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
(南京醫科大學醫政學院,江蘇南京210029)
公益倫理:一種必要而不必然的社會正義
李超
(南京醫科大學醫政學院,江蘇南京210029)
[摘要]公益倫理是追求社會正義的一種道德訴求,對弱勢群體的關懷體現了公益倫理的價值理念和正義精神。由于現實中制度不可避免地存在某種缺陷性,導致弱勢群體處于不正義境域。因此,一種以弱勢群體為本的公益倫理是必要的;另一方面,根據制度設計的應然邏輯,在一個正義的、完滿的、良序的社會中,公益倫理又是不必然的。作為對社會正義的一種矯正與修補,當前中國公益倫理所要實現的是一種基于弱勢群體同意原則的分配正義。
[關鍵詞]公益倫理;社會正義;制度;弱勢群體;分配正義;第三次分配;同意原則
公益倫理是當今倫理學中的一個新興前沿領域,對它的探討是與我國公益事業的發展、和諧社會的構建、公平正義的實現密切相關的。公益倫理首先是面向弱勢群體的,尤其是社會性弱勢群體。弱勢群體規模的不斷擴大,嚴重影響了社會的平衡發展,存在著巨大的倫理風險和潛在的道德危機,已然成為構建和諧社會、實現公平正義的前進阻力。對弱勢群體的倫理關懷是公益倫理的本質內容,以弱勢群體為本的基本原則體現了公益倫理的價值理念和正義精神。正是基于市場經濟條件下前兩次分配并未徹底實現社會的公平正義,所以才需要以具有非營利性、非強制性、救助性和社會性的公益倫理為形式,以非政府的方式進行第三次分配。從根本上說,這也是為了矯正因權利失衡而導致的社會不公現象,以實現社會公平正義。本文試圖從社會正義角度對公益倫理的性質做出定位,并不涉及公益活動中具體的道德問題,而只是對公益活動本身的必要性進行道德考量,強調公益倫理作為一種矯正性、補償性的社會正義,它只是必要的而非必然的。那么,公益倫理何以必要?又何以不必然呢?在何種意義上又具有何種正義性呢?
事實上,弱勢群體在任何社會都存在,只是其規模和程度不同而已。值得注意的是,在社會轉型階段特別是轉型社會中,弱勢群體現象及其引發的問題可能會更加嚴重。從現實來看,弱勢群體問題的凸顯與社會制度的設計、安排不無關系。雖然我們不能把弱勢群體問題等社會不公正、不正義問題全部歸責于制度,但在一定意義上,正是社會制度所存在的不可避免的某些缺陷,才使得弱勢群體問題如此彰顯,乃至非常嚴重和危險。弱勢群體背后存在的社會不公問題正是正義缺失問題,尤其是制度正義的缺失。雖然不能否認其他因素的影響,但這一問題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制度設計不完善、安排不完滿,即制度的現實缺陷造成的。“制度是社會公平正義的根本保證”[1]16這一指導思想表明,一方面制度對于社會公平正義是非常重要的,另一方面也隱含了制度缺陷對社會公平正義所存在的重大潛在危險。這一“重大潛在危險”隨著改革開放、社會轉型的不斷推進,以弱勢群體問題為例凸顯出來,而不再是“隱含”、“潛在”的了。應當承認,弱勢群體就是社會不公平、不正義的一個體現。
從社會公平正義的角度提出對弱勢群體提供保護是貫徹正義原則及其精神的必然要求,而這種必然要求的表現形式卻是偶然的、多樣的。選擇公益倫理的形式是或然的,但對于處于具有現實缺陷的制度下的弱勢群體來說,卻是必要的。“只有對社會成員的基本權利予以切實的保證,才能夠從最起碼的意義上體現出對個體人締結社會的基本貢獻和對人的種屬尊嚴的肯定,才能夠從最本質的意義上實現社會發展宗旨亦即以人為本位發展的基本理念,也才能夠從最實效的意義上為社會的正常運轉確立起必要的條件。”[2]54
通過一份國家哲學社會科學重大招標課題的調查分析我們看到,城市弱勢群體對社會與分配制度的倫理評價基本趨于負面:制度不公平、不合理的分配制度、教育機會的不公,等等[3]49。之所以會有這種評價和觀念,是與他們所受的不公平、不公正的待遇分不開的,也是與其所處的社會地位、所占有的社會資源、所擁有的社會競爭力相關的。盡管這些評價不能精確地反映社會現實,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現實社會的真實反映。由于弱勢群體一方面社會性資源占有量小,經濟上貧困,遭遇沖擊時應變力、承受力脆弱;另一方面社會地位低,缺少社會保障體系的保護,無法直接表達利益訴求,維護權利的能力不足;再加上競爭力弱,依靠自身的力量一般難以改變生活狀況,在社會發展中處于邊緣化地位,發展機遇極少。[3]46因此,他們不僅有被社會疏離的潛在危險,也有自身脫離社會的可能性;而且在社會資源分配不公平、制度安排不公正的情況下,更易引發與其他社會群體的矛盾。弱勢群體問題的日益嚴重,不僅違背了社會公平正義,而且已經成了影響社會穩定與和諧發展的重要風險因素之一。所以說,以公益倫理為載體,要求合理的制度安排、實現分配正義,不僅是弱勢群體內心的渴望與吶喊,更重要的也是構建和諧社會、實現社會正義的題中之義。
公益倫理對弱勢群體的關注與關切,不應僅是道義上的基于同情、博愛、憐憫的主觀情感態度,因為這種情感態度是或然的,而不是必然的,也不具有穩定性和持續性。還應從正義的立場出發,關切弱勢群體對社會發展成本擔當的問題,這是在關照我們自己的現實生活世界結構,弱勢群體在社會發展、社會轉型過程中也以自己的特殊方式為社會進步、發展做出了貢獻[4]112。離開了弱勢群體的存在,公益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必要性和意義。否認或低估弱勢群體的這種歷史作用,既不符合事實,也是不公平的,更是對社會正義精神的踐踏。
此外,也有學者從公益事業、社會發展、公民道德建設的角度對公益倫理建設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作了說明,認為公益倫理建設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公益倫理建設是我國公益事業良性發展的需要。其主要根據在于:第一,公益倫理建設是維持公益事業道德性的客觀需要。第二,公益倫理建設是化解道德沖突,完善公益道德關系的客觀需要。第三,以弱勢群體為例說明公益倫理建設是維護社會穩定、促進社會和諧的需要。第四,公益倫理建設是我國公民道德建設的重要渠道。[5]74-77這雖然與本文所論公益倫理之必要的社會正義角度不同,但也佐證了建設公益倫理的必要性。
所以說,公益倫理不僅對于弱勢群體,甚至是和諧社會的構建、社會正義的實現都是必要的。其必要性在于,它對基于羅爾斯的兩個社會正義原則進行分配所造成的不正義(即對市場經濟條件下由市場和政府所主導的兩次分配所不能完全實現的社會正義)進行了必要的矯正與修補,使弱勢群體在前兩次分配中所喪失的“應得”在以公益倫理為載體的“第三次分配”中盡可能地重新獲得,并獲得整個社會公平正義的對待。以羅爾斯的正義原則為標準論述公益倫理的必要性,并不意味著公益活動處于羅爾斯的正義原則之外。雖然是對其兩原則的矯正與修補,但公益活動實際上仍是在遵循羅爾斯的正義原則,因為公益活動符合羅爾斯關于分配正義的“最小最大限度原則”。當“最少受惠者”(弱勢群體)也都得到社會公平正義的對待時,和諧社會、公平正義也就自在其中了。
因此,當“現實的并且被公平有效地管理著的制度”所指定的行為不能被所有人“公開的理解”,甚至不被遵循而無規則地實現時,“不正義”就會發生。再加上制度實現中的現實缺陷和弱勢群體遭遇的不公,對“不正義”的批判與抨擊也會隨之發生,并進而要求對“不正義”進行矯正與修補。或許公益倫理不能夠完全在前兩次分配的基礎上以矯正、修補形式實現社會正義,但至少是一種努力;雖然矯正與修補的形式有很多,但公益倫理的形式卻是極為可行、極有成效的一種。所以說公益倫理是必要的。
事實上,公益倫理是以承認基于羅爾斯兩個社會正義原則的兩次分配為前提的,是對前兩次分配中所造成的不正義的一種補救措施,而非對原分配制度本身的修正,它不具有一種先天的邏輯應然和道德合法性。所以,根據制度設計的應然邏輯,在一個正義的、完滿的、良序的社會中,公益倫理是不必然的。
從制度設計的應然邏輯來說,制度的安排與設計都是以公平正義為價值取向的。正如羅爾斯在其《正義論》開篇中所說的:“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正像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一樣。……不管它們(某些法律和制度)如何有效率和有條理,只要它們不正義,就必須加以改造或廢除。每個人都擁有一種基于正義的不可侵犯性,這種不可侵犯性即使以社會整體利益之名也不能逾越。”[6]1(亦有譯者將“首要價值”譯為“第一美德”)所以,制度從其應然邏輯上都是指向正義,并且是正義的。也就是說,每一種邏輯完滿的制度都是正義的。但是,一旦制度偏離、違背正義這一首要價值或第一美德,它就必須加以修正,否則必然會遭到不正義制度下人們的反抗與破壞,甚至是暴力革命的出現。
有學者認為:“羅爾斯將正義視為社會制度‘第一美德'的真正本義在于:作為建構社會基本秩序和規范社會公共行為的制度體系,社會制度所應追求和可能達到的最高目標,首先且最終是社會制度安排本身的公平正義。依此確定前提,社會制度的運作實踐和社會生活秩序的公平正義才是可以期待的。”“作為社會基本制度的最高價值目標,正義的基本內涵是指社會基本結構和基本制度安排及其運作過程的平等安排和分配。具體地說,就是社會對基本權利和義務的公正平等的分配,此其一。其二,當社會生活中出現并積累了嚴重的社會不公時,正義的社會應該通過社會基本制度的合法調整和正當合理的重新分配,來矯正社會的不公,盡可能實現社會‘基本善'的普遍公正的分配或分享。如果一個社會的基本制度安排無法實現普遍的社會正義安排,則該社會及其制度就必須加以調整,乃至重構。這就是羅爾斯之所以把公平的正義作為社會基本制度的第一美德的主要緣由所在。”[7]84-86所以說,在一個正義的社會里,平等的公民自由是確定不移的(自然也包括弱勢群體這一“最少受惠者”),而由正義所保障的權利也決不受制于政治的交易或社會利益的權衡。當人們一致把一種社會制度安排及其內部的權利和義務分配機制和尺度評價為正當的時,這種制度就是正義的。此時,社會是正義的,制度也是正義的,而由制度所波及的其他關涉者自然也是受到正義的對待。那么,這種社會正義就無須再加以修正,也不需要矯正與修補,因為它已經是正義的了。所以,作為社會正義的“修補者”、矯正者的公益倫理自然也就不再是必需,也無必要,更不是必然,而是將作為一種預防舉措來防患于未然。
然而在當前中國的現實條件下,我國的公益活動在某種程度上是由政府所倡導的一種倫理理念和價值規范。從公益倫理與公益精神的角度來說,倫理學意義上的公益精神具有非政府性、非營利性、非強制性、社會性等特點,以救助社會弱勢群體為宗旨,公益行動已經成為人們表達對于公平正義缺失和社會改良的建設性而非對抗性的集體行動,是個體在意義認同和行動過程中的一種實踐邏輯。如此一來,當前我國公益倫理與公益精神就具有矛盾的一面。矛盾的解決在于轉換政府的主導作用,政府應將其注意力集中在所應解決的根源性的社會正義方面,尤其是制度與分配正義,而不是將其注意力放在由制度與分配所造成的不正義后果方面(公益倫理),盡管它也需要解決這一問題。
當前我國公益倫理的現狀表明,一方面它“忽視了民間公益組織的生長和獨立發展,忽略了公益倫理的世俗化力量”[8]15。民間公益組織可以通過志愿性的公益行動廣泛調動民間力量,踐行預警防范、組織動員、社會救助的責任,填補政府和社會經濟組織在相關方面的空白和缺位,修補它們失靈后的一些補償機制,甚至在無法依靠政府和市場力量的情境下形成獨立的主體,捍衛社會價值,提供公共服務,擔起消解風險的重任。盡管如此,我們仍應清楚地認識到,為公民提供權利保障、公共服務的責任主體首先是政府,而非非政府的民間公益組織。另一方面則更重要地體現了政府的責任擔當,只不過這種擔當僅僅是一種彌補性的、矯正性的擔當而已。政府的職責就在于創建健康的社會發展環境、維護良好的社會秩序、保障公共利益。“在政府與市場由于制度性或本質性的原因而無法滿足公眾的‘本體性安全'的情況下,公益組織等社會力量的介入和干預、公益精神的培育和認同是‘嵌入'種種不確定風險的社會與充斥著‘成本—收益計算'的‘無情世界'的有力通道。”[9]23事實上,公益倫理不過是用來彌補、矯正由前一階段的政府行為(制度安排與設計、權益分配等)所造成的社會不正義,只是一種補充性的、修正型的措施,而并非治本之策。問題的關鍵和根本在于解決作為第三次分配的公益倫理之前一階段的兩次分配正義問題,尤其是要從制度設計與分配正義的維度來加以解決社會正義問題。也僅只在此意義上,公益倫理只是必要的而并非必然的。
總之,如果我們將市場與政府分別作為基于羅爾斯兩種社會正義原則而進行分配的主體,那么不論是出于制度的考慮,還是公益精神的憂慮,公益倫理都不是一種必然的東西。因為在羅爾斯看來,實現社會公平正義的根本途徑是正義的制度建構,也就是按照正義的基本原則體系,做出公正的制度安排和調整。在此意義上,社會正義問題的根本在于基本制度正義問題,即正義與否的問題只涉及現實的并且被公平有效地管理著的制度。公益倫理不過是在由市場和政府所主導的兩次分配后作為一種制度安排與設計的第三次分配,它不是根本性的,而只是補償性的、矯正性的,目的雖然是為了社會正義,但也只是必要的。在某種意義上我們甚至可以說,公益倫理的存在意味著對制度不完善的默認,對分配不正義的縱容,甚至會給制度設計者、財富分配者假正義之名而行不正義之實的某種道德理由。所以,從制度設計的應然邏輯來講,公益倫理并非必然。
公益倫理既然是必要的,那么就有其存在和發展的現實性。雖然公益倫理不是必然的,但依舊有其存在和發展的合理性。在目前尚無法對現有分配制度做根本性改變的情況下,除了對其不斷進行完善外,探索現有制度外的作為“第三次分配”的公益倫理作補充是有必要的。作為對弱勢群體這一“最少受惠者”的倫理關懷,公益倫理是社會正義的修補者,鞭撻的是不正義的分配制度,具有正義性。盡管這種正義是矯正性的,但卻深刻地反映了當前社會中所存在的一個嚴重問題,即分配正義問題。公益倫理所要試圖解決的就是一個分配正義問題,所要實現的是一種基于弱勢群體同意原則的分配正義。
既然弱勢群體是社會不公平、不正義的體現者,那么以弱勢群體為本的公益倫理自然也就成了社會正義的修補者。“社會弱勢群體的存在作為一種客觀的社會現象,這些表面現象背后的深層原因是權利分布的失衡。社會弱勢群體之所以處在弱勢地位,最深層的原因在于社會弱勢群體與強勢群體在表達和追求自己利益的能力上存在巨大的差異。在這種巨大的差異下,強勢群體掌握和控制著公共政策的制定和執行過程,掌握著公共輿論和話語的形成能力,從而在根本上控制著社會利益的分配格局,形成了社會弱勢群體對強勢群體的依附。顯然這種權利制度安排是不正義的,正義的制度必須建立在均衡的權利的基礎上,通過合理的權利義務分配,引領一個公平、正義社會的實現。”[10]701這段話深刻地揭示了弱勢群體、制度安排、分配正義的關系問題,而公益倫理則是將三者聯系在一起的關鍵紐帶與載體。
我們知道,當前我國公認的收入分配方式是市場主導的初次分配與政府主導的再分配,前者注重效率,后者注重公平。但由于市場失控和政府失靈,在兩次分配后,社會協調發展、社會公平正義仍留有空白,尤其是在當前社會轉型期出現的貧富差距過大、弱勢群體大量出現等社會正義問題,分配正義的價值沒有得到充分體現。調節強勢群體和弱勢群體之間的利益關系,根本的問題在于機會利用的合理和利益分配的公正,這種合理與公正要以正義的制度為保障。根據羅爾斯的正義理論,衡量社會制度是否正義的根本標準在于它是否符合正義的兩個基本原則:一是關乎國家對全體公民基本權利和義務做出公平正義的制度安排或制度分配的“自由平等的原則”;二是關乎國家通過合法正當的制度調整和行政政策安排,實行合法的制度性再分配或政策調整,使社會基本制度的重新安排和運作最有利于那些處于社會最不利地位的人(“弱勢群體”或“最少受惠者”)的“差異原則”。[7]92因此,根據羅爾斯的正義原則將公益倫理納入制度安排與設計,來解決弱勢群體所凸顯的分配正義問題是一個很重要的理路。
羅爾斯從弱勢群體的維度看待和衡量社會的不平等,反映了一種對“弱勢群體”的偏愛,而這種偏愛嚴格地講還不是基于經典契約論,而是基于美德論、同情論。他試圖通過某種補償和再分配使社會所有成員處于一種平等的地位,使弱勢群體的生活得到最大限度的改善,顯示了濃厚的人道主義關懷。但問題在于,“再分配”的合理性如何能在基于美德論、同情論而非契約論立場得到證明與充分辯護,否則基于契約論的社會正義將遭到根本性的挑戰。[4]109而基于弱勢群體的同意原則,以公益倫理為載體的分配正義在某種程度上就可以為“再分配”的合理性加以證明與辯護,它或許可以降低、甚至消解這種根本性的挑戰。
分配正義的實質是社會通過正義的制度和政策來分配收入、機會和各種資源,由于分配的不正義,社會不公平嚴重地體現在弱勢群體身上,他們也為我們思考如何解決分配正義問題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觀察點。羅爾斯指出:“現存的不平等必須確實有效地有利于最不利者的利益。否則這種不平等是不被允許的。”[11]103“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例如財富和權力的不平等)只要其結果能給每一個人,尤其是那些最少受惠的社會成員帶來利益補償,它們就是正義的。”[6]12而“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該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它們所從屬的公職和職位應該在公平的機會平等的條件下對所有人開放;第二,它們應該有利于社會之最不利成員的最大利益”[11]70。這里的“最不利者”、“最少受惠的社會成員”就是本文所言的“弱勢群體”。也就是說,分配的不平等應該按照有利于弱勢群體的最大利益來加以安排,通過比較各種制度,然后選擇在其下面比在任何其他制度下弱勢群體都變得更好的制度。只有當對一些或所有社會基本善的一種不平等分配有利于弱勢群體,即這種不平等的分配為弱勢群體所同意時,它才是正義的。
基于弱勢群體的同意原則,公益倫理彰顯了分配正義的價值。姚大志先生認為,從弱勢群體的觀點看,一種正義的分配應該是平等主義的。但出于道德上和動機上的原因,平等的分配又是不可能的。于是得到一個二律背反的結論:“不平等的分配是現實的,但它不是正義的;平等的分配是正義的,但它是不可能的。”[12]110他指出擺脫這一二律背反的“第三條道路”就是基于弱勢群體同意的一種不平等的分配也是正義的。而這種分配正義原則認為,社會安排應該把弱勢群體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以最大程度地提高其成員的福利,并且這種分配正義原則也是其他群體應該贊同至少不會拒絕的。如此一來,弱勢群體與其他群體也就形成了某種契約,并以此為立場去實現分配正義。這種同意原則應該貫徹到正義的各個領域,“不管是作為公平的正義(justice as fairness)、作為公道的正義(justice as impartiality),還是作為尊重權利的正義(justice as the respect for rights)、作為平等的正義(justice as equality),等等,都應該能夠為人民所一致同意。這種同意不是建立在所有個人的自身利益上,而是建立在人們對在其中相同情況能夠得到同等的對待,每個人可以追求自己所認同的好生活或幸福的制度的理性認可的基礎上,所以,這種同意是站在超越個人性的立場上對社會基本結構的價值的共同構造活動。”[9]14也就是說,同意原則是公益倫理彰顯、實現分配正義的一個基本原則。
羅爾斯的正義理論是一種偏愛在社會生活中最少受益者的理論,它把社會弱者置于倫理關懷的最突出位置,即“合乎最少受益者的利益”。公益倫理作為“第三次分配”應當以弱勢群體為本,并應基于弱勢群體的同意原則而進行制度設計與安排,以實現弱勢群體所追求的分配正義。它符合羅爾斯關于分配正義的“最小最大限度原則”,既保護了弱勢群體的利益,又促進了社會公益事業,還維護了社會公平正義,是對前兩次分配遺留下的社會不正義問題,尤其是對分配不正義的修補。
綜上所述,公益倫理基于對弱勢群體的倫理關懷,但出于制度的現實缺陷,因而是必要的;同時,由于制度的應然邏輯以及與公益精神的矛盾,因而又是不必然的。但在整體上,公益倫理所體現的是對社會正義的修補與矯正,它所關注的是社會不公正、不正義的體現者——弱勢群體,所要實現的則是弱勢群體所強烈要求的分配正義,特別是基于弱勢群體同意原則的分配正義。所以,公益倫理是一種必要而不必然的社會正義。
盡管以弱勢群體為本的公益倫理是一種矯正性的社會正義,所實現的分配正義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比較客觀現實的,也具有較強的操作性。雖尚待完善,但正如羅爾斯所言:“允許我們默認一種有錯誤的理論的唯一前提是尚無一種較好的理論,同樣,使我們忍受一種不正義只能是在需要用它來避免另一種更大的不正義的情況下才有可能。作為人類活動的首要價值,真理和正義是決不妥協的。”[6]2為了正義,我們將勇往直前!柏拉圖說:“如果正義遭人誹謗,而我一息尚存有口能辯,卻袖手旁觀不上來幫助,這對我來說,恐怕是一種罪惡,是奇恥大辱。看起來,我挺身而起保衛正義才是上策。”[13]57為了正義,我們更要有柏拉圖這種自覺捍衛正義的勇氣和行動。
[參考文獻]
[1] 中國共產黨第十六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文件匯編[G].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2] 吳忠民.公正新論[J].中國社會科學,2000(4).
[3] 徐嘉.城市弱勢群體倫理關系現狀的調查分析[J].倫理學研究,2009(4).
[4] 高兆明.“分配正義”三題[J].社會科學,2010(1).
[5] 張泰來,唐碩坤.論公益倫理建設的必要性和重要性[J].云夢學刊,2012(4).
[6] 羅爾斯.正義論[M].何懷宏,何包鋼,廖申白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
[7] 萬俊人.論正義之為社會制度的第一美德[J].哲學研究,2009(2).
[8] 李彬.當代中國公益倫理的研究主題及其面臨的挑戰[J].湖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學報版,2008(3).
[9] 鐘明華,卓高生.現代社會公益精神生成的多維審視[J].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09(2).
[10] 齊延平.社會弱勢群體的權利保護[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6.
[11] 羅爾斯.作為公平的正義:正義新論[M].姚大志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2.
[12] 姚大志.分配正義:從弱勢群體的觀點看[J].哲學研究,2011(3).
[13] 柏拉圖.理想國[M].郭斌和,張竹明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中圖分類號]B8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11X(2015)03-0027-05
[收稿日期]2015-03-10
[作者簡介]李超(1983—),男,河北石家莊人,南京醫科大學醫政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倫理、醫學倫理。