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戰爭中志愿軍心理戰初探

丁曉春

[摘 要] 抗美援朝戰爭中我軍對敵心理作戰之所以能取得很好的效果，主要是在心理戰的攻防兩端做到了攻守平衡。注重激發我軍官兵的軍心士氣，增強敢于戰勝強敵的信心和勇氣;注重對敵價值觀的爭奪，并不斷鞏固自身價值觀的基礎;詳細分析和研究對手，并結合戰爭的目的和戰爭不同階段的不同要求有的放矢開展心理戰。為了更好地提升心理戰的質量和效能，適應未來戰爭的需要，必須借鑒抗美援朝戰爭中我軍開展心理戰的寶貴經驗，從現代化戰爭的需要出發，加強對心理戰的研究，建立具有我軍特色的心理作戰力量體系。

[關鍵詞] 抗美援朝戰爭 志愿軍 心理戰

抗美援朝戰爭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上經歷的第一場現代化戰爭，也是一場不同社會制度、不同意識形態國家之間進行的實力對比懸殊的戰爭。在這場戰爭中激烈的心理較量也是以不同社會制度、不同意識形態、不同文化傳統為大背景下進行的，這與以往國內戰爭中進行的心理戰有著很大的不同。在這場心理戰中，我軍一方面充分運用以往國內戰爭中進行心理戰的優良傳統和成功經驗，另一方面又結合對手新的特點進行心理戰內容和方法的創新，取得了對敵心理戰的輝煌戰果，積累了豐富的在現代戰爭中進行心理戰的成功經驗，這些經驗將為我軍未來高技術局部戰爭中進行心理戰提供寶貴的借鑒。

一、進行心理戰，關鍵是要不斷激發全軍將士的軍心士氣，增強官兵敢于戰勝強敵的信心和勇氣

新中國成立后，大規模的戰爭已經結束，廣大人民群眾迫切希望過上和平安寧的生活，而現在要同強大的美國作戰，一些人對中國能否取勝心存疑慮，少數官兵也產生了不愿打仗的和平思想和害怕與美軍作戰的恐美心理。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中共中央迅速在全國開展了以“仇視、鄙視、蔑視”（簡稱“三視”）為中心內容的各種宣傳教育活動，以增強軍心士氣，增強敢打必勝的信心和勇氣。

（一）進行該不該打的教育，激發官兵的愛國熱情，提高軍心士氣。這項工作主要在干部中進行，采取自上而下的教育形式，著重說明抗美援朝的必要性。一是通過對美國侵略朝鮮、臺灣行動的分析，闡明美國侵略行動的真實意圖，說明抗美援朝的偉大意義;二是通過對支援朝鮮與保衛祖國、保衛世界和平的一致性的分析，闡明支援朝鮮人民抗擊美國侵略的正義性;三是通過向部隊講述中朝兩國關系，闡明唇亡齒寒，戶破堂危，救鄰就是自救，援助朝鮮就是保衛中國的道理。為此，毛澤東也曾教育全國人民：“我們不出兵，讓敵人壓至鴨綠江邊，國內國際反動氣焰增高，則對各方都不利，首先是對東北更不利，整個東北邊防軍將被吸住，南滿電力將被控制。”“總之，我們認為應當參戰，必須參戰，參戰利益極大，不參戰損害極大。”[1]p117通過教育，廣大官兵認清了美帝國主義的本質，特別是對抗美援朝和保衛國防的關系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消除了少部分官兵中存在的和平思想和消極觀望的心理，振奮了官兵的精神，鼓舞了廣大官兵的斗志，使主動參戰、積極求戰在部隊中形成了風尚，軍心士氣空前提高。

（二）進行能不能打的教育，增強戰勝強敵的信心和勇氣。這主要通過比較敵我雙方的優劣短長進行教育。首先;說明美國進行的是非正義的侵略戰爭，雖然武器裝備先進，但得不到人民的支持，士兵厭戰，士氣不振，是“鐵多氣少”。我方進行的是反侵略的正義戰爭，有人民群眾的全力支持，政治上占有優勢，士氣高昂。其次，說明我軍雖然在武器裝備上處于劣勢，但戰爭勝負的決定因素從來就不是武器而是人，我軍在數量上和質量上均占有優勢，有中朝人民的全力支援，有世界愛好和平人民的支持，而且我軍從來都是以劣勢裝備戰勝優勢裝備敵人的。有的部隊甚至還通過一些曾經與美軍打過交道的干部和部分曾在抗日戰爭時期滇緬戰場上與美國軍隊共同作戰的解放軍戰士的現身說法，說明美軍裝備優勢并不像傳說的那么神奇，在戰斗意志和戰斗力上還不如日本軍隊，我軍能打敗日本軍隊，也一定能打敗美國軍隊。其三，美國戰略的重心在歐洲，投入朝鮮戰場的兵力有限，遠離本土作戰，補給線長。我軍則經過長期革命戰爭的鍛煉，有以劣勝優的經驗和成熟的戰略戰術，特別是有全國的政權和鞏固的后方。因此毛澤東也鼓舞廣大官兵：“只要同志們堅決勇敢，善于團結當地人民，善于和侵略者作戰，最后勝利就是我們的。”[1]p110通過教育，迅速打消了部分官兵對美國裝備優勢的恐懼心理，穩定了情緒，大大增強了戰勝美國侵略軍的勇氣和信心。

（三）開展形式多樣的活動，在精神上鼓舞前線廣大官兵。一是中共中央向全國發出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號召。使全國上下，全軍上下，人人了解出國作戰的必要性和正義性。二是號召全國人民支援志愿軍，并提出“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糧有糧”的口號。在這一口號的激勵下，全國人民踴躍報名參軍，報名人數超過需要名額的幾倍或十幾倍。同時全國掀起了捐獻飛機大炮的運動，從1951年6月到1952年5月，祖國人民捐獻了可買三千七百一十架戰斗機的捐款額。三是開展兩個“戰場”之間的相互激勵。朝鮮停戰以前志愿軍組織了兩次歸國代表團和四次觀禮代表團，祖國人民也派出三屆赴朝慰問團，這種“來來往往”的活動，對志愿軍是個極大的鼓舞。四是開展波瀾壯闊的立功運動。這些活動的開展，對激發志愿軍將士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起了極大的作用，同時也使前線廣大官兵感到祖國和人民就是靠山，就是勝利的力量源泉。

二、心理戰的實質是以價值觀念為核心的心理較量，因此，進行心理戰，一方面要著重對敵方價值觀念的爭奪，另一方面也要切實鞏固已方價值觀的基礎

以理想、信念、世界觀為核心的價值觀體系是人們心理結構的最高層次，它統馭和控制著人的思想和行為。一個人的價值觀念取向的改變，就意味著其思想行為價值取向的改變。在朝鮮戰場上，我軍就是運用各種手段，從改變敵軍價值觀入手，取得了輝煌的心理戰戰果。美國的心理戰專家們對于我們改造俘虜工作的估價是：“有三分之一的人對美國的制度發生了懷疑”，“百分之一的人皈依了共產主義”。[2]p136美國的新聞報道也無可奈何地說，這是對“自由世界”和“美國生活方式”的直接打擊。[2]p136endprint

（一）竭力消除敵軍對社會主義、志愿軍的欺騙宣傳，消除他們對社會主義、志愿軍的種種偏見。朝鮮戰爭是不同意識形態的兩個陣營之間的較量，敵方軍隊不僅盲目反蘇反共，而且還極力丑化、妖魔化中朝軍隊，稱中朝軍隊為“野蠻人”。為了消除敵國軍隊的這種偏見，我軍采取了多種措施。一是堅決執行寬俘政策。對一切放下武器的敵軍官兵，不殺害、不虐待、不污辱、不沒收私人財物，傷病者給予治療，還選擇適當的時機，釋放部分敵軍戰俘，以實際行動揭穿敵人說我們虐殺俘虜的欺騙宣傳。二是對待戰俘營里的戰俘遵從平等待遇的原則。也就是對戰俘營里的十三個國家的不同種族的戰俘一視同仁，有些戰俘，特別是美國的黑人戰俘感到自己“生下來以后，只有在戰俘營里，才真正享受到了平等”[2]p151。同時尊重戰俘的宗教信仰，允許他們進行正常的宗教活動，有些戰俘感動地說：“我們深深感到中國是世界上最文明的國家”[2]p151。三是通過戰俘向敵國人民進行宣傳。戰俘為了使家屬得知他們受到寬待的情況，我們允許他們向國內親戚朋友寫信，使原來對我軍的寬待俘虜政策不信任的家屬讀了信后反映道“這個政策正像母親的心一樣”[2]p157。

（二）以擁護和平、反對戰爭作為宣傳教育的中心內容。厭戰想家、渴望和平是美軍的一種普遍心理。對此，我軍著重向美軍宣傳我軍和平政策，這對渴望和平渴望早點結束戰爭，希望早日回家團聚的美國士兵產生了很大的影響，這一方面改變了他們認為中國“好戰”“野蠻”的觀念，另一方面也渙散他們的軍心，有些聯合國軍官兵紛紛向我表示“今后不再和中國人作戰了”。[2]p146因此，美國陸軍部宣傳處也不得不說，在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宣傳戰中，“有一個得意的戰略論題”[2]p143，就是反對戰爭，要求和平。

（三）注重強化官兵正確的價值觀念，不斷鞏固我軍的思想政治基礎。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敵我雙方的心理作戰貫穿戰爭的全過程。美軍對志愿軍開展的“心理作戰”其規模之大、手段之多、技術之新是我軍歷史上所未遇的。美軍主要是針對我們面臨的現實困難進行挑撥、威脅、利誘，有時還以金錢、女人和已投敵的分子進行勾引，這對于我軍是一種嚴重威脅和嚴峻的挑戰。為此，志愿軍著重從三個層次強化官兵的正確的價值觀：一是通過思想政治教育，堅定官兵對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和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信念，強化官兵的精神支柱;二是充分教育官兵認識抗美援朝的偉大意義，充分認清美帝國主義的侵略野心;三是教育官兵充分認清戰場上的實際困難和戰爭的艱苦性和殘酷性，并反復強調，這些都是由于美國的侵略所造成的。同時針對敵軍的各種心理戰攻勢，我軍主要采取開展正面教育為主，主動揭露批駁的措施，收到良好的效果。

三、進行心理戰，必須充分研究對手，緊密結合戰爭目的和戰爭不同階段的不同要求進行

（一）進行心理戰必須充分地研究對手，越詳細越好。研究的內容主要包括敵國的民情、社情、軍情、風俗習慣、國家政策等等。切忌一廂情愿地憑主觀想象對敵人進行宣傳和教育，這樣必然引起敵人的反感而不能起到應有的效果。比如，入朝初期，志愿軍仍沿用國內戰爭中的方式進行宣傳，一開始就單刀直入地分析批判美國的社會制度，搞階級教育，宣傳共產黨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可是西方國家戰俘特別是美國戰俘普遍對本國的社會制度和國內的生活水平有優越感，這種宣傳使敵軍及敵戰俘認為是在攻擊他們的“家庭和祖國”，“污蔑美國的生活方式”，把他們的國家“說得像一個低級趣味的娛樂場所一樣”，引起他們的反感。[2]p153根據這一情況，志愿軍經過對敵細致的分析和深入的研究及時作出調整，并根據大多數美國士兵厭戰想家，渴望和平的心理，重點宣傳我們的和平政策，宣傳一些時事，對社會主義國家的情況僅作一些簡單的介紹，讓他們對社會主義有所了解，同時在宣傳教育的方法上也盡量采取靈活多樣、輕松活潑的方法進行，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二）進行心理戰必須區分不同的作戰對象進行。在朝鮮戰場上，我軍主要作戰對手是美軍和韓軍，其他各國派到朝鮮戰場上的軍隊為數很少，所以我軍對敵心理戰的矛頭主要指向美軍和韓軍。總體上看美軍和韓軍在政治思想上有共同之處，但也存在許多矛盾，針對這種情況，我們對美軍和韓軍心理作戰的內容是有所區別的。比如，我們對美軍主要是宣傳我軍抗美援朝的正義性、寬俘政策和和平政策。而對韓軍則除了宣傳抗美援朝的正義性、中朝軍隊的寬俘政策外，還著重宣傳美國的侵略陰謀和韓軍所受的種種苦難等等，這種區別對待的作法，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三）進行心理戰必須緊密結合戰爭的目的，并根據戰爭發展的不同階段確定不同的心理戰重點。朝鮮戰爭是一場戰爭目標有限的局部戰爭，心理戰作也必須服從和服務于這一有限的戰爭目標。同樣，在戰爭發展的不同階段，由于要達成的目標和敵我雙方態勢的不同，對敵心理作戰也必須確定不同的重點。比如，在運動戰階段，敵軍氣焰驕橫，作戰頑強，有些人甚至在被包圍后還負隅頑抗，拼死突圍，不愿投降當俘虜，為此，這一階段我軍對敵心理戰主要以宣傳我軍的寬待俘虜政策為主要內容;在戰略防御階段，戰線相對穩定，敵軍厭戰、希望早日結束戰爭的情緒加重，對此我軍這一階段對敵心理戰主要以和平政策為主要宣傳內容，進一步瓦解敵軍斗志，削弱敵軍戰斗力。另外，我們還根據不同時期的具體情況，提出了不同的宣傳口號。例如，停戰談判開始后，我們抓住敵軍官兵渴望和談成功的心理，提出了“和平就在眼前，保著身體好回家”，“停戰前五分鐘死亡是不值得的”等口號[2]p144;同時還抓住“白馬山”、“老禿嶺”、“狙擊兵嶺”、“丁字山”、“上甘嶺”、“傷心嶺”等地的勝利，宣傳中朝人民軍隊是不可戰勝的，向敵軍指出：“山頭是墳墓”、“投降是活路”。[2]p144這些口號對動搖軍心起了很大作用。

四、借鑒抗美援朝戰爭中我軍開展心理戰的經驗，建設適應現代戰爭需要的心理戰力量體系

在抗美援朝的戰爭中，我軍沒有專業化的心理戰領導機構，心理戰的任務主要由政治部門的宣傳、文化、統戰、安全保衛等部門兼任。心理戰的力量也是以政工干部為主體，發動全軍指戰員參加的形式，把心理戰的工作融入到我軍政治工作的方方面面。這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是符合我軍特點的，也有利于發揮政治工作的優勢和廣大官兵的力量，必須得到繼承和發揚。但是，從朝鮮戰爭交戰雙方心理作戰實踐來看，心理戰的專業化程度越來越高，這已經成了一種趨勢，這就要求進行心理作戰必須建立起一支適應現代戰爭需要的專業化的心理戰力量體系。endprint

（一）必須建立專門從事心理戰的科學的高效的組織領導機構。在朝鮮戰爭中，美軍擴編了其進行心理戰的機構，美國國防部設有“心理作戰總部”，集團軍、軍和師都分別設有“心理作戰”處、科、組。我軍在抗美援朝中，沒有專門的心理戰的組織領導機構，而是把心理戰的職能分解到各個工作部門，這樣雖然有利于發揮各工作部門的特長，但卻不利于集中統一的指揮，也增加了組織協調的成本和難度，因此我們也必須適應現代戰爭的需要，構建符合我軍特點的心理戰的領導和指揮機構，以提高心理戰的協調和指揮能力。

（二）必須建立一支專業化的心理戰部隊，尤其要大力培養進行心理作戰的高素質專門人才。專業的心理戰部隊必須是對敵心理作戰的拳頭力量，能夠迅速地了解和熟悉對手，能夠熟練地運用各種心理戰的方法和手段，并在不同條件下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心理作戰。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我軍最感不足的是從事心理戰的高素質專門人才的缺乏。比如，我們面對的是以美國為首的十六個國家的軍隊，因為語言不通，使我們在貫徹執行寬俘政策時遇到很大的困難。在作戰時也無法進行戰場喊話，只好打“死打硬拼”的啞吧仗，在敵人放下武器后，也無法向他們宣傳寬俘政策，以消除他們的疑懼心理，這極大地削弱了心理戰的質量和效果，后來只好臨時從別的地方抽調這方面的人才來進行敵工工作。

（三）要建立專門的心理戰研究機構。在朝鮮戰場上，起初我們對敵手進行心理戰的研究是相當不夠的，以致出現了某種程度上的“盲目性”、“想當然”和“一廂情愿”的現象，致使心理戰的效果不明顯，有時甚至出現某種負作用。由此可見建立起專門的心理戰研究機構是非常必要的，這些研究機構的主要任務是在平時對潛在的對手，戰時對作戰對手進行研究，為戰時進行心理戰提供決策依據、攻擊目標、實施方法和其他的相關信息。同時還必須重視民間研究機構的作用，民間機構里也有大量這方面的人才，這些機構里的人才戰時可以直接為軍隊所利用。

總之，我軍心理戰力量體系的建設，必須繼承和發揚我軍長期積累的開展心理戰的優良傳統，特別要深入總結抗美援朝戰爭中志愿軍開展心理戰的寶貴經驗，積極適應新形勢下對敵心理作戰的需要，建立具有我軍特色的心理作戰力量體系。○

參考文獻：

[1]毛澤東軍事文集（第6卷）[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

[2]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戰爭政治工作（上）[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7年.

責任編輯 吳自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