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文薇
(同濟大學,上海 200092)
●語言哲學
論赫爾德語言哲學思想的人類學根基
龐文薇
(同濟大學,上海 200092)
赫爾德是18世紀德國偉大的哲學家、詩人、文學評論家和神學家。他在哲學、語言學、神學、美學和文學等方面都有著獨到、精辟和深邃的見解。赫爾德在語言哲學和語言學領域對同時代人以及對后人的影響尤為突出。本文以赫爾德語言哲學思想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對赫爾德生平及其作品的分析,挖掘他的人類學思想根基。赫爾德從人類的自主性和歷史性兩方面出發,用人類語言解決哲學問題。他基于人類學思想的語言哲學對現代語言哲學、語言學、人類學和語言人類學(人類語言學)均起到巨大推動作用。
赫爾德;語言哲學;人類學
1.1 赫爾德
人類的語言是什么?西方思想家從古希臘以來就不斷反思這一問題,尤其到破除蒙昧的啟蒙時期,歐洲近代思想家更是追根溯源,對人類語言的起源和本質進行深入思考。于是語言哲學在這些反思中誕生了。語言哲學的誕生要歸功于18世紀德國思想家赫爾德(Johann Her-der),他的名作《論語言的起源》(AbhandlungüberdenUrsprungderSprache) (1772)(以下簡稱為《論起源》)正是語言哲學誕生的標志(Gaier 1992:351)。
赫爾德生活在歐洲和德國啟蒙運動的鼎盛時期。1744年他出生于東普魯士的摩隆根,18歲進入哥尼斯堡大學學習,在那里認識兩位影響他一生的哲學家:其一是他的老師、時任哥尼斯堡大學講師的康德,其二是虔敬派哲學家、康德的莫逆之交哈曼(Johann Hamann)。兩年后,赫爾德經哈曼引薦前往里加的教會學校任職。在5年卓有成效地工作后,赫爾德毅然辭去教會學校的職務,前往歐洲啟蒙運動的中心法國巴黎,在巴黎他結識狄德羅和達朗貝爾(Jean le Rond d’Alembert)等法國哲學家。然后,赫爾德從法國途經荷蘭回到德國,在漢堡拜見萊辛等德國作家。1770年9月,赫爾德前往斯特拉斯堡,在那里他遇見年輕的歌德,這次相遇對歌德的藝術和文學創作產生重要影響。1771年赫爾德來到比克堡,出任教會監理會成員,1776年他經歌德介紹到魏瑪任教區牧師長。魏瑪是赫爾德居住時間最長的城市,除1788年去意大利旅行近一年外,他一直居住在魏瑪,直至1803年辭世。赫爾德與歌德、席勒和維蘭德(Christoph Wieland)齊名,被譽為魏瑪古典主義時期的4大巨星(古留加 1985,卡岑巴赫 1993,Kantzenbach 2002,Dietze 1983)。
1.2 赫爾德語言哲學
赫爾德在語言哲學、語言學以及相關領域對他所處的時代以及對后世的影響很突出。他的思想可以在許多語言哲學家和語言學家的文字中找到蹤跡,例如洪堡特、格林兄弟、魏斯格貝爾(Leo Weisgerber)、皮爾士(Charles Peirce)、博厄斯、薩丕爾、沃爾夫、維特根斯坦以及喬姆斯基。然而,人們對赫爾德思想的認識與這位卓越人物產生的深遠影響力相比則相去甚遠。這主要歸咎于赫爾德在晚年與康德展開的一場論戰。這場論戰導致康德追隨者以及康德主義者站在赫爾德的對立面,因此赫爾德在哲學史上的地位一直沒有得到正確認可。這也造成赫爾德之后很多思想家、哲學家吸收赫爾德的思想,引用赫爾德的文字,多未明確指出其名字。
赫爾德作為語言哲學家,其地位在德國傳統哲學界也未受到應有的認可。對于許多康德主義者和康德研究者而言,赫爾德的理性不是純粹理性,因為康德的純粹理性是非語言性的,而赫爾德認為理性具有語言性。哈曼和洪堡特的思想則與赫爾德一致。所以不僅是赫爾德,還有哈曼和洪堡特3位語言哲學家的地位在德國傳統哲學界都沒有被完全認可。在德國,一般把赫爾德歸為文學家之列,把哈曼的研究領域歸為神學和日耳曼文學,而洪堡特的名字根本就沒有進入19世紀哲學史,因為學界通常認為他屬于語言學家和教育家。而正是他們3位對語言的深入反思推動語言哲學以及現代語言學的形成和發展(Trabant 2006:249-250)。
盡管如此,赫爾德的文字被人引用,引用者卻不提及他的名字;他被后人稱為開拓者,后人卻沒有對他展開系統研究;他的觀點被人誤讀,卻還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在語言哲學界和語言學界,有人認為赫爾德只是歐洲歷史上關注語言問題的思想家之一,無非和萊布尼茨、孔狄亞克或盧梭等論語言的哲學家和思想家一樣,不必像德國學者那樣把赫爾德視為是一個全新語言觀的開始(Aarsleff 1974,Aarsleff 1982: 146-209)。的確,赫爾德始終處于歐洲思想史的范圍內,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但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侏儒不是始終比巨人本身高出一截嗎?”(FHA 1, 807)①赫爾德在他的名作《論起源》中這樣寫道。赫爾德的語言哲學思想的確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因為《論起源》一文是真正的語言哲學著述,它是對語言本身的反思,而不是把語言作為附庸。同時,他的語言哲學飽含自己的思想特色,那就是他的人類學思想根基,因此赫爾德那帶有人類學色彩的語言哲學使他的語言哲學思想尤為突出。
2.1 赫爾德的人類學思想
仔細研究赫爾德生平后發現,其所處的時代和所走過的人生道路決定他的語言哲學思想。赫爾德生活在歐洲的邊緣,不論是摩隆根,還是哥尼斯堡,抑或是里加都在赫爾德的心中埋下多民族和多語言的種子。他竭力從歐洲的邊緣向歐洲的中心靠近,并在過程中與他人的思想產生碰撞:他與當時多位名人有過交往,對同時代法國和德國思想家的理論兼收并蓄,并試圖在吸收他人哲學思想與建立自己的哲學體系之平衡中找到人類的啟蒙之路。所以語言在赫爾德的哲學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而他的哲學思想之目的是服務于人類啟蒙。通過反思人類語言,赫爾德追問人的本質、考察人的歷史。應該說赫爾德的語言哲學思想帶有明顯的人類學特征。他的名作《論起源》標志著語言哲學的誕生,也促進現代人類學的形成(Zammito 2002:3)。
赫爾德在其1765年創作但未完成的早期征文《哲學如何為了人民的利益變得更普及、更有益》(WiediePhilosophiezumBestendesVolksallgemeinerundnützlicherwerdenkann)中要求哲學應該“把人置于它的中心位置”(FHA 1,125),提出把“哲學歸入人類學”(FHA 1, 132):“為了人民的哲學,應把人民作為重點,如果人們能轉變哲學視角的話,就像從托勒密到哥白尼體系的轉變,這樣會結出多么豐碩的、新的發展成果自不必說,這個轉變就是我們整個哲學成為人類學”(FHA 1, 134)。赫爾德大膽轉變哲學視角,把哲學的人類學轉向稱為哥白尼式的變革,即認識世界的角度要以人為中心和出發點。這比康德在1787年的第二版《純粹理性批判》(Kritikderrei-nenVernunft)中提到的,調和理性主義和經驗主義需要改變思維方式,認識關系需要做哥白尼式的轉變,“讓觀察者旋轉而星體靜止”(李秋零 2004:11, Kant 2010:28),即讓客體圍著主體轉,早了整整22年。也許有人會說康德在哥尼斯堡大學教授人類學課程超過25年,并根據其授課講義于1798年出版《實用人類學》(AnthropologieinPragmatischerHinsicht)一書,難道康德哲學不是以人類學為基礎的嗎?顯然不是,因為人類學在康德的批判哲學中只是形而上學的附庸,與赫爾德倡導的人類學思想是兩個概念,真正推動人類學成為獨立學科并發展的人物是赫爾德。《論起源》在人類學從哲學獨立出來的過程中起舉足輕重的作用,他的代表作《關于人類歷史哲學的觀念》(IdeenzurPhilosophiederGeschichtederMenschheit)(1784-1791)堪稱18世紀最偉大的人類學和人種學著作之一(Zammito 2002:345)。
如前文所述,在歐洲思想史的進程中,對語言有過思考的哲學家和思想家不勝枚舉,所以有人認為赫爾德只不過是那些對語言進行反思的思想家和哲學家之一。對于這一觀點,筆者不敢茍同,在此欲舉出兩點予以反駁:首先,赫爾德是第一位真正的語言哲學家,而不只是對語言進行思考的哲學家之一。他的《論起源》宣告語言哲學作為獨立學科的誕生,語言是他解決哲學問題的手段。其次,赫爾德基于人類學思想的語言哲學使其從眾多的哲學家中脫穎而出。就連試圖弱化赫爾德地位的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著名語言學史家阿斯萊夫(Hans Aarsleff)也不得不承認,德國的語言哲學思想有著強烈的人類學色彩(Aarsleff 1974:121)。
赫爾德的人類學思想與當時的歷史環境是分不開的。18世紀是啟蒙的世紀。當時高揚人類理性大旗,幾乎在所有知識領域都進行過一次對固有思想的顛覆,所以18世紀的哲學思想受自然科學的影響很深。啟蒙運動照亮人的內心,于是人們開始追問人性,探究人類在自然界中的地位,找尋人類歷史的意義。尤其是在啟蒙運動達到頂峰后的18世紀中期以后,人們開始重新認識人類自己,把人類作為認識的對象和條件。英國詩人、作家和翻譯家蒲柏(Alexander Pope)在他的詩篇《人論》(AnEssayonMan, 1734)中高呼:“人之學,須學人”。盧梭也關注人類本身,他的《社會契約論》和《愛彌兒》等作品都是以人類作為思考和分析的對象。在此基礎上,德國思想家強調內省和思辨的思維特點更是滋養了人類學在德國的誕生和發展。這些都是赫爾德人類學思想的基石。赫爾德的人類學思想,即對人類進行自我反思,其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他橫向比較人與動物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區別與聯系,強調人類的自主性,據此提出人類的思維與語言具有密切聯系,即思維具有語言性的觀點,并以此派生出諸多相關語言哲學論點;第二個方面他縱向考察人類的發展,強調人類的歷史性,提出語言是人類歷史紐帶的觀點。赫爾德認為,語言是人類教育的重要手段,人類通過語言進行發明創造,所以在人類歷史中是語言把處于不斷發展創造的個人與整體聯系在一起,以期最終實現“人道”。
2.11 人類的自主性
赫爾德人類學思想的第一個方面可以歸結為“人是什么”的命題。對此赫爾德從人與人之間的共性和差異,以及人與動物之間的共性和差異出發進行思考分析。隨著當時歐洲殖民掠奪、領土擴張和傳教活動的展開,異域文化和異國民族也逐漸走進人們的視野。赫爾德很早就嗅到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氣息,他認為人類作為共同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應該和平相處,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當時歐洲對人和動物的生物學研究也讓赫爾德看到人和動物相似的地方。于是赫爾德對人和動物究竟有何種區別,人在自然界中究竟占有何種地位進行思考,其有關“人是什么”的命題反思充分體現在其作品中。
在赫爾德近四十年的寫作生涯中,他對語言的反思遍布其各個創作時期。限于文章篇幅,本文以《論起源》為例說明該命題在赫爾德作品中的表現。《論起源》全文共分兩卷,在論述語言是如何形成的第一卷中,赫爾德指出語言是人類的創造。他把人分為自然的人和本質的人,從6個“起源”(Gaier 1988:84-132)以及相應的“語言”概念,步步揚棄,辯證統一地分析人類如何發明創造自己的語言。首先,赫爾德從自然人的外在語言,即感覺的語言、種群的語言和感人的語言3方面說明語言的自然性。人類的語言是感覺的發聲,因此人類的種群語言既和動物發聲有相似之處,但又不同于動物發出的感覺之聲,它被上帝賦予靈氣,是有活力的語言,也是能讓人產生同感的語言。但是人類不僅是自然的人,也是本質的人,人類的“生存圈”(Sph?re) (FHA 1, 712)與動物不同,所以人類的“技巧本能”(Kunsttriebe) (FHA 1, 711)與動物也不同,因此人類可以創造語言,而動物卻不能。人類處在與世界的“碰撞中”(im Zusammenstoβ)(FHA 1, 782),在各種“交織的感覺”(zusammenstr?mende Empfin-dungen)(FHA 1, 745)中,人類憑借擁有整體性的“反思平衡”(Besonnenheit)(FHA 1, 719),這種理性與自由結合的能力,得以創造內在的語言——“心靈的語詞”(Wort der Seele)(FHA 1, 723)。內在語言是心靈抓住事物的特征而產生的,這體現語言的符號性,也就是索緒爾語言學說中的“所指”。人類不僅創造內在語言,也創造外在語言,這種最初的人類外在語言形式簡單,似歌唱,是詩歌。赫爾德所說的外在語言正是索緒爾學說中的“能指”。最后,赫爾德分析人類如何從內在和外在兩方面創造語言。這樣創造出的語言,按照索緒爾的理論,就是內在概念和外在音響形象的符號統一。赫爾德進一步指出,人類創造的語言并不是一種靜止的產品,人類進行語言創造是一種永不停歇的活動,這一觀點對洪堡特的思想也產生很大影響。洪堡特在《論人類語言結構的差異及其對人類精神發展的影響》中寫道:“我們不應把語言視為僵死的制成品,而是必須在很大程度上將語言看作一種創造”(洪堡特 2009: 55)。語言創造是赫爾德的核心思想,不僅在《論起源》中,在其它作品中也均有體現。在首部大型作品集《論當代德意志文學之斷片集》(FragmenteüberdieneueredeutscheLiteratur) (1766-1768)中,赫爾德把語言創造和詩歌創作視為人的創造,而且他反復強調語言與思維存在緊密聯系。這些正是基于語言是人類自我創造的觀點。
2.12 人類的歷史性
赫爾德人類學思想的第二個方面可以歸結為“人如何發展”的命題。赫爾德認為,從整體上看,地球上的人類互相聯系,文明互相滲透,人類通過語言和教育共同發展;從個體上看,每一個人不斷地在進步、完善。赫爾德認為“人道”(Humanit?t)是個人發展的目標,也是整個人類發展的目標。有了“人道”,人類才能實現自我啟蒙。對于歷史如何發展,近代歐洲哲學家和思想家已有不少討論。德國哲學家沃爾夫認為,人應該按照自然的規律成為人。德國抒情詩人、神學家安格魯斯(Johannes Scheffler)的觀點是,人應變成本質的人。這里所說的人其實已經包含兩個概念,第一個概念中的人是一種生物種屬,指人類;第二個概念中的人是一種完善的狀態。這其實暗示人是不完善的,人必須經過后天不斷的學習來完善自己,于是教育的重要性就得以顯現,因此沒有哪個世紀像18世紀那樣熱衷討論教育(Gaier 2007:18-19)。可見,赫爾德的歷史發展思想既受到前人和同時代人思想的影響,也有其自己的特點。
再次,以《論起源》為例,其第二卷圍繞人類歷史列出4條自然規律,分析語言如何在人類歷史中得以形成和發展,證明語言是人類歷史的紐帶,強調人類以及人類語言的歷史性。從個體語言,到群體語言,再到民族語言,最后到整個人類的語言,語言是人類的創造,也是歷史發展的紐帶。對于個體的人,人是在不斷學習、發展、完善的,隨著這一“漸進”(Progression) (FHA 1, 769)過程的完善,個體語言誕生;對于群體語言,人是社會的人,通過教育和傳授,語言以家族的形式持續發展;對于民族語言,家族間的仇恨導致不同家族,乃至民族間的決裂,于是多種民族語言形成;最后赫爾德辯證統一地總結他的思想,認為盡管每個人、每個家族和每個民族的語言都有所不同,盡管人類在不斷地創造語言,但是整個人類是一個整體,語言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手段和連接人類現在、過去和將來的紐帶。這也是赫爾德語言哲學思想的重要觀點之一,就是語言把延綿的、“漸進的”人類歷史聯系在一起。“漸進”一詞在第二卷中多次出現,是赫爾德關于人類歷史發展和人類語言發展方式,以及語言在人類歷史發展中之作用的核心觀點。
2.2 赫爾德人類學思想反思
在赫爾德人類學思想中,語言是核心。人因為語言而不同于其它生物,人因為擁有語言才能傳承發展,最終實現“人道”。應該說,語言是赫爾德人類學思想的核心,是他解決人類哲學問題的手段,而赫爾德強調人類自主性和人類歷史性的觀點是其語言哲學乃至整個哲學思想的根基。
關于赫爾德基于人類學的語言哲學思想,哲學家海因特(Erich Heintel)這樣評價:“在赫爾德之前還沒有一個西方思想家像他那樣在深度和廣度上把語言作為反思對象。他的人類形象,他的關于人類在世間萬物中所處地位的論點,包括人類在歷史中,在集體中,尤其面對上帝時所處的位置。他的這些論點都基本由他的語言觀所決定。人作為自然生物,語言是‘人道’的前提。人作為‘傳統和教育’的生物,語言是決定其歷史的最重要的工具。這一歷史就是個人從自我發現到自我實現的過程,經過所有集體,尤其是人民的集體,直到人類最高的目標‘人道’”(Heintel 1975:XV)。
赫爾德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語言哲學家,他曾在《論當代德意志文學之斷片集》中寫道:“也許有些人會驚訝,我竟寄希望于一種虛無的語言物質,可是我更有權利驚訝,為什么人們從中獲得的好處如此之少,就是因為他們沒有‘把語言視為人類思維的工具以及所有哲學和知識的內容’”(FHA 1, 556)。可見,赫爾德把語言視作解決人類哲學問題的手段。由于他的哲學思想旨在服務于人類啟蒙,所以通過反思人類語言,赫爾德追問人的本質、考察人的歷史。因此,赫爾德的語言哲學思想帶有明顯的人類學特征,人類學思想是赫爾德語言哲學思想的根基。可以說,赫爾德是一位完全的人類學者,他一生的大量作品都貫穿著人類學主線。
赫爾德基于人類學的語言哲學思想對19世紀和20世紀語言哲學、語言學以及人類學領域均產生重要影響。他的這些影響因此對語言哲學、語言學、人類學和語言人類學(人類語言學)的建立和發展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赫爾德關于語言與思維,語言的起源與發展,不同民族與時代間的語言比較,語言是一種創造活動等基于人類學的辯證語言哲學思想尤其對洪堡特產生很大影響。洪堡特寫于1820年以后的許多作品都讓人想起赫爾德,如洪堡特(2011),盡管洪堡特也曾贊賞地說“沒有人比赫爾德的談話更優美”(Richter 1978:333),但洪堡特的文字中沒有明確提到赫爾德的名字。即使這樣,人們也早已認識到赫爾德通過洪堡特對普通語言學、歷史比較語言學以及語言哲學發展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赫爾德的人類學思想,尤其是《論起源》一文促進現代人類學作為學科的創立。被視為現代人類學先驅之一、美國人類學之父的博厄斯生于德國并長于德國,有著深厚的德國教育背景和強烈的德國情結,深受包括赫爾德在內的德國思想家的影響(Holzer 2005:134-141, 237;姚小平 2011:375)。作為現代語言人類學(人類語言學)的奠基人之一,博厄斯的學生薩丕爾同樣出生于德國,且薩丕爾的碩士論文正是研究《論起源》(姚小平 2011:379)。他關于語言與思維之關系的論點深受赫爾德影響(朱文俊 2000:10)。在現代,語言人類學(人類語言學)有6大研究論題,即語言起源、語言與思維、人類群體和語言社區之間的關系、從不同語言的借用看民族間的接觸、從語言材料看人類社會的發展和語言與精神文化的關系(周慶生 2009:7)。這些論題赫爾德均有所涉及。赫爾德基于人類學的語言哲學思想給后人指明多條學科發展道路,其思想的影響力是巨大的。
注釋
①本文引自赫爾德原著,出處即在行文中以圓括號形式給出。字母縮寫FHA是國外赫爾德研究中通用的字母縮寫形式,代表法蘭克福版赫爾德全集(Arnold et al.1985-2000),后面的阿拉伯數字代表卷號,逗號后的阿拉伯數字代表頁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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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15-05-02
OnAnthropologicalFoundationofHerder’sPhilosophyofLanguage
Pang Wen-wei
(Tongj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92, China)
Johann Gottfried Herder was a great German philosopher, poet, literary critic and theologian in the 18thcentury.He had unique, incisive and deep insights in Philosophy, Aesthetics, Linguistics, Theology, Literature and other areas.His interested areas are much broader, and his influence is more profound than people know.His effect on Philosophy of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 is especially prominent.Taking Herder’s philosophy of language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is paper has unearthed his anthropological foundation through an analysis of his life and works.From the autonomy and historicity of human beings, Herder used human language to solve philosophical problems.His philosophy of language, based on anthropological thoughts, has played a huge role in promoting the modern Philosophy of Language, Linguistics, Anthropology, and Linguistic Anthropology (Anthropological Linguistics).
Johann Gottfried Herder; Philosophy of Language; Anthropology
B089
A
1000-0100(2015)06-0001-5
10.16263/j.cnki.23-1071/h.2015.06.001
【責任編輯謝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