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叢
(華北水利水電大學思想政治教育學院,河南鄭州450046)
國內哲學界比較一致的看法是:哲學是關于世界觀的學問(即所謂“哲學是系統化、理論化的世界觀”)[1]。當然,不同的學派側重點不同。例如:中國古代的儒家學派側重于社會歷史領域中人倫關系的研究(即社會歷史領域中等級秩序關系的研究);古希臘哲學側重于世界本源的研究(如“原子論”);現代西方哲學的諸多學派側重于認識論的研究,等等。毫無偏見地說,直到目前為止,只有馬克思主義哲學才是最完整的、最系統的關于自然、社會和人的思維的一般規律的學說(如辯證唯物主義的自然觀,唯物辯證的社會歷史觀,橫跨自然、社會、思維的辯證法等)。由我國學者張玉祥教授創立的廣譜哲學,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為背景參照系,又選擇了一個獨特的研究方法,對哲學命題的普遍性與精確性、哲學方法的非程序與程序化的矛盾進行了系統的研究。
如上所述,廣譜哲學要解決的兩對基本矛盾:一是哲學命題的普遍性和精確性的矛盾;二是哲學方法的非程序化和程序化的矛盾。廣譜哲學為什么要選擇這兩對矛盾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淺說》用3章(第1、2、3章)給予了系統的說明。先說哲學命題的普遍性與精確性的矛盾,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是哲學和具體科學的最后界限是前者須具有最高的普遍性。為了說明哲學應具有的普遍性,《廣譜哲學淺說》用了較大的篇幅論述了(真正的)哲學本身不是意識形態(它首先是真理觀,當它變成意識形態時,它已經變成了價值觀),不是社會科學(正如數學不是自然科學一樣),不是“人學”,更不是狹義的“實證主義”[2](P48)。
二是由普遍性和特殊性的矛盾可以引出哲學命題的普遍性和精確性的矛盾。普遍性和特殊性的矛盾是說,一個概念、命題的普遍性程度越高,它們的特殊性(性質、屬性、功能等)就越少。例如,水果概念較之蘋果概念。反之亦然。一個概念、命題的特殊性(具體屬性)越多,它們的普遍性就越少。這與邏輯概念的內涵和外延成反變關系是一致的[2](P19)。哲學概念、命題的普遍性是最高的,因而它保留的特殊性(包括數量特征,即通常說的精確性)就最少。例如,客觀存在的概念較之物質的概念,物質的概念較之實物的概念,實物的概念較之動植物的概念,動植物的概念較之水果的概念,水果的概念較之蘋果、香蕉等具體水果的概念,等等。
為了解決哲學命題中的普遍性與精確性的矛盾,必須分析這對矛盾雙方的特點。從哲學命題具有普遍性這方面來說,哲學命題撇棄了具體事物的特殊性(包括精確性),只保留了具體事物的共性。例如,辯證法講“任何事物都有現象和本質兩方面,本質決定現象,現象反映本質”。這里的“任何事物”是講世界上的所有事物,因而后面的“現象和本質”也不再是哪種事物的現象和本質,從而抹去了現象和本質的具體特征(如顏色、大小、重量、氣味等)。顯然,這樣的命題要精確化,已不能為其建立數量關系模型,只能尋找其“結構關系模型”,即尋找哲學、概念、命題的穩定的結構內核。這里“穩定的”即不隨語境的變化而改變的。例如,事物的本質是什么?傳統哲學的一個定義,本質是決定一事物之所以為該事物的根本性質。這里“一事物之所以為該事物”的定語是典型的思辨語言,既無檢驗標準,也無可操作性。傳統哲學的第二個定義是:本質是一事物區別于他事物的根本性質。其實“一事物區別于他事物”有無窮多個性質(或特點),哪個是根本性質(或特點)?無法說清楚。因此同樣既無檢驗標準,又無可操作性。廣譜哲學經過系統的分析,論證了所謂事物的本質,其實是同類事物的公共性質[2](P283-284)。例如,說“張三是好人”,你以為指的是張三本人獨特的本質(品德),其實是你把張三歸結到“女人類”中去了。又如說“林黛玉是女人”,你以為指的是林黛玉獨特的性別,其實是你把林黛玉歸結到“女人類”中去了,等等。無論人們怎樣冥思苦想,不得不承認,任何事物的本質,不過是它所處的同類事物的共同性質,這正是本質概念不變的結構內核。
從哲學命題怎樣精確性的方面來說,哲學命題由于一般沒有數量特征,因此,也不能為其建立數量關系模型,只能尋找“結構關系模型”。問題是,數學提供了這種“不依賴于數量關系的數學模型”嗎?很顯然,不僅搞純數學的人不可能提出這樣的問題(因為人們堅信數學是研究數量關系的科學),而且,即使數學已經抽象到研究一般數學關系結構的程度的時候(如集合論、映射論、關系論、抽象代數、抽象群論、圖論、數理邏輯等的誕生),人們也不會意識到數學已經發生革命性的變化。幸運的是,我國學者吳學謀教授提出(1976年)并發展了泛系方法論,它揚棄了離散數學基本概念和方法,提出了一整套關于廣義系統、廣義關系、廣義結構的數學理論,為包括哲學理論在內的,沒有直接數量關系的學科提供了有力的建模(型)工具。
廣譜哲學正是在泛系方法論的啟迪和指導下,系統地分析和闡發了離散數學的機理和哲理,發展了一種稱為“不依賴于數的數學”——結構型數學,從而為哲學命題建立了相應相稱(哲學命題的普適性有多高,其數學模型的普適性就有多高)的數學模型。仍以上述現象和本質的關系為例,廣譜哲學揭示了事物的本質是同類事物的共同性質,由于“同類事物”在數學上是一個等價類(具有相同性質的事物組成的集合),因此,本質是同一個等價類內所有元素(事物)的公共性質。于是,傳統哲學所說的“本質決定現象,現象反映本質”就轉換成“本質只決定具有等價意義的現象,而具有等價意義的現象具有同一個性質”,從而,現象和本質關系就轉換成一個抽象的結構關系模型——同態映射模型。由于同態映射模型有數學上精確的表述,從而把現象和本質的關系精確化了。
不難看出,一是對哲學概念、命題進行深層次的結構分析,找出其穩定的結構內核;二是尋找相應的數學關系結構與其對接,從而實現哲學概念、命題的普遍性與精確性的統一,這正是廣譜哲學解決第一對基本矛盾的秘密所在。
我們再來看廣譜哲學研究的第二對基本矛盾——哲學方法的非程序與程序化的矛盾。這對矛盾是說,傳統哲學所說的“哲學方法”,其實并沒有可操作性的程序。所謂“世界觀就是方法論”,實際上是講,我們有了某個世界觀,然后用這種世界觀去觀察問題,分析問題,就叫“世界觀轉化成了方法論”。例如,“任何事物都有現象和本質兩個方面,且本質決定現象,現象反映本質”(世界觀),因此“要透過現象看本質”(方法論)。至于按照什么程序去“透過現象看本質”,傳統哲學是不管的。很顯然,不能程序化的所謂方法,就喪失了可操作性。
怎樣在保持哲學方法具有最高普遍性的意義上實現程序化、可操作性?根源仍在于第一對矛盾的解決。既然哲學命題的普遍性(世界觀)與精確性矛盾的解決是找到哲學命題的具有高度普適性的數學關系結構(這個數學關系結構反映了哲學命題的穩定的內核),那么這個過程按步驟展開就是一個程序化的過程。
例如,既然本質是同一個等價類內所有事物的公共性質,并且現象和本質的關系是從現象到本質的同態映射,那么“透過現象看本質”就可以排出如下程序:
第一步,給定某個要研究的現象。
第二步,按一定標準(等價關系),找到的某個等價類。
第三步,尋找其中所有現象共同滿足的性質或原因。即找到某個投影,使之為常映像。
第四步,用公共性質(即本質)對現象進行解釋。
可見,所謂哲學方法的程序化,其基礎是建立在對哲學概念或命題的結構分析(找出其穩定的結構內核)和廣義量化分析(找到其對應的數學關系結構)之上的,而這正是廣譜哲學獨特的研究方法。
通過以上分析知道,為了解決哲學命題的普遍性與精確性、哲學方法的非程序化與程序化的矛盾,只能采用結構分析方法和廣義量化方法。
我們先來說結構分析方法,它是廣義量化方法的基礎。這里結構分析方法的對象是哲學問題。通常哲學教科書上給出的哲學概念、命題或原理,是用自然語言(相對于人工語言)或思辨語言(上升到哲學層面的自然語言)寫成的。自然語言的優點是含義豐富(相對于人工語言),但也因此容易產生歧義。哲學史上的很多爭論,除了其他原因外,自然語言的歧義性、模糊性也是基本原因之一。例如,量變是事物的不顯著的變化,質變是顯著的變化,這里“顯著”和“不顯著”沒有明確的標準。用自然語言或思辨語言描述的哲學概念、命題或原理,一般不具有可構造性、可操作性和可模擬性。這里可構造性是指能夠用某種明確的結構關系表達出來,可操作性是指通過一定步驟的操作達到一定的目標,而可模擬性即可用模型(如數學模型)來模擬原型(如哲學原理)。
怎樣使一個哲學概念、命題或原理具有可構造性、可操作性、可模擬性呢?廣譜哲學對客觀存在概念的改造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列寧把物質(廣譜哲學稱之為“客觀存在”)的根本屬性規定為“通過人的意識而又不依賴于人的意識”。首先,什么叫“通過人的意識”?還原成現實的認知過程,就是主體(人)通過一定的認知、反應方式(如肉體的或儀器的)把客體的信息反映到人的頭腦中,形成認知或反映結果。這樣,“通過人的意識”有三個要素:主體、客體和認知方式,其中認知方式把主體和客體聯結起來,這就是一種認知和反映的關系結構。熟悉集合論并能對集合論做出哲理解釋的人已經能夠看出,這種認知結構其實是一種特殊的映射即滿射。
其次,什么叫“不依賴于人的意識”?還原成現實的認知過程,假如“我”面前有一個杯子,任何人任何次去“看”(觀察)它,它是圓柱體;任何人任何次去“摸”(控制)它,它是硬的,等等,這時該杯子的性(質)狀(態)既不依賴于“我”的意識,又不依賴于“你”的意識。因此,對同一個對象,用同一種觀控方式,其觀控的結果具有不變性,與“不依賴于人的意識”是完全一致的,只是前者具有了可操作性。熟悉集合論、近世代數并能做出哲理解釋的人已經能夠看出,這里的“任何人任何次的觀控結果具有不變性”對應最大的等價類或最大的變換群。
因此,廣譜哲學的結構分析是:給定一個哲學概念或命題,為了消除它的思辨性(不可構造性、不可操作性或不可模擬性),通過還原它所指稱的同類事物的現實原型,找出其穩定的(不變的)關系結構,并把它表述出來。
再者,我們來說一下廣義量化方法。廣義量化方法是為哲學概念、命題或原理建立非數量型模型的數學方法。前面說過,哲學的概念、命題或原理,一般沒有數量模型,因此不能為它們建立“數量型的數學模型”,只能建立“非數量型的數學模型”。非數量型的“量”就是“廣義量”(也叫“結構量”),它不一定是“數”、“數值”或“變量”,而可以是任意事物的抽象集合,建立在抽象集合上的關系、映射、變換、結構,等等。它們之所以還叫“量”,因為它們可以像“數量”一樣進行運算(如集合的并、交、差、補運算等),并且符合“數量”的運算規律(如封閉律、交換律、結合律等)。所謂“廣義量化”就是用“結構量”及其關系來刻畫哲學概念、命題和原理的穩定的關系結構。這就涉及如何與上述的結構分析法“接軌”的問題了。
應該說,廣譜哲學之所以能夠解決哲學命題的普遍性與精確性的矛盾、能夠解決哲學方法的非程序化與程序化的矛盾,關鍵在于能夠成功地“接軌”。而這種成功地“接軌”,有兩個方面的含義。
一是要發展一套“結構型數學的哲學”。在哲學史上,黑格爾有豐富的數學哲學思想,充分地論證了他的思辨辯證法思想。馬克思發展了微分學的辯證法思想,解開了“微分之謎”(無窮小量是“零”還是“非零”的困惑)。恩格斯對算術、代數、幾何的初等數學的唯物論分析、辯證分析、認識論分析至今無人超越。列寧把數學物理方程和自然界物質的統一性聯系起來,捍衛了唯物主義的物質統一性原理,等等。這些“數量”哲學成果,對于哲學和數學均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但這些成果,僅限于對“數量型數學”的哲學研究,主要是為了解答數學發展中出現的困惑或悖論。廣譜哲學則是為了解決哲學問題的量化建模(型),自覺地發展了“非數量型數學”——“結構型數學”的哲學,這可以看成是數學哲學這一學科的第二次飛躍。《廣譜哲學淺說》專辟一篇共14章介紹了這方面的研究。
由于“結構型數理哲學”揭示了“結構型數學”內容蘊含的哲理,因此,它才能和用結構分析方法獲得的哲學問題(概念、命題、原理)的穩定的關系結構“接軌”。例如,前面已提及,運用結構分析法,可以把列寧關于物質的定義“通過人的意識”概括為“一定觀控方式下客體在人腦中的映像”,按“結構型數理哲學”,這是一種滿射結構[2](P)。同樣地,運用結構分析方法,列寧關于物質定義中的“不依賴于人的意識”,可以概括為“任何人任何次的觀控結果一致”,按“結構型數理哲學”,這是一個最大等價類或最大變換群結構,等等。
二是由于有了“結構型數理哲學“,才能更好地為哲學問題的結構分析定向。如上所述,“結構型數理哲學”揭示了集合論、近世代數等數學基本概念、模塊的相應哲學意義。因此,在對哲學問題進行結構分析時,就可以和相應的數學模塊相對應,這就為哲學問題的結構分析預定了方向。如果說,從結構分析的角度出發,尋找哲學問題的穩定的結構內核,以便為其建立“結構型的數學模型”,是一種正作用,那么,從“結構型的數理哲學”出發,為哲學問題的結構內核尋找相應的數學模型就是一種反作用。這兩個方向的相互作用,其“交集”就是“接軌”。
哲學問題區別于具體科學問題,歸根到底在于哲學命題具有最高的普遍性。按照概念的內涵和外延具有反變性的原理,哲學命題的最高普遍性已喪失了最多的特殊性為代價,而在所有的特殊性中,又以喪失了精確性最為典型。同樣地,由于哲學方法的最高普遍性,它也喪失了具體科學方法的程序性、可操作性為代價。在不喪失哲學概念、命題、原理、方法的最高普遍性的前提下,實現它們的(廣義)精確化、程序化,是廣譜哲學選擇的獨特研究對象。正是這樣的獨特研究對象,決定了廣譜哲學只能選擇抽象的結構分析法,以尋找哲學問題(概念、命題、原理等)穩定的結構內核,進而決定了廣譜哲學只能選擇廣義量化方法,以便為哲學問題的結構內核建立廣義量化的數學模型(非數量型的“結構數學模型”)。
[1]趙紹鴻.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3.
[2]張玉祥.廣譜哲學淺說[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
[3]王曉崗.關于哲學數學化的一些思考——從廣譜哲學談起[J].廣西社會科學,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