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宋代民間出版的特色及其影響
——以福建建陽民間出版為例

金雷磊

（三明學院 文化傳播學院，福建 三明 365004）

論宋代民間出版的特色及其影響
——以福建建陽民間出版為例

金雷磊

（三明學院 文化傳播學院，福建 三明 365004）

摘要：宋代建陽由于經濟的發展、政治的穩定、文化的繁榮、交通的便利、造紙所需資源的充足，逐步發展成為當時的三大出版中心之一，特別是民間出版通過改革創新尤為繁榮。其出版的書籍在內容上追求實用性、功利性；在形式上追求通俗性、趣味性。建陽民間出版的改革與創新為福建的藏書、科舉、教育等方面都作出了巨大貢獻。

關鍵詞：建陽刻書；宋代出版；坊刻；牌記

中國是最早發明雕版印刷術的國家。關于雕版印刷術的發明年代，眾說紛紜。“歸納起來，大致有‘東漢說’、‘晉代說’、‘六朝說’、‘隋代說’、‘唐初說’、‘唐中說’、‘唐末說’、‘五代說’等。”[1]現在學界一般認為，雕版印刷術起源于隋唐年間。在北宋時期，平民畢昇又發明了活字印刷術，活字印刷術的發明是中國印刷技術史的又一次飛躍。活字印刷術有泥活字、木活字和金屬活字印刷等。盡管在宋代已經發明了活字印刷術，但由于中國漢字繁多，活字制作起來工序復雜，操作起來十分不便，占據主流的仍然是雕版印刷。雕版印刷在隋唐時期發明之后，真正廣泛的應用卻是在宋代。在宋代，隨著雕版印刷術的普及，出版事業得到迅速發展。就出版性質來說，就有官方出版和民間出版之分，特別民間出版在當時發展十分迅猛，有超越官方出版的趨勢，民間出版的異軍突起，影響著宋代的出版格局。民間出版的中心就在福建建陽，建陽以坊間刻書為盛，出現了以麻沙和崇化為中心，輻射周邊其他地區的民間刻書區域，其刻書規模、刻書質量可以和杭州、成都這些大城市相媲美。“宋刻書之盛，首推閩中，而閩中尤以建安為最。”[2]P53因此，考察福建建陽坊刻興起的原因，分析其刻書的特色，總結對后世刻書的影響，對于古代出版文化的研究有著基礎性的意義。

一、建陽坊刻興起的原因

(一)經濟的發展

宋代，建陽經濟發展迅速，名列全國前列。在農業方面，推廣雙季稻，提高了農作物的產量。還種植了甘蔗、茶葉、荔枝等農作物。在手工業方面，宋代福建生產有棉布、葛布、蕉布，建陽也生產綠錦、紅錦等等。礦冶業也得到了大力發展。宋代時，建陽的“建茶”“建盞”“建錦”名揚四方，行銷國內各地，遠至海外日本、朝鮮、柬埔寨等國家。

(二)文化的繁榮

經濟的發展為文化的發展提供了物質基礎。宋代時，福建被譽為“海濱鄒魯”。“據統計，福建進士在北宋時期有2 503人，南宋時期有3 482人。”[3]P26宋代建陽也聚集了游酢、楊時、羅從彥、李侗、朱熹等一大批理學代表人物。特別是朱熹及其門人建立的龐大、完整、嚴謹的理學體系，被成為“考亭學派”，其影響播及全國。

(三)政治的穩定

從全國范圍來看，福建地處東南區域，而建陽又屬閩北，閩北多山，地勢險要，遠離中原戰場，相對戰爭頻繁的中原來說，閩北地理位置偏遠，處于戰爭年代的大后方。這樣就為刻書業提供了穩定的環境。

(四)交通的便利

建陽是全閩通往北方的必經之地，在地理位置上，建陽對福建十分重要。當時，從福建北上，就陸路來說，有三條主要路線，第一條是從分水關北上，第二條是從杉關北上，第三條是從浦城北上。這三條路線主要從江西或者浙江把書籍運送出去。就水路來說，有麻陽溪，書籍從麻沙經麻陽溪到建陽，從建陽再到南平浦城直接北上。正是因為建陽交通位置的重要，也就為建本的傳播提供了便利，使得建本遠銷海內外，無遠不至。

(五)造紙業的發達

刻書的發展離不開紙張、筆墨和木板，福建山林眾多，竹木資源豐富。刻書所需原料可以就地取材，十分方便。就造紙方面來說，就有竹紙、楮紙、藤紙。而建陽的竹紙，當地人稱為“建陽扣”、“書紙”。宋元麻沙本都是使用這種紙張刻書。

二、建陽坊刻的特色

宋代建陽刻書有官刻、坊刻、家刻三大系統，建陽坊刻相比官刻偏重正經正史，家刻偏重詩文集而言，更注重刊刻科舉考試書和日常生活書。這類書籍更加貼近民眾生活，受到普遍大眾歡迎。坊刻就是書坊刻書，書坊又被稱為書林、書堂、書鋪、書肆等等，坊刻是以盈利賺錢為主要目的。作為手工作坊的書坊刻書，已經初步具備了圖書出版企業的性質，可以看作是出版企業的原型，考察其特色，對于圖書出版企業仍然有借鑒和啟示的意義。宋代建陽坊刻的特色主要表現在：

（一）內容上追求實用性、功利性

1.刊刻儒家經典等科舉考試之書

書坊主刊刻書籍比較全面，經史子集無所不包，無所不有。但書籍主人并不僅僅停留在這些書籍的刊刻之上，他們更主要的是把眼光放在市場需求上，市場上需要什么書籍，哪類書籍賺錢，他們就刊刻那類書籍。

當時，大有市場需求的就是儒家經典，儒家經典著作是當時科舉考試的必考科目之一，這類書籍對于那些參加科舉考試的文人來說，是手頭的必備參考書目，所以他們就大肆刊刻儒家經典的著作。“故岳珂在《愧郯錄》中說：‘自國家取士場屋，世以決科之學為先。故凡編類條目、撮載綱要之書，稍可以便檢閱者，今充棟汗牛矣。建陽書肆方日輯月刊，時異而歲不同，以冀速售。’”[4]P145_146可見，這類書在士大夫文人當中十分暢銷。如建陽書坊余仁仲的萬卷堂就刻印過九經，銷路很好。

除了刊刻儒家經典之外，還刊刻一些科舉考試的復習參考書。刊刻書籍品種繁多，這也是書坊盈利的主要來源之一，單就《四書》而言，“就有集注、大全、精義、會解、講義、說苑、圖解以及夢關醒意、拙學素言、披云新說、天臺御覽等多種名目。”[3]P162這一切都說明書坊主具有非常強烈的市場意識和經商頭腦。

2.刊刻史書及歷史節選之書

建陽書坊還出版史部書籍，比如《漢書》，是現存《漢書》保存文本中最多的一個版本。清朝藏書家楊以增“海源閣”藏書總量多達3861種，他特別珍視宋版書，特辟專室收藏，曰“四經四史之齋”，室內藏書一半為麻沙本。包括宋乾道七年（1171）建溪蔡夢弼家塾刻本《史記》、宋建安蔡琪純家塾刻本《漢書》、宋建本《三國志》。特別是麻沙本《史記》，楊以增以380金購得。建陽書坊還刻印有 《后漢書》《晉書》《隋書》《新唐書》《唐鑒》《新五代史》等史書，二十五史幾乎都有刻本。

建陽刊刻歷史之書，還有另外一種做法，就是抄錄史書中的一部分，并冠以東萊先生（呂祖謙）等名號的“詳節”、“節要”，如《十七史詳節》《諸儒校正唐書詳節》《史記詳節》。這類書可以把主要的內容節選出來供讀者閱讀，節省讀者的時間，引起讀者的興趣，以便于讀者進一步閱讀全文。這種刊刻的特色，至今仍然被我們圖書出版企業所運用。建陽書坊通過刊刻史書以及歷史節選之類書籍，可以達到“以史為鑒”的目的。

3.刊刻類書、醫書等實用之書

建陽書坊也刊刻類書，類書就是古代的百科全書。類書接近民間和普通老百姓，能夠為老百姓的生活服務，是他們日常生活當中不可或缺的工具書，深受他們的喜愛。因此，此類書有很廣的銷路。比如祝穆的《事文類聚》一出版就廣受大家的歡迎，甚至還傳播到了朝鮮。可見，人們對此類書是多么的需要。

醫書有余氏萬卷堂刊《十便良方》，刊蘇頌《本草圖經》,余氏明經堂刊《類證普濟本事方》10卷、后集10卷，余氏勵賢堂刻《新編類要圖注本草》42卷、序例5卷、目錄1卷,建安竇桂芳編《針灸四書》8卷、建寧府醫學教授陳自明編《婦人大全良方》24卷等。建陽書坊所刻醫書是醫學知識流傳和延續的文獻載體，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宋代醫學活動的狀況，通過醫書的刊刻和傳播，推動了當時醫學的普及和學術水平的提高，甚至還有一些醫書，如《太平圣惠方》、《經史證類大觀本草》等，通過泉州“海上絲綢之路”流傳到了日本，促進了中國和日本醫學學術的交流。

（二）形式上追求通俗性、趣味性

1.出現了黑口和書耳

黑口是在書口出印有黑線，書口就是書頁的正中折縫處。黑口在南宋時出現，南宋建陽刻本最初使用細黑口，后來發展為使用粗黑口。書耳就是在板框邊欄左上或右上角刻有篇名卷次的小長框。

黑口和書耳是建陽書坊的發明，書籍有了黑口便于折疊和裝訂，有了書耳便于翻檢圖書的內容，便于檢閱和查閱相關資料。建本中有黑口和書耳的很多。

2.正文與注疏合一

宋代以前，書籍的正文與注疏是分開刊刻，而從宋代開始，建陽書坊就出現了正文和注疏合在一起的現象。正文和注疏合在一起，方便了讀者閱讀和理解，也節省了讀者時間。

3.上圖下文、圖文并茂

采用上圖下文的版面形式，也是建陽書坊的一個創新。通過上圖下文，圖文并茂這種手段，可以增強書籍的趣味性和通俗性，吸引讀者注意，激發讀者興趣。可見，在宋代，書坊主就已經認識到了“讀圖”的重要性，知道“圖像”是經濟，“注意力”也是經濟，它們都可以為書坊主帶來金錢和利潤。比如建陽余氏刻本《烈女傳》就是采取的這種形式，《烈女傳》也是版畫史上的重要作品。

4.行款字體的變化

建陽書坊為了增加版面的容量，加快刻書的速度，在行款字體上面進行了長期摸索，最終進行了創新，從初期的行格疏朗的顏體變成了瘦削字體，增加了宋版書的美觀。“宋版書以‘開本鋪陳，行格疏朗，字體端莊、刀法剔透，印紙瑩潔，墨色青純’（李致忠先生語）等特色，頗為后代所珍視。”[5]P1

5.附刻刊記

刊記又稱牌記、書牌，刊記多在序文、目錄之后或卷末，內容主要記錄刻書的時間、地點和書坊主人的姓名、堂號等，類似現代圖書的版權頁。后來隨著刻書業的發展，刊記也登載廣告文字，用來吸引讀者。如建陽王叔邊刻本《后漢書注》、余氏刻本《活人事證藥方》等刊記都是以廣告的形式出現，介紹其圖書內容，從而刺激讀者的閱讀欲望，引導讀者購買，相當于我們現在的內容摘要。

三、建陽坊刻的貢獻

(一)形成了福建的刻書文化

福建古代刻書業的發達，刻書機構的眾多，使得古代福建形成了由刻工、書工、印刷工、裝訂工、編校人員、營銷人員等分工合作組成的龐大刻書群體，涌現出一批卓越刻書家，僅宋代建陽可考的就有余仁仲、蔡夢弼、黃善夫、熊克、魏仲舉、劉麟等人，他們以文人學者官宦身份從事刻書活動，直接推動了建陽刻書文化的興盛。同時，建陽余氏、蔡氏、黃氏、熊氏、魏氏、劉氏都是世代相傳的刻書世家，這些刻書世家對福建刻書文化的繁榮起到了促進和推動作用。

(二)豐富了福建的藏書文化

雕版印刷術的廣泛應用，圖書生產和流通的速度也日益加快，圖書流通的范圍也越來越廣。這一切都促進了宋代藏書事業的大發展。私家藏書、寺院藏書和書院藏書都得到不同程度發展，構成當時的藏書格局。私人藏書主要來自家傳、借抄、購買和收購。《福建省志·文化藝術志》載，宋代以來，福建私人藏書家有近320人，有蘇頌、方漸、吳與、鄭樵等名家，尤以莆田為最盛。福州涌泉寺、廈門南普陀寺、泉州開元寺等寺院也大量引進和翻刻佛經，使得寺院藏書得到發展。福建書院藏書歷史悠久，而且藏書尤為豐富，所藏書多為經籍。南宋乾道年間（1165～1173年），朱熹在建陽崇化里建同文書院，收藏書籍。邵武、尤溪、永安、浦城、仙游等地的書院藏書較多，有的達10萬卷。

(三)促進了福建的書院文化

建陽書坊圖書出版與書院文化關系緊密。圖書出版推動了學術的繁榮，學術發展為圖書出版提供動力。書坊出版的書籍是書院教學用書的主要來源，書院師生是書籍出版業穩定的讀者群。另外，書院師生自己的書稿、著作往往選擇就近原則，在建陽書坊出版。如朱熹就曾經看到了書坊出版業的方便與快捷，他在《答黃商伯》中說：“《洪韻》當已抄畢，幸早示，乃此間付之書坊鏤板，甚不費力。”[6]P1764在《答鞏仲至》中，又說：“此間匠者工于剪貼，若只就此訂正，將來便可上板，不需再寫，又生一重脫誤，亦省事也。”[6]P1764他們因此而形成了書坊出版業的作者群。

(四)推動了福建的科舉文化

宋代是福建刻書業大發展的時期，也是科舉大發展的時期。可以這樣說，在宋代，建陽書坊刻印的應付科舉考試之書非常之多，流傳也是非常之廣。福建本地由于地域的接近性，能夠近水樓臺先得月，往往通過閱讀復習應考之書，來參加科舉考試。有一個統計，在宋代，考取進士的福建籍人士有7 000多人，大約占據宋代所有進士的五分之一，數量躍居全國第二位。這也說明，福建刻書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福建的科舉，科舉反過來也進一步促進了刻書的發展，刻書和科舉兩者相輔相成，相互促進。

參考文獻：

[1]曹之.雕版印刷起源說略[J].傳統文化與現代化,1994（1）：87.

[2]葉德輝.書林清話[M].北京：燕山出版社，1999.

[3]謝水順,李珽.福建古代刻書[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

[4]方彥壽.建陽刻書史[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03.

[5]黃丕烈,王國維.宋版書考錄[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

[6]朱熹.朱熹集[M].郭齊，尹波點校.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

（責任編輯：林建峰）

中圖分類號：G239.29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_2109（2015）07_0001_04

收稿日期：2015_05_12

作者簡介：金雷磊（1981_），男，漢族，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新聞傳播史論。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ong Dynasty Folk Publishing and Its Impact——Taking Jianyang fo1k pub1ishing in Fujian as an examp1e

JIN Lei1ei

（Schoo1 of Cu1tura1 Transmission，Sanming Co11ege，Sanming，Fujian 365004）

Abstract:In the Song Dynasty，Jianyang due to economic deve1opment,po1itica1 stabi1ization,cu1tura1 prosperity,traffic convenience, paper needed resources abundant,gradua11y deve1oped into one of three big pub1ishing center at that time,especia11y the private pub1ishing particu1ar1y prosperity through reform and innovation.The pub1ishing of books in the pursuit of practica1 and uti1itarian;Pursuit of popu1arity and interest in the form.Jianyang pub1ished fo1k,imperia1 examination,reform and innovation as the fujian books have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 in such aspects as education.

Key words:Jianyang keshu;song pub1ishing;fang carved;card to rememb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