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可娟
(安徽大學,合肥 230601)
法律英語漢譯中的術語不可譯及其處置
穆可娟
(安徽大學,合肥 230601)
英美與中國在文化傳統、法律體系和政治制度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因此在法律英語術語漢譯中有較多不可譯現象產生。要解決法律英語術語不可譯的問題,不僅要探究該問題背后的原因,還要了解法律英語術語本身固有的特點,而且還要采用相應的翻譯策略。
法律英語;法律術語;不可譯;處置
從法律翻譯的目標來看,法律翻譯不僅要求語言功能上的對應,而且還要求法律功能上的對應,因此法律翻譯更是一種法律轉換和語言轉換同時進行的雙重工作(arevi1997:147)。要達到這個目標,就必須解決法律英語翻譯中的術語不可譯問題。
法律是由獨特的術語構成的規則體系,因此要解決法律英語翻譯中的不可譯問題,首先要研究術語的不可譯問題。由于中西方法律在歷史背景、文化傳統、法律體系、思維方式、社會背景、經濟狀況與政治制度等多方面存在差異,很多法律英語術語在漢語中沒有對應語,有的表面上對應,內涵卻不完全相同,由此導致術語不可譯的現象大量存在。本文從法律英語術語特色入手,分析法律英語術語不可譯的原因,在總結法律術語漢譯的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提出相應的翻譯策略及處置方法,初步探索法律英語術語漢譯的規律性。
1.1 法律英語術語的功能性和復雜性
法律語言作為一種專業技術性很強的語言,具有獨特的功能性。梅林克夫說,“法律是一門職業用語”(Mellinkoff 1963:vii)。
法律語言的功能性通過由術語構成的體系而發揮作用。法律術語是指具有法律專業特點的行業詞語,是法律行業因其專業服務需求而逐漸形成并長期使用的詞語。法律科學是由術語和邏輯編織起來的“意義之網”,其中的復雜和精微之處的確是行外人士所難以把握的。(鄭戈 1999:305) 只有對一個部門法的術語有清楚的理解,才能理解這個部門法所包含的權利義務關系。因此,對法律英語翻譯而言,精確掌握法律術語的內涵是找到漢語對應翻譯的前提。法律術語翻譯是法律翻譯的重點所在,也是難點所在。
1.2 法律英語術語的承繼性和穩定性
法律英語是以英美法為基礎發展起來的普通法所使用的語言總稱。1066年諾曼公爵征服英國后,由于諾曼人以前沒有自己的法律,新的征服者也沒有立法,而只是派出法官根據當地習俗判決,以后的判決則遵從先前的判決。在此基礎上,逐漸形成共同遵守的普通法(common law)。普通法產生于判例,其遵循先例的傳統使得普通法中法律術語的形成和發展有著很好的承繼性。
此外,1066年以后,英國未發生過翻天覆地的革命,其法律發展未曾中斷。在這樣的背景下,其法律傳統保持著很好的穩定性,法律英語術語也是在這種穩定的法律制度之下逐漸形成發展和體系化。因此,英美法系中,普通法、衡平法和成文法中的術語具有良好的承繼性和穩定性。
1.3 法律英語術語的文化性和多元性
法律根植于文化之中。法律語言與政治、民族、歷史等因素之間有著深刻的內在聯系。孟德斯鳩說過,“法律與法律之間也有關系,法律和它們的淵源,和立法者的目的,以及和作為法律建立的基礎的事物的秩序也有關系”(孟德斯鳩 1978:7)。例如,在英國的法律語言中,目前仍保留著一些與別國法律體系顯著不同的法律詞語,如Family Division,Chancery Division,Queen’s Bench Division.這些表達方式深刻展現出法律術語的文化性一面。而這種跨文化的法律術語翻譯的難點就在于無法找到目的語的對等法律術語。(杜金榜 2004:88)
由于英美法律通過英國(以及后來的美國)的文化影響力而擴張傳播,因此法律英語術語的文化性也表現為一個文化的多元性,即由于適用地域的不同,同樣的法律詞匯在不同的國家或地區,可能會有不同的含義。例如,在加拿大,隨著法律文化的演變,civil的詞義由最初的“民事的”或“平民的”逐漸過渡到“平民犯罪的”,最后在1985年《加拿大國防法》中變成為“一般刑事的”。《英漢法律詞典》(1985)也將civil prisoner誤譯為“民事犯”(宋雷 程汝康 2006:122)。這種文化多元性引起的差異在法律英語術語的翻譯中需要格外引起重視。
2.1 英美與中國法律歷史和文化差異
馬克思在1859年撰寫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曾精辟地論述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理論(卡爾·馬克思 1972:81-85)。很多英美國家已經出現的需要用法律手段規制的問題在我國可能還沒有出現,因此英美已有的法律制度可能我國還沒有。英美國家與我國由于法律歷史發展階段的不同而導致法律英語術語不可譯問題的出現。鄭成思在回憶其在80年代初翻譯《有關國家商標法概要》的經歷時說,由于那時我國尚未制定《商標法》,“一大堆的術語……找不到對應語”(鄭成思 2006:52)。這種不可譯的問題就是由法律發展歷史階段的差異造成的。
此外,文化差異也是導致不可譯的重要原因。如果不了解英美法的文化背景,就難以準確理解和翻譯這些術語。一種法律文化的法律術語凝聚的法律概念往往與另一種法律文化的法律術語有所不同(杜金榜 2004:88)。如果缺少相應的法律文化底蘊尤其是法制史方面知識的了解,稍有不慎就會謬以千里,造成理解不完全或理解錯誤的情況。(李德鳳 胡牧 李麗 2007:199) 英美法系中至今保留著大量具有獨特文化傳統的法律術語,如Act of God,Court of King’s Bench,Privy Council和Chancellor.法律英語翻譯者是兩種文化(包括意識形態、道德體系以及社會政治結構)的中介者,翻譯者應努力消除文化差異對譯文意義理解造成的障礙。(Hatim,Mason 2001:223)
2.2 英美與中國法律體系之間的差異
英美法系的主要特點有:(1)在法律淵源上,以判例法為主要淵源;(2)在法律適用上,法官對法律有解釋權,素有“法官造法”之稱;(3)在審判制度上,民訴中有陪審團審判制,刑訴中采用對抗制。而中國的法律制度體系是以德日的大陸法系為藍本建立起來,具有大陸法系的基本特色。因此,我國在法律淵源、案件處理機制和案件審理方式等方面與英美法系有很大的差異。在英漢法律互譯過程中,顯然譯者會遇到一些因法律制度不同而造成的障礙。
法系和語言不同,法律之間的交流會遇到障礙。法系不同,法律體制自然不同,其術語的內涵可能相去甚遠,有時在目的語中可能根本找不到相近的表述方式。在這種情況下,勉強翻譯可能會造成法律術語功能上的不對等,甚至會導致讀者產生誤解。實踐中,這種例子較多。限于篇幅,這里僅舉一個大家較為熟悉的例子:在法律英語中,jury一詞目前被翻譯為“陪審團,陪審制”,是普通法系中一種獨特的法律制度。它在現代社會中的具體含義是:在這一制度下由國家官員召集一定數量的法律外行人士(lay people)協助法庭在聽審到的證據的基礎上裁決案件中有爭議的事實問題(薛波 2013:757)。然而,在我國的陪審制度是國家審判機關吸收非職業法官參與審判案件的一項司法制度,它名曰“陪審”,實際上更接近于“參審”,陪審員無獨立決定權,唱主角的仍然是法官,這一點和英美法系有本質區別。孟德斯鳩曾言,“重要的一點,就是法律的用語,對每一個人要能夠喚起同樣的觀念”(孟德斯鳩 1978:297)。顯然,jury的翻譯沒有達到這個標準。
2.3 英美與中國法律思維模式的差異
普通法起源于英國法院,根據習俗進行判決;大陸法則起源于立法者制定的成文法。普通法系的司法伊始即具有中立性和公正性的特點,而大陸法系則一直強調國家權力對社會秩序的干預。不同的淵源不僅形成不同的法律制度模式,而且也形成不同的思維模式,給司法制度打上明顯的印跡。例如,在訴訟制度上,英美法系采用對抗制,大陸法系則采用糾問制。
思維模式的差異不僅影響著基本制度,而且影響到具體的操作制度。由此形成大量不同的法律術語,使得法律英語中的法律術語很難在大陸法系中找到對應詞。比如,英美法律在證據的分類和收集上,與采用大陸法系制度的我國有很大區別,因此導致一些術語的翻譯困難。比如,Discovery是指民事訴訟中的一種審前程序,一方當事人可以通過該程序從對方當事人處獲得與案件有關的事實與信息,以助于準備庭審。根據美國《聯邦民事訴訟規則》規定,要求披露的方式包括書面證詞、書面質詢、請求承認和請求出示文件等(薛波 2013:419)。Discovery 這個詞有多種翻譯方法,有的譯成證據“先悉權”(程超凡 2007:125),有的譯成“證據開示(程序)”(宋雷 2005:293),有的譯成“要求告知”(《英漢法律詞典》編寫組 1999:243)。但無論哪種翻譯,其漢語均未能準確地反映該術語的內涵。
3.1 借鑒法
法律英語術語不可譯的問題由來已久,事實上,許多“不可譯”的法律英語術語不僅已經有了翻譯,而且有些翻譯已被廣為接受。因此在翻譯法律術語時,不可一味地自作主張地去翻譯,應當使用借鑒法。對于已經存在的術語翻譯,要“去粗求精、去偽存真”,能夠使用的應當使用。
借鑒法有兩個含義:一是向大陸地區的前人翻譯借鑒,二是向其它漢語語言地區的翻譯借鑒。首先,必須查找大陸地區的翻譯,查看相關的書籍和論文中是否已經存在前人的翻譯;再次,應當查找我國香港和臺灣地區的翻譯。此外,還可以借鑒日語的翻譯,日本的很多法律術語使用漢字來表達詞義并且和漢語表達的字面意思相同。因此,我國的法律術語常借鑒日語法律術語,例如,我國勞動法中的“勞動者”一詞,即是從日語的“勞働者”借鑒而來(秋田成就 1993:8)。美國勞動法中的術語unfair labor pratice被日本人首先翻譯為“不當勞動行為”(菅野和夫 2003:585),這一翻譯被我國臺灣地區的立法所借鑒(衛民 許繼峰 2011:203)。筆者認為,翻譯時應當借鑒已有的術語翻譯,不可一味另辟蹊徑。在借鑒上,要分一定的層次:在我國香港和臺灣地區已經上升為立法的法律術語,應優先借鑒;對于未上升到法律層面的,但在多本譯著中已經形成一致的術語翻譯,也應當加以借鑒。這樣使得法律術語的翻譯逐漸進步,最終形成一套規范的漢語法律術語。
3.2 直譯法
所謂直譯法,是指將英文的字面意思直接翻譯出來。這是因為找不到對應術語,而不得不直接翻譯出來,直接在漢語中創造一個新的術語。arevi曾提議譯者可以使用其它法律制度中現有的術語或者創造新的術語(arevi1997:259)。在翻譯我國法律制度中不存在的相關術語時,譯者須要去創造新詞,一個簡單的創造方法就是直譯。
近現代英漢法律的譯者們已經創造大量新詞匯,以適應西法東漸的需要。比如,把Family Division譯為“家事庭、家庭法庭”,把Chancery Division譯為“大法官法庭”,把Queen’s Bench Division譯成“王座法庭、王座庭”等,采用的就是直譯法。中國法律制度中沒有對應概念,所以直譯對等詞是創造新詞的一種形式,也是對目的語的法律術語的極大豐富。
然而使用直譯法也要深思熟慮,須考慮直譯的表達是否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能否成功用于交際。例如,美國集體勞動關系法中有個術語yellow dog agreement就被直接翻譯為“黃犬契約”,這樣的直譯看不出其原文的含義,因此需要注釋加以補充。漢語中沒有這一法律術語,不對直譯加以定義和解釋,讀者僅從字面上很難理解“黃犬契約”這一術語的真實涵義。因此,直譯必須伴隨著對這一術語的確切解釋,通過解釋的方式來定義直譯創造的漢語法律術語的確切含義。
3.3 意譯法
所謂意譯法,指不拘泥于英文法律術語的字面意思,而主要關注其內在涵義,努力將其涵義翻譯出來。意譯是在忠實原文內容的前提下、在充分理解原文的基礎上使譯文符合目的語的規范。比如,如果將access to justice按字面含義直譯為“走進正義”,則會引起很大的誤解。因為該詞語的含義是“公民在受到侵害時應當得到司法機關給予的各種救助,讓自己得以享受公平救濟”,是英、美等國司法改革中的一個術語。如果意譯,應當譯為“司法救濟權”(宋雷 張紹全 2010:148)。
再如,負責執行美國《國家勞動關系法》的國家勞動關系委員會是由5名成員組成的機構,該機構由34個地區辦公室、General Counsel辦公室和行政法法官組成。General Counsel這個詞如果按其字面含義使用直譯法則為“總法律顧問”。但對于該行政職位,要翻譯準確須看其行政職能。1945年后,General Counsel由總統任命,其對不當勞動行為是否加以起訴有絕對的決定權,此外,其對與勞動關系委員會地區辦公室之職員及其所屬律師,具有監督權。有的臺灣學者將其譯為“參事”(張天開 1988:53)。筆者認為該譯文未能準確反映該職位的職能。而日本學者將其翻譯為“事務總長”(道幸哲也 1998:43),比較符合其原意。這種譯法就是采用意譯方式來解決不可譯的問題。
3.4 混合法
除以上幾種方法外,還有一種混合法,即將上述方法混合在一起使用進行翻譯的方法。綜合起來有3種:一是音譯加意譯,二是直譯加意譯,三是直譯加解釋。將音譯和意譯結合起來翻譯的例子很多。較為熟知的例子有:solicitor和barrister兩個術語內涵十分豐富,絕非一兩句話可闡述清楚。無論把它們翻譯為“事物律師”、“初級律師”、“訴狀律師”還是“出庭律師”、“大律師”、“辯護律師”都會出現語義虧損,在一定程度上誤導讀者。不如按其讀音和意義,將它們分別譯為“沙律師”和“巴律師”。(馬莉 2009:84)
將直譯和意譯結合的方式也是一種常用方法。在術語翻譯中,如果能夠將直譯和意譯結合起來,避免完全的直譯還是比較好的。因為,直譯和意譯相結合,能夠更有利于轉達原文的意思,使讀者更容易理解。比如,在集體勞動關系法中的hot cargo,指與工會有勞資爭議的雇主所產生或經銷的貨物(薛波 2013:648)。如果直譯譯為“熱貨”。但有譯者將其譯成“燙手貨物”(宋雷 2005:509),則比較能夠傳達其中的蘊意,較之于直譯就比較好。
直譯加解釋的方法主要適用于以下情況:當術語直譯成漢語時,其涵義無法直接傳遞給讀者,有時甚至會使讀者產生誤解。此時如果加上注釋和解釋,其意義就能夠較好地傳達給讀者。比如前面提到的yellow dog agreement,如果直譯則為“黃犬契約”,會使不熟悉的讀者感到不知所云。因此,如果在直譯的基礎上再加上解釋就會使該術語的含義明確無誤地表達出來:“以不加入工會為條件的雇傭合同”(薛波 2013:1432)。
在法律術語翻譯中,一個詞有多種譯法是較常見的現象,但如何才能達到譯文的統一呢?筆者認為,通過翻譯創造的外來法律術語只有在通過本國立法確定在本國的法律中后,才能確保法律術語的統一,而成為本國法律中的概念。鄭成思曾提到,其當初翻譯的不少術語,已被今天國家的立法使用(鄭成思 2006:52)。正是法律術語的上升和統一過程。統一之前,法律術語的翻譯可能不同,上升為立法后,法律術語隨之本土化,術語翻譯也隨之得以統一。在我國法律現代化的進程中,法律術語的恰當翻譯對推動我國法制現代化具有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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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theUntranslatabilityoftheLegalTermsfromEnglishtoChineseandItsSolution
Mu Ke-juan
(Anhui University,Hefei 230601,China)
There exist great differences between Western and Chinese laws,like the differences in culture,tradition,legal and political systems,etc.Thus,this paper analyses the untranslatability of legal terminology from English to Chinese,in order to solve the problem.Not only should the underlying causes be researched,but the unique characteristics of legal English should be studied.Finally,the proper translation methods should be adopted.
legal English; legal terms; untranslatability; solution
H059
A
1000-0100(2015)03-0111-4
10.16263/j.cnki.23-1071/h.2015.03.022
2014-07-03
【責任編輯謝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