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全
(中國作家協會 創作研究部,北京 100013)
報告文學大致有三種創作取向,一種是面向現實的社會報告,一種是面向歷史的紀實,還有一種是注重思想闡釋的政論策論體報告。現實的一切都已成為或將成為歷史,而所有的歷史又都指向現實指向當下。從廣義上說,報告文學描寫的都是已經發生了的“已然的”事情,亦即已經過去了的“歷史”,只是因其所描寫對象距今時間長短之不同,而區分出了現實報告與歷史紀實。歷史題材的報告文學,既可以書寫幾十年前的事情,也可以追述上百上千年前的事情。王宏甲甚至計劃撰寫一部遠古歷史題材的報告文學,名叫《萬年前大轉折》。
報告文學這種文體發展到了今天,不應再自我封閉,而應充分“打開”和開放,在堅守真實性底線的前提下不斷拓展自己的外延。當下出現了很多難以定位的文學作品,我們也不要輕易地或者粗暴地給它強加上一個命名,比如武斷地認定它是紀實文學,是非虛構作品而非報告文學。我們可以采取一種開放的寬容的態度。報告文學可以有像《史記》這樣的紀傳體作品,也可以有像張勝友的《讓汶川告訴世界》《百年潮·中國夢》這樣的政論體作品,或者像任林舉的《糧道》、聶還貴的《中國,有一座古都叫大同》這樣的學術體作品,可以有各種各樣的書寫形式或表現形態。報告文學最根本的一個審美特質或文體屬性,是非虛構的、真實的,具有新聞性的這樣一種文本。而所謂的報告文學的新聞性,以前人們理解的新聞性幾乎就等同于新聞,甚至就簡單地等同于“新近發生的事情”。如此一來,很多歷史題材的作品勢必不具備這種新聞性。然而實際上,在舊事里頭同樣可以發現新聞和新的內容,這也是報告文學這種文本能夠提供給讀者的新鮮的新穎的內容或資訊、信息。另一方面,報告文學的新聞性還體現在用一種新的視角、新的角度、新的思想來解讀歷史或者現實,這種新的解讀也能寫出新意,也能賦予作品新聞性的價值。像楊黎光的《瘟疫,人類的影子——非典溯源》,作者從瘟疫與人類歷史相伴隨這個全新視角切入,有很多新的思想、新的探索和新的闡述,令人耳目一新,在當年的“非典報告文學創作潮”中脫穎而出,作者亦因此蟬聯了三屆魯迅文學獎。
近年來,報告文學作品的市場銷量和讀者數量明顯下降,報告文學閱讀消費不容樂觀。這,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然而,在報告文學市場普遍不景氣的大氛圍之中,歷史題材報告文學卻一枝獨俏,廣受讀者擁躉,不斷創下閱讀、銷售新紀錄。據人民文學出版社的責任編輯腳印介紹,該社近年來陸續推出的王樹增非虛構系列,包括“非虛構戰爭文學系列”的《長征》、《朝鮮戰爭》、《解放戰爭》(上下卷),以及“非虛構中國近代史系列”的《1901》和《1911》,其圖書總銷量已超過150萬冊,成為該社僅次于引進版《哈利·波特》系列的巨型暢銷書。其中,長篇紀實《長征》已印刷25次,銷量40多萬冊;《朝鮮戰爭》銷量20多萬冊;《解放戰爭》已經15次印刷,銷量80多萬冊;《1901》和《1911》銷量也分別超過了6萬冊和10萬冊。王樹增系列作品為出版社創造的純利潤超過了2000萬元。目前,王樹增正在創作“戰爭文學系列”之長篇紀實《抗日戰爭》。而據華藝出版社副社長劉泰介紹,該社出版的金一南的歷史紀實《苦難輝煌》銷售了100多萬冊,創造了主旋律作品熱銷的新紀錄。2011年,何建明(執筆)、厲華的《忠誠與背叛——告訴你一個真實的紅巖》出版(重慶出版社),至今三年時間銷量已達40多萬冊。岳南的《南渡北歸》系列自2011年首版至今,已經印刷了11次,不久前又推出了三卷六冊的大字版本,總發行數20余萬套。
需求影響生產。這種強烈的閱讀需求帶來了近年來報告文學創作領域史傳著作的風行。一方面,讀者對閱讀歷史著作、人物傳記確實懷有較大興趣;另一方面,史傳著作通常具有多方面的價值,特別是那些披露歷史細節、揭示鮮為人知的史實、有著獨到思考發現的作品,更是具備獨特的思想價值、史志價值和社會價值。因此,一段時間以來,“長篇歷史紀實”、“名人偉人傳記”等大行其道、風靡一時,既受讀者歡迎,亦受創作者熱捧,出現了歷史題材占據報告文學市場的現象。
在當前圖書市場、文學作品發行銷售普遍不景氣的狀況下,歷史紀實和人物傳記依舊保持著較好的市場反應,這與普通讀者渴望了解歷史、探秘往事、以史為鑒的閱讀心理需求密不可分。所有的歷史都指向現實,所有的傳記都指向個人和讀者。
歷史紀實具備實錄、史志、史傳以及史鑒價值,在閱讀市場上頗受追捧。尤其是那些內容新穎獨特的紀實,那些富于個性色彩、感人淚下、曝光私密的自傳或名人傳記,更是在市場上大出風頭,吸引了眾多讀者的眼球。王樹增的《長征》《朝鮮戰爭》《解放戰爭》,作品篇幅長達數十上百萬字,提供了豐富鮮見的史實內容,很好地滿足了讀者對于知識性、趣味性的需求。金一南的《苦難輝煌》,重寫中共早期歷史,大為暢銷。李潔非的《胡風案中人與事》探析荒唐時代與小人物命運的關聯,啟人深思,并以區區一兩萬字的篇幅摘得第五屆魯迅文學獎。張培忠的《文妖與先知》挖掘“性學博士”張競生鮮為人知的生平,帶給讀者新鮮的閱讀體驗,被改編成電視劇《鐵血兄弟》。湖南女作家薛媛媛的《中國橡膠的紅色記憶》深入挖掘中國橡膠不該被忘卻的歷史,努力追本溯源,還原歷史真實,實際上是對共和國橡膠開發史和經濟發展史的一段補白。薛媛媛的作品,還原的是云南西雙版納的橡膠種植經過。她把這一種植經過放到中國種植橡膠的整個歷史過程乃至全世界發現、利用橡膠的歷史大背景上來考量,突出了建國初期西方對我國的經濟封鎖,以及年輕的共和國如何發憤圖強、自力更生,成功地在傳統限定地域之外種植橡膠。這種書寫自然具有史志價值和文獻價值。
2013年12月26日是毛澤東誕辰120周年。其間出現了一批與毛澤東有關的革命歷史題材作品。湖南女作家余艷在《時代報告·中國報告文學》第12期上發表了《板倉絕唱——楊開慧手稿還原毛澤東愛情》,獨家披露了楊開慧當年的日記手稿,考證了她與毛澤東的愛情往事及其心路歷程,內容真實可信,很好地補白了當年的一段史實。這篇作品以其獨特的題材受到了文壇內外廣泛的好評。
2014年3月,鐵流、徐錦庚出版了長篇報告文學《國家記憶》,力圖還原《共產黨宣言》誕生以來的“生命歷程”:它是如何產生的,又是如何一步步地傳遍全世界,在億萬人心中激起共鳴與反響的?難能可貴的是,作者特別注意到了這本著作在今日的影響,對西方世界和中國的影響,彰顯了一部經典作品與日月同輝的不朽的思想光芒與精神魅力。因此,或許可以認為,這兩位作者立意高卓,他們書寫的實際上是《共產黨宣言》的流傳史、傳播史,是其一百六十多年來在全世界,包括中國、中國農村所產生的廣泛而長久的、巨大而深刻的影響,是《共產黨宣言》的歷史傳奇。這部作品出版后,廣受關注,獲得第十一屆“山東省文藝精品工程獎”,日前又被正式改編成電視連續劇《宣言》投拍。
歷史紀實創作大多建立在新發現的文史資料、檔案、田野調查或口述實錄搜集到的新材料等基礎之上,大多帶有揭示歷史真相、內幕或隱情乃至“搶救歷史”、“重述歷史”的意味。因此,不少的此類作品實質上是一種“舊聞新知”,具有較強的信息性、新聞性,能夠滿足讀者探見歷史真相的閱讀期待。
在歷史題材創作上,作家們特別重視新視角和新思考,賦予自己的作品以鮮明的歷史理性色彩。薛媛媛的《中國橡膠的紅色記憶》選取了成千上萬湖南支邊人中那些有代表性的典型個例,書寫他們在新土地上的開發、墾荒、艱難的生活、勞作,他們的愛情和婚姻、家庭和子女。這是對往昔歷史的撫摸、懷念與追思。張雅文的《百年鐘聲——香港沉思錄》生動回顧了香港被英國侵占直至順利回歸的155年的歷史,以歷史的關節點為線索,連接起香港回歸前后的變化,對香港社會存在的五光十色的社會問題進行了客觀的反映和思考,重點描述香港駐軍、社會保障、民主廉潔政治、市民生存狀況等關鍵性課題,提出了國家的強大與一個地區、每個個人的強大密不可分的關系。徐懷中的《底色》以作者當年的親歷日記來還原一位戰地記者眼中的越戰歷史、中印邊界沖突等,在戰爭和人的關系中張揚人性的光輝,題材獨特,廣受關注。
除了革命歷史題材之外,其他歷史題材也備受關注。小說家阿來的非虛構紀實《瞻對:兩百年康巴傳奇》試圖通過對甘孜州一個叫瞻對的小小村落居民生存的描寫,通過對藏民與政府當局關系的變化過程的描述,反映康巴地區傳奇般的歷史,令人耳目一新。《瞻對》是近年來“非虛構創作潮”的重要收獲,是歷史題材報告文學的一個示范性文本。作品在雜志首發后很快便出版了單行本,受到了讀者矚目。《瞻對》的意義顯然大于文學,是一部具有多重價值的文本。這實際上也是眾多非虛構作品的共性。非虛構作品常常呈現為文學與歷史學、人文社會科學等的混合文本,因此同時具備社會學、歷史學、文化學乃至人類學、民族學、宗教哲學等多方面的價值。阿來的這部歷史紀實正是這樣的一個文本。這是一部富于個性的歷史文本,屬于“民修歷史”或“私修歷史”,是一種區別于官修正史的“外史”或“野史”。作者從一個細小的“夾壩”——搶劫事件出發,鋪展開康巴藏區兩百年歷史畫卷,對于官修正史具有一種拾遺補闕、正本清源、糾謬匡正的作用和價值。作者通過自身大量田野調查式的實地勘察、搜集采訪,加以豐富的史料校勘、考據考證;不拘囿于歷史上已有的對人物及事件的論斷,而盡量秉持“不隱惡、不諱善、不虛美”的春秋筆法,嚴格遵循歷史科學倫理與非虛構文本準則。那些歷史上的反面人物,如鴉片戰爭中的投降派琦善,曾血腥鎮壓保路運動的“屠夫”趙爾豐,在作者筆下均有了另一面性格的展現。在現實中,他們也做了很多有助于歷史發展的事情,比如趙爾豐在川邊地區的變革及其取得的顯著成就,作者都客觀地予以描寫。這些新發現、新視角,都能帶給讀者深切的歷史現場感和耳目一新的感受。
“所有的歷史都是當代史”,歷史是現實的鏡鑒,歷史紀實往往都指向當下社會生活,對今天的讀者和人們富于啟示意義。《忠誠與背叛》通過深入挖掘紅巖歷史往事,揭示出“忠誠與背叛”是一個革命者最根本的世界觀、人生觀問題,對信仰的堅守與否同個人職位高低無關,同性別無關。根據作者的考察,在紅巖歷史中,地位越高的官員背叛信仰、淪為叛徒的幾率反而越高,而女性則幾乎沒有叛變的。通過揭開諸多鮮為人知的歷史真實,作者生動地闡述了理想與信仰的問題至今依舊是一個非常嚴峻的根本性問題,是解決當下不少人思想迷惘、價值空虛的一味良藥佳方。而作為一部重溫歷史的文學作品,《國家記憶》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在當今社會,忠誠與信仰重新變成了一個問題,再次成為人們熱議的一個社會話題。《國家記憶》通過表現一群用馬克思主義信仰、用共產主義理想與信念武裝起來的人所煥發出來的精神光輝,告訴人們,信仰的力量是巨大的,有理想的人生更有價值,我們要重新審視自己的精神生活,樹立起堅定的人生理想,自覺參與到推動歷史前行、實現民族復興的偉大夢想中去。
以考古報告文學創作聞名的作家岳南一頭扎進歷史舊事舊聞中,進行獨家的深入開掘,以《南渡北歸》三部曲試圖寫出眾多知識分子精英的人生沉浮、世事滄桑,重現西南聯大的苦難與輝煌,捕捉那些漸行漸遠的大師們的背影,借助當事人與后來者大量詳實真確的日記、書信、回憶錄等材料,努力寫出一部文化信史。而從作者不斷地感喟“大師遠去再無大師”中,我們也能讀到他對大師的傾情呼喚和熱切向往。當今中國正行進在實現民族全面復興的道路上,亟需強大文化血脈的支撐。因此,文化大師無疑是這個時代的迫切需求。時代需要大師,那么大師究竟如何?大師的標桿又是什么?怎樣才能培育出文化大師?在作者看來,大師需有“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要有廣博深厚的學識、學問,更須有高尚的品格和人格,應當在某些方面作出自己獨到的發現和成就,能影響改變整個社會的學術風氣或文化發展潮流。大師遠去,令人嘆息。我們今天的時代還能培養出大師嗎?這個沉重的話題的確值得無數國人深思。
作為非虛構敘事,歷史題材報告文學往往具有鮮明的現實性品格與批判性精神,其所描述的內容常常輻射或映照到當下現實。譬如,《瞻對》一書寫到,在乾隆朝時,吏治清明,賞罰分明,官員紛紛效力,皆思進取;而至嘉慶道光年間,國勢衰頹,吏治腐敗,賣官鬻爵,皇帝令不行禁不止,官員們慵懶散怠成風,玩忽職守碌碌無為,到處貪官胡作非為,奢靡成習,官僚主義盛行,乃至出現為自己請功邀賞的大臣。這些現象與當今某些官場現狀何其相似乃爾!因此,這部作品帶有反腐敗的品質。而關于如何執行科學的少數民族政策,如何處理好民族信仰、處理好藏區及藏族事務,如何推行改革新政,“藏獨”主張的淵源等諸多方面,作者也都提供了許多有益的借鑒提示或深入的思考。如被稱為“洋欽差”的鳳全抱有大漢族主義思想,不注重“少數民族政策”,最終一敗涂地,引發“巴塘事變”,死于任上;趙爾豐與張蔭棠等人順應時勢發展,推行改革新政,勢如劈竹,擲地有聲,“一改藏地上千年的沉悶郁閉,局面煥然一新”。這些敘事皆以史喻今,言近而旨遠。字里行間,我們亦常能讀到作者恰到好處的主觀抒發和議論說理。如“承平日久,兵不能戰,這似乎是盛世帝國的通病”;清兵在上奏戰果時,“寨”被他們偷換成一所房子、一戶人家的概念,作者譏諷說“這便是官場作匯報材料的功夫”;“那時的國家是皇上的國家。皇帝這個法人,對這個國家承擔的是無限的責任,所以,他必得認真如此,嚴肅如此”;“我在岳府街上,在暖陽下徘徊,遙想這位隕落于近三百年前的將星(岳鐘琪)種種傳奇。身邊車行擁擠,人流混亂,倒不能影響我平心靜氣”等。老故事,新啟示。正如作者所言,“這些過去一百年兩百年的事,其實還很新”。《瞻對》描寫的是一段歷史往事,但卻可以作為我們今日處理治藏方略、民族關系、民族與宗教、權力的陽光運行等諸多現實問題的一面有益的鏡子,其價值已大大溢出了文學。
通過歷史報告弘揚民族精神,也是對當下社會精神文化建設的一大貢獻。《百年鐘聲——香港沉思錄》的作者張雅文自始至終都帶著一股強烈而熾熱的愛國情、民族心在書寫,在反思。在寫到香港過去的歷史時,她借用美國人“第三只眼”的觀察,揭示出滿清政府的畏戰、閉關和貪圖安逸是失敗之源;寫到“一戰”、“二戰”后中國雖身為戰勝國卻因弱國無外交而無力收回香港,作者的心情是郁悶的;而在寫到新中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國力的強盛,中國循序漸進同時又歷經重重困難與英國談判,有理有節,成功提出并實施“一國兩制”時,作者郁悶的心情一掃而光。她把大量的筆墨給予了那些堅定地維護國家利益的中國領導和中英談判的參與者,如鄧小平、廖承志、周南、魯平、陳佐洱等,他們都是中華民族利益忠實的代表者及堅定的捍衛者,為香港回歸、祖國統一與強大作出了歷史性貢獻。正如魯平所言:“一個人的一生,只要能做一件對國家、對人民有益的事,不管大小,這個人就沒有白活。”作品最大的筆墨是講述1997年回歸后之香港,是在“一國兩制”、“港人治港”原則指導下的香港。作者描述了香港特別行政區在特首董建華、曾蔭權、梁振英等的領導下,如何成功應對國際金融危機、非典等嚴峻考驗,帶領全港上下繼續保持社會穩定繁榮、百姓安居樂業的可喜局面。這其中,特別突出了董建華接受父親的教誨,“要以做中國人為驕傲”,認定“報效國家,這是我一生的光榮”;突出了曾憲梓、邵逸夫、李兆基等大企業家終生回報祖國,共同為中華民族的振興出力的理想及精神。作者詳細記述了“國民黨特赦戰犯”蔡省三這位95歲老人的人生傳奇,借其之口呼喚:中國人不要再自相殘殺,反對臺獨,祖國統一。在采訪與創作的全程,張雅文的心中始終鼓蕩著高昂的激情和熱情,那就是一切為了祖國,一切為了民族,對愛國、強國之舉高聲謳歌,對賣國、破壞團結之舉大聲譴責。不忘過去,才有未來。《百年鐘聲》以高亢而深情的聲音啟示我們,只有牢記歷史、面向未來的民族才是有希望的;只有民族團結、國家統一、人人愛國、人人熱衷于報效祖國和人民,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才能美夢成真。因此,這部歷史題材的長篇報告文學在弘揚愛國主義的民族精神方面具有重要的價值。
歷史紀實具有很高的認識價值和教育意義,可以幫助讀者增進對歷史本真的認識與了解。張洪濤的《國殤——國民黨正面戰場抗戰紀實》試圖還原當年抗日戰爭的歷史場景,以助于讀者洞察歷史,增進對于抗日戰爭歷史的了解。王樹增的《長征》,吳東峰、朱繼紅《長征:細節決定成敗》,或者為讀者提供新鮮豐富的史料,或者新穎獨到的視角,都有較高的認識價值和教育價值。一段時間以來,“戲說歷史”成風,英雄經常被妖魔化和丑化,令讀者搞不清真實的歷史究竟是怎樣的。譬如鄭成功這個歷史人物,我們的教科書上一向都把他描寫成民族英雄,但是到了今天,他又被演義成“東洋大海盜”。與此同時,我們也注意到,許多我們中國人想當然地認為是屬于中國的歷史、文化和人物,正在受到鄰國“胡攪蠻纏”“渾水摸魚”式的或蠶食或鯨吞的挑戰,譬如端午節,看起來是板上釘釘的中國文化,韓國人卻要據為己有搶先“申遺”。現在,日本也有人宣稱,鄭成功是日本人,不是中國人,是日本的民族英雄,并大加炒作,進而荒誕地企圖以此證明當年是日本人趕走荷蘭殖民者,收復臺灣。在這樣一種現實的情勢下,張培忠自告奮勇要寫鄭成功,體現了一位有良知作家的文化自覺與社會擔當。他所要做的事,正是還鄭成功這個人物以本來的面目。2013年由三聯書店和花城出版社推出的《海權戰略——鄭芝龍、鄭成功海商集團紀事》是他研究創作鄭成功的一個階段性成果。作者通過考證,發現鄭成功的祖母是潮汕人,他的祖祖輩輩都是中國人,雖然其父親鄭芝龍在日本娶了一個小老婆,鄭成功7歲之前也是在日本出生和成長的,但是他的血統卻是地道的中國人。這些獨到的發現對于讀者認識和了解歷史真相、甄別是非具有很好的作用。
歷史題材中的人物傳記、回憶錄等對讀者往往具有勵志、激勵作用。許多人物的生平經歷,他們的思想魅力、精神魅力都能帶給讀者潛移默化的浸染與熏陶。毛毛的《我的父親鄧小平》、滿妹《思念依然無盡:回憶父親胡耀邦》通過記述領袖偉人的一生,帶給讀者深刻的藝術感染和思想教化。張雅文個人傳記《生命的吶喊》以一個小人物不平凡的人生,堅持不懈、不屈不撓地與命運抗爭,帶給讀者心靈的震撼和靈魂的洗禮。這些作品均曾不斷再版或重印。卜谷的《為毛澤覃守靈的紅軍妹》,主人公是一位至今健在、已經102歲的女紅軍。這樣一位世紀老人,本身就是一段傳奇、一個奇跡。這位原名張愛蘭、后被毛澤東的弟弟毛澤覃改名為張桂清的紅軍妹,曾經擔任過紅軍首長項英的家庭保姆,與毛澤覃及其夫人賀怡、項英夫人張亮等都有過近距離的密切交往。她的一生幾乎穿越了中國現當代歷史的全過程,在紅軍時期、解放后、文革中、改革開放時期,都有不凡的經歷或遭遇。卜谷為我們書寫了一名最老紅軍的人生傳奇。這樣的故事既具搶救歷史的價值,也有發人深省、震撼人心的人性力量和獨特的文學魅力。張桂清的人生同時也是一部悲劇。她用一生去守候自己敬愛的紅軍首領、“姐夫”毛澤覃的靈冢,最終卻被證實那只是一堆紅土、一座空墳;她參加過紅軍,打過游擊,為革命工作多次出生入死,但解放后在左傾思想的主導下,她卻多次淪為“叛徒”,并曾一度被陪斬,差點死在調查組的槍口之下。張桂清的命運多舛,100多年的歲月流水般從這位老人的指縫間溜走,然而,她卻依舊堅強地活著。她的存在,讓我們相信正義,相信世間確有一種超越時空的力量存在,那就是信念,執著信念,守望信念。作家卜谷用自己的筆為我們刻畫了一個平凡如塵芥卻精神高尚的人物。
綜上所述,歷史題材報告文學具有多方面的獨特價值,是報告文學的重要組成,長期以來深受讀者歡迎。面對目前文學市場普遍不景氣的現實,歷史紀實的暢銷與熱銷,可以帶給報告文學創作諸多有益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