整體”[6]75,“不同類型[語言]特性匯同起來,賦予思維新的形式,并為隨后的一代又一代人所繼承;觀念的力量和觀念的領域同時成長,成為所有不辭辛勞、勇于開辟者的共同財富”[6]79。屬于深層文化的心理思維是劃分民族符號的依據之一,同時,語言符號使民族的觀念得以代代相傳,形成民族的心理和思維。事實上,世界上許多民族依然習慣于根據已確立的、幾乎是發自天性的形式來思考和行動,而這些形式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該民族特有的[5]235。航海語言符號是管窺航海民族心理和思維的一把鑰匙,是與海洋民族進行跨文化交際的密碼。反過來,航海用語必須在航海文化的制約下生存。
中華民族既是一個農耕民族,也是一個航海民族。“中國文化”是“中國海洋文化”的母體,“中國文化”的核心內涵和整體面貌,同樣體現在“中國海洋文化”之中[2]17。中國的土地公有制孕育了中國特色的群體意識,群體意識高于個體意識,個體意識脫胎于群體意識,服從于群體意識。因此,中華文明是“通過人和人的關系來實現人和物的關系”[4]10。中國人思考人與人關系的哲學,全身心投入到體驗世界,而非理解世界。所以,“真善美”的“真”是“真誠”的意思,是道德的一個方面,“誠者天之道也”。“對中國人來說,知識非抽象,而是具體;不是表象式,而是具有多重面向,是言必求果的表述行為及參與行動;也不是論證式,而是作為對道或途徑的知識,即一種實際技能”[7]42-43。因此,中國體驗感知世界的心理思維形成重效果、輕描述的航海習語。如對海洋無常的體驗:翻江倒海、回山倒海、海嘯山崩、滄海橫流、海水群飛;對山、海無窮無盡的感知:挨山塞海、堆山積海、海水不可斗量、海枯石爛、河涸海干、滄海桑田;對捕魚經驗的總結:二月清明魚是草,三月清明魚是寶、早上空打空,晚上馱不動、搶風頭,趕風尾,沒風沒浪看流水、東風帶毛花,鰳魚動筐扒。
與之不同的是以古希臘羅馬為中心的航海文化。它的根基是西方土地私有制。私有制決定希臘文明是通過人和人的關系實現人和物的關系,就是人和世界的關系。于是,“古希臘提出的是有關思維本身的問題……‘什么’:真理是什么?真實是什么?世界由什么組成?簡而言之:這是什么?”[7]42。西方“真善美”的“真”是“真實、事實”的意思。所以,西方文明是在不斷地解構、建構,不斷批評與否定的基礎之上發展起來的,“思想高度抽象、偏好以原子論為核心、事事要求明確清晰”[7]42。反映在航海用語上就是語言以描述航海活動為主。如:描述航行過程:clear the decks(準備戰斗)[8]39,know the ropes(在桅帆眾多裝備齊全的帆船上,船員對各式纜繩索具的用途和用法都必須十分在行,喻指“懂行,在行;懂得訣竅”[9]270,A greatship asks fordeep water(大船走深水)[8]39;描述船員、水手的生活:因為船上生活比較枯燥,所以英語中有不少習語表述船員、水手吃飯、喝酒、穿衣的情形,比如:three sheets in thew ind(喝得像風中的三條帆腳索一樣東倒西歪)[8]39,chew the fat(咀嚼肥肉)[9]262,spitand polish:(吐唾沫,然后擦亮,用來表示“講究整潔和打扮”)[9]278-279,splice themainbrace(捻接主轉桁索,口語轉義為“喝酒提神;喝酒樂一樂”)[9]279;描述捕魚場景:green about gills(魚鰓變綠——有病容)[10]147;nibbleat(魚咬一小口——嘗試)[8]41;aliveand kicking(活蹦亂跳——生氣勃勃)[11]6;get(take)a riseof(跳過——超過)[11]97;fish dive(魚躍)[8]41。
艾略特認為,“文化在本質上是一個民族宗教的化身,文化的出現與發展無不是與宗教聯系在一起的。”[12]239。所有制決定個體意識和群體意識孰先孰后的關系。中華文明是先群體后個體,個體服從于群體,是群體下的個體。西方文明是先個體后群體,群體是個體的組成。因為群體意識缺乏自我約束功能,宗教成為實現西方“自我”的最終歸宿。所以“西方文化心理自古以來都處于某種宗教儀式的背景之中,而中國文化心理除了一些原始的迷信、巫術、祖先崇拜、偶像崇拜,以及除了少數人的宗教出世的思想以外,基本上可以說沒有發達的宗教意識”[4]72。但是這不代表中國人沒有信仰,中國的個體信仰就是群體意識,或者是集體智慧,也就是“融合、統一、和諧”,包括人與自然的關系。這就造成了兩種文化模式:“中國是天人合一,……有天人相分的成分;那么在西方應該是神、人和自然的對立,它也有合的部分,但基本上是強調它的對立的”[4]117。
多元共存,求同存異的華夏文明的多種自然現象和多神崇拜最終構成了華夏兒女的民族崇拜——龍鳳崇拜。“作為華夏先民集體崇拜物,海陸空三棲,飛禽走獸游魚多元共生,尤以興云布雨為能事的龍,顯然只能來自并存在于華夏先民的想象與傳說”[13]57。漢語有不少與龍王有關的涉海習語,如:海龍王吃螃蟹——敲骨吸髓,海龍王的嘍啰——蝦兵蟹將,蛟龍造反——翻江倒海,龍王爺出海——興風作浪,似乎一有“龍”出現就會帶來“雨、水、海”。
基督教文化圈也曾出現多種崇拜,如母熊、神獸合體、螞蟻、狼、馬等。“但是,所有這些,均未能形成文化相同而民族不同的歐洲基督教文化的共同的或具有代表性的自然崇拜物”[13]57。這與西方“神、人、天”相分的思維模式不無聯系。個體意識割裂“天人合一”思想,希臘神話的“仇親情結”弱化人與人關系,強化人與物關系,重視競爭合作精神。英語哲學家懷特海指出:“人是具有獨立意識且為自身利益的人!……因此,宗教是個人品質之價值的萌生地”[14]7。可見,西方的宗教崇拜是個體意識的表達。航海習語也承載了這一信條,直接或間接地表達了人征服自然的自豪之情,如:盡管“Sail,quoth theking: hold,quoth thew ind”(概念意義:王權再大,不敵自然之威)[2]65,但是He that forecastsallperilsw illnever sail the sea(概念意義:預卜一切危險的人,永遠不會航行于大海)[2]65,因為Sailors’fingersmustbe all fishhooks(水手十指賽魚鉤)(《英語諺語詞典》),),The winds and waves are always on the side of ablest navigators(風浪總是站在最能干的航海者一邊)[2]65。
“如果把民族和語言放在一起考慮,那么,可以說語言始終具有一種原初的性質,這種性質同語言從民族那里獲取的性質融合成為一個整體”[6]75,“即使在純語法研究的領域里,我們也絕不能把語言與人、把人與大地隔絕開來。大地、人和語言,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6]I。語言符號反映一國文化,是民族文化模式的生動體現,航海習語也不例外。一國主流文化的地理歷史、心理思維和宗教崇拜制約航海亞文化的特征,同時也決定了航海用語的風格。通過航海習語能夠管窺航海文化,反過來,中西航海文化的多層級比較也能解釋中英航海習語符號風格的不同。總之,中國文明的土地公有制決定了群體意識高于個體意識,從而形成“大一統”,天人合一的文化模式,導致漢語航海習語多體驗、重感受的風格。西方文明的土地所有制決定個體意識獨立于群體意識,形成“神、人、天”相分相對立的文化模式,致使英語航海習語多描述,強調人征服自然的特征。從語言符號與文化符號關系的角度分析中英航海習語,筆者只是拋磚引玉,希望有更多的學者從符號學角度研究習語。
[1]林紀誠.語言與文化綜論[M]//顧嘉祖,陸昇.語言與文化.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0:72.
[2]曲金良.中國海洋文化觀的重建[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17-20.
[3]安俊麗,劉揚.基于諺語的中西方海洋文化差異研究[J].淮海工學院學報,2012(10):64-67.
[4]鄧曉芒.中西文化心理比較講演錄[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4-117.
[5][美]愛德華·薩皮爾.薩皮爾論語言、文化與人格[M].高一虹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234-235.
[6][德]威廉·馮·洪堡特.洪堡特語言哲學文集[M].姚小平,編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75-79.
[7]吳大品.中西文化互補與前瞻——從思維、哲學、歷史比較出發[M].許昌明,譯.北京:海洋出版社,2014:42-43.
[8]陸憶松.海洋文化對英語詞匯的影響[J].浙江教育學院學報,2003(1):38-43.
[9]劉雪梅,張炎.英語習語用法精粹[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11:27,258-287.
[10]Oxford IdiomsDictionary for Learnersof English[M]. 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3: 147.
[11]Richard A.Spears,Betty Kirkapatrick,NTC’sEnglish IdiomsDictionary[M].Beijing:CentralCompilation&Translation Press,2008:6-97.
[12]顧嘉祖.跨文化交際[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02:239.
[13]徐揚尚.中西文化話語比較[M].合肥:安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57.
[14][英]阿爾費雷德·諾思·懷特海.宗教的形成·符號的意義及效果[M].周邦憲,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7.
(責任編輯:吳克峰)
The Culture Review on Chinese and English Navigation Idioms——From the Relationship of Linguistic Signsand Cultural Signs
JIAN Yao
(College of Economy and Adm inistration,Jiangsu Maritime Institute,Nanjing,Jiangsu 211170)
Navigation cultureplaysan important role in nationalculture,which iscontrolled by themainstream culture pattern,yetpushes the developmentof themainstream culture.The short cut to know a navigation culture is to study a nation’snavigation linguistic signs.Thispapercompares the Chineseand English navigation idioms,through theanalysison navigation idiomatic signsand the ChineseandWestern psychological thoughtsand religiousworship.The research can be concluded:the different landownership of ChineseandWestern civilization leads to the differentprimary-slave relationship of individualand group consciousness,and shapesinto Chinese experiencing and image thinking and Western criticaland rational thinking.Therefore,Chinese navigation idiomatic signsare more concrete and imaginative,whileWestern onesaremore proceduraland descriptive.
navigation culture;navigation idioms;sign;psychological thinking;religiousworship
H034
A
1008-7427(2015)04-0061-04
2015-06-10
江蘇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語言符號學視角下中西方航海文化的對比研究——以航海習語為例”(2014SJB317)。
簡耀(1981-),女,江蘇徐州人,江蘇海事職業技術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二語習得、語言符號學、跨文化交際、語言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