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棟
本體功夫論視域下的李贄哲學思想
李棟
本體功夫論是我國宋代出現的一種獨特哲學思想,是直承儒家心性論的演變結果。以本體功夫論的視域去解讀李贄的哲學思想,旨在理清李贄“童心”為本體、“真人”為功夫,即本體即功夫的哲學內涵,由此而揭示出李贄“真人”功夫是通過其“成吾”踐行和“貴己”思想具象地表達出來的,并且以“真人不死“的生死觀詮釋了自己“童心”本體與“真人”功夫的完滿境界。
李贄;本體功夫論;童心;成吾;貴己;真人
岡田武彥就指出:“在研究一個人的哲學思想時,要把他的體驗移入自身,然后設身處地加以體驗的方法,而不僅僅是在科學的實驗中弄清楚他的哲學思想。”[1]能否做到體驗的方法,首先在于研究其思想時采取了何種話語體系。所以,本文旨在將研究對象放入中國傳統哲學特有話語形態中,探討李贄的哲學思想。無疑,在明代理學中,這一話語體系最為典型的范例就是本體功夫論的視域。
“童心說”是李贄哲學思想的核心所在,也是其功夫的根據所在。李贄言:“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復初矣。”[2]李贄對“童心”所作出的定義是“最初一念之本心也”;對“心性”的規定重在考察其自然本真的狀態,是自我哲學思維凝練的結晶。可以說,“真”是李贄所追求的人性自然之“真”,人的社會生存之“真”,是一種道德范疇意義上的“真”。島田虔次就總結為“童心說是心學的邏輯終點”。[3]李贄將“童心”升格為本體地位,從而構建起了自我功夫所致力的邏輯起點和目標基礎。
“童心”的本真自然狀態,在對“外”過程中,首先面對的就是“假”。在李贄的視野中,“假”首先來自于“聞見之知”。李贄稱世間儒者都是“以聞見道理為心矣,則所言者皆聞見道理之言。”由《六經》《語》《孟》而得的聞見道理,在儒學學者這里并未得到自我的德性之知的澄然自現,而是被蒙蔽起來,喪失“童心”“真心”的存在狀態。
為維護“童心”不被蒙蔽,從而實現“童心”澄然覺明的狀態,李贄指出首要功夫就是“成吾”,而非儒家原有的“成圣”。“成吾”就是保護“童心”,使“童心”長期處于自我的保護之下不被聞見道理而改變。李贄的“童心”本體要求圣學必須使人真正成為“吾”,具有主體自覺性,“成吾”是求得“自我”獨特性為第一位。由“童心”本體而發的“成吾”功夫首先要突破的就是“成圣”體系和在社會中的至高權威。李贄反對當時道學家“矮子觀場,隨人說妍,和聲而已”[6],認為那是一種偏離圣人之本意的,“千篇一律”的尊孔的“舍孔子無足法”的愚昧表現,從而造成“先臆度而言之,父師沿襲而誦之,小子朦而聽之,萬口一詞,不可破也,千年一律,不可自知也。”[6]的為學求道局面。由此可見,李贄“童心之真”在拒斥“假”的路向上,首先發難儒家典籍之聞見,而后擴向儒家的“成圣”體系和“假道學”的社會。“成吾”首要的起點就是“自立”,只有“自立”才能保護“童心”,實現“成吾”功夫。他說:“既無以自立,人無以自安,在鄉無以安鄉,在朝廷無以安朝廷。”[2]李贄是將原有儒家的“成圣”入徑打破,另辟蹊徑,構建了自己一套“成吾”的功夫路向。
李贄并不排斥“成圣”的目標,他說:“唯三教大圣人知之,故竭平生之力以窮之,雖得乎應心之后,作用各各不同。”[4]但是,這一目標顯然歸置到了“成吾”之后。不難看出,李贄由“童心”本體起源的功夫論,要求追求人的自然本真就必須突破原有的“成圣”功夫體系,在“成吾”先行的條件下,保持“童心”不被磨滅的功夫,才可能為求得“圣域”打通路徑。
李贄的“童心”自然人性論是對“童心”的本體升格,不僅要求保持“童心”要通過“成吾”之功夫到達“成圣”之目標,而且直接在他的現實生活中演變為一種“貴己”思想。前文已經說明“真”是李贄對“童心”的本質屬性的規定,那么“私”就是這一本質屬性的具體展現。“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見。若無私,則無心矣。”[5]626把“私”作為心的具體展現,為其“貴己”思想奠定了理論基礎。
李贄將“私”作為“人心”之“真”的具體展現,并在圣人與眾人之間都有著很強的現實考量,“雖大圣人,不能無勢利之心,則知勢利之心,亦吾人稟賦之自然矣。”[7]就此而言,“私”的定義是以人的自然之性予以規定,有著很強的自我意識。但是,切不可將李贄對“童心”之“私”庸俗地理解為一種自私自利。李贄所言“私”絕不是以自身的一己之利為目的性的欲望,而是高于其層次之上的、著眼于個體生命的歸依。
李贄將“私”作為人自然性情的展現,肯定了人對于自我欲望的實現和個體自我發展的追求,“一人自有一人之用”,肯定了每一個體都有自身存在的價值,直接指向其“貴己”思想。李贄的“貴己”思想主要體現在其自信、自是、自得、自適、自樂的“為學求道”的功夫路向上。
“歲壬申,楚倥游自下,……試看自信與自是有何分別?余驟然應之曰:‘自以為是,故不可與入堯舜之道,不自以為是,亦不可與入堯舜之道。’”[2]“自信”是“心之所向”的前提,唯有所信,才能有所向,所信者往往是“求道”心切者。如何求得“堯舜大道”,就是要繼“自信”之后調適“自是”的方法——“自得”。李贄曰:“各務以自得而已矣……不問在家出家,人知與否,隨其資性,一任其道。”[2]在李贄看來,“求道”之本心,無非就是以自信的念想,在不斷地為學功夫中日進精深,不必拘泥一派而心有所忌,使“童心”喪失。而自得的標準就是“自適”,他說:“士貴為己,務自適。”[2]“自適”是“自得”之學合乎“童心”的要求;是“不必矯情,不必逆性,不必昧心,不必抑志,直心而動”[2]的自我之本真、“童心”的外在展現;是“人人生治”的具體外化。“自適”的主體感受者是“吾”,只有在“成吾”的功夫中才能“自得”“自適”,而“自適”之行為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成吾”功夫的效用體現,有著不離彼此的體用關系。
李贄充分肯定“吾”的主體性,重在能夠自喜自合,暝契心意,不會造成“聞見道理”蒙蔽“童心”的惡果。“求學聞道”的最終境界就是“自樂”,“大凡我書皆為求快樂自己,非為人也。”[2]李贄所著《焚書》《藏書》皆是求學自樂之,針砭歷史,直抒胸臆,雖視為“異端”,仍不改初衷,蓋以為是“自樂”而已,正是“我以自私自利之心,為自私自利之學,直取自己快當,不顧他人非刺”。[2]
李贄“童心”為本體的哲學思想最終歸依于“真人”的人生境界。他把“道”作為超越三教各自所向往的境界而予以規定,作為“道”的“童心”本體,既是“道”的現實基礎,又是“道”在人身上內化的表現,而“真人”目標的實現成為兩者之間能夠打通的功夫意義所在。
李贄的“童心”而發、功夫所向,皆為做“真人”。李贄“求學問道”的踐行則是他“真人”境界的漸修壯舉。“真人”在李贄的功夫體系中有著兩層內涵,一是由“成吾”功夫和“貴己”思想所致,而引起的做“真人”的日常生活的修為;二是由“童心”而發,在現實中求得“性命下落”的超離生死的“真人不死”的超越境界。
李贄一生大多數時間忙于家事政務之中,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其苦于求道的踐行精神。“吾所謂窮,非世窮也。窮莫窮于不聞道,……吾聞親師人士所都,蓋將話而學焉。”[2]李贄恐懼的是一種“不聞道”的生活,所以在其“上失親養,下絕子嗣”,面對無常變幻的世事,從“師無所定”到“初入王門”再到“三教融合、悟得自證”,都體現出求道的強烈愿望和在世俗中保持“童心”不被泯滅,修煉“真人”的大功夫。李贄的功夫正是“大道”之本,超越三教之界,所追求的是“儒、道、釋之學一也,以其初皆期于聞道也。”[4]真正能夠在日常生活中做到“真人”,就是要“不庇于人,”[4]不再以喪失童心,不再以自欺欺人的面目秉行所謂的“圣人之德”。“真人”功夫就是對禮教社會日益腐朽的拒斥,并且以內向自覺(童心)與外向推致(真人)兩個方面印證功夫的日常生活意義。
“真人”的功夫意義還體現在李贄的生命終極目標上——“真人不死”。人類活動往往不單是具象的表現在其實踐活動中,而且更加深刻地體現在內在生命中所孕育的終極目標之上。在他看來:“凡為學皆窮究自己生死跟因探討自家性命下落,……無他故焉,愛性命之極也。”[4]1學者要以探究生死之道為終身志向,去窺破生死之真妙而不落于“凡夫”“愚夫”的“愛己之身”。
李贄探求“生死之道”的功夫,是自由靈動、不拘一派的踐行。其由王學走向泰州學派后致力于佛學,又不拘泥于佛學,形成了自己獨特“生死觀”,這也是“成吾”功夫和“貴己”思想的集中表現。李贄所追求的“真人不死”成為其生命不朽得以實現的最后歸依。“真人不死”的境界是李贄生死實踐的真實感悟,“真人不死”的境界源于王學又出于王學。李贄在研讀佛典時體悟到:“圣人唯萬分怕死,故窮究生死之音,直證無生而后已。”[2]只有“出離生死”苦海,方才到達“真人不死”的圣域。李贄“真人不死”的功夫,直接決定了他不怖死,而且理性地選擇自己的死亡方式和地點——自刎于詔獄。李贄的死亡選擇宣告了他尋找自我安身立民之道的圓滿,以“將頭臨白刃,一似斬春風”的坦然心態接受了超離生死的生命結點。
可見,李贄的“真人”功夫是“童心”在具體情境中自覺展開的過程,并不是一種客觀而抽象的推理過程。自然,李贄之死完全是為了彰顯自我“童心”的本體意義,在個體的生死體驗中轉化出一種超越個體的生死價值,并且身體力行地將“真人”功夫以“死亡”實踐的方式體現出它的境界。
項目名稱:本文是江蘇省2013年度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項目(CXLX13-852)與蘇州科技學院2013年度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項(SKCX13S-044)《成圣與真人——李贄異端思想新探》課題研究成果
[1]岡田武彥.王陽明與明末儒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李贄.焚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
[3]島田虔次.中國近代思維的挫折[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
[4]李贄.續焚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
[5]李贄.藏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
責任編輯:郭一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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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5)01-0006-02
李棟/蘇州科技學院教育與公共管理學院在讀碩士(江蘇蘇州215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