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偉
(哈爾濱理工大學(xué), 哈爾濱 150080)
非詩歌語言的語域變異研究
——以《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為例
王 偉
(哈爾濱理工大學(xué), 哈爾濱 150080)
詩歌語言以日常生活中文雅的詞匯為主要來源,但現(xiàn)代詩歌經(jīng)常從其他語域借用詞匯,如地理學(xué)、金融學(xué)、醫(yī)學(xué)等,假以文體學(xué)語域變異的手法,使描寫的詩歌意象更加具體化、富有表現(xiàn)力,以突出主題。英國詩人奧登在《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中,使用不同語域的詞匯,深切哀悼一位劃時代詩人的黯然離世,既含蓄地批評葉芝的政治傾向,又頌揚其詩歌的偉大,同時對詩歌的政治生命力提出質(zhì)疑。本文研究《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中非詩歌語言的語域變異現(xiàn)象,深入探討語域變異對詩歌意象的表達(dá)以及突出主題的作用,同時研究語域變異的修辭理據(jù)。
《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詩歌語言;語域變異;非詩歌語言;突出
關(guān)于詩歌語言與普通語言(或者非詩歌語言)的范疇與界限學(xué)術(shù)界向來存在爭議。雖然詩歌語言主要來源于日常生活,但大多數(shù)是文雅、優(yōu)美的詞匯。傳統(tǒng)的詩歌不會采用科技、商業(yè)、廣告或者其他專業(yè)性術(shù)語。在通常情況下,該類語言被視為非詩歌語言。
語域(register)指“詞匯和結(jié)構(gòu)對文體的適應(yīng)性。在一般情況下,日常談話、科技著作、法律問題的討論、商業(yè)談判等會用不同的詞匯和句法。換言之,某些詞匯和用法屬于一定的語域,語言的應(yīng)用由于語域的不同而不同。如果使用不當(dāng),至少會產(chǎn)生不和諧的效果,即出現(xiàn)語域變異(deviation of register)”(王佐良 丁往道1987:414)。換句話說,“語域主要是指一定的語言必然與一定的語境捆綁在一起,不同的語境需要不同的語言”(董潔珍 2013:122),詩歌的語言也要適合詩歌的語境。在文學(xué)作品創(chuàng)作中,語域變異是手段,其目的是突出(foregrounding)主題。在一般的語言環(huán)境中,變異的語言會顯得突兀、不和諧,正是這種突兀與不和諧使這部分變異的語言能引起讀者的特別關(guān)注,從而達(dá)到凸顯主題、情景或者人物的目的,由此獲得意想不到的藝術(shù)效果。
在現(xiàn)代詩歌創(chuàng)作中,詩歌語言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語域變異現(xiàn)象。隨著現(xiàn)代科學(xué)技術(shù)的發(fā)展,不同領(lǐng)域之間的交集越來越深入,現(xiàn)代人的生活狀態(tài)與心理也不可避免地表現(xiàn)出復(fù)雜的層面,傳統(tǒng)的詩歌語言似乎已經(jīng)不足以表達(dá)當(dāng)代人復(fù)雜的情感。因此,詩人把現(xiàn)代詩歌語言從傳統(tǒng)語言中解放出來,從地理學(xué)、氣候?qū)W、心理學(xué)等語域里借用詞匯、短語、甚至句子,用于現(xiàn)代詩歌的創(chuàng)作中,以使現(xiàn)代詩歌表達(dá)得更加形象,更加符合現(xiàn)代讀者的心理需求。
英國詩人奧登在《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InMemoryofW.B.Yeats)中使用大量不同語域的詞匯、短語:醫(yī)學(xué)的、海洋的、農(nóng)業(yè)的、天氣的,等等,語域變異多以比喻的形式出現(xiàn),起到突出和陌生化的作用;使作者要表達(dá)的情感與思想準(zhǔn)確、生動和形象地得到呈現(xiàn),給讀者創(chuàng)造豐富的想象空間。
葉芝出身貴族,贊成“優(yōu)生運動”,是一個狂熱的民族主義者。他曾經(jīng)支持法西斯主義,一度公開表示仰慕墨索里尼,這一切使他遭到猛烈的批評。不僅如此,他對工人運動的蔑視態(tài)度使他的政治傾向飽受爭議。他是愛爾蘭文藝復(fù)興運動的領(lǐng)袖,于192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他的詩歌語言精煉而又充滿靈性,被贊譽為表達(dá)了民族的靈魂。葉芝晚年沉湎于通靈術(shù)和超自然冥想,將詩歌的創(chuàng)作源泉歸因于神秘主義。1939年1月在批評與頌揚聲中葉芝辭世。同年,年輕的詩人奧登寫下《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一詩,悼念這位偉大的、飽受爭議的詩人。
奧登是上世紀(jì)30年代英國著名的詩人,對法西斯深惡痛絕,并抨擊資本主義的社會詬病,他這個時期的很多作品描寫當(dāng)時的社會矛盾以及重大的社會事件。作為一位偉大的現(xiàn)代派詩人,奧登以其敏銳的觀察力以及詩人特有的靈感,使用語域變異將非詩歌語域的語言轉(zhuǎn)化為詩歌語言,將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的一幅幅畫面描繪成獨特的詩歌意象。這種具有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畫面感的詩歌意象使詩歌的主題思想與現(xiàn)實融為一體,既有詩歌語言營造出的美感,又給讀者提供一個無限的想象空間,從而使詩歌的主題在更深層面得到延伸和拓展。在《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一詩中,奧登幾乎完美地做到這一點。
作為社會名流,葉芝不可能只以詩人的身份存在,對他的評價也不可能拋開他的政治立場與狹隘的民族主義思想,因此,悼念與評價葉芝的切入點成為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如何讓讀者忘卻或暫時忽略葉芝的政治傾向,如何讓讀者懷著敬佩的心情去緬懷詩人葉芝?對政治同樣曾經(jīng)癡迷的奧登似乎更能理解葉芝的詩歌與葉芝本人,他更希望從一個詩人的角度給出一個公正的評價。
詩歌是高度凝練的語言:在極有限的篇幅內(nèi)以精確的、富有表現(xiàn)力的語言創(chuàng)造出一幅幅生動的意象,并以這種獨特的詩歌意象來表現(xiàn)詩歌的主題思想。可以說,詩歌意象是詩歌的靈魂,詩歌意象往往通過描述性語言來構(gòu)建。奧登在《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中以其嫻熟的語言技巧與豐富、大膽的想象力,運用不同語域的詞匯以一種獨特的方式使詩歌意象富有內(nèi)在的張力與豐富的內(nèi)涵,從而使詩歌表達(dá)的情緒飽滿,畫面栩栩如生。詩人筆下的意向把我們熟知的事物從一個全新角度展示出來,使我們在獲得美感享受的同時,加深我們對事物的認(rèn)知。
傳統(tǒng)的田園挽歌分為3部分:首先是祈禱,其次是表達(dá)悲痛的心情并評價逝者,最后是接受逝者已逝的事實,并對他的一切表示諒解。《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是有別于傳統(tǒng)形式的挽歌,不僅僅悼念葉芝作為一個詩人的逝去,也批評葉芝其人其事。在高度贊揚詩人的同時,也表達(dá)對詩歌這種文學(xué)藝術(shù)形式的社會政治生命力的質(zhì)疑;并且對詩人已逝后,誰還會為他的詩歌辯護產(chǎn)生疑慮。這樣的主題思想似乎也蘊含奧登本人作為詩人的憂慮。奧登將傳統(tǒng)田園挽歌的最后一部分——諒解與哀悼作為全詩的第一部分,借用大量描寫自然景觀的詞匯描寫葉芝離世的那天。這種具體的詩歌意象將詩人葉芝的魂靈融入他所熱愛的愛爾蘭的河山大川里。奧登采用有別于傳統(tǒng)詩歌的寫作順序,更能表達(dá)葉芝本人所具有的矛盾性。詩的開篇為:
① He disappeared in the dead winter :
The brooks were frozen,the airport almost deserted,
The snow disfigured the public statues;
The Mercury sank in the mouth of the dying day.
O all the instruments agree
The day of his death was a dark cold day.(Chen 2007:200)
這是一組描寫自然景觀的話語,屬于自然景觀語域。河流結(jié)冰,機場空無一人,漫天的大雪將廣場的雕塑變得若隱若現(xiàn)。這是一個很典型的冬日景象,了無生機,荒蕪寂寥。“自然反照出葉芝之死所引起的情感波蕩:寒冷、悲戚,因為葉芝之死正好發(fā)生在全年最冷的季節(jié)。”(羅達(dá)十 2006:27) 這種凋零的冬日景象突出壓抑的情緒,使普通自然景觀的詩歌意象被賦予特殊的喻意,在交代葉芝辭世時間的同時,也奠定詩歌的基調(diào)。Dead(死亡的)與dying(垂死的)通常表示人或者有生命的事物的狀態(tài),此處用來修飾時間詞winter(冬天)與day(一天),表達(dá)葉芝的死使天地動容,從而突出葉芝與眾不同;同時呼應(yīng)第一句He disappeared.Disappeared (消失)表示人的動作,此處用一種動作比喻一個人的離世,沒有突出死亡的結(jié)果,似乎只是短暫的離開。作為一個有卓越貢獻的詩人,葉芝的死令人無比惋惜。奧登此刻所要表達(dá)的正是這種無關(guān)任何政治的、純粹的、對一個詩人離世的哀悼。
② The provinces of his body revolted,
The squares of his mind were empty,
Silence invaded the suburbs,(Chen 2007:201)
Province(省)屬于行政區(qū)劃語域,此處與表示人行為的詞revolt(暴動)搭配,用以比喻葉芝的軀體已經(jīng)不再聽從他的支配; square(廣場)是屬于建筑語域的詞匯,用來修飾表示人心理行為語域的詞匯mind(思想),并與形容事物狀態(tài)的empty(空蕩蕩)搭配,表達(dá)葉芝已經(jīng)沒有了思維、沒有了思想,與世長辭了; suburb(郊區(qū))是屬于地理語域的詞匯,silence(沉默)則是屬于人的情感語域的詞匯,這些不同語域的詞匯組合在一起,通過語域變異的作用,展示在讀者面前的是城池失守、各地叛亂直至一切都陷入死寂的世界末日的景象,表達(dá)葉芝對國家命運的憂慮。
從表面看,詞匯的搭配好像不正常或不和諧,但如將其回歸語境化(recontextulization ),即使provinces,squares 以及suburbs等非詩歌語域的語言轉(zhuǎn)化為詩歌語域的語言,將自然景觀的畫面轉(zhuǎn)化為詩歌的意象,這種詩歌意象形象地表現(xiàn)出詩人的軀體已經(jīng)不再受其支配,他曾經(jīng)的血肉之軀已經(jīng)離去;同時又暗示詩人曾經(jīng)為之付出心血的愛爾蘭依舊局勢動蕩。在這一部分,奧登力圖使葉芝作為一個詩人而不是極端的民族主義者的形象出現(xiàn)在挽歌中。他借用描寫地理的、建筑的、人體的、行政區(qū)劃的、情緒的語域詞匯來映襯葉芝之殤,使葉芝無限的愛和恨與愛爾蘭的山河融為一體,描繪出一幅幅悲痛而又寂寥的詩歌意象,巧妙地回避了對他飽受爭議的政治傾向的評論,田園挽歌似的哀悼與原諒表現(xiàn)得貼切、自然。
葉芝的詩歌一度具有濃厚的政治色彩,因此其某些作品受到批評。毫無疑問,詩歌具有表達(dá)社會政治意義的功能,具有一定的政治、社會影響力。但是,詩歌的政治生命力究竟有多長,作為藝術(shù)形式的詩歌與政治的關(guān)系又有多深?《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是奧登作為左翼詩人轉(zhuǎn)型期的作品,他曾經(jīng)認(rèn)為詩歌有政治生命力,而在這首詩中,隨著詩歌的延展,奧登借用對葉芝的哀悼表達(dá)出他對詩歌政治生命力的質(zhì)疑。
③ But in the importance and noise of to-morrow
When the brokers are roaring like beasts on the floor of the Bourse,
And the poor have the sufferings to which they are fairly accustomed,
And each in the cell of himself is almost convinced of his freedom.(Chen 2007:201)
上面詩句里的詞匯涉及金融、動物、建筑等語域:brokers(股票經(jīng)紀(jì)人),Bourse(巴黎的金融中心),beast(野獸),floor(地板)。將股票經(jīng)紀(jì)人比喻為瘋狂、咆哮的野獸,展示出一幅充滿動感、欲望而又繁忙的詩歌意象;cell(小空間)是建筑語域的詞匯,它修飾的himself(自己) 是人稱語域的詞匯,這種搭配對應(yīng)表示抽象概念語域的詞匯freedom(自由),從語義學(xué)角度使其回歸語境化,比喻一個自相矛盾的生存狀態(tài):窮人們在一個狹小的、囚籠般的空間里卻相信擁有無拘無束的自由。這種語域變異將人抽象的生存狀態(tài)幻化為一個具體的、形象的詩歌意象,從而使抽象的概念具體化。在某種意義上講,葉芝也是一個生活在自己小小囚籠里的人,他何嘗不相信自己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在一個偉大的詩人黯然離世的時候,人們?nèi)耘f掙扎在自己的欲望里。葉芝的死沒有改變?nèi)藗兊纳睿藗儗Υ艘材魂P(guān)心。葉芝為之奮斗的、乃至背負(fù)罵名的世界一切依舊繼續(xù)。詩歌的社會政治生命力是弱小的,葉芝的詩歌并未給人們的生活帶來改變,詩歌的政治生命力似乎沒有延續(xù)。當(dāng)詩人已逝,誰又會為他的詩歌辯護呢?所有這些疑慮通過不同語域詞匯的混用,構(gòu)成一幅幅情景交融的、具體的詩歌意象,表達(dá)出奧登對葉芝其人、其詩的矛盾心境。
④ A few thousand will think of this day
As one thinks of a day when one did something slightly unusual.
What instruments we have agree
The day of his death was a dark cold day.(Chen 2007:201)。
Instrument的字典義為儀器、樂器,等等,屬于物品語域的詞匯。但在這個詩歌意象里,instrument的語域變異使該詞的涵義更加豐富:測量氣溫的儀器顯示冬夜的寒冷;能發(fā)聲的樂器似乎在為葉芝的死而鳴唱。葉芝的死與寒冷的冬夜融為一體,有形、有聲,催人淚下。
詩歌的“意象引導(dǎo)讀者走進詩歌的世界,更好地、更深層次地體會和認(rèn)知詩歌意象與詩歌內(nèi)容主旨的密切關(guān)聯(lián)”(吳倩 孫丙堂 2012:96)。葉芝畢竟不是法西斯分子,曾有的偏見與他對愛爾蘭、愛爾蘭詩歌乃至世界文學(xué)的的貢獻相比,就像被冬雪模糊掉的雕塑一樣,因他的辭世而隨風(fēng)飄逝。奧登借用描寫地理、自然景觀、金融等其他語域的非詩歌語言,通過語域異化手段,描繪出一幅幅具體的詩歌意象,將葉芝的死描寫得蒼涼而又悲愴。
奧登在 《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的第二部分把描寫人情緒、器官、自然景觀等不同語域的非詩歌語言混用在一起,運用比喻、擬人等修辭手法巧妙而又深入地探究人與社會、詩人與社會以及詩人與詩歌的關(guān)系,表達(dá)作者錯綜復(fù)雜的情緒。
“修辭(figure of speech)指修飾文辭,亦為文辭或修飾文辭。‘修’是修飾的意思,‘辭’的本來意思是辯論的言詞,后引申為一切的言詞。修辭本身就是修飾,就是在使用語言的過程中利用多種語言手段以收到盡可能好的表達(dá)效果的一種語言活動。常見的修辭有比喻、比擬、借代、夸張等。”(吳晶晶 2011:355-356)比喻又包括明喻、暗喻以及擬人等。《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的第二部分是墓志銘式的章節(jié),僅有10行。
⑤ You were silly like us; your gift survived it all:
The parish of rich women,physical decay,
Yourself.Mad Ireland hurt you into poetry.
Now Ireland has her madness and her weather still,
For poetry makes nothing happen: it survives
In the valley of its making where executives
Would never want to tamper,flows on south
From ranches of isolation and the busy griefs,
Raw towns that we believe and die in;it survives,
A way of happening,a mouth.(Chen 2007:201-202)
開篇的You were silly like us,your gift survived it all表明奧登對葉芝持否定的態(tài)度,但是,葉芝充滿神秘主義的詩歌語言以及他卓越超群的寫作才華(your gift)使他得到時代的諒解,曾經(jīng)的政治瑕疵不能掩蓋他作為愛爾蘭文藝復(fù)興運動領(lǐng)袖的光芒。
奧登在該節(jié)余下的詩行里,主要運用擬人的修辭手法描寫詩人與愛爾蘭以及詩人與詩的關(guān)系。語域變異將其他語域的非詩歌語言巧妙地結(jié)合在一起,使擬人修辭更加形象,更富有表現(xiàn)力。
Ireland (愛爾蘭)屬于表示國家語域的詞,而her madness(她的瘋狂)表示人的情緒,兩個不同語域的詞搭配在一起將愛爾蘭擬人化,暗指葉芝為其瘋狂的政治運動;hurt (傷害)屬于表示人動作的語域,它的賓語poetry(詩歌)屬于文學(xué)術(shù)語語域,表達(dá)抽象概念,這兩個詞的搭配將一個抽象的概念具體化、擬人化,把葉芝作為一個狂熱的民族主義者而備受質(zhì)疑的問題顯示出來,同時將葉芝本人與他的詩歌分離開來;her weather(天氣)和her madness and her weather still 將表示人情緒與表示天氣狀況的不同語域的詞匯搭配起來,以擬人的方式表明作為詩人的葉芝事實上并沒有傷害愛爾蘭,這也與For poetry makes nothing happen相映襯;poetry是文學(xué)術(shù)語,是抽象名詞,與makes(制造)表示具體動作的詞搭配,使poetry的語域變異為制造主體,結(jié)果是nothing happen(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這種語域異化的擬人修辭手法巧妙、形象地表達(dá)了作為一種文學(xué)體裁的詩歌不具有生產(chǎn)或制造具體物的特質(zhì),進而表達(dá)出詩歌作為一種政治工具的無力,“Literature is as useless to a society as a couar stud to a nude woman”(文學(xué)之于社會的無用如同領(lǐng)口飾針之于裸體女人的無用)(Carpenter 1981:141)。
葉芝的詩歌以其超凡的技巧與真摯的情感得以幸存。現(xiàn)實生活是骯臟的,人們是忙碌而又孤獨的,詩歌是人們孤獨靈魂的臨時駐足地。正如In the valley of its making where executives would never want to tamper...此處,奧登將葉芝的詩歌安放到一個遠(yuǎn)離塵囂的山谷,希望他與他的詩能擺脫政治的困擾,進而回歸純粹的文學(xué)。Executives(行政官),south(南方),ranches(牧場),town(小鎮(zhèn)),isolation(孤獨),die(死亡),mouth(嘴)等詞匯分別屬于不同的語域,表示人的精神狀態(tài)、情緒、天氣、自然景觀、地理位置、行政、城鎮(zhèn)、人體的器官,等等。這一系列不同語域的詞匯混用在一起,將非詩歌語言轉(zhuǎn)化為文學(xué)范疇的詩歌語言,使普通的擬人修辭手法給poetry這一靜態(tài)的文學(xué)形式賦予了動態(tài)的、具體的形象。從valley(山谷)開始到mouth(嘴)為止,用flow(流動)將詩歌視為有生命的、流動的實體,它在靜靜地流淌,幸免于難。作者旨在說明,詩歌作為一種藝術(shù)形式是孤獨的,屬于文學(xué)范疇而非政治范疇。葉芝一直深愛著的愛爾蘭是他靈魂的棲息地,他的詩歌深深地融入山川、河流,最終回歸自然。
在傳統(tǒng)詩歌創(chuàng)作中,詩人一般都使用文雅的、描述性的詞匯,運用各種修辭手法來構(gòu)建詩歌意象。然而,現(xiàn)代詩歌語言的選擇范圍更加廣泛,語域變異使詩人的語言選擇更能隨心所欲,天馬行空。
與小說、戲劇等文學(xué)形式相比,詩歌的語言更加凝練。語域異化的目的就是在精煉的短短幾行詩里“突出”作者要表達(dá)的思想。“變異是英語詩歌語言的一個重要文體手段,它集中體現(xiàn)詩人對語言的創(chuàng)造性使用,賦予詩歌一種美學(xué)價值,起到突出主題的作用。”(張英 2007:71) “突出”是指如果把此刻的語境看成一個正常的語言背景,那么經(jīng)過語域變異后的語言則是突出的部分,也可稱為“陌生化”。 陌生化的機制是通過運用獨特的語言描寫原本普通、尋常的景物,使其呈現(xiàn)出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景象,賦予其不同的氛圍,從而引起讀者特別的注意,達(dá)到不同凡響的藝術(shù)效果。換言之,語域變異會使普通語言所描述的詩歌意象具有陌生化的效果,從而達(dá)到突出主體和主題的目的。奧登將不同語域的詞匯混合使用想要得到的正是這種效果,這一點在《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的第三部分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
⑥ Earth,receive an honoured guest:
William Yeats is laid to rest.
Let the Irish vessel lie
Emptied of its poetry.(Chen 2007:202)
在這一部分,奧登直呼葉芝的名字,與題目《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相呼應(yīng),哀悼之情終于如火山爆發(fā)。Earth (地球)本是地理術(shù)語,此處將其語域變異作為呼語,既表達(dá)對葉芝逝世的悲痛,也突出葉芝死后的歸宿——他深愛的愛爾蘭,愛爾蘭也無條件地接納他;vessel意為容器、船或血管等,是一個多義詞,屬于物品名稱語域的詞,此處與Irish(愛爾蘭的)屬于國家名稱語域的詞搭配,產(chǎn)生陌生化,其語義已經(jīng)被轉(zhuǎn)化為指代葉芝的遺體,從而突出葉芝的多面性:偉大的詩人、滿腔熱血的民族主義者和獨往獨來的神秘主義者;emptied(倒空)屬于人行為語域的詞匯與poetry (詩歌)這一文學(xué)術(shù)語語域的詞匯搭配,產(chǎn)生一種陌生化的特效,從而突出emptied 與poetry所要表達(dá)的意義。詩人已逝,從此詩人創(chuàng)作的偉大詩篇不再屬于葉芝本人,而永遠(yuǎn)屬于他所熱愛的愛爾蘭。
⑦ In the nightmare of the dark
All the dogs of Europe bark,
And the living nations wait,
Each sequestered in its hate.(Chen 2007:202)
Nightmare (噩夢),the living nations(活著的民族),sequester(隱退),wait(等待),hate(憎恨)是表示人物、人的行為以及人的心理活動等語域的詞匯;而Europe(歐洲),ocean(海洋)則屬于地理范疇語域的詞匯;bark(吠)是屬于動物行為語域的詞匯。語域變異使這些詞的語義發(fā)生改變,從而編織出一幅幅鮮活的詩歌意象,突出壓抑的情緒、悲愴的眼神與無聲的憤怒。奧登通過描繪這樣一個戰(zhàn)前的歐洲,也是葉芝離世時的歐洲,從另一個角度評論葉芝其人、其詩,恰當(dāng)?shù)乇磉_(dá)出對葉芝民族主義思想的充分理解。
⑧ With the farming of a verse
Make a vineyard of the curse,
Sing of human unsuccess
In a rapture of distress;
⑨ In the desert of the heart
Let the healing fountain start,
In the prison of his days
Teach the free man how to praise.(Chen 2007:203)
例⑧和例⑨是《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一詩的最后兩段,奧登以精湛的語言,通過語域變異的貼切運用將詩歌的氣氛推向高潮。Farming(耕種)一詞與農(nóng)業(yè)活動有關(guān);vineyard(葡萄園),desert(沙漠)和prison(監(jiān)獄)屬于地點語域的詞匯;verse(詩篇)是文學(xué)術(shù)語詞匯;curse(詛咒),unsuccess(不成功),rapture(狂喜),distress(不幸)是表示人心理與狀態(tài)語域的詞匯。其中,葡萄園一詞既有宗教含義,指天國,也經(jīng)常指代美好的、理想的地方;heart(心臟)本義指人的器官,此處則指地點。這些經(jīng)過語域變異的非詩歌語言突出奧登對葉之詩歌的高度評價,即詩篇可以將被詛咒的荒原變成美好的葡萄園。在絕望的日子里,偉大詩人的詩篇使人們充滿希望。語域異化的運用為詩人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語言世界,在這個世界里,詩人展開想象的翅膀,在不同的語域里飛翔,創(chuàng)作出的詩歌意象好像呼之欲出,讓讀者難以忘懷。
對葉芝,一位偉大而又充滿矛盾的、甚至有些反動的詩人的哀悼,必然是一個復(fù)雜的情感過程。基于這種狀況,在《紀(jì)念威廉·巴特勒·葉芝》一詩中,奧登采用語域變異的手法,使非詩歌語言以其獨特的意象極大地豐富了詩歌的表現(xiàn)力,構(gòu)成一幅幅跨越時空的、動態(tài)的詩歌場景,近乎完美地詮釋了詩歌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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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ApplicationofDeviationofRegisterofNon-poeticLanguage—WithInMemoryofW.B.Yeatsas a Case Study
Wang Wei
(Harbi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Harbin 150080,China)
Traditionally,the poetic language is derived from the daily-used words which are elegant and descriptive,while the modern poetic language borrows words from other registers,such as geography,finance,medical science and others by means of deviation of register to create expressive and meaningful poetic images and to emphasize the theme.In 1939,Auden wrote a poemInMemoryofW.B.Yeatsto memorize Yeats.As a master of poetic language,Auden explores various deviations of register from non-poetic language and creates the poetic images to mourn for the great poet as a forerunner of modern poetry,and meanwhile he also criticizes Yeats’ political prejudice.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deviation of register from non-poetic language withInMemoryofW.B.Yeatsas a case to illustrate how its theme is highlighted,and how the poetic images are created.
InMemoryofW.B.Yeats; poetic language; deviation of register; non-poetic language; foregrounding
H030
A
1000-0100(2015)03-0084-5
10.16263/j.cnki.23-1071/h.2015.03.017
2014-10-03
【責(zé)任編輯王松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