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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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詩詞中夸張修辭格的英譯對比研究——以許淵沖、趙甄陶譯本為例
李國鵬
(山西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山西臨汾 041000)
提到毛澤東詩詞翻譯,“北有許淵沖,南有趙甄陶”。文章從直接夸張和間接夸張兩大方面,分析探究許淵沖和趙甄陶這兩位翻譯學界泰斗的譯文,發現翻譯毛澤東詩詞時,選擇直譯還是意譯,不僅與原語中是否有與譯入語相關表達方式有關,更與其他文化因素息息相關。
毛澤東詩詞;直接夸張;間接夸張;英譯對比
一、研究背景
毛澤東詩詞的意境美是其詩詞的一個顯著特征,多種修辭格的運用是充分展現意境美的一種必要方式。本文取其一點,重點分析夸張修辭格在毛澤東詩詞中的應用。毛澤東喜歡運用夸張修辭且方式新穎,營造了獨特的詩詞意境。成偉鈞在《修辭通鑒》中這樣描述夸張:“人們從主觀情感出發,通過想象,寫出或說出源于客觀事實的話語,讓讀者或聽者心里產生共鳴,獲得深刻的藝術感受,覺得確實如此,而并不追究言過其實,它不是現實或數字的真實,而是藝術的真實?!盵1]在翻譯過程當中,夸張表現說法所蘊含的內在美如果不能被很好地傳譯,原文的美學信息就不能充分展現,原作的整體風格就容易受到誤讀、甚至曲解。因此,夸張修辭格的翻譯至關重要。毛澤東詩詞夸張手段的應用,可謂靈活多樣,極大地增進了詩歌語言的藝術美,營造了獨特的詩詞意境。
漢英兩種語言盡管隸屬于不同的語族,甚至并非同一語系(漢語屬于漢藏語系中的漢語族,英語屬于印歐語系中的日耳曼語族)[2],卻有一種相同的修辭方式——夸張。運用夸張格的目的在于:深刻表現作者對事物的鮮明態度和感受,并以此感染讀者、聽者;通過對事物的夸張,引起人們豐富的想象。英漢夸張按性質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擴大夸張,即故意把事物擴大,包括往高、往強、往多、往快等方面的夸張,這類夸張的特點是擴大事物形象和特征;另一類是縮小夸張,即故意把事物縮小,包括往矮、往弱、往少、往慢等方面的夸張,這類夸張的特點是縮小事物的形象和特征[3]。英漢夸張從表達方式上,也可分為兩類:一類是直接夸張,即在事物原來基礎上直接夸張,包括時間、空間、速度、程度、心理等方面的夸張;另一類是間接夸張,即借助于其他修辭方法進行夸張包括借比喻、借代、比擬、對偶、排比、對比等夸張。這類夸張的效果多樣化,比普通夸張顯得更生動、更形象[4]。本文將從英漢夸張表達方式分類層面進行討論,詳細闡釋許淵沖和趙甄陶這兩位學界泰斗及其他外文譯本翻譯毛澤東詩詞夸張修辭手段的差別。
二、直接夸張的英譯對比
直接夸張是指在事物原有的基礎上,從速度、程度、力量、量、時空等方面擴大和縮小。因而,雖然間接夸張里也含有擴大夸張與縮小夸張,但可以在分類上將直接夸張簡單分為擴大夸張與縮小夸張。直接夸張修辭效果單純,漢語多用詞組和句子來直接夸張,英語則常用實詞、短語、固定搭配或整個句子等形式來直接夸張。
(一)擴大夸張英譯對比
且看一例:
淚飛頓作傾盆雨(《蝶戀花·答李淑一》)
The news caused pours of tears so soon.(趙甄陶譯文)
At once the rain pours down from our darlings 'tears of mirth. (許淵沖譯文)
Bucketfuls of teams flow down. (New 版)
詩詞原文巧用夸張修辭方式,寓鮮明形象于其中;在上述譯文中,許淵沖和趙甄陶的譯文都舍棄了“盆”這一形象,只有New版試圖予以轉存,選擇直譯之,從中不難看出,在對夸張手法進行英譯時,若譯入語沒有與原語相近的表達方式,可以直譯,如在上述譯文中,“bucketfuls of teams”這種直譯與許淵沖、趙甄陶意譯相比,形象更加鮮明真實,譯文更勝一籌[5]。然而,有時譯入語中看似沒有與原語對應的夸張措辭,其實卻有與原語有相似作用、用法相近的夸張形式,此時也可采用譯入語的夸張手法,這點將在后面具體闡釋到。
在毛澤東詩詞擴大夸張方面,有一點不得不提,那就是喜用數字來進行擴大夸張。且看一例:
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妒至睢と住?/p>
Mountains!
I whip my swift horse, glued to my saddle
I turn my head startled,
The sky is three foot three above me. (外文版)
Mountains!
Mounted, I wield my whip
And look back in surprise
Three foot three off the skies(趙甄陶譯文)
在這句詩詞中,詩人巧妙地運用夸張,表現了骷髏山和八寶山的雄偉壯麗,更將紅軍戰士不懼磨難、激流勇進的不屈品質,躍然紙上。外文版譯文有單詞23個,而趙甄陶譯文只有17個。不僅如此,趙的翻譯簡潔,與原詩氣勢相呼應。在翻譯時,不拘于直譯,不拘于詞匯習慣意識,以翻譯出神韻為主,與外文版較之,趙老先生譯文更佳。
(二)縮小夸張英譯對比
毛澤東詩詞意象囊括百川,包羅萬象,情感誠摯深切,剛勁豪邁,喜用擴大夸張來表現詩詞的磅礴氣勢與詩人豐富的情感,在之前文章中對此已有了詳細的闡釋。然而,毛澤東詩詞當中也常常運用與之相反的夸張方式——縮小夸張,且看一例:
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七律·長征》)
Like foamy ripples the Five Ridges stretch in an unbroken chain;
Like mud balls the majestic Wumeng Ranges roll by without reign. (許淵沖譯文)
The colossal Wumeng looks as if it were wading through muddy water. (New版)
The five serpentine Ridges outspread like rippling r ills;
The pompous Wumeng peaks tower but like mole- hills. (中外版)
許淵沖先生在進行英譯時,將“細浪”譯作“ripple”,將“泥丸”譯作“mud ball”,這種直譯的策略,忠實地呈現了原文的夸張形象。而New版和中外版的譯文則略帶反叛精神,但New版譯文明顯是對原詩的誤譯:“巨大的烏蒙山看起來好像正在泥水里費力行走”。之所以出現這種誤譯,是由于譯者對原詩的“走”字理解不當,“走”字在原詩中含有滾動、跑動的意思。而后者的譯文,將“細浪”譯作rippling rills(漣漪的小溪),將“泥丸”譯作mole-hills(鼴鼠丘),目標語中與原語對應的兩個形象看似變大了,卻不失為一次成功的傳譯。因為在漢語中,“細浪”、“泥丸”都帶有“渺小”的含義,而mole-hill正是英語里面“夸小”的地道用詞,如英語諺語:Do not make a mountain out of a mole-hill (小題大做)。而若把mole-hill這個復合詞拆開看,則hill又與上面的rill相配,起到了押尾韻的效果,用來表示山之小巧,水之可愛。因而,當譯入語中看似沒有與原語對應的夸張措辭,其實卻有與原語有相似作用、用法相近的夸張形式,此時也可采用譯入語的夸張手法。
三、間接夸張的英譯對比
間接夸張是指借用其他修辭格(Figures of Speech)夸張。文學創作中,不管是漢語還是英語,不管是漢藏語系還是印歐語系,都慣用多種修辭格相結合的表達方式,因而夸張也常與其他修辭格相結合使用[5],“使讀者心中多了一些圖景?!保ɡ仙嵴Z)
(一)英譯對比:借用明喻表夸張
明喻就是打比方。漢語常用“像、如同、好比、猶如”等詞來連接本體和喻體。英語則常用“like、as…as…”等連詞或介詞連接??鋸堅⒂诿饔髦谐=o人一種異乎尋常的感覺。且看一例:
橫掃千軍如卷席(《漁家傲·反第二次大“圍剿”》)
Like rolling back a mat we sweep off the armies we see (許淵沖譯文)
Many thousands of foes are cleanly swept away(趙甄陶譯文)
許淵沖先生的譯文出現明喻的標示語like,此與原文的“如”字銖兩悉稱。而趙甄陶先生在進行英譯時,并未將“如卷席”譯出,而是用了“cleanly”這種強化副詞的方式進行表達“如卷席”,不僅蘊含著詩人大氣磅礴的氣勢,更有鮮活的形象寓于其中。趙甄陶先生未譯出這一比喻,只是采用了抽象的描述手法,因而許淵沖先生的譯文略勝一籌。在這句詩詞中,詩人用到了“千”這樣的數詞與比喻進行結合表夸張,在之前的擴大夸張詩句中,詩人同樣用到了“三”表夸張。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數字往往有其獨特的內蘊。比如“萬”“千”,往往用來表示一往無前、排山倒海之勢;“八”往往表示順利與發達;“三”往往表示近在咫尺,卻觸不可及[7]。因而,詩人毛澤東在進行詩詞創作時巧妙運用數字在中國文化中內蘊,喜用數字來表夸張,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用數字“三”“八”表夸張之例:
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水調歌頭·重上井岡山》)
Thirty-eight years are gone,
As fast as a fillip is done.(許淵沖譯本)
Thirty-eight years are fled,
With a mere snap of the fingers.
從1927年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建立到1965年詩人重游已過三十八年。在此處,“三”可表示革命之曲折艱難,而“八”則指革命最終成功。在對前后兩句連接處進行翻譯時,許淵沖先生譯作as fast as,而另一譯文則用“with”連接,較之后者“as fast as”形象更加鮮活生動,因而此處譯文許先生翻譯更佳。但對“彈指一揮間”進行翻譯時,“a fillip is done”看似簡單明了,忠實地直譯了原句,實則易讓外文讀者摸不到頭腦,相比之下,后者譯文“mere snap of the fingers”更加形象易懂。因而此處譯文,二者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二)英譯對比:借用擬人夸張
擬人即把物當做人,本體事物和擬作事物之間的可擬性是擬人的基礎。擬人可以讓靜變動,變抽象為具體,客觀事物經過人們合理的屬性轉移和合乎規律的創造性想象,而變得富有藝術魅力。因而,擬人修辭手段的使用,其主要功能在于讓無生命的事物富有靈性,抑或轉靜為動。故而,擬人修辭手段的使用,在毛澤東詩詞中比比皆是。例如:
白云山頭云欲立,白云山下呼聲急,枯木朽株齊努力。(《漁家傲·反第二次大“圍剿”》)
On top of Mount White Cloud the clouds are seen to rise
Below, our men are heard to raise the battle cries
Dead trees and rotten stumps conspire to help our fight
Clouds seem to stand atop White Hill(趙甄陶譯文)
On top of White Cloud Mountain, clouds mount a thunderhead
At its foot rallying cries burst forth from the battle red
Withered trees and rotten stumps all fight in spirits high(許淵沖譯文)
原文中兩次用到了擬人的修辭手法,兩個譯文也均含擬人的修飾色彩于其中,區別僅在于擬人化程度略有不同而已。趙甄陶先生在進行翻譯時,對兩次擬人之處都進行了翻譯,措詞“擬人化”較重,采用的動詞更具有“人性”。而許淵沖先生在進行翻譯時,“擬人化程度”較輕,只對一處擬人進行了英譯,在進行擬人修辭手法英譯時,選取的動詞“人性”不足,因而,在此段翻譯時,趙甄陶先生的譯文較之更佳。擬人的表現方式可以使無生命的事物富有生氣,并蘊含“人性”的思想于其中。故而,在對這句詩詞進行擬人修辭格翻譯時,直譯的策略更為可取,這樣可以更好地保持原語的內在美學特質,以便于更好地展現其和鮮明意象[8]。
四、結 語
毛澤東詩詞中夸張修辭手法的大量運用,凸顯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及新中國成立后一代偉人的革命英雄主義與樂觀主義精神,極大地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而對其喜用夸張修辭手段的成因,歷代學者研究認為,主要是以下幾方面所致:其一,革命家的政治氣魄。這種氣魄來自于革命家對當時敵我形勢的正確分析,來自于“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的沉著冷靜。因而,當國民黨違反《雙十協定》,解放戰爭一觸即發之時,詩人毛澤東仍然自信地提出了“真正強大的力量不是屬于反動派,而是屬于人民”的重要觀點。其二,戰略家的英雄氣概。文學是時代之音,從中國共產黨的建立到第一次國共合作失敗,從“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兩萬五千里長征,從八年抗戰到解放戰爭,再到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后的社會主義改造,艱苦的歲月造就了毛澤東樂觀自信、豪邁曠達的氣質。故而,他才能在《七律?長征》中,把五座峻峭的山峰看作是rippling rills,把雄壯偉岸的烏蒙山當做mole hills。其三,詩人的文化底蘊。詩人“博覽群書,好讀書,不求甚解”,即使是在敵我斗爭尤為激烈的戰爭年代,也是“經史子集,無所不讀,四書五經,無所不窺”。因而在其詩詞中,引用、化用古詩文的地方比比皆是[9]。
總之,詩人毛澤東對夸張修辭的偏愛,在其作品中對夸張修辭的充分運用,既表現了詩人眼中大自然的雄偉壯麗,又把詩人豪邁的個性表現得淋漓盡致。通過探究不難看出,在對毛澤東詩詞進行英譯時,選擇直譯還是意譯,不光與原語中是否有與譯入語相關的表達方式有關,更與其他文化因素息息相關。因而,作為英漢共有的修辭手段,如何將毛澤東詩詞中夸張修辭格蘊含的原作風格譯出,就顯得尤為重要。因為正是在這種修辭方式的點綴下,才使得毛澤東詩詞經久不衰、魅力長存。
[1]成偉鈞,唐仲揚,向宏業.修辭通鑒[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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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何善芬.英漢語言對比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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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黃春梅.旅游牌示解說詞翻譯雜合研究——接受美學的視角[J].長江師范學院學報,2014(2):111-116.
[9]韓忠志,史小健.毛澤東詩詞的夸張修辭藝術[J].芒種,2014(5).
(責任編輯:張新玲)
A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Translation of Hyperbole in Mao Zedong’s Poems: A Case Study of Zhao Zhentao and Xu Yuanchong's Translation
LI Guop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 Linfen, Shanxi 041000)
The mere mention of the translation of Mao Zedong’s poems reminds one of the saying “Xu Yuanchong in the north, Zhao Zhentao in the South”. This paper studies the translation of the above-mentioned experts from the angles of direct and indirect hyperbole. The study reveals that to translate Mao Zedong’s poems, the choice of literal or literal translation depends on whether there are corresponding equivalents in the target texts.
Mao Zedong's poem; direct hyperbole; indirect hyperbole; English-Chinese contrastive study
H159
A
1009-8135(2015)04-0123-04
2015-01-22
李國鵬(1991-),男,山西襄汾人,山西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英語筆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